• 太后要逆天:将军请上榻上一章:第 28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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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夫摇头,这个头摇完后,老大夫才猛地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干了什么,他竟然在说睿王李祯无药可救,这位正争着天下的皇子亲王就要死了。

“是不是魏敬亭下的毒?”周净这时跟自家小姐道:“他待在王爷身边过啊,就算不是他自己动的手,谁知道魏太妃娘娘会不会上当,做了他的帮凶呢?”

“魏敬亭人呢?”莫良缘问:“带他过来了吗?”

周净说:“人就在外面,只是还晕着。”

莫良缘起身就要走,睿王是中毒,那魏敬亭是最有可能给睿王下毒的人。

“小姐,”阿明仔却在这时喊莫良缘,手往下指,让莫良缘看睿王。

莫良缘忙又转身,就见睿王的眼睛微睁,似是要醒的样子。莫良缘呼地一下半跪下身,喊睿王道:“王爷?”

睿王吃力地睁开眼。

“周净你去带魏敬亭过来,”莫良缘命周净道。

周净往殿门跑去。

“有解药就可以了吧?”莫良缘又问老大夫。

“是,”老大夫应声道,有解药,睿王爷中的毒就能解,那睿王爷也就无事了。只是,老大夫一声是应出口后,心里却没抱多大的希望,虽说世上万物都是相生相克的,有剧毒之物,就一定有能克此物的良药,只是睿王中的这毒毒性发作得太快,毒物已经入了骨血,到了这种地步,解药也未必能救下王爷的性命了。

“王爷的脸色是不是好点了?”阿明仔在这时小声道。

睿王原本腊黄还隐隐泛灰的脸色,这会腊黄与灰气褪去,变得苍白,因为发着高热,两颊还有红晕。这会儿的睿王爷看着,肯定不健康的正常人,但也绝不是濒临死亡的样子。

阿明仔这里还抱着希望,睿王这样是不是自己好转过来了,而老大夫则是重重地叹一口气,低声跟莫良缘道:“小姐有什么话要说,就尽快与王爷说吧,迟了怕是来不及了。”

莫良缘的双眼蓦地睁大,回光反照这四个字,在莫大小姐的脑子里炸开,炸得她六神无主,完全不知所措了。

周净这时复又推开殿门,他身后两个奴兵抬着魏老爷子往殿里走,周净等两个奴兵抬着人进殿了,自己才跨过门槛进殿,一边往前走,一边道:“魏敬亭还晕着,叫不醒。”

莫良缘吸一口气,跟老大夫说:“劳烦先生再给那人看看吧。”

老大夫点头应是,站起身后,由小徒弟扶着往魏老爷子的跟前走。

“师父,”小徒弟小声喊自己的师父一声,就要出声问。

老大夫冲自己的这个小弟子摇一下头,示意弟子什么都不要说。这事儿里的恩恩怨怨,他们管不了,那就什么都不要问,他们只管尽本分就是。

“魏敬亭,”周净这时盯着魏老爷子在骂:“你别装死啊!”

“良缘,”莫良缘正往周净那里望,听见睿王小声喊自己的名字,莫大小姐忙就扭过了头。

“我们出城了?”睿王问。

莫良缘忙道:“是,我们现在在达摩禅院。”

“啊,”睿王说:“我来过这里。”

“我们,我们先在这里避一会儿雨,”莫良缘说:“等雨停了,我带王爷去我们辽东军里。”

睿王又是一笑,说:“是周净在喊吧?他在骂谁呢?”

“魏敬亭,”莫良缘说:“王爷中毒了,下毒的人应该是他。”

睿王这会儿还是呼吸不畅,视物不清,但说话的力气有了。脖颈处疼得厉害,这让睿王想起自己脖颈有过那么一下刺痛的事了。

“魏敬亭应该有解药,”莫良缘说:“王爷你不会有事的。”

“不是他,”睿王轻声道。

“什么?”莫良缘呆住。

“不是他,”睿王说:“那个刺客。”

那个姓施的刺客?现在那个刺客在哪里?莫良缘身体失了力气,一下子就跌坐下来,心里在问自己,这个时候他们再回香州城去,他们还能找到那个刺客吗?

站在一旁的阿明仔则是想不明白了,那个刺客是什么时候给睿王爷下得毒?

睿王咳一声,跟莫良缘说:“我输给李祈了。”

莫良缘一听睿王这话就红了眼睛,睿王是输是赢她并不在乎,她想睿王活着啊!

“小的再回香州一趟吧,”阿明仔单腿跪在了莫良缘的身旁,小声道:“小的去找找那个刺客,他伤的不清,骨头断了,这个姓施的一定还在香州城里。”

莫良缘还没说话,睿王就摇一下头,说:“不用了。”

“王爷,”阿明仔跟睿王说:“请王爷坚持一会儿,小的去去就来。”

睿王张嘴,这一回一股暗红色的血从睿王的嘴角溢出,这血浓稠的厉害,大团的血,化不开。

莫良缘下意识地就找大夫,这个时候不找大夫,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找谁。

老大夫赶过来,看着睿王的模样就摇头,这血一吐,毒就到心脉了,这就是大罗神仙来,也没办法将睿王爷救下来了。

阿明仔站起身,冲周净和在殿中的侍卫们招一下手,让几个人跟他出去。

“小,小姐?”老大夫到现在也不知道莫良缘的身份,便也跟着周净们喊莫良缘小姐。

“多谢你了,”睿王跟老大夫道:“你也退下吧。”

老大夫忙就带着小徒弟往达摩正殿外走,走得比阿明仔和周净几个人还快。老大夫自认自己是尽力了,但他还是怕自己被莫良缘迁怒。

供奉着达摩老祖的大殿里,眨眼的工夫,就剩下莫良缘和睿王两个人了。

睿王幽幽地松一口气,到了这个时候,他倒是显得很平静,他不是自己那大皇兄的对手,这不是睿王今天才意识到的事,他已经一败再败了,失了京城,又失了大半江南,要再意识不到这一点,睿王想,那他岂不是个傻子?

“要怎么办呢?”莫良缘呆坐了片刻后,突然问道,这也不知道是在问她自己,还是在问睿王。

又一团血从睿王的嘴边溢出,莫良缘伸手去擦,这暗红色的血却怎么也擦不去。

“别哭,”看莫良缘一眼,睿王小声道:“不要为了我哭。”

第1024章 听话,你得听我的话

睿王似是想起身,但他做不到,于是睿王叹口气,似是很遗憾。莫良缘抹一下眼睛,伸手要扶睿王,却见睿王摇一下头,莫良缘只得又将双手放下。

睿王小声道:“事情做了,才发现我不适合。”

莫良缘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只呆呆地跪坐在睿王的身旁。

坐在太平年景里,想自己若是身逢乱世当如何,不管想出个什么结果来,这都是胡思乱想,只有真的活在活世里了,你才会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睿王想过他要吏治腐坏,民不聊生的河山,他也这么努力过,可真到了战火硝烟四起时,睿王才发现他力不从心,他的兵马就是难取一胜,他如同被缚在蛛网中的小虫,拼了性命挣扎,也挣脱不得。

“帮我照顾一下安平,”睿王跟莫良缘说。

莫良缘点头。

睿王看莫良缘,莫良缘削瘦了些,因为在大雨中淋了很久,哪怕江南的这个春夜并不寒冷,莫良缘的脸上也还有了受寒之后的青白之色。这眉眼是他喜欢的,艳丽到张扬,独占春色,睿王说:“以后,你要怎么办呢?”

莫良缘只是哭,哭着哭着,突然就放下抹眼泪的右手说:“不行,我还是要试一试,我要回香州城去。”她能混进混出香州一回,她就还能再来第二回。

“良缘啊,”睿王抬了手,信手拈花一般,从莫良缘的发间取下半朵残花,花是迎春花,花色嫩黄。这是江南最为常见的一种花,逢春便会盛开,开在豪门大户的庭院里,陋巷里寻常人家的墙头上,今晚之前,睿王还从未仔细端详这种小花。

“王爷,”莫良缘应睿王的声,这位就算哭起来,露了软弱,也不见有楚楚,能惹人怜惜的模样,更别提美人落泪时的那种梨花带雨了,“我不会放过李祈,”莫良缘边哭边跟睿王道:“我要把他碎尸万断!我一定要把他碎尸万断!”

“好啊,”睿王笑了起来,道:“我做不到的事,你替我做吧。”

“你怎么还能笑呢?”莫良缘说。

“啊,”睿王便说:“哭不出来。”

哭不出来,所以就只能笑了。

莫良缘痛哭了起来。

“二哥和老四都死在来江南的路上,”睿王跟莫良缘说:“没想到,江南会是我的埋骨地。”

达摩禅院坐于青山之中,清静幽然,远离尘世喧嚣,是个埋骨的好地方。

殿外这时传来一阵兵荒马乱的声音,莫良缘听着这声音想,这是追兵追来了?随后她又想,她千里迢迢由辽东赶到江南,结果想要救得的人却还是没有救到,她怎么就这么没用呢?她为什么不能早到香州城一天?

睿王似是没有听见殿外的兵荒马乱,睿王爷只是躺在蒲垫上,身体麻木了,他也就感觉不到什么痛苦了。睿王不错眼地看着莫良缘,原以为京城一别,他们此生不会再见面,没想到原来他们此生的最后一面会是在江南。

殿门不多时被人从外面大力地推开,人有快步往里走。

莫良缘没有力气,也没有兴趣回头看。

来人停在了莫良缘的身旁,呼吸声急促,因为全身被雨淋得湿透,脚下很快就有了滩水迹。来人张了几次嘴,才嗓音沙哑地喊道:“良缘。”

这声音,莫良缘猛地抬头去看,就见严冬尽站在她的身旁。

严冬尽战衣染血,手里的战刀也没有归鞘,被大雨冲刷后,战刀的血迹看不见了,但是血腥的味道还在,刹那的工夫就将似与人间隔绝的达摩正殿拉回到了人间的乱世。

又有脚步声从殿门外传来,有人一路跑进了正殿里,莫良缘回头,见来人是陆大公子。

在距香州城还有一天路程的时候,莫良缘将陆大公子留在了,他们一行暂住的客栈里,她安排好了带睿王离开香州城后,去辽东军中的路,她要陆大公子去找船,请几个熟悉这一带水路的船工,她要带睿王走水路回辽东军中。

眼泪又夺眶而出,莫良缘低了头,如今所有的安排都成了空,她带不走睿王李祯了。

陆大公子看一眼睿王,便狠狠地咬住了牙关,以至于两边脸颊都凹陷下去。

严冬尽半跪在了睿王的身前,见睿王躺着呼吸困难,严冬尽伸手将睿王微微扶起,让睿王枕着自己的腿躺着。

陆大公子往后退了几步,转身走向了殿外,他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

“王爷,”严冬尽喊了睿王一声。

“是复生啊,”睿王说。

“是,”严冬尽应声道。

“带兵攻打东城的是你?”睿王问。

“是我,”严冬尽说:“我来迟了。”

睿王笑了笑,这一笑,一团暗红的血又从嘴边溢出。

莫良缘忙伸手给睿王擦这血,只是手擦不去血,莫良缘越擦,睿王嘴角边的血污好像就越多。

严冬尽将自己身上带着的巾帕拿出来,递给了莫良缘。

莫良缘拿了这巾帕,又给睿王擦拭嘴边的血,巾帕也被大雨淋了个透湿,这样一来,倒能更好地擦拭血迹了。

“背叛王爷的人已经伏诛,”严冬尽跟睿王说:“我在东城城楼的望楼里,找到了周谨将军的尸体,他的副将兵败之后,自己跳下城楼摔死了,便宜他了。”

“死了多少人?”睿王问。

“不知道,还没来及数,”严冬尽说:“北城死的人多些,哦,赵季幻没事,我把他带过来了,他只是受了伤,性命无忧。”

“季幻啊,”睿王便道。

“赵季幻,”严冬尽冲殿门外喊:“快进来,王爷要见你。”

周身尽是血腥之气的赵季幻,从殿外踉跄着跑了进来,跑到中途还跌了一个跟头,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后,赵季幻奔到了自家王爷的身前。

睿王睁大了眼睛,可这会儿他看不清人了。

“王爷!”赵季纪哭喊。

“季幻,”睿王双眼毫无焦距地看着自己的头顶,轻声道:“以后你就跟随复生吧。”

“王爷,小的…”赵季幻开口就要拒绝,他从小就跟随在睿王爷的身边,这会儿他家王爷将他送与别人了?

“这是命令,”睿王突然厉声道。

赵季幻后半截拒绝的言语,憋在了喉咙里。

“听话,”睿王的声音又变得轻缓,说:“你要听我的话。”

第1025章 故人终场戏

“我知道了,”不等赵季幻再说话,严冬尽便开口跟睿王允诺道:“赵侍卫长以后跟着我。”

“多谢你了,”睿王跟严冬尽道谢。

睿王的脖颈这时泛了黑色,严冬尽不忍心再看,将目光挪开,嘴里道:“这有什么好谢的?王爷您太客气了。”

睿王吐一口气,手试探着往莫良缘这里伸了伸。

一声春雷在天边炸开,整个达摩正殿都震动了几下,左边的一扇木窗直接被震落,重重地砸在窗下的方石上。风雨灌入,将殿中的油灯悉数吹灭。

莫良缘握住睿王的手,紧紧地攥住。

睿王幽幽地一叹。

过了半晌,严冬尽抬手试睿王的鼻息,随后严小将军手一抖,抬头就看向了莫良缘。

莫良缘低头看被自己攥在手里的,睿王的手,这只手这会儿软和着,可她若是松开,这只骨结分明的手怕就是要僵冷了。

赵季幻小声喊:“王爷?”

严冬尽慢慢地将睿王放平,说了句:“王爷去了。”

赵季幻刹时间便泪流了满面,目光显很空洞,殿外这时不断有春雷轰鸣,赵季幻猛地回了魂,拿了自己的佩刀就往脖颈上抹。活着时,他护不住他家王爷,那他得陪着他家王爷去走黄泉路啊!

严冬尽手急眼快,一掌打在赵季幻拿刀的手上,将赵季幻手中的刀打落在地上,“你这是要做什么?”严冬尽厉声道:“刚答应过王爷的事,你忘了?还有,你不为王爷报仇了?秦王李祈还活着呢,你想看见那王八蛋踩着王爷的尸骨君临天下吗?”

严小将军连着几个质问,将赵侍卫长问得瘫坐在地上,嘴唇颤抖着,最终出口的声音是哭声。

“去,”严冬尽看一眼睿王,跟赵季幻说:“给王爷找套新衣来。”

赵季幻看一眼自家王爷身上穿着的僧衣,抹一把眼泪,起身要走。

莫良缘这时终于说话道:“这庙里只有僧衣,上哪儿去给王爷找一套,找一套衣服去?”

她太没用,是不是?她现在连给睿王找一套体面一点的衣服,她都办不到啊!

赵季幻僵站在当场。

油灯熄灭,大殿里这会儿只有柴火堆的这点光亮,莫良缘大哭起来,哭声绝望,睿王是她两世的故人,谁曾想,她尽了力,睿王却是这样一个结局!

严冬尽跟赵季幻说:“带人回香州城,那城现在又是我们的了,你去给王爷拿套衣服来,还有,还有棺木,你拣最好的买。”

赵季幻应一声是。

“我们就等在这里,你快去快回,”严冬尽说。

赵季幻抹一把泪,转身跑走了。

严冬尽将莫良缘揽到了怀里,看看莫良缘还攥着睿王的手,说:“赵季幻回城里去拿衣服了,别哭了,有衣服的。”

“我不知道他中了毒,”莫良缘说。

“大夫都看不出来的事,你怎么能知道?”严冬尽说,显然在进殿之前,他已经跟老大夫问过话了。

“他忍着不告诉我,”莫良缘又说。

“告诉你了又能怎样?”严冬尽低声道:“正打着仗呢,你上哪儿找解药去?”

“我怎么这么没用呢?”莫良缘攥着睿王的手哭。

严冬尽这一回没再说话,而是下巴在莫良缘的发间蹭了一下,将莫良缘抱得紧了些。

“我该想到的,”莫良缘哭着说:“他从一开始就不舒服,我却没多想,我怎么就…”

“良缘,良缘,”严冬尽喊莫良缘的名字,连喊了好几声,打断了莫良缘的话,说:“这事是我的错,我来迟了,你要怪就怪我,你怪我行不行?”

严冬尽已经两天没合眼了,他在渡口遇上正找船的陆大公子后,就带兵直奔香州,莫良缘一行人还在张家村停留过,严冬尽却是路上一刻也没有停留,莫良缘前脚进香州城,一个时辰都不到的工夫,严冬尽也就带兵到了香州城的东城下。但就是这样,他还是来迟了一步,他没能追上由北城出逃的莫良缘,更没能救下睿王。

“你要怪我就怪我,”严冬尽抱着莫良缘说:“别骂你自己了,我不想听,你骂我好了。”

莫良缘不可能骂严冬尽,那她就能哭了。

严冬尽抬头看看与自己面对面的达摩老祖像,这尊佛隐在黑暗中,只两眼处有光影,这泥塑的眼睛垂眸下望,悲天悯人。严冬尽冷笑,所以他一直说这满天的神佛不是会保佑凡人的,睿王为人比秦王如何?如果人真的头上三尺就有神灵,那为什么秦王还活着,在作威作福,睿王却死在佛前?

拿了方才被莫良缘丢在地上的巾帕,挤一把水,掸一掸,严冬尽替睿王将脸擦了一遍。睿王活着时,莫良缘怎么也擦不干净的嘴角,这一回也被严冬尽擦干净了。

擦干净了睿王的脸,严冬尽又替睿王将有些乱的头发,重梳了一下,再看睿王的身上,严冬尽扭头冲殿门外大声道:“周净,你带人去烧些热水来。”

站在殿外是可以听见莫良缘哭的,自家小姐哭成这样,周净等人不用问也知道,睿王爷是去了。听见严冬尽喊要烧水,周净应一声是,带着崔南几个人就往厨房跑了。

“一会儿我给王爷洗个澡,”严冬尽跟莫良缘说:“他们皇家的规矩我们也不知道,那就按我们辽东的规矩来吧。”

在他们辽东,人只要不是死在沙场上,尸体无法收殓的,都得是洗个澡,干干净净的走。

莫良缘还是在哭,这些事她也帮不了睿王。

严冬尽又陪着莫良缘坐在睿王的尸体前坐了一会儿,等莫良缘的哭声小了,严冬尽才问:“王爷有交待他的后事吗?”

莫良缘没说话。

严冬尽说:“他要回京城吗?”

莫良缘扭头看严冬尽。

“他要回京城,那我们就送他回京城啊,”严冬尽说:“这事我们能替他做到。”

一滴泪从莫良缘的下巴滚落到严冬尽的手背上,莫良缘说:“王爷说江南是他的埋骨地。”

“江南吗?”严冬尽看向了窗外,窗外的庭院里,大雨如注中,落花满地,风一起,便是飞花漫天,这是他们辽东没有的风景。

第1026章 怎会有如此可笑之事?

听见莫良缘在正殿里大哭,又听身边的几个侍卫小声在说,王爷去了,安平公主不知所措地站着,就好像突然之间她听不懂众人的话语,也理解不了为什么莫良缘要失声痛哭,在公主殿下的印象里,莫良缘不是一个会哭的人。

等严冬尽带人过来,赵季幻进了达摩大殿,又抹着眼泪带人匆匆离去,安平公主才慢慢地开始回过神来,她哥哥死了。这个认识,没让安平公主在一起开始就伤心难过,公主殿下仍是愣怔,脑子里盘旋着哥哥死了这句话,她却又做不出任何的反应来,便只能直挺挺地站着不动。

天色将明时,阿明仔端了一碗温水过来,打量站了一夜的安平公主一眼,阿明仔端着水碗的手往前伸了伸,跟安平公主说:“公主殿下,喝些水吧。”

水碗也是从禅院的厨房里拿的,粗瓷碗,被阿明仔很是粗糙的手拿着,出奇的般配。安平公主没接水碗,只低着头站着。

阿明仔只得喊:“公主殿下?”

安平公主说:“我哥哥怎么了?”

阿明仔犹豫一下,还是直接说道:“王爷去了。”

安平公主仍不死心,又问了一句:“他去哪里了?”

阿明仔又犹豫一下,还是说实话道:“黄泉。”

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安平公主看着阿明仔哭了起来,愣怔与木然过去,公主殿下这时终于感受到了痛苦与难过。她的哥哥死了,以后她就再也没有哥哥了!

安平公主生得娇小,站直了才将将能到阿明仔的肩膀,淋了雨,又哭过,所以巴掌大的小脸发红,一双杏眼流着眼泪,满眼的彷徨无助。阿明仔一向冷硬的心肠软了一下,干巴巴地跟安平公主说了一句:“请您节哀。”

除了这话,阿明仔也不知道他能说什么安慰的话了。

安平公主接过了阿明仔手里的水碗,但没有喝,眼泪掉落进水碗里,碗中的温水开始晃动,近而有了小小的涟漪。

阿明仔说:“不渴吗?你喝水啊。”

“我哥哥出了什么事?”安平公主问。

安平公主的问话声太小,阿明仔根本没听见这位公主殿下在说些什么,正想再问问,严冬尽在达摩正殿里喊,阿明仔应一声,大步往达摩正殿里走去。

安平公主又一个人孤零零地站着了,将手里的水碗抱紧,公主殿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她就是抱着这只粗瓷水碗在哭了。

不一会儿,莫良缘从达摩正殿里出去,严冬尽几个人要为睿王梳洗,她不好再在殿里站着,只能避出来。看见莫良缘,安平公主想上前,可只往前走了几步后,安平公主就停下了脚步,她还是不敢跟莫良缘说话。

虽然答应了睿王要照顾安平公主,可莫良缘这会儿没顾及到安平公主,莫大小姐这会儿谁也顾及不上。往廊下的栏杆上一坐,莫良缘用手背擦着眼睛,但眼泪就是抹不尽。

殿外的豹头几个人看着自家小姐哭,想劝,可这事儿他们又不会做,只能站在一旁干看着。

正殿前有一个铜铸的大香炉,已经被香火熏得黝黑,莫良缘哭着哭着,就看着香炉发起呆来。炉口镂空的网格上爬着一只壁虎,莫良缘就看着这壁虎沿着网格由下爬到上,又由上爬到下,如此循环往复,这壁虎在炉口的网格上,找不着一个可以让它停下的地方。

莫良缘不知道这壁虎在找一个什么样的地方落脚,毕竟以她的眼光来看,铁铸的网格上处处都是可供落脚停留的地方。

“世上有很多人,也与这守宫一样,”陆大公子不知何时从达摩正殿里出来,站在了莫良缘的身旁,也看着庭院正中的香炉,跟莫良缘小声道:“不知道哪里才是心安之处。”

莫良缘又抬手擦一下眼睛。

陆大公子递了块巾帕给莫良缘,说:“复生让我给你的,他怕你在外面哭。”

莫良缘接过陆大公子手里的巾帕,擦一下眼睛,想说自己没哭,又觉自欺欺人没甚意思,便没有说话。

陆大公子说:“王爷的事,谁也不想的。”

莫良缘低低地嗯了一声。

“得想想接下来怎么办了,”陆大公子说:“睿王爷被害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到秦王那里去了。”

莫良缘将巾帕揪在了手里。

“你说秦王会怎么说王爷的死?圣上又去投奔他了,”陆大公子说:“我听复生说,古尉传了消息给他,护国公想带着圣上与傅太妃逃走的,可是没有成功,如今秦王派兵押着他们去宁州城。”

莫良缘这会儿心乱,听陆大公子说这些事,她有听,但是静不下心来想。

陆大公子也没将话一股脑地说给莫良缘听,停下来,看着廊下的雨,陆大公子等了莫良缘一会儿。

“冬尽,”过了半晌,莫良缘才说:“他怎么会来?”

“他不放心你,”陆大公子低声道:“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先随你来香州,想着救了睿王爷后,再与你一起去宁州。他给我的原话是,杀秦王什么时候不是杀?”

杀秦王什么时候不是杀?先救了睿王再说啊。

“可我们没能救下王爷,”莫良缘说了一句。

陆大公子叹一口气,说:“谁都不想发生这种事的。”

“接下来要做什么呢?”莫良缘问陆大公子。

陆大公子说:“我们得去宁州啊,折大公子已经带兵到了宁州城的附近。”

莫良缘揪着巾帕,强迫自己仔细听陆大公子说话。

“圣上的事,还是要处理好的,”陆大公子一边观雨,一边道:“毕竟他是一国之君,有些事不能不在乎。我们与折家军加起来,看着人数不少,但我们不能与全天下为敌。”

“秦王的手里有多少兵马?”莫良缘问陆大公子道。

“睿王爷这一走,”陆大公子说:“原本还在观望的各路兵马,应该有八成都要投到秦王那里去了。”

“那秦王岂不是众望所归了?”莫良缘突然冷笑了起来,怎么会有这么可笑的事?一个六亲不认,为皇位连国都能出卖的十足小人,竟然成了众望所归的明主了!

第1027章 你哥哥是记挂你的

壁虎从香炉口的网格上掉了下来,在香炉下的积水里没能挣扎几下,就被雨水冲往了院中的低洼处。院中的积水没过人的脚踝,这只壁虎很快就没了踪迹。

陆大公子看着壁虎消失不见,才又与莫良缘说:“最好先不要对外传王爷的死讯。”

“找人冒允吗?”莫良缘问。

“这是个办法,”陆大公子说:“王爷走了,但赵季幻他们都在,想找人冒允一下王爷,这不是难事。”

“之后我们再给王爷找一个死法?”莫良缘小声问。

陆大公子默然。

莫良缘低头,仔仔细细地将被自己揪成麻花状的巾帕扯平,再方方正正地叠好。

“那你的意思?”陆大公子问莫良缘。

“香州城叛军作乱,王爷战死,圣上与傅太妃死于叛军的刀下,”莫良缘低声道:“陆大哥你看这样行吗?”

陆大公子说:“这样一来,先帝爷的皇子就剩秦王一人了。”

“是啊,”莫良缘说:“叛军就是他的人,他将弑父杀母,如今他李祈终于将除了五殿下以外的弟弟们都杀死了。”

陆大公子想着莫良缘的话,思量着他们若是要这么做,那会有什么后果?

有雨滴从廊瓦上溅落到莫良缘的手背上,莫大小姐低头看自己的手,说:“争天下的李氏诸王里,秦王是一家独大了,不过也不是所有的帝王子孙都甘心认命吧?至于京师城就不在秦王的手里。”

京师城如今在淮亲王李尚明,泽亲王李尚炯,潇亲王李尚光这三王的手里,逼睿王弃守京师城的,也不是秦王的兵马,而是这三王的兵马。

“你是说,听闻睿王的死讯后,三王会派兵南下?”陆大公子马上就问道。

“也许会,也许他们没这个胆子,”莫良缘说:“但秦王想成皇,与他的这位三位皇叔必有一战。”

陆大公子又沉默下来,这事他要好好想想。

莫良缘又看着香炉发了一会儿呆,突然道:“赵季幻怎么还不回来?”

陆大公子心思不在赵季幻这头儿,于是随口说道:“应该快了吧。”

“是不是要按我说的话办?”莫良缘又问。

陆大公子冲莫良缘摆一下手,这事容他再想想。

两人身后的殿门被人敲了一下,豹头喊了一声:“严少爷。”

严冬尽冲豹头点一下头,自己从殿内走出,径直就走到了莫良缘的身旁,看着陆大公子说:“你们这是在商量事情?”

安平公主看见严冬尽出来,更是退到了角落里站下,她如今也害怕这个人。

陆大公子回身往达摩正殿里看了看,又看向了严冬尽。

严冬尽说:“已经替王爷梳洗好了,就等赵季幻拿寿衣和棺椁回来了。”

莫良缘听着严冬尽说话,但没接话。

严冬尽知道自家这大小姐听了这些话会难过,将事情说完后,马上就此打住,换话题道:“钱先生人呢?我怎么没看见他?”

莫良缘说:“他身体支撑不住,去禅房里休息了。”

严冬尽点点头,说:“那就让他休息吧。”

“你也去休息一下吧,”莫良缘跟严冬尽说。

严冬尽想往莫良缘身边坐的,可是看看陆大公子,他又放弃这个念头了,“我不累,”严冬尽附身跟莫良缘小声道:“你累不累?”

莫良缘这会儿哪知道累?“不累,”莫良缘说:“我又没做什么事。”

崔北这时从侧门里跑了进来,跑进廊下就说:“小姐,魏太妃要见王爷,说再不让她见王爷,她就了结自己的性命。”

严冬尽将脸色一沉,说:“那就让她去死。”

崔北倒是也想这么说呢,可他家小姐不发话,他不敢说这么话啊。

安平公主默默地后退,贴着墙壁站着了。

一口蒙着油布的棺椁,被四个睿王府的侍卫抬着,走进了院中。莫良缘从廊下栏杆上站了起来,在场的众人都肃立了,全都默然无语地看着,四个侍卫将棺椁抬到阶下。

赵季幻走到莫良缘和莫良缘的跟前,要下跪时,被严冬尽扶住了,严小将军说:“这个时候了,还这么多礼做什么?将棺椁抬进去,我们先将王爷收殓了。”

赵季幻说不出话来,便只能点点头。

“寿衣带来了?”陆大公子问。

赵季幻又点点头。

“那我们进去,”严冬尽说着话,一边转身,一边轻拍一下莫良缘的手。

莫良缘这会儿还是不能进殿里去,只能在殿门外等着。

“叫些跟在王爷身边的人来,”陆大公子轻声跟了赵季幻道:“你们送一送王爷吧。”

陆大公子这话说得赵季幻差点又掉下泪来,招手叫了站在阶下的王诤几个人,赵季幻跟在严冬尽身后进了达摩正殿。

正殿里不多时就传出男子们压抑的哭声,莫良缘静立在殿门前,听见身旁不远处也有哭声传来,莫良缘扭头寻声望去,这才看见了安平公主。

“公主殿下?”莫良缘喊。

安平公主将嘴一捂,并不敢应声。

莫良缘走到了安平公主的跟前,安平公主身上裹着一件男子的外袍,头发很乱,有一半的头发都是披散着的,看见莫良缘站在了自己的跟前,公主殿下的目光躲闪,身子往墙壁上又贴了贴。

“吓坏了吧?”莫良缘小声问。

安平公主还是不说话,只低头看着自己的脚。

莫良缘也低头看看安平公主的脚,这才发现公主殿下脚上穿着的了,也是一双男子的牛皮战靴。

安平公主拉一下于她而言太过宽大的外袍,想把自己的脚遮住,可战靴很大,外袍的下摆遮不住。

莫良缘抬手替安平公主理头发。

被莫良缘的手指碰到时,安平公主身子抖了抖,但没有避开莫良缘的手。

“抱歉让你受惊了,”莫良缘跟公主殿下道歉。

安平公主摇摇头。

莫良缘又说:“我也没能救下你哥哥。”

安平公主啜泣一声,但仍是没抬头看莫良缘。

莫良缘从手腕解了根发绳下来,替安平公主扎了一个姑娘家的发辫,“以后由我来照顾你吧,”轻拍一下安平公主的头,莫良缘说:“你哥哥将你托付给我了,公主殿下,王爷他是记挂你的。”

第1028章 老盆儿,无儿无女

安平公主哭着点头,听莫良缘让她喝些水,安平公主便乖乖听话地,边哭边喝了小半碗水。等她放下水碗,下一刻她就被莫良缘一搂肩头,拥抱住了。

“以后,”莫良缘说:“以后的日子会变好的。”

莫良缘也不确定自己这话是不是会实现,现在天晋的江山,就跟这会儿廊外的天一样,风雨飘摇,谁知道以后的日子会是个什么样子?不过莫良缘就想着,她总得让安平这小姑娘先安心下来才行。

安平公主被莫良缘抱在怀里,这让她想起以前在帝宫看见莫良缘的样子。要怎么让一个人对你信服呢?无疑就是让这人觉得你足够强大,而在安平公主的心里,哥哥是这样的一个存在,莫良缘也是这样的一个存在。

“我会照顾你的,”莫良缘轻拍着安平公主的后背道:“所以公主殿下不要怕。”

安平公主小声道:“我叫安平。”

“好,”莫良缘从善如流地道:“安平你不要害怕。”

安平公主轻轻嗯了一声,眼泪却还是止不住。

莫良缘没劝安平公主不要哭,这个时候不让哭,你又能让她做什么呢?

达摩正殿的门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打开,严冬尽从殿里走出来,看见莫良缘陪着安平公主站在廊下的角落里,严小将军这才知道,原来安平公主也在。

莫良缘看严冬尽。

严冬尽点一下头,说:“都好了。”

莫良缘这才拉安平公主说:“随我进去吧,再看看你哥哥。”

安平公主被莫良缘拉着到了睿王的棺椁前,这会儿棺盖还没有合上,睿王安安静静地躺在棺楟里。赵季幻给他选的寿衣衣领很高,将睿王发黑肿胀的脖劲给完完全全地遮住了,这会儿的睿王合目躺着,脸上没有往日里冷峻的神情了,也不用再压抑内心的焦灼,这会儿的睿王反而给了人一种安逸感。

安平公主连喊了几声哥,以往虽说不常见面,但只要自己喊,总会回应自己的兄长,这一回不会再回应自己了。在殿外已经接受自家哥哥走了的现实,这会儿安平公主被迫再接受一回这现实,可一回看着无论自己怎么喊,都不会再睁开眼睛的兄长,安平公主放声大哭了起来。要不是有莫良缘在旁边扶着,安平公主这会儿得瘫软在地上。

安慰安平公主的事轮不到严冬尽,严小将军在睿王的棺椁前又站一会儿,冲被赵季幻带过来的棺材店老板招了招手,让这老板跟他走。

办红白喜事,总要有个主事的人,严冬尽将现在自己这边的人手都看了看,没觉着谁能操办睿王爷的丧事,本来钱敬可能会,可钱敬先生这会儿病在床上爬不起来,硬让这位过来主持睿王爷的丧事,严冬尽估计这能要了钱敬的命。

赵季幻买棺材,顺便把棺材铺的老板带了回来,这就帮了严冬尽的帮,在严小将军想来,你卖棺材的,总应该知道这丧事要怎么办吧?

棺材铺老板已经年过六旬了,驼着背,瘦小枯干的一个小老头儿,但站在严冬尽的跟前倒不显唯唯诺诺。

严冬尽说话之前,先给棺材铺老板很恭敬地行了一礼。

老板一愣,回神后忙给严冬尽还礼。

严冬尽没受老板这一礼,道:“您贵姓?”

老板忙道:“将军客气了,小的免贵姓姜。”

严冬尽便道:“原来是姜老板,我们这里的情况你也看见了,我知道这事儿得找白执事来操办,可现在我没办法去找个白执事来了,这丧事我想劳烦姜老板你操办起来。”

严冬尽这话说得很客气,身段也放得很底,这让半夜被赵季幻砸门,又刀架着脖子,硬拖过来的姜老板消了气。

“我不怎么懂,”严冬尽跟姜老板诚恳道:“王爷不是寿终正寝,我所求不多,只能让王爷给入土为安,姜老板你给看看,我们要怎么送王爷最后一程才好,还有,这山里有可埋骨的地方吗?”

姜老板不是给人主持丧事的白执事,可怎么办丧事这一套的东西他还都懂,毕竟说白了,他就是吃死人饭的。严冬尽话说得诚恳,姜老板也就不推辞了,当真认真为睿王想了想,才小声跟严冬尽道:“将军当真要将王爷安葬在这里?”

严冬尽说:“我也不知道这地方好不好,但这是王爷生前自己选的地方。”

“此山名为隐龙,”姜老板跟严冬尽说:“这达摩禅院是个老寺了,地方是个好地方,选个在山南北有水的地方,将王爷安葬就是了。”

“可以,”严冬尽点头,再不懂,面南背北这个方位好,他还是知道的。

“再有,”姜老板压低了声音跟严冬尽道:“这最要紧的是,谁来摔老盆儿呢?”

“什么?”严冬尽没听懂姜老板这话。

姜老板说:“老盆儿。”

一直站在一旁的赵季幻这时开口道:“这里的人家出殡,长子要替老人摔一个瓦盆的,算是送老人出家门。”

严冬尽问:“京城也有这个规矩?”

赵季幻点头。

皇家是不是有这个规矩,严冬尽就不问了,睿王是亲王,真要按皇家的规矩来,亲王爵的丧仪得是什么样?严冬尽估计自己一样也没法儿替睿王爷办到。

赵季幻又红了眼眶。

严冬尽知道赵侍卫长在难过什么,他自己心里也不好受,跟姜老板小声道:“王爷没有子嗣,这个老盆儿一定得摔吗?”

姜老板小老百姓一个,还真不知道睿王爷没有儿子,当下姜老板就呆住了,成王败寇什么的放一边,堂堂的皇子亲王竟然会没有儿子?

严冬尽跟姜老板商量:“能不能让旁人代替呢?”

姜老板说:“那,那未出阁的女儿也勉强可以。”女儿没出嫁,那还是家中人啊,也是子嗣啊。

严冬尽又叹气,说:“王爷没有女儿。”

无儿无女?!

姜老板震惊了,那这不就是一个绝户了吗?

“这要怎么办?”严冬尽看着姜老板问:“除了儿女呢?还有谁能来替王爷摔这个老盆儿?

第1029章 率绝户的葬礼

“王爷还有个亲妹妹,”见姜老板迟迟不说话,严冬尽便又问姜老板道:“妹妹行吗?”

姜老板说:“将军,这得由晚辈来做啊。”

妹妹是平辈,这怎么行呢?你哪怕用侄儿侄女呢?这么想着,姜老板也就这么问了,睿王爷是跟秦王爷在兵戎相见呢,可这不是还有两位王爷了吗?

另两位王爷,严冬尽看向了赵季幻问:“有吧?”

赵季幻摇摇头,说:“都不在香州。”

齐王李祺倒是儿女众多,可齐王爷在京城遇刺,于撤往江南的路上病逝之后,齐王府的人也就作鸟兽散了,齐王妃以及齐王的儿女都被睿王送走避兵祸,这一家人具体去了哪里,连赵季幻都不知道。

至于康王李祐,这位被秦王利用了一个彻底,莫良缘离开京师城时,这位就在昏迷中,等被睿王带着离开京城时,这位也依然处于昏迷中。不过这位你看着就比死人多一口气的模样,这位愣是比齐王还多活了半个月。康王病死,康王世子李继亭也随即染病,睿王命了几个太医一起看顾,却还是没能救了李继亭的命。

严冬尽呆了半天,想着自己还是得跟姜老板拿主意,说:“也没有晚辈,这样该怎么办?”

绝户的丧事要怎么办?人缘关系好的,朋友、街坊邻居帮着收殓,烧些纸钱,出殡时的抬棺,送一送,人缘关系不好的,那就是族里出面安排下葬事宜,要是连个家族都没有的,那就只有被官府送去义庄这一条路了。说到底,绝户的人真没什么正经的葬礼啊。

“那就给王爷烧些纸钱,找个好墓穴,将王爷安葬下去?”姜老板说。

听着姜老板这一点都不确定的语气,严冬尽拉着姜老板又往旁边走了走,低声跟姜老板说:“有什么为难的地方,姜老板你给我一句实话。”

站得离赵季幻这个拿刀架自己脖子的煞星远了,姜老板就也敢说几句实话了,“无儿女,也无侄儿侄女,兄弟也都不在,父母高堂按理不能给儿女送终的,将军,王爷这是…,唉!”姜老板重重地叹一口气。

姜老板话没说完,不过严冬尽懂这位在跟自己说什么,睿王爷这情况就是无人送终呢。

“小的去王爷寻寻穴?”姜老板问严冬尽。

这也无人祭拜,也没人给摔老盆儿,那睿王爷这葬礼就只要将王爷安葬就行了啊。姜老板倒不愁隐龙山里没有好地方,有达摩禅院在这山里镇着,这座隐龙山就是百邪不侵的地方,睿王这样的,也存在要福泽子孙什么的了,所以能供睿王爷长眠的墓穴不难找。

严冬尽站着想了想,如果就这样将睿王葬了,别说莫良缘过不了这个坎,他也过不了。睿王待他们有恩,他们没能救下王爷不说,连王爷的丧事都不办吗?真要这么糊弄了,严冬尽想自己这辈子都不能安心啊。

姜老板见严冬尽不说话,猜面前的这位小将军是不满意,想了一下,又给严冬尽出了一个主意,道:“也可以现在给王爷过继一个儿子。”

严冬尽先觉得这个主意行,可又想一下,他们这帮人,有一个算一个,算着年纪谁能给睿王爷当儿子?

“将军这里没有现成的孩子,”姜老板说:“可以去城里找,这年头无父无母的孤娃娃多。”

现成的?

姜老板无心的一个用词,却让严冬尽心里不舒服,他这是为睿王买孩子吗?哪有子嗣是用买的?

伸头看一眼站在睿王棺椁前的莫良缘,严冬尽把心一横,跟姜老板说:“我穿孝衣送王爷一程呢?你说的那个老盆儿,我给王爷摔,这样行吗?”

姜老板惊道:“这是晚辈…”

“我们就不说这个,”严冬尽冲姜老板摆一摆手,说:“你就告诉我,这样做会不会对王爷不好?比如让王爷不得安宁什么的?”

姜老板说:“这对王爷没什么不好的。”

严冬尽说:“那就这样,我送王爷最后一程。”

姜老板觉得自己还是得提醒面前这小将军一句,于是姜老板跟严冬尽说:“您要认王爷做,”义父这个词在姜老板的嘴边转了一个圈,被他换成了:“你要认王爷做长辈?”

严冬尽低声道:“兄长也是长辈嘛,再说了,我们辽东人不讲究这些。”

姜老板还要再劝。

“就这么办吧,”严冬尽下了决定,冲赵季幻道:“孝衣你给带来了吗?”

赵季幻点头。

严冬尽就说:“拿出来,我们都穿。”

赵季幻走到了严冬尽和姜老板的跟前,小声问:“那摔老盆儿的事?”

“我来摔,”严冬尽说。

赵季幻低一下头,再抬头的时候,眼中有泪花。

严冬尽拍一下赵季幻的肩头,说:“我们好好送王爷最后一程,回头我们再替王爷将仇报了,打起精神来。”

赵季幻应声说是,严冬尽为他家王爷摔老盆儿,这不伦不类,一点也不合规矩,可这个时候,要怎么做才能合规矩呢?连他家王爷的棺椁都是他砸了棺材铺的门,才买来的。严冬尽肯为他家王爷摔老盆儿,赵季幻就愿意为严冬尽卖命,为他家王爷,也为严冬尽的这个恩情。

严冬尽站边上把事情定下了,才又走回到莫良缘的身边。

莫良缘说:“安排好了?”

严冬尽把自己的安排说了一遍,问莫良缘说:“你看这样行吗?”

莫良缘说:“孝衣也给我一件。”

“行,”严冬尽说:“我让周净给你拿两套来,你和公主殿下都换上吧。”

莫良缘又问安平公主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安平公主这会儿能拿什么主意,一切全凭莫良缘和严冬尽做主。

姜老板手脚很麻利,很快一个灵案就被他摆了出来,除了牌位没时间现做,小香炉,香炉里要放的白米,供奉用的点心水果,姜老板一样没落下,都给摆上了。

看着安平公主给睿王烧过了纸钱,姜老板又问莫良缘和严冬尽:“那什么时候封棺?”

钉子是现成带过来的,就看什么时候把棺材盖给钉上了。

第1030章 魏太妃问,为什么会是王爷死了?

莫良缘扭头看看黑漆的棺椁,跟就站在一旁的阿明仔说:“明仔,你先带公主殿下去休息一下。”

“是,”阿明仔领命。

莫良缘又跟安平公主说:“安平你去换衣,休息一下,过一会儿我再让人去请你过来。”

安平公主看一眼阿明仔,她身上裹着阿明仔的外袍,脚上穿着阿明仔的牛皮战靴,虽说阿明仔不是和蔼可亲的长相,但这会儿要说在达摩禅院的人里,安平公主最不害怕的也就是阿明仔了。

“走吧,”阿明仔低声跟安平公主说。

安平公主点一下头,亦步亦趋地跟着阿明仔走了,阿明仔本身走路步子快,这一回为了照顾安平公主,步子迈得慢了很多,正好能让公主殿下能跟上他。

看着阿明仔带着安平公主走了,严冬尽才问莫良缘:“怎么了?”

“得让魏太妃来看上一眼,”莫良缘小声道。

严冬尽张一下嘴,吃惊道:“谁救了那女人?”

严小将军在香州北城的城门口救下赵季幻后,就听赵侍卫长说了,魏敬亭这个叛徒就是魏太妃放进熙园的,引贼入室的人,要救她干什么?谁这么无聊?

“带她过来吧,”莫良缘说:“母子一场,总要让她来看王爷一眼的。”

严冬尽不乐意,说:“你觉得她会为王爷掉眼泪?你就不怕她再跟你嚷嚷?周净刚才跟我说了,这女人差点没跟你打上一架。”

“我不想见她,”莫良缘说:“可不能不让她来。”

严冬尽看看还躺边上的魏老爷子,心里就是不乐意,这个时候见魏太妃,不是给自己找气受吗?何必呢?

“冬尽,”莫良缘小声喊严冬尽一声,说:“她是王爷的生母。”

严冬尽能拿血脉亲缘怎么办?撇一下嘴,严小将军跟周净说:“去带魏太妃过来吧。”

周净也不乐意,但他没办法,严少爷都劝不住他家小姐,他能有什么办法?

魏太妃跟着周净走到达摩正殿的门前时,人还挺平静的,只是等她站在正殿门前了,看见众人穿着孝服,魏太妃一下子就愣怔住了。

周净见魏太妃停在门前不走了,便催道:“走啊。”

魏太妃说:“谁死了?”

周净说:“你进殿。”

“谁死了?!”魏太妃冲周净叫了起来。

周净就知道这女人要作妖!

“带她进来,”莫良缘在达摩正殿里发话。

“走啊,”周净跟魏太妃说。

“莫良缘没死,那是谁死了?”魏太妃大声问。

“把她拽进来!”严冬尽在殿里冷声道。

周净也不跟魏太妃在门前耗了,伸手拽住魏太妃的胳膊,直接将魏太妃拖进了达摩正殿。

“让她到这里来,”严冬尽指一下睿王的棺椁。

周净二话不说,拖着魏太妃就往棺椁前走,魏太妃挣扎着不想往前走,可她不可能是周净的对手。

“看看吧,”严冬尽跟魏太妃说。

魏太妃人被周净硬拖拽到了棺椁前,这让她不得不往棺椁里看,随即她就看见了躺在棺椁里的睿王。

周净松了手,退到了莫良缘的身旁站下。魏太妃疯起来的样子,他见识过了,所以这会儿周侍卫长就防着,一会儿魏太妃要发疯,跟他家小姐拼命的话,他好护着他家小姐。

魏太妃盯着棺椁看了半天,也没人在这个时候有兴趣看魏太妃,在面对儿子的尸体时是个什么表情,众人最后只看见魏太妃身体往前一栽,人就趴在了棺椁的边上。

严冬尽开口道:“魏敬亭还活着,魏太妃娘娘你要怎么处置他?”

魏太妃上半身趴在棺椁边上,扭了头看严冬尽。

严冬尽说:“问你话呢,说啊,你要拿魏敬亭怎么办?”

魏太妃看向了严冬尽的身后,目光落在莫良缘的身上,开口道:“为什么会是王爷死了?”

严冬尽说:“这得问你啊,谁放魏敬亭进熙园的?”

魏太妃这会儿就听不见严冬尽在说什么,太妃娘娘只盯着莫良缘看,再一次问道:“为什么会是王爷死了?”

严冬尽要说话,就见莫良缘往前走,走到魏太妃的身前站下,说:“是啊,我也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你!”魏太妃伸手就要抓莫良缘。

莫良缘抬手就握住了,魏太妃冲她伸过来的右手手腕,说:“你好好送王爷最后一程,你这个当娘的,总不会想王爷走也走得不安心吧?”

魏太妃的手腕被莫良缘握得生疼,嘴唇颤抖几下就要说话。

莫良缘却将魏太妃拽着,面对了棺椁中的睿王。

要叫喊的话,在面对着儿子的脸的时候,噎在了喉咙里,魏太妃突然就哭了起来,她喊王爷,喊睿王,喊李祯,问睿王我走了,我这个当娘的要怎么活?

死去的人如何给活着的人一个反应?

魏太妃声嘶力竭地对着睿王喊了半天的话,泪水将靠着的棺椁侧边打湿,看着睿王始终静静地躺着,魏太妃突然意识到,她的儿子没了,睿王他死了。

“别光哭啊,”严冬尽这时走上前,道:“魏敬亭要怎么处置?”

魏太妃红着眼看严冬尽。

严冬尽说:“怎么?火冲着我来了?”

“你们没能救下王爷,”魏太妃说。

这是实话,他们的确没能救下睿王,严冬尽点头承认。

“废物,”魏太妃骂。

“你跟我来,”莫良缘拽着魏太妃又往达摩正殿外走。

“你要干什么?”莫良缘拽着自己的右手,魏太妃便用左手死死地扒住了棺椁,大声喊道:“莫良缘你想干什么?王爷尸骨未寒,你就要杀我吗?!”

严冬尽伸手在魏太妃死扒着棺椁不放的左手上拍了一下,将魏太妃的这只手给拍开了。

莫良缘拽着魏太妃就走。

“放开我,你放开我!”魏太妃全尽了全力,也挣不开莫良缘的手,便只能大喊道:“王爷,王爷你睁眼看看吧,李祯你睁眼看看啊!你看看这个女人是怎么对我的!你怎么就不睁眼呢?李…”

莫良缘拽着魏太妃到了达摩正殿的门外,松手的同时将魏太妃狠狠地一甩,将魏太妃娘娘甩出去老远,冷道:“王爷走了,他听不见你在说什么了。”

第1031章 翠竹林,山花正烂漫

魏太妃没让自己跌到地上去,她不能容忍自己在莫良缘的面前跌倒。将将站稳身体之后,魏太妃怒视莫良缘,要斥骂莫良缘的话太多,这让太妃娘娘一时间不知道该先骂哪一句了。

“来人,”莫良缘这时下令道:“将魏太妃娘娘带走。”

跟出来的周净忙就走到魏太妃的跟前。

“狗奴才你…”

“堵上她的嘴!”莫良缘下令。

豹头上前,将一块巾帕团了团,团成了一个布团,塞进了魏太妃的嘴里。看在睿王爷的面上,豹头用的这个巾帕绝对是干净的。

周净拽着魏太妃就走。

魏太妃被周净又推进堆放杂物的小屋里了,双手不被周净制住,得了自由了,魏太妃先就往外拿嘴里的布团。可等魏太妃连拉带吐的,将布团从嘴里拿出来了,周净也将小屋的门重新用匕首别上了。

“开门!”魏太妃扑到门前,抬手就大力地拍门。

周净往地上唾了一口,转身就走了。

魏太妃拍打了半天门,手都红肿了,门外也毫无动静。知道门外,乃至小屋所在的院落都无人之后,魏太妃身靠着木门,滑坐在了小屋的地上。

等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魏太妃慢慢也冷静了下来,她也伤心,也难过,睿王是她此生全部的希望,如今睿王一死,她此生也就毫无希望可言了,这叫魏太妃如何不伤心?

面对莫良缘和严冬尽时,魏太妃还能气势不输,仗着的就是她是睿王的生母,莫良缘和严冬尽不敢动她。可如今自己一个人被关在小屋中了,魏太妃又开始想,都说人走茶凉,儿子不在了,莫良缘之前看在儿子的面上,对她不喊打喊杀,那现在呢?

想着想着,魏太妃就陷入了恐慌之中,她没了丈夫,没了儿子,她该怎么办?

魏太妃对未来恐惧之时,达摩正殿里,严冬尽将手里的纸钱都放进了瓦盆里,扭头看身边的莫良缘,严冬尽小声说:“等姜老板找好地方回来,我们就送王爷去安葬?”

“嗯,”莫良缘点头。

严冬尽犹豫一下,还是问道:“要带魏太妃吗?”

“不用了,”莫良缘的脸映着瓦盆里的火光,说:“有她在,王爷会走得不安心的。”

“所以说你叫她来干什么?”严冬尽小声嘀咕。

“总要让她来见王爷最后一面的,这是伦常啊,”莫良缘说,痛哭过了,莫良缘的脸上这会儿没什么表情,人又显得冷漠了。

“行,你说的都对,”严冬尽只得点头。

“姜老板回来了,”殿门外这时传来周净的声音。

严冬尽站起身,他也没忘了莫良缘,伸手又将莫良缘从烧纸钱的瓦盆前拉了起来。

姜老板从殿门外走了进来,没走到严冬尽和莫良缘的跟前呢,姜老板就给这二位行了一礼,道:“小的寻了一处好地方。”

严冬尽就跟莫良缘说:“我跟姜老板去看看,要么,唉,你跟我一起去啊,我们一起去看看。”

莫良缘也不懂寻穴,点穴这档子事,可严冬尽觉着这事还是得带着莫良缘一起去,不然莫良缘不能安心啊。

莫良缘点头,跟姜老板客气道:“劳烦您了。”

姜老板连声说不敢,莫良缘和严冬尽这一行人说话的口音是辽东口音,姜老板一开始是不知道这一行人是谁,可如今听着这一行人的辽东口音,又听侍卫兵卒们喊管事的小将军做严少爷,那姜老板还有什么猜不出来的?这管事的小将应该就是严冬尽,而被众人称呼为小姐的人,自然就是辽东大将军府的大小姐,当今的太后娘娘了。

不过姜老板装作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听严冬尽说请他带路,姜老板转身就带路,一句废话都没有。

一行人出了达摩禅院,沿着山间的一条小道往山上走。

大雨之下,蜿蜒崎岖,一路向上的山路泥泞难行,一行人不能骑马,只能步行。

严冬尽搀着莫良缘往山上走,准备莫良缘走不动的时候,他就背莫良缘走。

带路的姜老板一回头,就看见了严冬尽扶着莫良缘的手,姜老板忙将头扭回去,只当自己什么也没有看见。

莫良缘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力气,奔波了一夜,这会儿走山路,她也没怎么拖严冬尽们的后脚。但饶是这样,一行人也在山路上足足走了快半个时辰。

终于在一处林中空地上,姜老板停了下来,说:“就是这里了。”

莫良缘四下里看看,刚才走上来时,她看见一处深潭,有溪流沿山势而下,流入深潭之中。现在,莫良缘看着身在的这片竹林,小声跟严冬尽:“这里很清静。”

严冬尽说:“路不好走,这里不会有多少人来。”

“这里方位好,”姜老板开始跟莫良缘和严冬尽解释,如何他会给睿王爷选这处地方。

姜老板的话,严冬尽听得半懂不懂,于是严冬尽问莫良缘:“你看呢?”

竹林外是开着不少山花,虽然倾盆大雨之下,山花基本上都被大雨打落枝头了,但莫良缘可以想象,这里竹林幽静,而又山花烂漫的景色。

“这里好?”严冬尽又问姜老板。

姜老板忙就点头,说:“将军放心,这是一处好地方。只是将王爷葬在这里,还是要跟达摩禅院里的师父们说上一声,寻常百姓是占不到这处风水宝地的。”

“这个好办,”严冬尽说,这处地方大不了他花钱替睿王爷买下来就是。

“那就这里吧,”莫良缘这时道。

“行,”严冬尽不再四处看了,跟姜老板说:“我们回去。”

一行人又回达摩禅院,看见守在棺椁前的安平公主后,莫良缘就跟安平公主说:“我们送王爷走吧。”

赵季幻带了五个睿王府的侍卫,给自家王爷抬棺。另一个侍卫长王诤身上有伤,出不了力,只能跟在队伍里走。

知道山路难行,所以莫良缘拉着安平公主的手走。

睿王爷的棺椁被抬出达摩正殿时,严冬尽高举了方才烧纸钱的瓦盆,手一松,将瓦盆砸在了地上。

“送王爷走了!”姜老板高喊了起来。

这喊声和着大雨声,苍凉悲怆…

第1032章 生前的运道,死后的运道

睿王的棺椁被抬出达摩正殿时,大雨的雨势见小,等众人送睿王的棺椁出了达摩禅院的山门时,下了一整夜的大雨便停歇了。

严冬尽跟莫良缘走在一起,抬头看看云层还没散去的天空,跟莫良缘小声说:“我方才还说这雨怎么下个没完了,不想到这雨竟然停了。这样也好,让王爷别淋着雨走。”

众人原本在棺椁上用竹杆搭和整块的油布,搭了一个挡雨的雨搭子,现在雨停了,睿王爷的侍卫们就想将这个雨搭子撤了。

姜老板见侍卫们要拆了雨搭子,忙就道:“各位军爷,这雨搭子就不要拆了,棺椁不能见阳光,这留着给王爷遮遮阳啊。”

别看大雨说停就停了,可山上那路一时半会儿可干不了,山路泥泞难行,他们还抬着大棺,等他们走到竹林的那处空地,姜老板敢保证,一定是要见日头了。

“不拆了,”严冬尽下令道:“就这样走。”

“哎哎,走,”姜老板就走在最前头,见侍卫们停了手,这才又继续往前走,他手里拿了一叠纸钱,抬高了手凌空一洒,高声喊道:“送王爷走了!”

一行人就这么跟着姜老板,沿着山路往山上走。

姜老板一路走,一路洒纸钱,还一种呼喊。说是呼喊这用词也不准确,姜老板的呼喊,在莫良缘和严冬尽们听来,更像是一种吟唱,只这种江南口音的吟唱,由辽东远道而来的众人,是一句也听不懂。

安平公主哭了一路,不过公主殿下牢记姜老板的话,一路走一路给她哥哥洒纸钱,姜老板说了,这是给她哥哥走在黄泉路上的买路钱,来接她哥哥的鬼差,也是要用这钱打点的。

眼见着竹林就在眼前了,姜老板抬头看看天,天空的云层就要散去,这下子就要见日头了,在江南这里,人顶着日头下葬可是不吉利的事。

“要快点了,”姜老板扭头催促众人道:“再不快点,这太阳就要出来了。”

听了姜老板的催促,队伍前行的速度加快了,这下子安平公主就跟不上了,越跟不上,公主殿下就越心急,往前小跑了几步后,脚下一滑,安平公主就要跌倒。

莫良缘这时走在安平公主的前面,听见安平公主小声喊,等她再回头看,伸手要扶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莫良缘要发急的时候,有人从安平公主的身后伸手,将公主殿下一拉,近而扶住了。莫良缘松一口气,急声问安平公主:“没事吧?”

安平公主摇头。

莫良缘这才又看扶安平公主的人,这才发现这人竟然阿明仔。莫良缘明明记得阿明仔是走在最后头压阵的,可这位是怎么走到安平公主身后的?

安平公主这会儿也看见了,扶她的人是阿明仔,公主殿下很感激地跟阿明仔小声道:“多谢你。”

阿明仔面无表情地收回扶着安平公主的手,跟莫良缘道:“小姐,抓到了两个和尚。”

“什么?”莫良缘还没说话,严冬尽就开口道:“和尚?在哪儿呢?”

阿明仔冲身后招手。

几个奴兵推搡着两个僧人,走到了严冬尽和莫良缘的跟前。两个僧人一个人在中年,一个还只是个小和尚,头上戒疤都还没有烫,最多十一二岁的年纪。

严冬尽打量两个僧人一眼,问阿明仔:“怎么回事?”

“他们藏在那边的林子里,”阿明仔指身后山路旁的一处林子,说:“被小的发现了。”

“你们是哪儿的和尚?”严冬尽又问两个僧人。

小和尚被吓到了,躲在中年僧人的身后,手还抓着中年僧人的僧袍不放。

“阿弥…”

“别念佛号了,”严冬尽不耐烦道:“我们急着上山呢,跟我说话,你们是哪儿的僧人?”

“严少爷,这是从他们身上搜出来的,”一个奴兵上前,将从两个僧人身上搜出来的东西,拿给严冬尽看。

“先看看这个,”莫良缘指一指,两张用一小块油布小心包着的纸,让严冬尽先看这个。

严冬尽油布拿在了手里,打开,一看里面是两张度谍。

“是真和尚,”严冬尽跟莫良缘说,一边又问中年僧人:“达摩禅院的人?”

“是,”中年僧人应声道。

严冬尽说:“会念往生经吗?”

中年僧人应声道:“贫僧会的。”

“那行,”严冬尽也不多话了,跟僧人道:“那就劳烦师父,跟我们走。”

睿王的棺椁,僧人方才躲在树林中时就看见了,听严冬尽这么一说,出家人慈悲为怀,僧人当然不会推辞。

见僧人也有,严冬尽舒一口气,无法为睿王爷请高僧,那有僧人给念一段往生经也是好的啊。

一行人到了竹林时,姜老板抬头又看一眼天,天空上遮日的云层要散不散的,竟然还是能遮着日头。姜老板低了头,看看自己亲手给做的黑漆大棺,觉着睿王爷英年早逝,虽然投生到皇家,但本身的运道真是不怎么好,可这位王爷死后的运道却又很好,这天上的云,像是专为睿王爷停留着呢。

“你守着你家王爷的棺,”这头,严冬尽拦住了要动手给自家王爷挖掘墓穴的赵季幻,说:“身上有伤,你这会儿能挥锹吗?”

赵季幻听严冬尽的话,守着自家王爷的大棺去了。

要按姜老板的意思,墓穴就选在这处空地的中央,可严冬尽觉着让睿王在竹下安眠更好,“良缘你看呢?”严冬尽问莫良缘。

“背靠着竹不好吗?”莫良缘就问姜老板。

姜老板说:“回小姐的话,这没什么不好的。”

“那就在竹下吧,”莫良缘跟严冬尽说。

严冬尽点头,带了阿明仔几个人,在几簇翠竹之下,给睿王挖了一个深穴。

姜老板点烧了纸钱,在深穴里烧一遍,又在墓穴东南西北四方各放了一枚铜钱,这才跳到地面,问严冬尽说:“严少爷,有什么物件是要随葬的吗?”

严冬尽就看阿明仔。

阿明仔拿了他家王爷用惯了的棋盘棋子一套,还有他家王爷的佩剑出来。

严冬尽问:“就这两样?”

第1033章 无碑的坟墓

被严冬尽问了,赵季幻细想一下,忽地发觉自家王爷是个活得很冷清的人,除了一个下棋,他家王爷好像就没其他的爱好了,就这么一个爱好,他家王爷还通常是自己跟自己下棋。

“没有了?”严冬尽又问赵季幻一遍。

“没,没有了,”赵季幻摇头。

“那就,”严冬尽看一眼莫良缘,莫良缘这会儿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严冬尽便转而看向姜老板,说:“那现可以将王爷下葬了吗?”

姜老板点头。

达摩禅院的中年僧人带着自己的小弟子,盘腿坐在了墓穴旁的地上,转着手中的念珠,僧人念起了往生经。

赵季幻带着睿王府的侍卫跪在了地上。

“周净,”严冬尽喊了周净一声。

“跪,”周净冲辽东大将军府的侍卫们,和跟着严冬尽过来的兵将们喊了一声。

呼啦一下,睿王的墓前众人跪倒一片。

莫良缘看着睿王的棺椁被严冬尽几个人,小心翼翼地放入墓穴中,姜老板又烧了不少纸钱,纸灰被风吹着往上走,姜老板就大喊,王爷来拿钱了。

安平公主站在兄长的墓穴前哭成泪人,公主殿下也想不起来要掩面了,只管放声大哭。

严冬尽站在墓穴里,将棺椁仔细地放正,有纸灰落在棺椁上,严冬尽还将这些纸灰一一拂去,觉着一切都妥当了,才跳上地面。

“这土要怎么封?”到了地面,严冬尽就问姜老板。

这总得有人洒第一把土啊。

姜老板指了指安平公主,这第一把土自然是亲人来洒了。

“得封土啊,”严冬尽小声跟莫良缘说:“第一把土得公主殿下来洒。”

莫良缘点一下头,拉着安平公主往墓穴前又走了几步,两个人就站在了墓穴的边上,莫良缘跟安平公主说:“封土吧。”

安平公主往墓穴里洒了第一把土,随后公主殿下便往后连退数步,又大哭了起来。

“来来,封土了,”姜老板忙招呼就站在墓穴前的阿明仔几个人。

阿明仔带着几个奴兵开始封土,几个人的动作很快,眨眼的工夫,睿王的棺椁就被黄土掩盖住了。

待黄土将墓穴填平,严冬尽悄悄拉一下莫良缘的手,莫良缘的手这会儿冰冷,这黄土一填,他们与睿王这一世的缘份也就尽了。

姜老板站在睿王的墓前又喊了几声入土为安的话,这才走到严冬尽和莫良缘的跟前,哈着腰小声问道:“王爷的墓碑?”

严冬尽问莫良缘:“就让姜老板来做?”

莫良缘摇一下头。

严冬尽说:“不立碑吗?”

“先不立碑,”莫良缘说:“待我们替王爷报了仇,再来替王爷立碑。再说若是我们败了,那那人是不会让王爷入土为安的,这样一来,我们又何苦为王爷立这个碑?”

严冬尽说:“我们不可能败。”

莫良缘紧抿着嘴唇,没有说话。

“行,”严冬尽说:“等我提了那王八蛋的人头来见王爷,等那时我们再替王爷立墓碑。”

僧人这时盘腿坐在地上颂经。

姜老板跟面前的二位说:“大师这经还没念完呢。”

莫良缘站在墓前,又听僧人念了一段经文,又最后看一眼睿王的墓,看一眼墓前墓后的翠竹,莫良缘转身往来时的山路上走去。

严冬尽没追着莫良缘走,盯着睿王的墓看了一眼后,严小将军跪在地上,给睿王磕了三个头,道:“王爷您在天有灵,保佑我们赢下这一仗。”

竹林有风过,雨后的空气里,带着泥土的味道。

严冬尽起身转身离去。

阿明仔跟在严冬尽身后,严冬尽却跟他道:“你看顾着点公主,下山的路更不好走。”

阿明仔只得停下了脚步,扭头看看仍在哭的安平公主,阿明仔就在想,这位公主殿下小小的身体,怎么就有这么多的眼泪呢?

严冬尽追上了莫良缘,伸头看莫良缘,这才发现莫良缘在边走边哭。张了嘴要劝,可随后严小将军就放弃这个念头了,他这会儿还能怎么劝莫良缘?人死不能复生,他就是现在就将秦王那王八蛋的脑袋拧下来了,睿王爷也活不过啊。严冬尽拉了莫良缘的手,默不作声地陪着莫良缘往山下走。

阿明仔走到安平公主的跟前,小声道:“我们得走了。”

安平公主说:“我不想让哥哥一个人在这里。”

阿明仔不知道要说什么好,想了半天才道:“您留在这里,王爷如何安心呢,怕是王爷连眼睛都闭不上。”

安平公主泪眼看阿明仔。

阿明仔说:“走吧。”

安平公主哭着转身,脚下直接就又是一滑。

阿明仔扶安平公主一把,看见自己落在公主殿下袖上的脏手印,阿明仔默默地将手在自己的衣襟上蹭了蹭,这才又跟安平公主说:“走吧。”

安平公主跟着阿明仔往山下走,走几步就要回头看看,她是真的将她的兄长留在这里了。

众人都往回走了,小和尚扭头看自己的师父,小声喊了一声:“师父?”

正颂着经的僧人微合着双眼,认真颂经。

小和尚便又盘腿端坐好了,偶一抬头,发现天边这时挂着一道彩虹,还有一只蜻蜓,从他的面前飞了过去。

雨过天晴的竹林,远离尘世,除了一个隆起的小土包,与往常没什么不同。

“我们要拿魏太妃怎么办?”达摩禅院近在眼前了,严冬尽才小声跟莫良缘说:“还有啊,魏敬亭还活着呢,我们要拿他怎么办?这一个是王爷的外公,一个是他的亲娘。”

莫良缘说:“给魏太妃留下钱,我们走。”

严冬尽说:“不管她了?”

“她不会跟着我们走的,”莫良缘说:“她恨我。”

“她还会回魏家?”严冬尽说:“王爷的仇她不管了?”

莫良缘看了严冬尽一眼,说:“我不想管魏氏的事。”

“魏太妃要是想回魏家,我派人送她和魏敬亭过去,”严冬尽说:“不冲别的,这是为了王爷。王爷这一走,魏家对秦王就没什么用了,这家人没好结果的,我们为了王爷,最后为这父女俩做一件事好了。”

第1034章 周净说,蹬鼻子上脸

众人送了睿王爷最后一程,回到达摩禅院后,发现魏敬亭还是吊着一口气不散。

严冬尽站在魏老爷子的跟前看了看,跟周净说:“他这还真的死不了了?”

一个迟暮之年的老者,在你面前奄奄一息,这得多怜?可周净对着魏老爷子是生不出同情心来,这是什么人啊?别看睿王败在秦王的手上,下手伤了睿王,并致使睿王中毒而亡的人也不是这老爷子,可没这位香州城也破不了啊。

“王爷是他的亲外孙啊,”周净跟严冬尽小声道:“他怎么能这么干呢?魏太妃娘娘作成那样,小姐也没说真要了她的命,不就因为她是王爷的亲娘?这老头儿跟着王爷,王爷对他再坏,王爷还能要了他的命?”

严冬尽万分不屑地撇一下嘴。

周净说:“这老头儿投到秦王那头去,秦王能给他什么?秦王能给的,难不成王爷给不了?那秦王还能把皇位让给他,让他当皇上?”

“想不明白?”严冬尽问周净。

周净说:“想不明白。”这他哪儿能想的明白?

“王爷不想用他,也不想用他魏家的人了,”严冬尽看着躺在门板上的魏老爷子,说:“王爷给不了他们魏氏想要的富贵荣华了。”

周净说:“那秦王就能给了?”

“能啊,”两个人身后这时传来陆大公子的声音。

严冬尽半侧了身回头看,喊了陆大公子一声:“陆大哥。”

陆大公子回香州去一趟,看过了被严冬尽留在香州城的辽东兵马后,又马不停蹄地赶过来,但陆大公子还是没赶上睿王爷的出殡。

“大公子,”周净往边上退了一步,给陆大公子行了一礼。

陆大公子冲周净点一下头,低头看看魏老爷子,说:“魏氏送了一个女子进宫,所以他们有了睿王,如今他们再送一个女子去秦王那里就是。”

周净张大了嘴,他怎么没想到这一出?!

“陆大哥打听到消息了?”严冬尽问。

“这不用打听,”陆大公子说:“自古以来都是这样的。”

“可,可谁有保证那个魏氏就能生下秦王的儿子,还,还能继续秦王的家业?”周净忍不住道:“他们魏家有人会算命?”

陆大公子笑了笑,道:“当年送魏太妃娘娘入宫的时候,谁又能知道,她能得一时的帝王宠爱,她能生下睿王爷呢?”

“呃,”陆大公子这话让周净噎了一下。

“不过就是赌一回罢了,”陆大公子说:“红颜美人哪个男儿不爱呢?”

周净彻底没话说了,便只能闭上了嘴。

“小姐呢?”陆大公子问。

“我让她去休息一下,”严冬尽不再看魏老爷子了,低声说道:“一会儿我们回香州城。”

刚赶回来的陆大公子也不问,严冬尽要怎么处置魏敬亭了,更没问魏太妃现在在哪里,而是道:“我去祭拜一下王爷。”

这是人之常情,严冬尽当然不能说不好,严小将军点头道:“让豹头陪你上山去。”

陆大公子这里还没走,一个负责看守魏太妃的小兵卒跑到了达摩正殿的门外,看见严冬尽站在殿内,忙就大声道:“严少爷,魏太妃娘娘又闹了。”

严冬尽顿时就不耐烦了,张嘴就要骂。

“复生,”陆大公子冲严冬尽摇一下头,没让严冬尽骂声出口。

周净也不耐烦,开口说:“她又干什么了?”

陆大公子看向了这小兵卒,说:“不要理她,随她闹去吧。太妃娘娘在的那个院子,不要放人进去。”

小兵卒先应一声是,又苦着脸说:“她要寻死呢。”

“随便她,”严冬尽冷声道:“就让她去死。”

“这还蹬鼻子上脸了,”周净嘀咕。

在陆大公子这里,魏太妃如今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女人了,他们要跟这么一个人较真生气做什么?睿王辞世,安平公主年岁还小,还没有出嫁,万全不经事,魏太妃以后的日子可想而知的过不好,就算没人去收拾她,老天爷也会收拾她,不是吗?

陆大公子如今不好瞪严冬尽,但他能瞪周净,狠狠地一眼瞪过去,周净马上闭了嘴。

“去啊,”严冬尽催小兵卒走。

小兵卒领了命要走,换过衣衫,简单梳洗了一下的莫良缘走了来。站在殿门前,看一眼小兵卒,莫良缘问:“出什么事了?”

“哎呀,”严冬尽说:“能出什么事?我不是让你去休息一下的吗?”

莫良缘只看着小兵卒,小声道:“是出了什么事了吧?跟我说说。”

小兵卒偷眼看严冬尽,他要不要再把事情跟小姐禀告一下啊?

严冬尽说:“真没什么事,魏太妃又闹着寻死呢,就这么一个事。”

莫良缘笑了起来,跟小兵卒说:“我跟你过去看看她。”

“什么?”严冬尽追到了殿门外,拦着莫良缘说:“你去看她做什么?魏氏能听你的劝?”

莫良缘说:“我没想劝她。”

严冬尽说:“没想劝她,你去见她做什么?”他家这位不至于要去杀人吧?

莫良缘摇一下头,说:“我得去问问她,她有没有为王爷想过。”

严冬尽说:“她当然没想过啊,不是,你是想找她去吵架吗?”后面一句话,严冬尽忍着没说出口,跟魏太妃那种儿女得为了她这个当娘的活着,天下所有人加起来,没她重要的人吵架,他家这位是闲得吗?

“我去去就来,有些事她不愿意去想,那我就说给她听,”莫良缘说着话就要走。

严冬尽拦着路没让开,说:“我的小姐啊,你把她说明白了,又能怎样?她知道后悔了,王爷就能活过来了?这样吧,你要不累,那我们这就回香州城去,接下来要怎么做,我们是不是得商量一下?秦王又添了一支兵马,往香州城这里来了,我们没时间跟魏氏在这里耗着了。”

严小将军也就是对着莫良缘,能说这么多的话,还这么的苦口婆心。在严冬尽想来,莫良缘去见魏太妃,肯定得生气上火,俗话说的好,气大伤身,谁没事干去找气生的?还是那句话,闲得吗?

第1035章 你是个什么 东西呢?

严冬尽死拦着莫良缘不放,就是不想莫良缘去魏太妃那里找气受,陆大公子在达摩正殿里看了殿外这二位一会儿,才背着手走出来,跟严冬尽说:“让小姐去魏太妃那里看看吧,没事的。”

严冬尽都不相信陆大公子能说出这要的话来,对这个魏太妃,他们有非见不可的必要吗?!

莫良缘跟严冬尽说了句:“我去去就来。”

莫大小姐从严小将军的身旁,绕行了过去。

“带小姐过去吧,”陆大公子跟愣在那里的小兵卒道。

周净从达摩正殿里跑出来,追着他家小姐,边跑边说:“我跟小姐过去,我知道魏太妃在哪儿。”关魏太妃的那间小屋子,就是他找着的。

莫良缘和周净走了后,小兵卒很无措地看严冬尽。

“算了,”严冬尽无奈道:“你先下去吧。”

小兵卒这才退了下去。

“有这个必要吗?”小兵卒一走,严冬尽就冲陆大公子问道:“魏太妃是讲理的人?”你跟个讲理的人能说说道理,跟个天生就不讲理的人,你说道理有用吗?

陆大公子走到严冬尽的跟前,看着积水还没有退去的殿前空地,跟严冬尽小声道:“就让良缘把这口气出了吧,她千里迢迢地赶来,结果呢?”

严冬尽说:“她能把魏太妃怎么样?”

要真能杀了睿王爷的亲娘,他严冬尽就动手了啊,他还能让魏太妃活到现在?他早拿魏太妃和魏敬亭的人头,去祭睿王了啊,这不是不行吗?

陆大公子笑了笑,说:“你随良缘去吧。”

魏氏怎么会是,他们辽东大将军府的大小姐的对手?

“就是这里,”周净带着莫良缘到了小屋前,一边拿掉别在门上的匕首,一边跟他家小姐说:“这里以前应该是这庙里人放杂物的地方,里面其实还算干净。”

门被周净打开,屋里的魏太妃这会儿坐在地上。

周净挡在自家小姐的身前,看着坐在地上,披头散发的了魏太妃,说:“听说您又闹腾了一回?”

魏太妃没搭理周净,只目光怨毒地看着莫良缘,冷笑了一声。

莫良缘没进屋,往前走了两步,站下居高临下地看着魏太妃,道:“方才我们这一行人安葬了王爷。”

“你不要跟我说王爷!”魏太妃突然如同疯了一般,冲莫良缘叫道:“你有什么脸说王爷的事?”

对于魏太妃的发疯,莫良缘无动于衷,冷声问魏太妃道:“你在这里想了些什么?以后你要做如何打算?”

“莫良缘,”魏太妃也冷声问莫良缘道:“你是个什么东西?问我要做如何打算,你也配?”

“你没听懂我的话,”莫良缘说:“我不关心你的以后,你做如何打算,也与我无关,毕竟我没想过要养你。我的意思是,你怕是只想着你自己了吧?”

魏太妃嘴唇颤抖一下,之后又尖叫起来:“你个…”

一把弯刀架在了魏太妃的脖颈上,莫良缘看着魏太妃的目光漠然,道:“你真当我不敢杀你?”

魏太妃张嘴还是要喊叫,可感觉到刀刃压在自己脖颈上的力道加大,让她都喘不过气来了,魏太妃突然就失了声。

“人啊,”莫良缘冷声道:“不遇见事,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在魏太妃开口骂自家小姐的时候,周净就准备上前的,可这会儿见自家小姐拿刀架在魏太妃脖子上了,周净觉得自己应该没有出手的机会。

“百年世家,的嫡女,”莫良缘看着魏太妃说:“一朝入宫,得了恩宠,诞下龙子,位列后宫四贵妃之列。太妃娘娘这一生,看着多尊贵,多光鲜啊,若是太平年景一直都在,哪怕你不是傅美景的对手,你也会享着你太妃娘娘的尊荣,在后宫衣食无忧地过完一生,死后陪葬皇陵,跟着先帝爷年年享受皇家的祭祀,生来富贵,死有尊荣。”

弯刀上有了血,魏太妃听见血滴在地上的声音,嘀哒,嘀哒,这声音让魏太妃毛骨悚然,“你,你不能…”

“你是睿王爷的生母,你是我的什么人?”莫良缘问,仍是没有让魏太妃将话说完。

魏太妃想,我是莫良缘的什么人?

“你怕是觉得你与这世上大多数的女人相比,包括我莫良缘在内,你与我们都是云泥之别吧?”莫良缘说:“ 你是九天的凤凰,我们是林间的雀鸟。”

“难,难道不是吗?”魏太妃颤声问。

“可惜啊,天下不太平了,你不能待在后宫,安安稳稳当你的太妃娘娘了,”莫良缘的嘴角噙着冷笑,“你又都做了些什么?”

魏太妃没答莫良缘这句问。

“你以为魏敬亭为什么要提前入城?”莫良缘说:“周瑾是得王爷看重的将军,他不是没本事,对身边的人就全无防备,可架不住有秦王的人进了城,跟他的副将正大光明地见了面啊。”

“什,什么?”魏太妃问。

“觉得不是魏敬亭带兵杀入的熙园,”莫良缘好笑道:“你就觉得王爷的死,与你那父亲没有直接关系了?又或者,你在想,你那父亲到底看在血脉亲情的份上,他没有亲自动手,是这样吧?”

这是魏太妃安慰自己的想法,可被莫良缘将她这想法说出来了,魏太妃就觉得刺耳无比了。

“既然你想不明白,那我来告诉你,就是周瑾身边的那个副将,他杀了周瑾,为秦王的那支兵马打开了城门。”

魏太妃的目光突然就变得惊恐了。

莫良缘却没准备放过她,“魏敬亭他们应该做了两手的打算,王爷若是放他们入城,那副将这个棋子,在他们杀了王爷,夺香州城时,他们再用。若是王爷不放他们入城,那副将这个棋子,就被当作夜里放他们入城之用。太妃娘娘,你父亲没想放过王爷,他也没想让你活。”

“不,不要说了,你,你闭嘴!”魏太妃再次喊叫了起来。

“见到我之后,你是吵着要见王爷的,”莫良缘盯着魏太妃的眼睛,低声道:“你不是要关心王爷,你是想知道王爷要如何安排你的吧?啊,你没有问过安平公主殿下一句,想自己都来不及呢,一个要死的儿子,一个没用的女儿,想他们做什么,太妃娘娘你是这么想的吧?”

第1036章 自私自利的人

千娇百媚的红颜之下是白骨森森,扒开魏太妃半世的尊荣,露出来的骨无非就是自私自利罢了。在家时,这位要求父母,族中长辈的疼爱,出嫁后,这位想要帝王的恩宠,想要自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守寡之后,这位又要儿女的孝顺,想要儿子为自己搏出后半生的荣华富贵来。可要说这位为父母,帝王,子女想过什么,那是真的没有。你们应该要对我好,将我当成此生的珍宝,最重要的人,至于你们自己,那好坏与否与我无关,自己无用,就不要来拖累了我。

莫良缘将手里的弯刀放下,魏太妃捂着脖间的伤口惊喊,她要看大夫。

周净惊讶道:“你就真的不问一下公主殿下?”

那点子刀口有什么可担心的?值得您太妃娘娘这么着慌吗?睿王爷走了,安平公主殿下还在啊,您就不问问公主殿下现在在哪里,好还是不好吗?

“给她些银两,”莫良缘跟周净说。

周净将身上带着的二两碎银,还有一张五百两的银票,想着睿王爷,周净将碎银和银票都拿了出来,没用扔的,而是弯了腰,将银两放到了魏太妃的面前。

“我们走后,魏家的人应该会找过来的,”莫良缘看着魏太妃道:“你跟着他们走吧。”

魏太妃喊:“大夫呢?大夫在哪里?”

莫良缘转身就走。

周净看魏太妃的目光厌恶,说:“王爷为什么要投胎到你的肚子里?真丧气!”

“周净,”莫良缘在门外喊。

周净往门外走了。

“走吧,”莫良缘说。

“那这门?”周净问。

“不用关了,”莫良缘往院门处走。

魏太妃跌坐在地上,这会儿阳光从大开着的门外照进屋中,刺痛了太妃娘娘的眼,她让看不清莫良缘和周净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周净跟着莫良缘走出院门,春季里花草生长茂盛,这座禅院的僧人刚离开数日,无人打扫的石板小路上,青草便从石缝里长出,整条小路青绿了一片。周净踩着青草,走着走着,还是忍不住问莫良缘道:“小姐,那公主殿下怎么办?”

“我们走了后,魏太妃会离开这里,”莫良缘说:“你安排人盯着她,如果她要往宁州去,那就…”

周净莫名地就紧张道:“那就怎么样?”

“那就杀了她,”莫良缘说。

周净愣一下,将自家小姐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愕然道:“她,她还会去投奔秦王?不会吧?”

睿王爷就是秦王杀的啊,魏太妃还会去投奔杀子的仇人?这怎么可能呢?不说秦王会不会收留这位了,打死周净他也不相信,魏太妃会去宁州投奔秦王啊。

“她对秦王有用,”莫良缘低声道:“她可以证明,是我们杀了王爷,也是我们要害圣上。她可是王爷的生母,她的话,我的话,天下人会相信谁的?”

周净目瞪口呆了。

“我希望她不要这么做,”莫良缘回头看一眼爬满了青藤的院门。

周净没说话,周侍卫长这会儿说不出话来。

“这个人手要安排好,”莫良缘叮嘱周净道:“不要因为她坏了事。”

“是,”周净领命。

“我是真的希望她不要这样,”莫良缘又自言自语了一句。

周净在想自己要说些什么呢?没等他想出来,阿明仔带着安平公主走到了他与莫良缘的跟前。

“小姐,”阿明仔给莫良缘行了一礼。

安平公主到现在也不知道,她要喊莫良缘一声什么,公主殿下嘴唇翕动两下,没发出声来。

“要去看太妃娘娘?”莫良缘看着安平公主笑了笑,温声道:“那就去吧。”

周净喊:“小姐!”魏太妃现在能管安平公主?

“你与明仔带公主殿下去吧,”莫良缘跟周净道。

周净刚想说,他跟着安平公主和阿明仔走了,那小姐你怎么办?严少爷要看见小的丢下您一个人,他还不罚死小的?可周净话还没来及说,崔南就沿着石板小路跑了来。

“小姐,”崔南说:“严少爷让小的来看看您。”

莫良缘由崔南护卫着走了。

周净看看站自己跟前的安平公主,又瞅一眼阿明仔,平丧气道:“公主殿下,请吧。”

有心提醒安平公主,魏太妃可能不会太待见您,让安平公主先有个心理准备,可话到了嘴边,周净又发现这话他说不出口,他这么说,对公主殿下是不是太残忍了?

魏太妃仍是坐在小屋的地上,自打莫良缘和周净离开后,她就没有动弹过。

“公主殿下,”周净站在门前,指一指地上的魏太妃,跟安平公主说:“太妃娘娘就在里面。”

安平公主跑进小屋,带着哭音喊魏太妃道:“母妃!”

魏太妃抬眼,上下打量安平公主一眼,开口就道:“你现在知道来看我了?”

安平公主忙解释道:“之前我送哥哥…”

“他有人为他操心,”魏太妃声音听着尖锐到刺耳地道:“你能为他做什么?”

安平公主渴望的是来自娘亲的安慰,可魏太妃这反应与她想的完全相反,公主殿下呆住了。

“讨好莫良缘去了吧?”魏太妃怒视着女儿,道:“莫良缘答应你什么了?她以后会照顾你?”

“太后,莫姐姐她是说会照顾我,我…”

“哈,”魏太妃笑了起来,说:“她会照顾你?这么说来,你要跟着她莫良缘走了?”

安平公主被魏太妃吓住了,她母妃离开京城之后,也不是没有歇斯底里过,但之前她母妃的这些歇斯底里不是对着她的,但这一次,安平公主都不明白,她做了什么,她母妃要这样?

“你能好好说话吗?”周净在门外喊,这人对他们小姐凶,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也这样,这人是不是疯了?

魏太妃坐在了地上,伸手要抓安平公主的手。

安平公主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魏太妃的手。

女儿的这一举动,再一次激怒了魏太妃,她不是莫良缘的什么人,但她是安平的亲生母亲啊!

“现在我都不能碰你了?”魏太妃几乎是在冲安平公主类叫了。

第1037章 反目的母女

“莫良缘能给你什么?”魏太妃问安平公主。

安平公主茫然道:“她要给我什么?”

“跟母妃走吧,”魏太妃说。

安平公主就问:“去哪里?”

“回魏家,”魏太妃说。

安平公主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母妃,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回魏家?就是,就是魏敬亭害了哥哥!”

魏太妃冷道:“魏家可以照顾你。”

“什,什么?”公主殿下问。

“你也大了,”魏太妃说:“嫁给你二舅父的五子不错,由你二舅父看着,不会有人欺负你。”

“你是不是疯了?”周净在门外惊道,魏敬亭把王爷都害死了,魏太妃还要把女儿嫁进魏家?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魏太妃没理睬周净,只是看着安平公主说:“母妃没办法。”

安平公主有个在帝宫位列四贵妃之列的母妃,有个成年皇子的哥哥,自己又算是兴元帝的老来女,还算得兴元帝的喜爱,有母妃和兄长护着,有父皇宠着,所以安平公主没经过什么风雨,人很天真。

但天真不代表公主殿下就什么都不懂,她母妃说没办法,周净不懂,阿明仔不懂,但安平公主听懂了,除了魏家,她母妃没有地方可去了,所以哪怕外祖害死了哥哥,她母妃也要回魏家去。

魏湛死了之后,她大舅父就没有了嫡子,所以她母妃为她选了二舅父的小儿子。她若嫁入魏家,她母妃这个出嫁的姑奶奶在魏家住着,也就有人照顾了不是?

“你是我的女儿,”魏太妃又跟安平公主强调了一句。

安平公主看陌生人一般看着自己的母妃,小声问道:“您就想了这个?”

魏太妃没觉着自己有哪里不对,道:“我不该为我们找个去处吗?”人死不能复生,她伤心有什么用?她不应该先想办法,让她们母女活下来吗?

“您见过我二舅父的五子吗?”安平公主问。

魏太妃怎么可能见过?但面对女儿的问,魏太妃面不改色地道:“那自然是个好郎君。”

安平公主突然就在想,我还是逃走吧,逃得远远的。

“跟我走,”魏太妃又伸手要拉安平公主的手。

安平公主再一次避开了母妃的手,往后倒着,这小屋很小,公主殿下没退上几步,她就到了门边。

“安平?”魏太妃喊。

“我不去魏家,”安平公主说。

“什么?”魏太妃顿时就发了怒,道:“你在说什么?你不去魏家,你能去哪儿?你要跟着莫良缘?!”

安平公主盯着魏太妃,小公主突然间就露出了倔强的神情,道:“是。”

“啊,”魏太妃说:“你要跟着莫良缘,辽东军好啊,莫良缘那女人嫁了一次,还有个严冬尽在等着她,你也想在辽东军里找个男人?”

这样的话,会从魏太妃的嘴里说出来,安平公主接受不了,周净也接受不了,这话就不像个出身的贵妇人能说出口的话啊。

“你要跟莫良缘学,”魏太妃说:“好啊,跟她学倒是不会缺男…”

“够了!”安平公主大喊了一声,将魏太妃的话打断。

“走吧,”阿明仔在门外跟安平公主说。

对阿明仔来说,魏太妃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对于自己而言无关紧要的人,阿明仔是从来不会去在意的。魏太妃是好是坏,阿明仔一点都不在乎,阿明仔这会儿只是想带安平公主走,谈不拢那就不要谈了,何必待在这里受气?

小屋没有门槛,安平公主转身就跑到了阿明仔的身边。

阿明仔让安平公主先走,说:“小姐和严少爷他们要离开这里了,我带你去小姐那里。”

安平公主往院门那里走。

“安平!”看见女儿就这么走了,魏太妃大受打击,好她没了儿子,现在女儿也不要她了?魏太妃是真的要疯了。

安平公主揪住了身上孝衣的衣摆,回头要看魏太妃时,脚下踉跄了一下。

阿明仔伸手扶了安平公主一把,道:“别回头看了,没这个必要了。”

看一眼阿明仔还托着自己胳膊的手,安平公主低低地“嗯”了一声,真听阿明仔的话没再回头看,往前走了。

周净“呯”的一声,将小屋的门关上了。

魏太妃扑到门前,又大力地敲起门来,嘴里喊着安平公主的名字。

阿明仔托着安平公主胳膊的手加了力道,等于是带着安平公主往前走了,这样一来,两个人就可以很快地,离开这个小院了。

周净眼瞅着阿明仔陪着安平公主走了,才冲门里道:“我见过穷人家,活不下去了,卖儿卖女的,我可真没见过你这样不愁吃穿的人,也要卖女儿的!”

魏太妃在屋里还是喊安平公主的名字,让安平公主回来见她。

“我家小姐说的没错,”周净就说:“你怕是从来都只想着你自己吧?公主殿下就不用你操心了,有我们小姐在,你也害不到她了。”

“你这个奴才…”

“我这个奴才不也活得比你坦荡?”周净反唇相击道:“你自个儿玩去吧!什么东西!”

周净手上松了紧,魏太妃一下子便撞开了小屋的木门。周净往旁边一站,因为收不住力,魏太妃就一个跟头跌到了门外的地上。

魏太妃要爬起身,她得把女儿追回来。

周净又往魏太妃的跟前一站,将魏太妃跟前的阳悉数都挡住了,周侍卫长冲太妃娘娘道:“你想干什么?”

魏太妃并不知道,她这会儿看着周净的神情是扭曲的。

“公主殿下说了,她跟着我家小姐了,”周净说:“你还想追她追到我家小姐跟前去?你还想挨我家小姐一刀?太妃娘,呸,什么太妃娘娘,我就这么跟你说吧,我家小姐脾气不好,我家严少爷的脾气更坏,你还想要命吗?”

魏太妃说:“你敢…”

“不看在王爷的面上,谁在乎你是谁啊?”周净现在就不想让魏太妃说话,又打断魏太妃的话,说:“钱也给您留下了,魏老大人在这庙的正殿里躺着,该怎么弄你自己看着办吧。哦,我家小姐说了,魏家人会找过来的,你就这儿等着吧。”

周净把事情都跟魏太妃交待完了,转身就走,他不担心魏太妃再作妖,再要去追安平公主,他相信魏太妃没有再到他家小姐跟前去的勇气了。

第1038章 待将军来日大业得成…

达摩正殿外的廊下,严冬尽将自己扔栏杆上的披风铺开,让莫良缘坐下,说:“你不累?”

莫良缘还是感觉不出来自己累是不累,正想摇头说自己不累,严冬尽已经伸手将她轻轻按坐在了栏杆上。

祭拜完睿王回来的陆大公子,就着水囊喝一口水,道:“我们回香州城去?这城我们想守也守不了啊。”他们到江南,不是攻城掠地来的,没必要占着香州城。

严冬尽说:“走,我们也要把王爷的事安排好了再走。”

陆大公子说:“你是说王爷留下的兵马?”

严冬尽摇头,“王爷留下的兵马,愿意跟着我们走的,那就跟着我们走,这事不难办。”

“这里面可能会混入秦王的人,”陆大公子提醒严冬尽道:“这事不好办。”

严冬尽皱起了眉头。

陆大公子说:“我们可以不占香州,但王爷手里的这些城池,若是就这么丢了,那就便宜秦王了。”

严冬尽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这还要他分出兵马来守城吗?他哪有这么多的兵马?

“秦王那里有折寄火盯着,”陆大公子又说了一句。

听了陆大公子这话,莫良缘和严冬尽也就知道他们的陆大哥是偏向于,先将睿王爷留下的人马与地盘占了再说。

睿王刚刚下葬,尸骨未寒,现在就讲这个,实在是不近人情,但如今这个世道又哪里是讲人情的世道?

严冬尽下意识地就看莫良缘,想问问莫良缘的意见。

莫良缘却跟陆大公子说:“那王爷的死讯呢?是现在就说,还是暂时不说?”

陆大公子说:“暂时不说的好。”

“那好,”莫良缘道:“香州城昨夜被秦王的兵马攻入,圣上与傅太妃被害,护国公护驾被杀,睿王爷身受重伤。陆大哥,你看这样说行吗?”

“可以,”陆大公子稍想一下便点头道。

“好,那等我们回到香州城,就给圣上发丧,”莫良缘低声道。

严冬尽这时看见阿明仔陪着安平公主往这里走了,手指在腰间佩的柄上轻敲一下,严小将军说:“我们回香州城吧。”

“小姐,严少爷,”崔北却在这时,领了为睿王颂往生经的师徒俩走进了院门。

莫良缘站起身,冲到了跟前的中年僧人,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喊了这僧人一声:“大师。”

严冬尽和陆大公子也都给这僧人行礼。

“阿弥陀佛,”僧人双手合十颂一声佛号。

“大师这是要回寺里了吗?”莫良缘问。

僧人说:“贫僧带徒儿进山去避祸,听香州方向没有了喊杀声,所以带徒儿回来看看。”

“以后这香州也应该没有战乱了,”严冬尽一边跟僧人说着话,一边从身上拿了几张银票出来,递到了僧人的跟前,道:“山上的那座坟,还劳烦大师看顾,也请大师暂时替坟主人隐下身份。”

僧人对严冬尽的银票,推辞不肯受。一叠银票,最上面的一张便是一张百两的,这是千两的白银啊,僧人哪里敢受?

严冬尽对这等事向来是没什么耐心的,抬手直接将银票塞进了僧人的手里,低声道:“若是我们不再回来,那山上的那座坟就要劳烦大师一直看顾下去了。”

僧人听了严冬尽这话,忙抬头看严冬尽。

严冬尽笑了笑,道:“大师,沙场之上刀枪无眼,不是吗?”

僧人捏着烫手的银票,这 钱他是收还是不收?佛祖没教过他。

“一定要看顾好了,”严冬尽钱给了,脸色一沉,盯着僧人道:“否则,大师你就不要怪我这武夫下手无情了。”

僧人看严冬尽,阴沉着脸的严冬尽,眉眼间尽是戾气,僧人慌忙又将头低下,应道:“贫僧记下将军的话了。”

陆大公子这时问道:“大师的法号是什么?”

“贫僧净方,”僧人道。

严冬尽拉莫良缘一下,带着莫良缘往外走。

净方禅师忙让开了道路。

严冬尽却又在离净方禅师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问净方禅师道:“大师,人命真由天定?”

净方禅师说:“人讲因果,修今生,图来世。”

这话在严冬尽听来就是废话,指一指自己,严小将军又问:“那大师观我面相如何?”

陆大公子抚额,这是把和尚当算命的看了吗?

“走吧,不要为难大师了,”莫良缘也拉严冬尽走,由面相观命,要说命,看看他们前世里的结局,他们的命都不是什么好命。

“什么人?!”院外这时响起了兵卒的喝问声。

“谁?”严冬尽马上就问道。

“严少爷,是一个疯和尚,”院墙外有兵卒回话道。

“师兄?”净方禅师失声喊道。

“好酒啊,”院墙外有醉醺醺的声音说。

严冬尽抬腿就往前走,等出了院门,看见几个兵卒围着一个身上僧袍破了十几个洞,人也垢面形如乞丐的和尚。

这和尚坐在地上,抬眼看严冬尽,嘿嘿咧嘴一笑。

“净司师伯,”小和尚叫着往前跑,可看见围着他师伯的众兵卒后,小和尚又停下来不敢跑了。

严冬尽冲兵卒们挥一下手。

兵卒们领命散开。

小和尚这才又往前跑,跑到和尚的跟前又喊了一声:“师伯。”

和尚笑了起来,从衣襟里摸出东西让小和尚吃。

众人细看,这和尚拿着的竟是一只煮熟了的狗腿。

小和尚吓得忙又往自家师父的跟前跑,这狗肉他怎么能吃呢?

严冬尽倒是笑了起来,说:“这还是个酒肉和尚。”

和尚打了一个酒嗝,看看严冬尽,又看莫良缘。

莫良缘冲这和尚行了一礼,从这和尚的跟前走了过去。

严冬尽跟着莫良缘走,和尚却在严冬尽从自己身边走过时,开口道:“你是有大富贵的人,前边那小姐也一样,人都有劫数,过了就大富大贵了。”

莫良缘的脚步呼地一停。

严冬尽扭头看这酒肉和尚。

和尚从严冬尽一伸手,说:“将军给点香油钱吧?”

原来是个要钱的,严冬尽掉脸就想走,可也不知是脑子里哪根筋突然搭错了,严冬尽往和尚的手掌心里放了几个铜板,说:“拿去买酒吧。”

和尚大笑起来,道:“好好好,待将军来日大业得成,大和尚再去找将军讨点酒钱。”

第1039章 碍着真龙的人,难活

什么叫大业得成?

如今是诸王侯逐鹿中原的时候,你说大业得成?

严冬尽没把净司这酒肉和尚的话当真,挑一下眉,严小将军问大和尚:“你是在说我会造反?”

不等在场的众人反应,净方禅师已经快步走上前,将自家师兄挡在了自己的身后,双手合十地跟严冬尽道:“将军,贫僧师兄一向有些疯癫,有得罪之处,不望将军不要怪罪。”

严冬尽撇嘴一笑,从净方禅师的跟前走了过去,跟莫良缘说:“我们走。”

小和尚站在禅院的大门前,看着莫良缘和严冬尽这一行人走远了,才转身又往禅院里跑。

“他们走了,”小和尚大声跟自家师父禀道。

净方禅师点一下头。

“师父,山上那座…”小和尚话说了一半,想起来严冬尽让他师父保密的话,小和尚拿手捂住了嘴。

“山上多了座新坟?”净司大和尚说。

“师兄啊,”净方禅师很是无奈。

“你师兄我云游回来,咱们这禅院竟然只剩下你们师徒了,”净司大和尚说:“主持师伯呢?怕死跑了?”

“好了,师兄你不要说了,”净方禅师说。

“所以啊,都是假的出家人,”净司大和尚坐在地上,啃一口狗肉,说:“什佛祖菩萨,到了最后还是自己的性命最重要啊。”

“师兄上过山?”净方禅师岔开话题地问。

“没有,”净司大和尚说。

“那师伯怎么会知道,山上多了一座新坟的?”小和尚蹲在自家师伯的身旁,好奇地问。

“你师伯我算的,”净司大和尚啃着狗肉,又喝一口酒,在僧袍上将油腻腻的手擦了又擦,这才将严冬尽给他的九个铜板收进了衣兜里,说:“碍着真龙的人就难活了啊。”

“什么叫真龙?”小和尚又问。

净司大和尚站起了身,跟自家师弟道:“那位小将军让你做的事,你一定得好好的做。”

净方禅师说:“我听那些兵丁唤他严少爷。”

潜心修行,净方禅师对世事知道的并不多,方才那位严少爷是谁,他是真的不知道。

净司大和尚却不再继续这个,他自己挑起来的话题了,高举双臂打了一个懒腰后,大和尚往自己原先住的禅房走去,说:“和尚累了,去睡一觉。”

净方禅师师徒俩拿这位没办法,只能看着这酒肉和尚走。

“还剩下的那两个人,不用去管,”酒肉和尚走到直道尽头要拐弯了,才又跟身后的自家师弟道:“他们有自己的因果缘法。”

香州城的人从昨天夜里到今天,都过得战战兢兢,哪怕屋外已经听不见喊打喊杀的声音了,也没人敢出家门看上一眼。

有人大着胆子趴着自家的院墙,往外看上一眼,结果看见堆叠在街上的尸体,又吓得跌下了院墙。

留在城里的辽东军,在接管了四个城门后,开始用车往城外的一车车地拉尸体。尸体里,自己人,还有睿王的人,专挑了一处地方安放,至于叛军,还有施洗砚带来的人,那辽东军就不费心思了,在城外找一处空地,随意地堆放了,准备等尸体都运到了,就挖个坑一起埋了。

莫良缘和严冬尽一行人回城的时候,城里的尸体还没有全部运出城外。严冬尽一进城门,就看见排了一队的运尸的板车。

“找这城里的人出来干活,”严冬尽跟迎到自己马前的几个将官说:“光靠我们,这得干到什么时候?”

“我来吧,”钱敬这时骑马到了严冬尽的跟前,道:“严少爷,这城里的人我认识不少。”

钱敬人还在病中,气色很差,但这个时候他不得不自告奋勇,想投靠辽东军,你总得做事不是?

“可您还在病中啊,”严冬尽说。

“不碍事,”钱敬叹口气,“这个时候做事,能让在下舒服些,还请严少爷成全。”

有事做,人就不会有空难过了。

严冬尽犹豫一下后,还是点了头,跟钱敬说:“好吧,有劳先生了。”

“是,”钱敬领命。

“这是钱敬,钱先生,”严冬尽跟几个将官道:“你们暂时听钱先生的调令。”

“末将遵命,”几个将官一起领命。

钱敬带着几个将官到一旁,商量怎么叫出城中的百姓,帮着一起处理城里的尸体去了。

严冬尽就扭头看莫良缘,说:“我们是回熙园去,还是另找个地方?”

莫良缘说:“熙园还没有打扫好吗?”

严冬尽说:“这个难说,你看街上,这还到处都是血呢。”

两个兵卒抬着一具将官的尸体,打莫良缘的马前经过,往运尸车那里走。

周净眼尖,一眼便看清了这将官的脸,手指着将官的尸体,跟莫良缘说:“这不是那个姓洛的偏将吗?”

莫良缘听周净这么说了,再看眼前的这具尸体时,才发现这还真是那个洛偏将的尸体。

“活该!”周净冲洛偏将的尸体骂了一句,又跟严冬尽说:“我们就是骗过了这个人,才出得北城。”

严冬尽挥手让两个抬尸体的兵卒往前走,一边说:“是吗?我昨天夜里没看见他,这人不是我杀的。”

“他是叛徒,”周净说。

严冬尽瞥了周净一眼,说:“你不说,我也知道他是个叛徒。”帮着秦王的人,自然是叛徒了,当他傻吗?

陆大公子这时道:“睿王爷的军中,不知还有多少这样的人。”

这叛徒的脸上又没有写字,他们倒是抓了一些俘虏,可现在他们哪有空一个一个地审这些俘虏?秦王的四路兵马在香州来,留给他们做决定的时间不多了。

严冬尽一阵心烦,若是他莫叔父和大哥在,这事根本也不用着他来操心。

“城上还是要打睿王爷的旗号,”莫良缘这时开口道:“放出风去,就说王爷受了伤。”

“好,”严冬尽点头。

“我们回熙园,”莫良缘又说。

严冬尽不大乐意回熙园,他不怕尸体,可他不愿意让莫良缘待在,尸体还没有清干净的园子里。

“我们得回得熙园去,”莫良缘看着严冬尽说:“否则,我们如何从熙园里运出圣上的尸体?”

第1040章 抓人,千刀万剐

熙园里的尸体已经悉数被运走,可一地的血迹还没有人打扫,严冬尽下了马,踩着的就是一滩血。严冬尽不在乎这个,扭头去看莫良缘,就见莫良缘下马的地方倒是没血迹,只是有一个沾着泥的脚印。

莫良缘看着熙园,心头发酸,眼圈又泛了红。

“走吧,我们进去,”严冬尽忙就道,这是睿王住过的地方,睹物思人,他看着这座园林也难过,更不用说莫良缘了。

莫良缘进了熙园的大门,举目四顾,到处都是人血,昨晚那么大的雨,都没有将这些人血冲刷掉。

“去哪儿?”严冬尽站在门里问莫良缘:“你先去休息一下?”

“小姐,”阿明仔带着安平公主走进大门,低声喊了莫良缘一声。

莫良缘和严冬尽一起扭头看。

阿明仔托着安平公主的胳膊,说了句:“公主好像病了。”

安平公主的脸色发白,莫良缘走上前摸摸公主殿下的额头。

安平公主强撑着说:“我,我没事。”

“发热了,”莫良缘低声道。

“去请个大夫过来吧,”严冬尽跟阿明仔说。

阿明仔看莫良缘伸手扶了安平公主,他才松了手,跟严冬尽应一声是,转身大步往门外走。

严冬尽突然又想起来了,阿明仔跟他一样,头一回到香州城来,这位知道去哪里请大夫?现在城里的铺子就没有一家是开张做生意的,逐利的商人尚且如此,更何况大夫?

“你知道去哪儿找吗?”严冬尽大声问阿明仔。

赵季幻这时正好进大门,听见严冬尽喊,便停了步问:“怎么了?”

“去请大夫,”阿明仔道:“公主殿下发热了。”

“季幻啊,你跟明仔一块儿去吧,请个大夫过来,”看阿明仔没有将差事交给赵季幻的意思,严冬尽便道。

莫良缘已经扶着安平公主往前庭照壁前走了,走着走着,莫良缘突然步子一停。

安平公主忙看着莫良缘说:“莫姐姐?”

莫良缘轻拍一下安平公主的手,扭头跟严冬尽说:“让王爷的哪个侍卫去请大夫吧。”

这就是阿明仔和赵季幻都不用去的意思了,严冬尽听莫良缘的话,随手点了一个睿王府的侍卫,说:“你去吧。”

这侍卫应一声是,出了熙园的大门,上马就走了。

“我送公主殿下去休息,”莫良缘又跟严冬尽道:“安顿好了公主,我就去正堂找你。”

严冬尽没去多想阿明仔怎么总是照顾安平公主的事,但他对自己心里有数,他不好跟安平公主多接触的。冲莫良缘点点头,严冬尽说:“行,我知道了。”

陆大公子进熙园的时候,莫良缘已经扶着安平公主,走到照壁后面去了。

“公主殿下病了?”陆大公子问。

严冬尽挠一下头,嗯了一声,跟陆大公子说:“陆大哥我们去正堂,”说着话,严冬尽冲阿明仔和赵季幻招了一下手。他家那大小姐没让阿明仔和赵季幻去请大夫,那一定是有事要这二位去办了。

几个人进了熙园的正堂,正堂里桌椅茶几全都倒伏在地,花瓶,博古架什么的,也都在地上躺着,一地的瓷器碎片,当然还有人血。

严冬尽扶起了一把坐椅,扭头想给陆大公子扶起一把椅子的时候,看见赵季幻已经替陆大公子扶了一把椅子。

“你也坐吧,”陆大公子跟赵季幻说:“你身上有伤吧?”

赵季幻没敢坐,还是站着。

“坐吧,”严冬尽坐下了,道:“明仔也坐吧,这会儿了还讲究什么?”

看着阿明仔坐下了,赵季幻才坐在了阿明仔的身旁。

“豹头啊,”严冬尽从正堂门外道:“去弄些水和吃的来,你们也都去吃些东西。”

门外的豹头大声应一声是,跑走了。

“饿了?”陆大公子问严冬尽。

严冬尽摆摆手,忙活一夜带一个早晨,他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不饿?“要怎么说圣上死了的事?”严冬尽问陆大公子:“派人上大街上喊去?”

陆大公子说:“这是圣上驾崩。”

严冬尽说:“那要怎么做?”

陆大公子打量一眼自己身在的这个正堂,道:“先把这熙园打扮起来吧,将白绫挂上,廊下的那些灯笼都收了。”

“园子里有白绫吗?”严冬尽问赵季幻。

赵季幻老实道:“小的不知。”

“去街上买,”陆大公子说:“办丧事用的白绫,不会有人在家里常备着的。”

“那,”严冬尽刚想让赵季幻派两个睿王府的侍卫去街上采买白绫,莫良缘从门外走了进来。

“公主殿下的身体如何了?”陆大公子问。

“公主殿下睡下了,等大夫来吧,”莫良缘与陆大公子隔着一张茶几坐下了,说:“我们先不说圣上的事。”

“哦?”陆大公子看莫良缘。

“那个姓施的抓到了吗?”莫良缘问严冬尽。

严冬尽说:“行刺王爷的那个?这人长什么样儿?”

“我们先对外说王爷重伤的事,”莫良缘低声道:“这人若是藏在城里,那他一定知道我们在说谎。”

严冬尽反应很快,道:“你想抓他?”

“我们说王爷重伤,在熙园养伤,”莫良缘手搭在坐椅扶手上,道:“这个姓施的知道我们是由北城门出得城,说王爷伤重的时候,再加一句,我们是从北城外的达摩禅院过来的。”

“这人会去找王爷的尸体,”严冬尽说:“他大不了将王爷的尸体带去秦王那里,这样我们说什么都没用了,我们说圣上死了,也没人会信了。”

“只要活着,这人就会去隐龙山,”莫良缘说。

陆大公子这时道:“赵侍卫长连夜回城,带走了棺材铺的姜老板,还有一口大棺。”

“就说我们军里阵亡一位将军,”严冬尽道:“就这么说吧,随便编个名字。”

“但这个姓施的知道,那口大棺是给谁用的,”莫良缘道:“我,明仔,还有季幻都见过这个姓施的,只要看到他,我们就可以认出他来。”

严冬尽手指点一下坐椅的扶手,下决定道:“那就抓,抓了这个姓施的,把他千刀万剐。”

第1041章 严小将军的决定

“城门都打开吧,”莫良缘说:“姓施的带来的只是小队人马,有死有伤之后,剩下的还能有多少人?逃就让他们逃吧。”

“逃不了的,”严冬尽说:“他们得跟着姓施的走,正好让我们一网打尽。”

陆大公子对此没意见,只问:“这要花多长时间?”

“陆大哥,”严冬尽这时跟陆大公子道:“我仔细想过,我们不留在香州城。”

不留在香州,将睿王手里的这些城池拱手让与他人吗?腰身微微往前倾了倾,陆大公子就要说话,却在看见严冬尽冲自己摆手后,陆大公子又忍住了。

严冬尽显然已经将事情想好了,也下了决心,所以说起来便也没有半天的犹豫,严小将军说:“我们还是去宁州,我们得杀了秦王。”

陆大公子看着严冬尽,知道严冬尽的话还没有说完,所以他闭口不言地等着。

“陆大哥你看,王爷这一走,他的兵马便群龙无首,他手下的城池也就成了旁人要争夺的东西,”严冬尽的声音听着很是沙哑,但吐字还是很字正腔圆,“我料想秦王死后的情况也一样,到那个时候,我们再攻城掠地也不迟。”

陆大公子想着严冬尽的话,这位是要杀秦王之后,再来争天下?

“王爷迟迟不出现,我们能瞒得了天下人多久?”严冬尽说:“与其等着秦王众望所归,我们不如先杀了他。”

将地方先占着,再图谋天下,这是最为稳妥的办法。将大敌先除去,再来争天下,这也是一个办法,但这办法冒险,万一伤敌一千,自拐八百了呢?你倒是将最大的敌人除掉了,可你也无力再与他人争这个天下了啊,再说难听点,你这是给了其他对手坐山观虎斗的机会,你在为他人做嫁衣裳啊。

陆大公子想着严冬尽的话,陷入沉默之中。

莫良缘这时跟严冬尽道:“先将事情安排下去吧。”

严冬尽点头,让阿明仔带一队兵马去隐龙山,又喊了一个军中的将官到正堂来,让这将官去城里张贴布告,说睿王重伤,悬重金求名医。

阿明仔和将官领兵,将官走在前,阿明仔走在后,两个人一前一后地退了出去。

“严少爷,”赵季幻也要请命,钱先生都带病去办差了,他能就在一旁干看着吗?

严冬尽看看赵季幻,说:“季幻啊,你对熙园熟悉,我们在熙园可能还得待上两天的时候,你带上周净,将熙园重新护卫起来。”

赵季幻忙就领了命,同时也松了一口气。护卫之事不是小事,严冬尽肯让他负责此事,一来是他的确对熙园熟悉,二来也有亲近重用之意。

看着赵季幻走了,严冬尽才小声跟莫良缘和陆大公子说:“他身上有伤,我想让他去休息的,可不让他做些什么,我又怕他心不安。”

莫良缘看着严冬尽,说了句:“这样也好的。”

严冬尽可能自己都没发觉,他如今已经会为别人着想一二了。当然,以前这等事也不用严冬尽操心。莫良缘看一眼严冬尽,没将事情说破,这种事会了也就会了,何必要特意说出来。

严冬尽这时又注意到脚下倒着一只陶瓷三彩的马,弯下腰将这只瓷马扶了起来,严冬尽小声说了句:“这能卖多少钱?”

陆大公子说:“缺钱了?”

严冬尽撇嘴,以前没操心过,现在什么都要他操心了,他才知道,养兵是这世上真费钱的事了。

“我来之前已经筹过一次粮了,”严冬尽说:“好在江南是鱼米之乡,只要我花钱,就能买着粮食。”

“你花了多少钱?”陆大公子开口就问,这话问出口了,陆大公子又道:“算了,你不用跟我说了。”

现买粮食,这价钱一定低不了,陆大公子常年就为辽东军的钱粮之事奔忙,心口疼了一下,陆大公子是一点也不想听严冬尽说,这次筹粮用了多少钱。

“陆大哥,”莫良缘这时问陆大公子道:“你对冬尽的话,有什么意见吗?”

陆大公子说:“就按复生说的做吧。”

再三考虑过后,陆大公子还是选择听从严冬尽的选择,不杀秦王,他们就是占了江南的半壁江山又能如何呢?况且他们辽东军的根基也不在此地,他们想守住这半壁江山,又谈何容易?

“那就这样吧,”严冬尽拍一下跟前的瓷马,说:“我们后天就走,早点走,我们也可以跟秦王的那四路兵马错开。”

大事定下了,陆大公子有心情多问莫良缘一句了,“良缘,那个姓施的是什么来路?”

“落炎城施家的人,”莫良缘说。

一定这话,严冬尽就道:“施家还有人活着?折大哥说,他将施家的人都杀了。”

“难保有漏网之鱼的,”陆大公子道。

“这叫什么事?”严冬尽说:“他找王爷报仇来了?他怎么不找折大哥去报仇?杀他全家的又不是王爷。”

“再想报仇,他也得听从秦王的命令的,”陆大公子说:“与秦王的大事相比,他的家仇算得了什么?”

“孬种,”严冬尽骂。

“他受了伤,”莫良缘说:“明仔将他伤的不轻。”

“杀了不就完了?”严冬尽不满道:“他不是这个姓施的对手?”

莫良缘默然了一下,那个时候,他们并不知道施洗砚伤了睿王,否则,他们怎么可能会放过这个人?

“唉,算了,”抱怨的话说了,严冬尽又将手一挥,说:“看来这人武艺还不错,其实施家有不少高手的,十六七岁的小孩儿,骑马打起仗来也都有模有样了。只是可惜,谁让他们投胎时没睁眼呢?”

陆大公子看着严冬尽,脸上的神情多少有些复杂,和着你严少爷的年纪很大了吗?这种老人家的口气,这位是从哪里学来的?

“只要姓施的还活着,”严冬尽这时又跟莫良缘说:“那我们这次一定可以杀了他,暂时没有秦王的头,拿这个人的头祭一下王爷,我看也挺好。”

莫良缘扭头看看正堂的门外,外面的天空这会儿又暗沉得厉害了,似乎一场大雨又在酝酿中了。

第1042章 施将军说,去找一座新坟

熙园的人在街上各商铺大量的购买白绫、白布,随后就有兵卒在街头巷尾张贴告示,说睿王受伤,辽东军悬赏重金求医。

先不说香州城里,对熙园发生的事有什么反应,单说施洗砚。施洗砚受伤之后,最开始对伤疼完全可以忍受,但等找到藏身之处,将小巷尽头的这户人家悉数杀尽后,躺在床上了,施洗砚才觉出疼来,并且这疼痛让他差点昏迷过去。

顺着标在街头巷尾不起眼处的标记,还活着的手下找到巷子尽头的小宅院,天亮之后,找过来的手下有十三个。

“好,好了,”被抓来替施洗砚看伤的大夫,这时双手奉上了药方,结巴着道:“请,请老爷按药方抓药,就,就好。”

施洗砚跟大夫说:“多谢先生了。”

大夫战战兢兢,这个时候躲在这里,身上有刀伤,这伙人一定是昨天晚上作乱的那伙人啊。

“送先生走吧,”施洗砚也没看大夫给开的药方,他随身带着伤药,药效一定比按大夫药方抓来的药要好。

一听施洗砚要放自己走了,大夫如释重负,连声跟施洗砚道谢。

一个兵卒上前,送大夫出门。等两个人走出了屋子,不等大夫反应,兵卒从后一刀捅入大夫的后心,将大夫杀死在屋子的门前。

施洗砚没管大夫的事,正想闭眼休息一下,一个被他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兵卒跑了回来。大夫的尸体就倒在屋门前,血洗了一地,这兵卒就看了一眼,多一眼都没看。

“进来,”听见兵卒求见,施洗砚在屋里道。

兵卒从大夫的尸体上跨过去,推门进屋。

施洗砚的精神不好,但还是强撑着坐着,看着兵卒道:“外面的情况如何了?”

兵卒将城里的事,跟自家将军详细说了一遍。

“睿王伤了?”施洗砚冷笑,中了秦王爷从西疆得来的毒,睿王爷怎么可能还活着?除非辽东军里有来自西疆的药师,但这可能吗?施洗砚不相信睿王有这样的好运气。

兵卒道:“小的听说,严冬尽他们是打北城外的隐龙山回来的。”

那赵季纪连夜从城里带了口棺材走,应该就是去的隐龙山了,这么说来,睿王就葬在隐龙山里。

“隐龙山有座达摩禅院,”有兵卒小声道。

“去那个棺材铺看一下,”施洗砚说:“看看那个老板回来了没有。”

兵卒又出去了一趟,很快回来,跟施洗砚禀告,棺材铺的姜老板没有回来,家人也不知道他的消息。

“小的跟他说,家里死了人,想买口棺材,还有纸人纸马,”兵卒跟施洗砚说:“那家人说这几日都不会做生意,让小的去别家。”

姜老板没被放回城,这在施洗砚看来就与常理相合了,莫良缘和严冬尽要隐瞒睿王的死讯,那这两人就不可能放姜老板回来,弄不好,姜老板已经被灭口了。

试着动一下身体,随之而来的疼痛,让施洗砚身体僵了一下,调整一下呼吸,施洗砚问这兵卒:“城门的门禁已经解了?”

“是,”兵卒说:“有不少城里的人在往外逃,守城的辽东军没拦着。”

“那他们放人进城吗?”施洗砚问。

兵卒说:“将军,小的没看见有人进城。可,可将军,这个时候应该不会有人会进城吧?”

这会儿城里正乱着,那街上的尸体都没有收拾完呢,哪个老百姓敢在这个时候进城?

施洗砚坐着凝神细想,这事他一定得想想清楚。

有兵卒这时道:“可辽东军买白布干什么?”

“办丧事吧?”另一个兵卒道。

这兵卒便又问:“谁死了?”

屋里的几个兵卒就都不说话了,这就不好猜了,但能让辽东军给办丧事的人,一定是高身份的人啊。

施洗砚心想,这怕是要为圣上办丧事了。

“将军,”门外又传来一个兵卒的求见声。

“进来,”施洗砚应声。

兵卒跑进屋,他也是被施洗砚派出去打听消息的。

“身上怎么有血?”施洗砚看见这兵卒身上的血后,脸色一沉。

“小的被辽东军的一帮人,抓去拖运尸体了,”兵卒气喘吁吁地说。

“你打听到了什么?”施洗砚就又问。如果这个兵卒是被辽东军发现身份,双方打斗之后逃回来的,施洗砚给当场要了这兵卒的命,你被辽东军跟踪,将这个地方暴露了怎么办?

兵卒浑然不知,自己从鬼门关前走了一趟,老老实实地跟自家将军禀告道:“小的听说,昨天有辽东军里的一个将军死在了隐龙山。”

莫良缘与严冬尽就是这么掩盖,赵季幻昨晚连夜往城外送棺材的事的?施洗砚冷笑,这伎量也太拙劣了。

见自家将军冷笑,屋里的兵卒马上就都噤了声。

施洗砚思虑了半晌,下决定道:“我们去隐龙山。”

莫良缘接下来,一定会借睿王的名义,宣布小圣上李祉驾崩,不光是李祉,带着李祉逃走的傅氏太妃,还有那位护国公爷,应该都会被莫大小姐宣布死讯的。

那如果自己带回睿王的尸体呢?

睿王死,莫良缘却说睿王没死,那多半就有可能,睿王就是死在辽东军的手里,这样一来,辽东军要造反的名头也就坐实了。还有,圣上三人在秦王爷的手里,睿王的尸体一到,莫良缘的计谋失效,小皇帝三人于秦王爷而言,又成有用的棋子了。

而他施洗砚…

施将军想,他这是大功一件啊。

“我们去隐龙山,”施洗砚跟手下们道:“先找找那座达摩禅院。”

睿王毒发,不会马上就死,昨晚雨大,莫良缘带着睿王,一定会找避雨的地方,再找大夫给睿王看诊。深山的寺院,这无疑是最好的避雨,暂时休息之所了。

施洗砚手撑着桌面站起身,下令道:“收拾一下,我们这就走。”

“将军要去隐龙山做什么?”虽然对施洗砚有深深的惧意,但还是有兵卒开口问道,他们总得知道自己要办什么差啊。

“去找一座新坟,”施洗砚道,如果他的运气好,弄不好他还能在达摩禅院找到棺材铺的姜老板,这样一来,他找睿王的墓就更简单了。

第1043章 魏六老爷问,父亲您看?

想出香州城并不难,自打城门开启,官兵对出城之人不做拦阻之后,城里的百姓便开始扶老携幼,蜂拥着往城外去,投亲靠友的投亲靠友,没有亲友可靠的,便想着先出了城,避开眼前的这场战祸再说。

施洗砚一行人混在出城的百姓当中,就算城门前还是有官兵在盘查,但施将军一行人还是很轻易地就出了香州城。

走下吊桥后,施洗砚舒一口气,忽地听见身后有兵卒大声呼喝起来,施洗砚马上就崩紧了神经,他也不跑,只是站直着身体,扭头往城门处望去。

“官员不可出城!”城门里,兵卒拦下了一支车队,跟领头的,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大声道:“回去!”

这管家冲兵卒作辑,还想说些求情的话,却不想,兵卒没再给他说话的机会,抬腿一脚,兵卒便将这管家踹了一个跟头。

“赶紧回去吧,”打人的兵卒唱白脸,自然就有唱红脸的兵卒,一个兵卒站出来,扶了管家一把,说:“这是上峰的命令,想出城你们去熙园求见我家严少爷,你别为难我们这些丘八啊。”

施洗砚看到这里,扭了头,跟手下们道:“走。”

不准官员及其家属离城,施洗砚坐上了手下特意为他寻的一辆马车,一边想,看来严冬尽是想将睿王的地盘和人手都占了,只是不知道,这些朝廷官员们,愿不愿意了。

马车晃动一下,施洗砚后肩胛骨的伤处便是一阵钻心的疼痛。施洗砚张嘴就想骂赶车的手下,可又一想,马车走在官道上,难免颠簸,施洗砚又将到了嘴边的骂声咽了回去。

马车行了约半刻钟的时间,留在后面,看自己这一行人有没有被盯上的兵卒,骑马追到了施洗砚的马车外,隔着车窗跟施洗砚禀道:“城门那里在查官员的车马,他们不管百姓。”

施洗砚应了一声:“好,我知道了。”

与此同时,隐龙山前,阿明仔停了马,看着专门下山来等他的小和尚说:“你怎么下山来了?”

小和尚有些怕面容冷峻的阿明仔,缩一缩脖子,小声道:“师父让我下山来的,说要是看见你们回来,就让我告诉你们,有魏家的人去了我们庙里。”

魏家的人果然出现了,阿明仔将对魏家人的杀心收一收,问小和尚说:“那你师父人呢?”

“不,不是我师父,”小和尚这时却又道:“是我师伯让我下山来等你们。”

“哦,”阿明仔说:“就是那个酒肉和尚,我知道他,那他与你师父现在何处?”

“师伯说庙里暂时不能待了,他带着我师父上山去,”小和尚说。

“那你呢?你知道要去哪里找他们?”阿明仔看着人冷,但心是善的,关心了小和尚一句。

“师伯,师伯让我在山里找地方躲躲,离我们庙远就可以,”小和尚老实道:“我这就要上山去了。”

“你知道要躲在哪里?”阿明仔又问。

“知道,”小和尚忙就点头,他自幼便生活在达摩禅院,隐龙山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地方了。

“好,你去吧,小心一些,”阿明仔让小和尚走。

让小和尚跟着他们这一行人,他们无疑也可以保证小和尚的安全,但跟着他们这一行人就得见血,阿明仔不忍心,何必让一个自幼就生长在佛院里的小孩儿,亲眼目睹杀人呢?

小和尚双手合十地给阿明仔行了礼,嘴里一本正经地念了句阿弥陀佛后,小和尚生怕阿明仔要留他一样,转身一溜烟地跑走了。

“大哥,我们怎么办?”有奴兵就问阿明仔:“我们还去达摩禅院吗?”

“我们先不进禅院,”阿明仔下令道。

这一行人也没走现成的山路,而是寻了一条被杂草和灌木覆盖住的兽道,一行人牵着马,沿着这条道路,往半山腰的达摩禅院走去。

达摩禅院里,大夫给魏老爷子用了一根百年老参,这大补之物吃进肚中后,魏老爷子慢慢地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父亲!”这次来接老爷子的,是老爷子庶出的六子,魏熙源,看见老父亲醒了,魏六老爷忙就连声喊父亲。

魏老爷子脖颈受伤,说话也就困难了,半天才轻轻地“唔”了一声。

魏六老爷就问自己带过来的大夫,说:“我父亲怎么样了?”

魏老爷子的情况不好,一是年纪在了,二是受得伤也重,大夫冲魏六老爷摇一下头。

魏六老爷心里也有自家父亲要不好了的准备,看见大夫摇头,便又问了一句:“那我马上能带他走吗?”

大夫小声道:“最好是让魏老静养。”

要静养也不是在这里静养啊,魏太老爷为难,他在家里说不上话,这一回让他过来,是因为他在魏家这一房熙字辈里,是最年轻的一个。这要是没能将老父亲活着带回去,家里,族里的人怕是得扒了他一层皮。走,老爷子可能死在路上;不走,严冬尽和莫良缘可就在香州城,谁知道后头会发生什么事?

“老太爷在写字,”就在魏六老爷左右为难的时候,有侍卫喊了起来。

魏六老爷忙低头看自家父亲。

魏老爷子说不了话,便用手指在地上连写了三个走字。这也幸免大殿的地上有灰尘,否则的话,老爷子就是写了字,旁人也看不见。

“那就走,”魏六老爷咬一咬牙,下令道。

魏家这一行人忙就开始准备走。

几个侍卫一起动手,大夫在一旁盯着,众人将魏老爷子搬到了一副担架上。

魏六老爷抹一把头上的汗,正要出正殿门时,一个侍卫从殿门外跑了进来,看见魏六老爷就在门前,这侍卫忙就道:“六老爷,太,太妃娘娘在外面。”

魏六老爷顿时就一阵头疼,不知道要拿家里的这位姑奶奶怎么办。想一想,觉着这事自己没办法作主,魏六老爷又走回到自家老父亲的身旁,附下身,魏六老爷跟魏老爷子耳语道:“太妃娘娘就在殿下,父亲您看?”

第1044章 都有理由的父女俩

魏老爷子睁开眼看自己庶出的这个儿子,眉头皱一下。

魏六老爷说:“父亲,太妃娘娘看看很生气。”

魏六老爷这个说法还是客气的,魏太妃娘娘这会儿何止是很生气,太妃娘娘这会儿就是一个完全无法理喻的疯婆娘了。

魏老爷子试了好几次,好容易才出声道:“出去。”

“是,”魏六老爷领命,随即冲抬担架的两个下人招一下手,让两个下人抬自家老父亲出去。

魏太妃看见了自家父亲,张嘴就是一声冷笑。

“太妃娘娘,”魏六老爷忙就道:“父亲受得伤重,他现在需要静养。”

魏太妃说:“是吗?做了孽还想长命百寿吗?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太妃娘娘!”魏六老爷一下子便沉了脸。

魏太妃在府中做姑娘的时候,就没正眼看过庶出的这个弟弟,也不理会魏六老爷,魏太妃几步就走到了魏老爷子的跟前。

魏老爷子看女儿,又是试了几回,才发出声音地道:“你要跟我走?”

魏太妃说:“怎么?父亲是想我现在就死吗?”

“好,”魏老爷子说:“你跟我去秦王那里。”

“你说什么?”魏太妃尖叫了起来。

魏老爷子静默了一会儿,积攒了一些力气之后,魏老爷子才又道:“莫良缘若是宣布圣上的死讯,你要证明,圣上未死。”

魏太妃愣怔地看着自家父亲,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还要证明,”魏老爷子喘几口气,“睿王爷是死在严冬尽的手上,辽东军造反了。”

“你是要我帮秦王那畜牲成皇?”魏太妃问,脸上的神情又趋于疯狂。

“是,”魏老爷子说。

魏六老爷往前走了几步,紧贴着担架站着了,生怕魏太妃暴起将老爷子杀了。

魏老爷子却是一点都不担心,这女儿会伤他。若真想着睿王的仇,这个女儿就应该跟着莫良缘走才是,这位留下来了,就说明这位是想回魏家的,既然这样,魏老爷子还要担心什么?

魏太妃双手掩面,呼地又将双手放下,冲魏老爷子尖叫道:“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那是我杀子的仇人!”

魏老爷子面容老态且疲惫,说:“你的仇人是莫良缘。”

魏太妃又盯着自家父亲看了,太妃娘娘神情扭曲,她没有想到,自己去魏家养老已经是忍辱苟活了,她的父亲竟然还有更大的屈辱在等着她。

“辽东军,”魏老爷子说几个字,就得停下来喘一口气,“辽东军是秦王的大敌,”老爷子看着女儿道:“你帮了秦王的大忙,天下人都看着呢,他不会不善待你的。”

“你,”魏老爷子说:“你还可以当你的太妃娘娘。”

魏太妃陷入长久的沉默之中。

“不去吗?”魏老爷子给了女儿思量的时间,之后才道:“那你就留在这里吧。”

不去秦王那里,那自己就得在达摩禅院这里自生自灭?魏太妃顿时就又发作了起来,“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她连着数遍问自己的父亲,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魏老爷子一直等女儿发作完了,才很平静地说了句:“我既然已经对不起你了,那就这样吧。”

魏太妃如同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突然就失了声。

“去,还是不去?”魏老爷子问。

魏太妃开始哭,放声大哭的那种。

“走,”魏老爷子却不在乎魏太妃的眼泪,下令道。

“走吧,”魏六老爷忙跟下人,侍卫们道。他在旁边一直就没开口说话,这种事轮不到他开口,但魏六老爷亦觉得,父亲对自己的这个嫡姐太过无情了。

魏家仗着宫里有一位生有皇子的贵妃娘娘,其实得益良多啊,就算看在往日的情份上,将这位接回族里养老就是,何必这么苦苦相逼呢?秦王可是睿王的死敌啊!

一行人从大哭的魏太妃身边走过去。

“父亲,”魏六老爷忍不住小声喊了自家老父亲一声。

魏老爷子闭眼躺在担架上,一言不发。

“唉,”魏六老爷叹气。

魏老爷子心里也在叹气,他的儿子里,真的是没有一个得用的。

“等等,”一行人要走出院门了,魏太妃喊了起来。

“停下,”魏六老爷忙道。

魏太妃跑到了担架旁,满脸泪痕地说:“我去。”

魏老爷子这才又睁眼看女儿,道:“你想好了?”

魏太妃哭着点头,她没得选啊。

“好吧,”魏老爷子说:“你跟我走。”

魏六老爷则呆若木鸡了,他看着魏太妃,真想问魏太妃一句,你就不怕睿王死不瞑目吗?

魏太妃这时倒是注意到了魏六老爷,说了句:“你这么看我做什么?王爷难不成会盼着我死吗?!”

这恐怕就是魏太妃说服自己的理由了,儿子不会盼着她这个当娘的死的,所以睿王会明白她的难处,睿王会体谅她的。

“走,”魏老爷子说。

魏太妃擦一擦眼泪,跟在了担架旁。

为了活,他的这个女儿倒是什么事都能做,魏老爷子闭目想着,对亲生儿子尚且如此,对他这个父亲,这个女儿又能有多少的孝心?所以啊,他弃了这个女儿是对的。

魏六老爷再也想不到,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他跟前的这对父女,已经都有了可以说服自己,让自己毫无罪恶之感的理由了。

等一行人走到了达摩禅院的大门前了,魏太妃突然就又道:“不去看王爷最后一眼吗?”

魏老爷子说:“不了。”

“呵,”魏太妃冷笑。

魏老爷子便喘着气说:“太妃娘娘,你又有何面目去见王爷呢?”

魏老爷子一句话,将魏太妃说得哑口无言。

“哟,”这时施洗砚带着人到了达摩禅院的大门前,说了句:“你们这是要走了?”

“是施洗砚?”魏六老爷忙就附身跟担架上的老父亲道。

“让他过来,”魏老爷子说。

施洗砚也不用人请,走到了担架前,看一眼魏老爷子,说:“魏老命大,在下恭喜您了。”

魏老爷子说:“老夫也恭喜将军了,将军,”喘口气,老爷子说:“将军也命大。”

施洗砚哈哈一笑,直接问道:“睿王的墓穴在哪里?”

第1045章 带路,去睿王墓

“施将军这是何意?”见自家老父亲气有些喘不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魏六老爷替自家老父亲问道。

施洗砚笑一下,道:“自然是要将睿王爷的尸体带给王爷了。”

“什么?!”魏太妃尖叫了起来。

魏六老爷也变了脸色,有道是死者为大,这位竟然想将睿王爷的尸体挖出?

施洗砚听着魏太妃的尖叫声,又笑了笑,说:“太妃娘娘何必这样?您还与我们魏老父女相称呢,那在下跟您借王爷的尸体一用,又算是什么难事呢?”

施洗砚这话听着没一个字的脏话,说话的语气还很客气,可施将军这话说得可毒。魏敬亭也是你的杀子仇人,你还认这个杀子的仇人当爹,那就说明睿王爷在你这里不算什么啊。

魏太妃斥施洗砚道:“你闭嘴!”

施洗砚脸上的笑容一敛,声音转冷地道:“太妃娘娘让在下闭嘴?”

施洗砚这人男生女相,笑起来的模样很漂亮,可一但阴沉了脸色,这人看着就显得阴冷了。

魏太妃被施洗砚盯得打了一个冷战,方才就那么一瞬间,魏太妃就觉着自己被一条毒蛇盯上了。只被盯了一眼,魏太妃就确定,这人能要了她的命。

“魏老,”施洗砚垂眼又看魏老爷子,问:“在下能否借睿王的尸体一用?”

魏老爷子没有考虑多长时间,老爷子叹一口气,没说话,点一下头。

魏太妃腿一软,人就坐在了地上。

“那带路吧,”施洗砚看一眼魏太妃,看着魏六老爷说道。

魏六老爷摇头,道:“在下不知道睿王爷的墓在哪里。”

“哦?”施洗砚道:“你们没去祭拜一下睿王爷?”

魏六老爷说了句:“来不及。”

施洗砚突然就又笑了起来,说:“啊,你们也没脸去就是了。”

魏六老爷木着脸,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应对施洗砚这样的人。

魏老爷子这时终于开口道:“如今天热,你要如何将睿王爷的尸体带回宁州去?”

“洒石灰粉啊,”施洗砚道:“实在不行,也可以只将睿王爷的人头带回去啊。”

“不,不可以!”魏太妃又大叫了起来,这人竟然还要将她儿子的头砍下?!

施洗砚扫视一眼在场的众人,道:“睿王墓穴在哪里,你们谁知道?”

有魏府的下人,战战兢兢地看魏太妃一眼,魏太妃坐在地上哭,这下人看着魏太妃了,突然又反应过来,忙就将视线挪开。

这一幕一般人很难能注意的到,不过施洗砚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往前走了两步,施洗砚走到了魏太妃的身前,弯腰,伸手,施将军就将魏太妃从地上提了起来。

魏太妃被施洗砚吓住了,忘了哭,只一脸惊惧地看着施洗砚。

“带我去睿王墓,”施洗砚跟魏太妃说。

魏太妃摇头,她不能这么做。

施洗砚小声笑了笑,手突然就扼住了魏太妃的喉咙,问魏太妃道:“现在再告诉我一下,太妃娘娘您能带我去睿王墓了吗?”

“我,”魏太妃吐字艰难地道:“我不知道。”

施洗砚的手上加了力道,他的伤处很疼,但旁人光看这位这会儿的模样,是一点也看不出来的。

魏太妃呼吸不到空气,窒息的感觉让她彻底慌了起来,魏太妃娘娘在施洗砚的手上,拼命挣扎起来。

没有魏家的人开口说话,连一句话都不说,自然也就不指望这些人去帮魏太妃一下。

“太妃娘娘现在知道睿王墓在哪里了吗?”施洗砚问。

魏太妃大张着嘴,点了一下头。她真去过睿王墓了,是姜老板带她去的,身为娘亲,她总是要去看一眼儿子的坟墓的,她还在儿子的墓前大哭了一场。

看见魏太妃点头了,施洗砚也没有松手,又问道:“那带在下去一趟?”

魏太妃不敢不点头,她怕死,真的怕。

看见魏太妃这次的点头,施洗砚松了手,将被他掐着双脚离地的魏太妃,稳稳地放在了地上。

“走吧,”施洗砚跟魏太妃说。

魏太妃求助地看向了魏老爷子,只是魏老爷子闭眼躺着,看也没有看她一眼。魏太妃不和已,又看向了自己的庶弟,可魏六老爷只能回她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太妃娘娘这是又不愿意了?”施洗砚问。

魏太妃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施洗砚在跟着魏太妃走之前,点手叫过自己身边的一个兵卒,小声叮嘱了两句。

兵卒低着头,旁人也看不清这位是个什么神情,只能看见这位一边听施洗砚说话,一边点头。

这兵卒跟着魏太妃走了。

魏六老爷见施洗砚没跟着走,便问:“将军又不去了?”

“等一会儿,”施洗砚看着魏太妃走。

远远地,林子里,有奴兵小声问阿明仔:“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看着魏太妃走的方向,阿明仔说:“他们去睿王墓了。”

奴兵们面面相觑,包括阿明仔在内,一行人都没有想到施洗砚要做什么,他们只是以为,施洗砚是要确定睿王爷的生死,这才命人跟着魏太妃去睿王墓前看了。

“再等等,”阿明仔说。

这一等就等到魏太妃走没了影,“是不是该动手了?”有奴兵小声问。

阿明仔冲自己的兄弟们摆一下手,意思是再等等。

施洗砚这时又将魏家的人都扫了一眼,跟魏老爷子道:“魏老这次大功一件,回到宁州,王爷必有重赏。”

魏老爷子没理睬施洗砚,仍是闭眼躺着。

施洗砚又看着魏六老爷子一眼,笑一下。

魏六老爷看不明白,正想开口问,就见施洗砚抬起手,又猛地放下。

一把尖刀捅进了魏六老爷的后心里,魏六老爷还没及惨叫出声,这把尖刀在他的后心里剜了一圈,捅刀的人随即往后撤刀,将魏六老爷的心脏硬生生从身体里拉了出来。

魏六老爷倒在地上,没了心人还怎么活?直到死,魏六老爷都没能叫上一声。

两个抬担架的侍卫,也被兵卒杀死在地上,担架掉地,魏老爷子翻到了地上,这下子老爷子不可能再闭着眼睛了,一睁眼,魏老爷子就看见了,他的人被疯狂屠杀的场景。

第1046章 魏老爷子垂死前的挣扎

说实在的,施洗砚的突然翻脸,让魏家人猝不及防,也让阿明仔一行人给惊呆了,这怎么突然就窝里斗了?之前没一点预兆啊。

“都别动,”阿明仔抬手,冲他的兄弟们做了一个手往下压的姿式。

旁观者们便继续沉默无声,树丛的阴影之下,阳光一点也照不到这一群人的身上。

魏家的侍卫和家丁也不是没还手,只是施洗砚下手的太突然,等他们反应过来,他们中的好手也都被施洗砚的人偷袭得手,死伤殆尽了。

施洗砚走到了魏老爷子的跟前,看着老爷子还是笑了笑,说了句:“魏老你也是高寿了,老话说的好,老而不死是为贼啊,您也该死了。”

魏老爷子不用问施洗砚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能想的明白,将他杀死,那施洗砚就可以独占这件大功了。秦王在争,他们这些臣子又何尝不是在争?秦王在争天下,他们在争从龙之功,争这功劳的大小。

还有,魏氏家族在军功上没有建树,秦王用他们,是冲着他们是睿王的母族来的,如今睿王死了,他们魏家对秦王的用处便不大了。施洗砚这时杀他,秦王是不会有兴趣细查,他的死因的。施家小子下这个杀手,不是临时起意,而是谋而后定的。

施洗砚摇一下头,说:“您真的应该死了。”

魏老爷子明白事情,可他不想死,不用等到这会儿死到临头,他很早之前就明白,他不想死了。“我可以帮你,”魏老爷子跟施洗砚说。

“哦?”施洗砚说:“您能帮我什么?”

魏老爷子说:“你想要的,老夫都可以给你。”

施洗砚看一眼不远处,魏六老爷的尸体,道:“我都不知道你有些什么,这让我如何开口要?”

“你,”魏老爷子仰面躺在地上,看着施洗砚,过了一会儿才道:“安平公主殿下会跟着我们走。”

“哦?”施洗砚说。

性命攸关之际,魏老爷子说话也不大喘气了,老爷子吐字流利地跟施洗砚道:“与辽东军对阵,王爷会打为睿王报仇的旗号,这样一来,他就必须善待公主殿下。老夫可以作主,让你娶了公主殿下。”

你不是要权吗?那驸马的名头如何?魏老爷子一边打量着施洗砚的神情,一边道:“虽说安平公主是睿王的胞妹,可公主殿下生性懦弱,不谙世事,以王爷的性子,是决不会与她为难。”

这是魏老爷子能给出的,最大的好处了。

施洗砚笑,说:“可我没看见公主殿下啊,她在哪儿呢?”

魏老爷子说:“老夫将她安置在香州城内,老夫可命人跟随将军回城去接她,这样一来,将军对公主殿下也算是有救命之恩了。”

跟着魏太妃去睿王墓的兵卒,这会儿还没有回来,所以施洗砚不介意跟魏老爷子多说几句。抬脚原地剁了一下,将靴上的泥巴剁去,施将军跟魏老爷子说:“您这是在哄在下开心吧?睿王是如何死的,你我都心知肚明,莫良缘和辽东军才是他的盟友。魏老啊,你觉得公主殿下会愿意跟我走?”

“她与她母妃亲,”魏老爷子说:“自然是会相信她母妃的话。”

魏老爷子这是在赌一把了,赌施洗砚并不知道,安平公主被莫良缘带到达摩禅院,又跟着莫良缘回了香州城的事。

施洗砚也的确不知道安平公主的事,他就没关心过这位公主殿下。公主殿下身份尊贵,可随着睿王的死,睿王这一脉人的荣华富贵悉数飞灰烟灭,兵荒马乱的年景里,安平公主没有皇兄在身后,就真的什么也不是了。

“将军意下如何?”魏老爷子问。

施洗砚哈得笑一下,手起刀落,将魏老爷子的头颅斩下,之后,施将军看着魏老爷子无头的尸体,说了句:“真的是老而不死是为贼。”

别说现在香州城只让出不让进,他就是能再进香州城,谁能保证他不会被辽东军发现?而落到辽东军的手里,他会是个什么下场?还说什么将安平公主嫁给他,凭着莫良缘与睿王的关系,这位辽东大将军府的大小姐,会不照顾睿王的胞妹吗?魏家老爷子是想诓骗自己回香州城,想让他送死去呢。

一脚踢飞了魏老爷子的人头,施洗砚跟手下们道:“我们上山。”

没管禅院大门前的尸体,施洗砚一行人沿着魏太妃方才走的山路,往山上走了。

“那老头儿就这么死了?”有奴兵叹道。

阿明仔没说话,魏老爷子跟他毫无干系,他家严少爷不说杀,那就让这人活着,至于这人被别人杀,那在阿明仔这里就是一桩轮不到他管的闲事了。

“那个姓施的受了伤啊,怎么看不出来呢?”就蹲在阿明仔身边的阿贺小声道:“他伤好了?”

阿明仔这才开口道:“不可能。”他亲自下手伤的人,施洗砚伤没伤,他能不知道?

“他们往山上走了,”阿贺说:“他们想干什么?山上就一座睿王爷的坟啊,王爷的坟里没什么陪葬,他们总不能是想去盗挖王爷的坟吧?”

阿明仔冷着脸看着施洗砚一行人走远。

阿贺见自家大哥迟迟没有下令,急道:“哥?我们就这么看着?”

“再等等,”阿明仔说。

这一行人一定是去睿王墓了,不然也不会由魏太妃来带路。阿明仔现在也弄不清楚,这一行人要去睿王墓做什么,但他没心急,知道这一行人的去处,他便不可能跟丢了这一行人。

“魏太妃要是知道,她爹死了,她会怎么做啊?”有年纪还小的奴兵,这时好奇道。

阿明仔看这兄弟一眼,说:“你还操心她?”

小奴兵忙就摇头。

阿明仔抿一下嘴唇,说:“一会儿上去,不要管那女人。”

“姓施的要是也要杀她呢?”阿贺问。

“她可是王爷的亲娘啊,”另一个奴兵说。

“她还是公主殿下的亲娘,”阿贺又加了一句。

阿明仔还是冷着脸,过了一会儿才道:“不管她。”无妄遇祸的人要救,像魏太妃这种自己作死的人,他要管她的生死做什么?

第1047章 不敢看,不敢问,不敢想

严冬尽在熙园的正堂里来回走了几圈,停下来看看窗外的天色,跟坐着的莫良缘说:“阿明仔他们怎么还不回来?他们玩儿去了?”

莫良缘说:“他们现在应该到隐龙山了。”

“杀一个人要多长时间?”严冬尽看着窗外,窗外两个兵卒抬着一具尸体,从碎石子的小路上走过,那路上的石子,严冬尽也看不出来是不是鹅卵石,鹅卵石应该没那么小粒的。

你在想什么呢?脑子里想着鹅卵石的事了,严冬尽拍一下自己的脑门,自问道,这时候他想什么鹅卵石啊?那条小路是用什么铺的,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又不在这里常住!

莫良缘不知道严冬尽这会儿在想什么,见严冬尽拍额头,以为严冬尽是在烦隐龙山那里的事,莫大小姐便道:“姓施的也有可能不去。”

严冬尽冲莫良缘摆一下手,说:“我去一趟隐龙山,看看明仔他们在干什么。”

严冬尽说着话就要走,却又见陆大公子走到了正堂门前。

“你要出去?”陆大公子问被自己堵在了门前的严冬尽。

严冬尽也不瞒陆大公子,说:“我去一趟隐龙山。”

陆大公子说:“阿明仔还杀不了一个施家人吗?郑骁几个睿王爷麾下的将军过来,复生你得见一见他们。”

一听郑骁几个将领到了,严冬尽收了去隐龙山的心思,这两件事孰轻孰重,他是能分得清的。

“他们有投靠我们辽东的意思吗?”严冬尽小声问陆大公子。

陆大公子已经先行与郑骁等人谈过话了,听严冬尽这么问,陆大公子一边往正堂里走,一边跟严冬尽道:“我看他们有这个意思。”

“他们中会不会有秦王的奸细?”严冬尽又问。

陆大公子叹口气,人心隔肚皮,这个就真不好说了。

“他们昨夜倒是没有帮着秦王的人,”莫良缘这时道。

严冬尽就说:“谁知道他们是不是装的?”

莫良缘说:“不知道你也得先去见见几位将军啊。”

严冬尽说:“要告诉他们王爷的事吗?”

莫良缘说:“暂时不要说。”

在严冬尽看来,要想拉拢人心,这个时候以诚相待是不是更好?可莫良缘说不要说,严冬尽就将头一点,说:“行,不说。”

莫良缘看着严冬尽,小声道:“是不是觉得这个时候,我们应该以诚待人?”

严冬尽嘴硬道:“什么以诚待人?我们有这工夫吗?王爷对些叛将不好,以诚相待了,最后得到了什么?深山里的孤坟一座。”

“复生,”陆大公子冲严冬尽摇头,让严冬尽不要说这个。

严冬尽憋一口气,很后悔自己又说起了睿王爷,他现在怕极了莫良缘哭。

“几位将军的来投,不是我们求来的,”莫良缘这时小声跟严冬尽解释道:“与人相处以诚相待,这没错,只是现在时机不对,郑骁将军他们会理解的。”

“秦王的奸细无处不在,”陆大公子开口道:“郑骁他们也信不过自己身边的同僚,他们自己尚且做不到信任,又怎会怪我们对他们抱有戒备之心?”

严冬尽嘴里小声嘟囔了几句,挠一下头,说:“我去见郑骁他们。”

严冬尽往门外走了,陆大公子起身跟着严冬尽走。

“你在这儿等我,”严冬尽走出正堂了,站在门外跟莫良缘说。

“好,”莫良缘说。

看着莫良缘一个人坐在偌大的正堂里,正堂还一片狼籍的,地上还有血,严冬尽心里又不好受了,总觉着莫良缘是跟着自己受罪来的。

陆大公子说:“怎么了?”

严冬尽下了台阶,站在庭院里,跟陆大公子小声说:“被陆大哥你和良缘弄得,我好像个傻子一样。”

“什么?”陆大公子想,他和莫良缘做什么了?

严冬尽转身往前走,边走边说:“我想跟郑骁他们说实话来着的。”

陆大公子忙道:“可现在时机不对啊。”昨天香州城一夜的混战,睿王麾下的将领们互相残杀,彼此之间已经毫无信任了,你这会儿做老实人,这不是傻了吗?

“我知道啊,”严冬尽说:“所以我觉得我是个傻子。”

这话陆大公子是真接不上了,便岔话道:“明仔那边没有消息回来?”

说到这个,严冬尽又是皱眉,道:“没有,不知道他那边是个什么情况,他这会儿应该回来了。”

陆大公子是见识过阿明仔的武艺的,这会儿除非秦王的哪路兵马杀到了,阿明仔敌不过,否则阿明仔就不可能出事,所以陆大公子倒不担心阿明仔。

“周净,”严冬尽喊。

周净应声,从廊下跑出来,跑到了严冬尽的跟前。

严冬尽想让周净带人去隐龙山看看,可是转念一想,周净走了,莫良缘跟前就没人了。莫良缘对严小将军而言,自然是比什么都重要的,于是严冬尽跟周净说:“算了,没事了,你守好小姐就行。”

周净被严冬尽弄得一头雾水,看向了陆大公子,那意思是,我家严少爷这是怎么了?

陆大公子没吱声,掩嘴咳一声,陆大公子跟着严冬尽走了。

“阿明仔回来了,你就到花厅来报我,”严冬尽大声跟周净下令。

周净嘴上领命,心里也在奇怪,阿明仔怎么会去这么久的?别说杀一个姓施的,十个姓施的也应该杀完了吧?

隐龙山里,睿王墓前,白色的纸钱铺了一地,墓前的香烛倒是燃尽了,剩下了一炉香炉。

施洗砚在睿王墓前站了一会儿,这位举目往身在的竹林看看,竹林里也随处可见纸钱,也不知道辽东那帮人,给睿王送了多少黄泉卖路钱。

“挖吧,”施洗砚下令道,他不信鬼神,不然凭他手上欠着的血债,那些怨魂,老天爷,还有什么神佛什么的,这些位都不可能还让他活在这个世上了。

魏太妃瘫坐在地上,她不敢看儿子的坟墓,她也看见了施洗砚这一行人的身上有血,可她也不敢问,甚至也不敢去想这事儿,好像这样一来,她什么都不知道,她就能继续活下去了一般。

第1048章 这女人,也配?

阿明仔带着人上山,没走魏太妃走的那条山路,而是特意绕了远道,从另一条小路到了竹林外面。

阿明仔在竹林前站下,冲兄弟们打了一个手势。

几个奴兵猫着腰,脚下无声地跑进竹林,各自找了位置,跃上了翠竹,手里的弩弓无一例外地对准了,睿王墓前的一行人。

竹林里这会儿风大,竹叶在风中的竦竦声,遮掩了阿明仔一行人的脚步声。等阿明仔一行人看见施洗砚这一行人了,施将军才发现身后来了人。

看到兵卒们手里拿着的铁锹,阿明仔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帮人还真的是要掘开睿王爷的墓,还,阿明仔又看向了瘫坐在地上的魏太妃,还是这个女人带得路!

“疯了吗?”阿贺呆愣道。

施洗砚当然认得阿明仔,他就是伤在这个人的手里,来不及多想,施将军直接伸手将魏太妃抓到了自己的跟前,做了人肉的盾牌。

施洗砚抓魏太妃的时候,几乎是同时,阿明仔抬起手又重重地放下。

盘腿将自己固在翠竹上的奴兵,看见自家大哥这一动作,直接放了弩箭。

三支弩箭射在了魏太妃的身上,魏太妃惨叫出声。

施洗砚将允当了自己人肉盾牌的魏太妃随手一丢,人就往后急退。

阿明仔拔刀便欺身上前,这一次他不可能再放跑了施洗砚。

阿明仔的手下是军中杀人的好手。

奴兵与亡命徒没什么区别,甚至论起搏命,他们比亡命之徒更胜一筹。

两帮人拼杀在一起,睿王墓前顿时血肉横飞。

有施洗砚的手下顶不住要逃,可一旦离开睿王墓,竹林四周总能飞射出一支弩箭,将要逃的兵卒一一射杀。

施洗砚重伤在身,自然不可能是阿明仔的对手,交手不过几个回合,这位被阿明仔一刀砍在腹部上,立时人就单膝跪在了地上。

阿明仔这才回身一刀,帮了一个自家兄弟的忙,将一个殊死搏杀,只求活命的兵卒。

施洗砚一手撑地,一手紧按着血流如注的腹部,与阿明仔交手之时,他来不及多想,现在他有空思虑一下自己的处境了。

阿明仔为什么会突然杀出来?

施洗砚仰头看阿明仔,说了句:“你们是故意引我到隐龙山的。”

阿明仔点一下头。

施洗砚牙关紧咬一下,又道:“是严冬尽?”

阿明仔冷眼看着施洗砚。

“又或者是莫良缘?”施洗砚说。

阿明仔没答施洗砚的话,道:“你该死了。”

施洗砚的眼睛这时充了血,看不清提刀站在他面前的阿明仔,他反倒看见对面的翠竹丛中人影绰绰,这些人面目模糊,身形也模样,说是人,不如说是虚化形体的鬼。

想想自己这一生一共杀了多少人?如今这些冤鬼来找他来了?想在黄泉路上将他再杀一遍?施洗砚肖女的面容扭曲着,这怎么可能呢?活着的时候,这些鬼不是他的对手,死了就更不可能是他的对手了。

至于死,施洗砚呛一口血出来,吐在地上,这个问题,他来不及想了。

阿明仔伸手试一下施洗砚的鼻息,这个人单膝跪着死了。一刀砍下,阿明仔将施洗砚的头砍下,拎着送到了睿王的墓前。他家严少爷说了,秦王的脑袋暂时弄不来,他们就先拿这个姓施的头,祭拜一下睿王爷。

睿王墓前的泥土里浸着鲜血,阿明仔跪在墓前,给睿王磕了三个头。他不知道,这一群人是来掘墓的,不然的话,他一定不会让这帮人到了墓前,让王爷见血,是他的错。

“哥,”阿贺跑到阿明仔身边,喊着阿明仔,手往阿明仔的左侧指。

阿明仔看向自己的左手边,身中三只弩箭的魏太妃竟然还没有断气,只是已经没有力气惨叫了。

“这要怎么办?”阿贺问阿明仔。

阿明仔站起身,道:“带她走。”

不能让这女人死在睿王爷的墓前,阿明仔这会儿脑子里就一个念头,他得把这个女人扔远点,别让这个女人再来害王爷。哪有亲娘带着人来掘儿子墓的?没遇上魏太妃之前,阿明仔做梦也想不到,这世上还会发生这等事!

阿贺带着一个奴兵上前,两个人抬了魏太妃就走。

魏太妃这会儿心里是明白的,她想大喊,让这两个奴才将杀过人的脏手拿开,她也想屈尊降贵地跟阿明仔解释一下,她为什么会带这帮兵卒来睿王墓,她不带这些人来,她就会死啊!

可魏太妃这会儿说不出话来,她一试图说话,她中了一支弩箭的胸膛就痛,这疼痛魏太妃忍受不了。

“抬走,”阿明仔冲阿贺两个人挥一下手。

魏太妃目带哀求地看着阿明仔,她得看大夫,你得我啊!

阿明仔转身又看睿王墓,如今他是看魏太妃一眼都嫌多。

阿贺两个人抬着魏太妃往山下走,有弩箭堵着伤口,魏太妃这会儿倒是没有流血。

“将这里的尸体都带走,”阿明仔跟他的兄弟们道:“别让这些人脏了睿王爷的地方。”

奴兵们又开始收拾尸体,将尸体往山下抬。

阿明仔自己动手,将睿王墓前浸了血的泥土全都铲去,又到别处找了干净的土来填。阿明仔做事一向细心,他选了有草根的土,这样一来,睿王爷的墓前很快就会绿草如茵,弄不好这些草根还混有花籽,还有开出遍野花来。

将睿王墓重新收拾好,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了,阿明仔带着兄弟们,又给睿王爷磕了头,这才下山去。

魏太妃被阿贺两个人,很随意地往在了山脚下,等阿明仔下来,又硬撑了一个时辰的魏太妃已经奄奄一息了。

“还没死?”阿明仔吃了一惊,这女人是不是太能活了点?受了这么重的伤还不死?

阿贺小声问:“要给她请大夫吗?”

阿明仔冷眼看着魏太妃,说了句:“不管她,我们走。”

“就把人扔这儿了?”阿贺问。

阿明仔嗯了一声,就让这女人仗着睿王爷的情面,一次又一次地苟活?这女人也配?

第1049章 不是正经和尚

阿明仔带着人骑马离开,这个时候,天色已经近黄昏了,魏太妃躺在地上,她的面前没有树木遮挡,所以魏太妃能看见天边红艳艳的晚霞,还有金乌西沉。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魏太妃觉得自己要死了,堂堂魏家的嫡出小姐,兴元皇帝的贵妃,嘉顺朝的太妃娘娘,睿王的母妃,就这么死在荒山野地里了,魏太妃不甘心啊。

“阿弥陀佛,”一声佛号传来,本已绝望的太妃娘娘,听到这声佛声,心里猛地又升起了希望。

净司大和尚带着净方禅师,不多时就走到了魏太妃的跟前。

净方禅师看清魏太妃的模样后,愣怔之后,叹一口气,净方禅师又在心里默念了一声佛号。

魏太妃肩膀靠近脖颈处,胸膛,腹部分别钉着三支弩箭,血倒还是看不见有多少,但看这伤势,净方禅师就知道,这个妇人活不长了。

“知道她是谁吗?”净司大和尚问自家师弟。

净方禅师摇头。

“这位是魏太妃娘娘,”净司大和尚说:“睿王爷的母妃。”

净方禅师愕然了,睿王墓前的事,他和师兄都看见了,他知道被杀的那伙人,是去掘睿王墓的,而这个妇人就是这伙人的带路人。

净司大和尚冲自己已然呆住师弟哈哈一笑,道:“师弟啊,要想成佛,你得入一回才行啊。”

佛祖尝人间百苦,观世间百态,方在菩提树下成佛,光坐在庙里吃斋念佛,一点世事不知,能修得什么?

魏太妃嘴巴张合着,目光哀求地看着面前的两个僧人。

“这要如何是好?”净方禅师问净司大和尚,身为出家人,他们不能见死不救啊。

净司大和尚说:“没救了。”

师兄弟俩都通一些医术,但魏太妃这种伤,他们俩都是无能为力的。现在看着魏太妃出血不多,可一旦将弩箭取下,伤口没有弩箭堵着了,血一定会汹涌而出来啊。光止血这一项,他们师兄弟都没有把握,那还谈什么救人一命呢?

魏太妃的伤口开始剧烈疼痛起来,这股疼痛突然袭来,让魏太妃发出一声听着不似人声的惨叫,人就在地上翻滚起来。

净方禅师往后连退数步。

净司大和尚神情淡淡地看着魏太妃,念一声佛,问了魏太妃一句:“女施主如今可有悔意?”

魏太妃在地上哀嚎翻滚,她越这样,钉在肉中的弩箭就越往深了扎,疼痛也就越剧烈。这样一来,魏太妃娘娘就不可能听清楚,净司大和尚在与她说什么,至于悔意,太妃娘娘现在就不想死,其他的她还没心力去想。

“她,”净方禅师看不下去了。

净司大和尚摇头,要怎么做呢?他们杀了这贵妇人,让她解脱吗?显然这位贵妇人并不想死。

魏太妃渐渐翻滚不动了,三支短弩整个扎进了她的身体时,魏太妃腹部剧疼,内腑的伤势严重了。

“不忍看就离开吧,”净司大和尚跟师弟道:“不用看了,你只需想一想这里的因果即可。”

净方禅师还没及说话,马蹄声由远及近地传来,很快,严冬尽就又出现在两个出家人的面前。

“魏太妃,”跟在严冬尽身旁的阿明仔,指一指地上的魏太妃。

一场长时间的大雨之后,土地泥泞,虽然也经过阳光照晒了,但隐龙山下的登山路口还是泥泞,魏太妃在这种地上翻滚之后,便沾了一身的泥巴。

严冬尽瞥一眼魏太妃,甩蹬离鞍下了马,也不往魏太妃的跟前去,严小将军问净方禅师:“这人还活着?”

魏太妃这会儿已经面朝下,躺在地上不动了。

净方禅师摇头,说:“贫僧不知。”

严冬尽就撇嘴,道:“那你知道些什么?”

净司大和尚双手合十,要冲严冬尽念一声佛号,这是出家人的习惯,总是得念一声阿弥陀佛后,再说事。

严冬尽抬手摇一下,说了句:“不用行礼了。”这酒肉和尚在严冬尽的映象里,就是个疯疯癫癫的人,他跟这么一个人有什么可说的?

阿贺跑到了魏太妃的跟前,伸手将魏太妃翻个身,见魏太妃双眼大睁着,阿贺看细看一眼魏太妃的瞳孔,又抬手试一下魏太妃的鼻息。

手背上还是能感觉到轻微的呼吸,阿贺扭头跟严冬尽禀道:“严少爷,她还有口气。”

严冬尽皱着眉头,他跟郑骁几个人说完了话,还一起吃了一顿军中的简餐,郑骁几个人都离开熙园回各自军里去了,阿明仔一行人都还没有回来,这下子连莫良缘都坐不住了,担心阿明仔这里出了意外,严冬尽这才带了一队人马,匆匆往隐龙山赶,却又在城门外跟阿明仔遇上了。

听阿明仔将隐龙山发生的事说了一遍,严冬尽除了想骂娘,已经没有别的想法了,睿王爷命不好,遇上了这样的娘亲和母族,他能怎么办?他严冬尽也管不了投胎的事啊。

最后又听阿明仔说一句,他离开隐龙山的时候,魏太妃还活着,严冬尽就觉着阿明仔这次办事没让他放心,你把那女人弄死了再回来,不行吗?祸害遗千年,鬼知道魏氏这个女人这次死不死?

既然已经出了城,严冬尽就干脆往隐龙山再来一趟,台结果,等他到了,魏太妃还有没死呢,还有两个和尚站边上,严冬尽忍不住就疑心,这两位搞不好是想救人的。

“要,要怎么办?”阿贺蹲在魏太妃的身旁,问他家严少爷。

严冬尽扭头又问净方禅师:“有什么办法,让这女人和睿王爷不要再见着面吗?永远别见面。”

净方禅师摇头,说:“将军说笑了,怎会有这等事?”

净司大和尚就说:“将军的意思是,让这太妃娘娘魂飞魄散?”

“是啊,”严冬尽上下看净司大和尚一眼,说:“你有办法?”

“师兄!”净方禅师高声喊了起来。

严冬尽看着净司大和尚,说:“看着你也不像正经和尚,这得施个邪术什么的?你会?”

净司大和尚喝酒吃肉,破衣烂衫,行为举止疯癫,这位活了半辈子没少挨骂,但这一回大和尚被严冬尽说得噎住了,这说得是什么话啊?这怎么就扯到邪术上去了?

第1050章 莫大小姐的问

魏太妃究竟是什么时候断的气,连就在她身边蹲着的阿贺都不知道。兴致勃勃地看他们严少爷,把达摩禅院神神叨叨的酒肉和尚主说得哑口无言,恨不得给他们严少爷跪下后,阿贺低头再看地上的魏太妃时,才发现这女人瞳孔放大,已经没有呼吸。

“严少爷,”阿贺忙就喊:“魏太妃死了!”

严冬尽还在逼净世大和尚想办法,让魏太妃魂飞魄散,好让睿王爷在黄泉地府,下辈子,下下辈子,永远都不要再遇上魏氏这个女人了,结果还没等他逼酒肉和尚,逼出一个结果来,魏氏这个女人竟然死了。

走到魏太妃的跟前,严冬尽低头看。

阿贺又试一回魏太妃的鼻息,跟严冬尽肯定道:“死了。”

严小将军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但一想着,这么说来,这个女人跟睿王又可以在黄泉路上见着了,严冬尽又同情起睿王来,这叫什么事?

“要埋了吗?”阿明仔这时问。

按着严冬尽真实的想法,他想把魏太妃,包括还在达摩禅院大门前,躺着的魏家人尸体都剁碎了喂狗,可只要想到魏太妃是睿王的母妃,严冬尽就又干不出来这等事。

“往远了送,”严冬尽说:“挖个坑埋了。”

听严冬尽这么说,净方禅师是松了一口气,冲严冬尽躬身行了一礼,说:“将军慈悲。”

这还是严冬尽长这么大,第一次听见有人夸他慈悲的,呆愣了一下后,严小将军才说:“我不慈悲,你记得我与你说的话,钱你也收了,好好照顾山上的那座坟。”

那钱贫僧不想收的,净方禅师想说这话,可是看看严冬尽冷着的一张脸,净方禅师没将心里话说出来,这位明明是个俊俏儿郎的长相,却不想身上凶煞之气太盛,让他敬而远之。

“听见我的话了?”严冬尽问。

净方禅师只得跟严冬尽应一声是。

留下几个奴兵抬魏太妃的尸体走,严冬尽上马就要走。

净世大和尚拦在严冬尽的马前,说:“将军,那魏家人的尸体要怎么办?”

严冬尽说:“烧了就是。”说完这话,不等净世大和尚再说话,严冬尽催马就要前行。

净世大和尚说:“将军,贫僧有秦王的消息,不知道将军感不感兴趣?”

严冬尽看着净世大和尚,说:“你要钱?”

“秦王爷如今在遍请天下名医,”净世大和尚说:“当然,此事是在暗中进行。”

严冬尽不动声色,道:“他是受伤了,还是遭报应了?”

净世大和尚说:“应该是受伤未愈。”

严冬尽挑一下眉头,他所知道的,秦王的受伤,也就是在京师城时,莫良缘冲这王八蛋射了一支弩箭,那弩箭并不带毒。

“将军,”净世大和尚看着严冬尽。

严冬尽也看着马前这酒肉和尚,思虑一下后,严冬尽问:“会骑马吗?”

净世大和尚说:“会。”

严冬尽就跟阿明仔说:“匀一匹马给他。”

阿明仔牵了一匹战马给净世大和尚,这过程中,阿明仔仔细打量了大和尚一眼,这和尚脸上还是脏兮兮的,也不知道沾着的是灰还是泥,反正这和尚到底长什么样子,阿明仔仔细打量了,也没能看出来。

眼见着自家师兄上了马,就要跟着严冬尽走,净方禅师呆住了,这怎么就一天的工夫,他师兄又要跟着辽东军走了?他这一向不安分的师兄,又想掺和群雄逐鹿这事里去吗?!

“师弟在禅院好生修行,”净世大和尚笑嘻嘻地跟自己的师弟道:“师兄再远行一回,师弟守住山门,也好让我这当师兄的有个归处。”

严冬尽没空看这师兄弟俩惜别,催一下褐途马,严冬尽便往前走了。

莫良缘没想到,严冬尽这次出城,不但带来了魏太妃和魏敬亭父子的死讯,这位还带回了达摩禅院的那个疯和尚。

让周净带着人出去,严冬尽坐在了莫良缘的左下首处,看一眼站没站相的净世大和尚,严冬尽跟莫良缘说:“这大和尚跟我说,秦王如今受伤未愈,正在满天下地寻找名医救命呢。”

莫良缘看净世大和尚,说:“救命?”

净世大和尚忙道:“贫僧没这么说。”

莫良缘就又看严冬尽,说:“怎么回事?”

严冬尽撇一下嘴,说:“秦王身边是有太医的,总不能他们太医院所有的太医,都是孙方明那样的吧?有太医都不管用,要满天下的找大夫,那秦王的病一定是要命的病了。”

对于严小将军动不动,就要将孙太医正拎出来说上两句的举动,莫良缘颇为无奈。

严冬尽冷眼看着净世大和尚,说:“你之前讨好我,如今又卖秦王,大和尚,你想干什么?”

如今秦王才是许多人选择投靠的“明主”,严冬尽不觉得自己有跟秦王抢人的本事,这个酒肉和尚这么做,这中间一定有鬼啊。

净世大和尚念一句:“阿弥陀佛。”

“别跟我念这个,”严冬尽沉了脸色,说:“你想干什么?”严冬尽这会儿甚至在怀疑,这酒肉和尚也是秦王的手下了,看一眼自己和莫良缘之间的距离,觉得自己在十步的距离内,能护住莫良缘,严冬尽才没有暴起伤人。

莫良缘看着净世大和尚笑了笑,声音轻缓地道:“大师是如何得知秦王在请名医的?”

净世大和尚说:“我达摩禅院的掌院如今就在宁州秦王府。”

莫良缘说:“原来如此,那这位掌院大师与大师您是?”

净世大和尚说:“他是贫僧的师父。”

“啊,”莫良缘笑了一下,说:“看来这事儿,大师与掌院大师都知道,就瞒着净方师父呢。”

净世大和尚飞快地看一眼坐边上的严冬尽,就这么几句话的工夫,他就看出莫良缘与严冬尽行事的不同来。在隐龙山时,说话,发号施令的都是严少爷,大和尚就没听莫大小姐说过一句话。不过现在,大和尚双手合十冲莫良缘躬身一礼,这位大小姐说话不凶狠,轻声软语,可问出来的问题却一点也不好答。

他是酒肉和尚,净方却一看就是认真修行,为人可靠的徒弟,为秦王暗中医病这样的事,为什么你们的师父,让你这个靠不住的徒弟知情,瞒着那个能靠得住的徒弟?

第1051章 辽东有西北

“回小姐的话,”净世大和尚说:“净方此生还未出过隐龙山,秦王之事,不是净世应该知道的事。”

“那掌院大师又是如何与大师你联系的呢?”莫良缘又问。

“师父留有信件给贫僧,”净世大和尚道。

严冬尽道:“他人在宁州秦王府,他能传信给你?”

净世大和尚说:“魏老能进熙园,贫僧的师父自然也有办法传信给贫僧。”

严冬尽发现这酒肉和尚,跟莫良缘说话,和跟自己说话,完全是两种态度,这人跟莫良缘说话老实,跟他说话怎么不老实怎么来。

“那王八蛋无耻,阴险毒辣,”严冬尽冷道:“睿王爷是君子,熙园好进,宁州秦王府也好进?”

净世大和尚说:“不好进,但严少爷,小人物有小人物的办法啊。”

宁州秦王府,侍卫、奴仆好几百人,其中不少是在江南招募的,特别是最低层的,洗衣烧饭打扫,这些干杂活的奴仆,基本上都是江南这一带的人。毕竟能被秦王带着走的人,都只会是秦王爷的亲信,底下的这些杂役奴仆,秦王怎会在乎?

“我师父静空掌院,在江南信徒众多,”净世大和尚说:“他想找人帮忙,不是难事。”

严冬尽与莫良缘对望一眼,莫良缘开口道:“秦王的伤情如何?”

“不好,”净世大和尚说。

严冬尽说:“生病了,人自然就会不好,你的这个不好,是哪种不好啊?”

净世大和尚低声道:“有性命之忧。”

净世大和尚这话一说,莫良缘和严冬尽脸上的神情都没变,这二位看着大和尚,过了一会儿,严冬尽开口道:“这么严重?看来老天爷开眼了。”

“秦王用了来自辽东的秘药,”净世大和尚道:“秦王爷伤情有过好转,但很快身体就虚弱下来,太医们对此无计可施,所以秦王爷这才暗中遍请名医。”

辽东的秘药?

严冬尽就觉着这酒肉和尚在跟他说故事,他们辽东能有什么秘药?还正好让秦王吃了?听酒肉和尚的话,这秘药还把秦王害得不轻,再过些日子说不定就能要了秦王的命,有这么好的事,他们辽东人不早就做了?还等到今天,他们眼看着睿王爷身死?

“周净,”严冬尽冲门外喊,他要让周净进来,把这疯和尚扔出熙园去。

“等一下,”莫良缘却在这时冲门外喊了一声。

应声要进正堂的周净,听了莫良缘的话,停在门外不动了。

“那大师来找我们,又是为了什么事呢?”莫良缘问净世大和尚。

“贫僧想进宁州秦王府,”净世大和尚道。

严冬尽的眉头又一挑,说:“你会医?”

“贫僧不善医,”净世大和尚说。

“那你是去投靠那王八蛋了?”严冬尽说:“那你来找我们干什么?取我们的项上人头,拿去秦王那里做投名状?”

莫良缘冲严冬尽摇一下头。

虽然觉得跟这酒肉和尚说话,是在浪费时间,可莫良缘拦着自己,严冬尽也就只能认了。想想这人还是自己带回来的,严小将军的心略堵。

“大师是想去杀秦王?”莫良缘低声问净世大和尚。

净世大和尚合掌颂一声佛号,道:“是。”

“为什么?”莫良缘问,从脸上看,莫大小姐平静极了,好像她与大和尚不是在说杀人,而是在说家常一般。

净世大和尚看严冬尽一眼。

严冬尽说:“你看我做什么?说啊,为什么?你跟秦王有仇?”这位师父在宁州秦王府,这位是想救师父,还是说,因为拿秦王的病没办法,这大和尚的师父已经被秦王杀了泄愤?

“我们辽东没有会害人的秘药,”莫良缘这时跟净世大和尚道。

“那药,据秦王自己所说,是来自辽东,”净世大和尚说。

“他那是死也要再往,我们辽东大将军府的头上泼一回脏水呢,”严冬尽冷声道。

“原来如此,”严冬尽的这个说法,净世大和尚接受。

“说吧,”严冬尽说:“你的理由呢?你为什么要杀秦王?”

净世大和尚说:“贫僧刚打辽东回来。”

“什么?”严冬尽声音一厉。

“贫僧在俗世有一个兄长,”净世大和尚说:“贫僧这次去了辽东才知道,他早已经作古了。”

严冬尽说:“怎么?你兄长是秦王杀的?”

净世大和尚苦笑一声,“兄长留有遗孀,得严少爷赐名西北,不知严少爷是否还记得此妇人?”

西北?

严冬尽当然记得西北,这女奴是他从黄沙堡前的,蛮夷军营里救下的,西北这个名字还是他给取的。严冬尽是听西北说过,她有个一个丈夫,还有过儿子,可是都死了。

又上下打量净世大和尚一眼,严冬尽道:“你是怎么遇上西北的?”

西北被安置在绣庄里,那里等闲人是进不去的,这大和尚长这模样,跟个疯子没差别,这样的人能被放进绣庄去?

“路上偶遇,”净世大和尚说:“她随绣庄管事的往店铺送绣品,与贫僧迎面撞上。”

严冬尽说:“这么巧?”

净世大和尚说:“严少爷,世上总是有巧事的。”

“是她认出的你,还是你认出的她?”严冬尽又问。

“是贫僧认出的她,她的模样如今看着还好,”净世大和尚说着话,冲严冬尽深躬了一礼,道:“贫僧多谢严少爷。”

“因为西北,你想杀秦王?”虽然西北的事能对上,但严冬尽仍是不相信面前这酒肉和尚。

“秦王与蛮夷勾结,”净世大和尚说:“西北说,她看见有我天晋的王爷去见蛮夷的汗王。”

“嗯,”严冬尽说:“她没说错,那个王爷就是秦王。”

净世大和尚说:“贫僧还听说了少将军的事。”

一听这酒肉和尚提到自家大哥,严冬尽的脸色就阴沉了下来,道:“哦?怎么说?”

“贫僧敬佩少将军,”净世大和尚道。

“别说这些没用的,”严冬尽的声音听着不耐烦了,“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想干什么?”

第1053章 周净说,孙大人来了

西北在绣庄好好的待着,衣食谈不上顶好,但至少是无忧了。慢慢地,西北也就养回了当年的几分模样,这也就让净世大和尚认出了她。

寡嫂与小叔子事隔多年之后再相遇,物是人非,那一刻两个人的感受,无法言喻,净世大和尚直到如今说起来,声音中还带着无限的唏嘘。

西北没有因为羞耻而隐瞒自己的遭遇,她不但跟净世大和尚说了自己被蛮夷掠去为奴的事,说了自己那个被蛮夷杀了去喂了汗王那些鹰畜牲的儿子,说了辽东将士是如何浴血疆场,说了少将军是如何决然去南雁堡赴死,说了严少爷是如何在乱军阵中救下的她,说了莫大小姐在父亲病重,兄长身在关外时,只身坐镇辽东的。

那一天西北说了很多,最后一双睁着一双清明的眼,跟净世大和尚说:“圣上和朝廷是在不乎我们这些小民的,还好,大将军和少将军,大小姐,还有严少爷在乎我们。那王爷将我们辽东卖给蛮夷,是少将军他们拼了性命,将辽东又救了一次。他小叔,你是修佛的人,听说佛也会金刚怒目的,你在佛前多祷告祷告吧,让那黑了心肠的人遭报应,也请他们保佑我们少将军早日好起来,保佑小姐和严少爷早日得胜归来。”

西北跟净世大和尚告辞的时候,有个缺了左臂的军士来接西北,“这是我以后的相公,”西北一脸平静地给净世大和尚介绍道:“我们会在三天后成婚。”

身材高大,左臂残缺的年轻汉子,看着要比西北小好几步,五官算不上出色,透着憨厚。听了西北的话,这年轻人冲净世大和尚行了一礼,伸手接过了西北手上的包袱。

净世大和尚看着西北和她的未婚夫婿走远,大和尚明白,此次之后,他与西北不会再见面了。

“贫僧去大将军府门前看过,”净世大和尚跟严冬尽和莫良缘说。

西北再嫁,这事儿没让莫良缘和严冬尽意外,辽东边关苦寒之地,求生都不易,还谈什么女子的三从四德,立什么贞洁牌坊?

“守门的兵将没揍你?”严冬尽看着净世大和尚问。

净世大和尚轻摇一下头,说:“贫僧给少将军颂了一段经。”

“江南这里,可不觉得我大哥是英雄,”严冬尽冷声道:“这里的人,当我大哥是叛国之人呢。”

自打辽东军南下之后,辽东军与蛮夷勾搭的传闻,更是喧嚣尘上,严冬尽之前还生气,现在他已经不生气了,他总不能把整个江南血洗一遍吧?

“少将军求得不是名声,”净世大和尚难得正色地道。

“大师来找我们,”已经沉默半晌的莫良缘,这时开口道:“是想求什么呢?”

净世大和尚说:“贫僧的师父说,秦王这样,至少还可以拖上三四年的光景。”

“所以呢?”莫良缘问。

“小姐,严少爷,”周净的声音这时从门外传来。

“什么事?”严冬尽问。

周净说:“孙大人来了。”

严冬尽一下没反应过来,随口问了句:“哪个孙大人?”

周净扭头看看来报信的侍卫,咧一下嘴,冲门里道:“严严少爷,是孙太医正大人。”

一听孙太医正这四个字,严冬尽的脑子就嗡了一下,这人来凑什么热闹?这人自己都说了,对外伤不在行,这军中需要大夫的时候,那就是兵将们受了外伤的时候,这人来干什么?

“快请,”严冬尽不想说话的情况下,莫良缘跟门外的周净道。

孙方明不一会儿的工夫后,走进了正堂的大门,不光是严冬尽看孙太医正气不顺,孙太医正看于严小将军也气不顺,给莫良缘行了一礼,孙方明看一眼严冬尽。

“别行礼了,”严冬尽冲孙方明摆一下手,说:“您怎么来了?”

别看严小将军用了一个您字,孙太医正没听出多少尊敬来,“大将军命在下过来的,”孙太医正**地回了严冬尽一句,顺嘴又问了严冬尽一句:“您对大将军的这个命令有意见?”

严冬尽能对自家莫叔父有什么意见?看着孙方明眯一下眼睛,这是要套他的话,回辽东好告他的黑状吗

第1053章 孙太医正说,我有办法

“那药的情况,大师你再跟我说说,”孙方明跟净世大和尚道。

严冬尽觉得孙方明这是在浪费他们大家的时候,你还能知道那秘药不成?他不都说了,他们辽东大将军府就没有害人的秘药了吗?你孙大人还盯着问什么?

“复生,”莫良缘喊严冬尽一声,摇一下头。

严冬尽只得跟净世大和尚说:“你说,你跟我们的孙大人再说说那秘药的事,”说到这里,严冬尽气不过,又刺了孙方明一句:“说不定,我们孙大人有把这药给你弄出来呢。”

孙方明就懒得搭理严冬尽,这人能得莫大小姐为妻,也就是一张脸长得好看,除此之外,孙太医正觉得严小将军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地方。你说你武艺高强,辽东军门众多,哪个子承父业的少将军是武艺差的?你说你会带兵打仗?那人家其他的少将军就不会带兵打仗了?读书就不用说了,跟武人说读书,是骂人,所以说,你严冬尽除了这张脸,你还有什么?

瞅了严小将军一眼,孙太医正再次深觉,这位就仗着这张脸好看呢。

严冬尽能看出孙方明目光中的鄙视来,但这会儿,看一眼莫良缘,严小将军决定这口气他先忍了。孙方明到了江南,就得跟在军中啊,那他还怕收拾不了这位吗?

净世大和尚不可能知道,严冬尽与孙方明之间的恩怨,又仔细回想了一下,大和尚跟孙太医正,又将试药人从头到尾的病发情况说了一遍。

孙方明越听越心惊,这情况跟他给少将军那药的情况能对的上啊。那瓶药,事后他问过莫少将军好几次,莫少将军说他自己没吃,药也丢了,不出意外是丢在南雁堡了。

孙方明摸着下巴,心里不可抑制地冒出一个想法来,不会是那瓶药,被秦王得去了,近而被秦王用了吧?秦王得了药后试药,那药的恶果一时半会儿显现不出来,所以秦王看试药人没事,就自己用了那药?

“秦王之前是什么病?”孙方明问净世大和尚,心里有想法了,但孙太医正没在第一时间说出来,要不是呢?严冬尽不得说他是死不要脸的冒领功劳吗?

“之前,”净世大和尚又仔细回想了一下,他师父在信中倒没多写秦王之前的病症,“贫僧的师父只是说,秦王之前肺部有箭伤未愈。”

“你在伏龙山口,不是给秦王一箭?”严冬尽跟莫良缘说:“他那伤,应该就是那次落下的吧?”

莫良缘其实也不知道,自己那一箭伤到了秦王的何处,不过之后他们也没听说秦王有伤,那秦王应该就是被自己所伤了。

见莫良缘点头,严冬尽撇嘴一笑,说:“肺伤了,看来那王八蛋的日子一直都不好过啊。”

“大师方才说,秦王还有拖上过三四年,”莫良缘看着净世大和尚道:“所以大师来找我们,是想寻那秘药的解药,近而得秦王的信任,大师好近秦王的身,杀了他?”

说到现在,净世大和尚想干什么,莫良缘已经能猜到了,但他们没有解药,只能让这位大师白跑一趟了。

净世大和尚点头,道:“是贫僧想错了,那秘药不是来自辽东。”

“那几个试药人呢?”孙方明突然开口问道。

“还在宁州秦王府,”净世大和尚说。

“他们还没死?”孙方明又问。

“没有死,”净世大和尚肯定道。

“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严冬尽看着孙方明说:“你有解药?”

孙方明想了想,没说自己给莫少将军那瓶药的事,他要说了,严冬尽应该不能放过他,有莫良缘拦着,他估计也得脱一层皮。

“我听说过这种药,”孙太医正为自己找了一个说辞。

严冬尽的神情认真起来,说:“这是什么药?”

“太医院的王太医,王养杏制过一种药,”孙方明硬着头皮说:“我看过他的试药,试药人的状况跟大师说的一样。我还听说,王养杏现今就在秦王身边。”

“王养杏?”严冬尽问,所以这还真是秦王在往他们辽东大将军府身上泼脏水啊。

“是,”孙方明点头,这个时候他只能一口咬定是王养杏了。

“秦王的肺伤应该极严重了,”孙方明说:“所以王养杏才会给秦王用这药,这药至少可以暂时让秦王不死,并且恢复精力。”

眼看着要死了,有一种药可以暂时让你不死,那哪怕这药是砒霜,秦王也会用的,更何况这药还不是砒霜。

“那这药有可解之法吗?”莫良缘问,王太医要是有办法,秦王也就不会遍请天下名医了,不是吗?

孙方明犹豫片刻,又躇踌了一下,咬牙道:“我有可缓解这药毒性的办法。”

正堂里安静了一下。

孙方明额头都隐隐冒了汗,正想开口再说话,就听严冬尽嘁了一声,问了句:“真的假的?你真有办法?”

孙方明抬头就怒视严冬尽,在这人的眼里,他孙方明到底是个什么人?

“大人真有办法?”净世大和尚也问。

“有,”孙方明说:“我这就能将解药配出来。”自己好容易制出一款药来,孙方明是不可能放弃的,在辽东有花蛮子在,他就闲了下来,所以孙太医正这段时间就又折腾起自己的这款药。

虽然新制出来的药,只能治标不能治本,但至少比先前要好上许多了。

“请大人赐药,”净世大和尚冲孙方明行了一礼。

“你,你要干什么?”孙方明呆了一呆,这人真要去杀秦王?

“杀秦王,”净世大和尚说。

一个出家人,杀气腾腾地说要杀人,这怎么看怎么看不合常理,正堂里突然间就又静了一下。

“这可不是玩笑,”严冬尽神情认真地看着净世大和尚,低声道:“秦王不好对付,弄不好大师你会没命的,还有,”严小将军看一眼孙方明,想说这又是个靠不住的,但话到了嘴边,严小将军愣是忍住了没说。

在严冬尽看来,这事儿是可行的,酒肉和尚献药,得到近秦王身的机会,那这大和尚的确是有机会可以杀秦王的,不是吗?所以在这种时候,严小将军决定自己不去得罪孙太医正了。

第1055章 严小将军说,我知道你没坏心

“也不一定,”孙方明的信心来得快,去得也快,刚觉得秦王应该就是服用了他制的药,可听严冬尽和净世大和尚商量,要怎么进宁州秦王府,要怎么杀秦王,孙太医正又开始怀疑自己了,万一不是呢?万一是他想错了呢?

严冬尽听孙方明这么说,忍着没发火,说了句:“要不你跟净世师父去一趟宁州?”

孙太医正被吓到了,他去宁州?这不是让他去送死吗?

吓住了孙方明,严冬尽又问净世大和尚:“没有十足的把握,大师你也要去吗?”

净世大和尚点头。

“行,”严冬尽拍一下坐椅的扶手,说:“我命人送你去宁州城。”

这事定下来了,严冬尽看莫良缘一眼,看莫良缘没有要反对的意思,便让周净带净世大和尚先下去休息。

净世大和尚还不乐意,跟严冬尽说:“严少爷,此事宜早不宜迟。”

严冬尽笑一下,这一回笑意是达眼底了,道:“大师,那也不急于这一天嘛,大师先下去休息一下,此事具体要怎么办,我们这里再商量一下。”

周净微弯了腰,手往门外半抬了,恭敬道:“大师,请吧。”

净世大和尚这才跟着周净往外走,走了几步,又想起来,回身要给严冬尽和莫良缘行个礼。

严冬尽摆摆手,说:“行了行了,大师,我们不讲究这些虚礼,你行了礼,我还得起身送你,何必呢?”

净世大和尚哈哈大笑起来,往门外去了。

孙方明发现有些日子没见,严冬尽话多了。

一直看着周净将大和尚送走了,严冬尽才跟莫良缘说:“这事里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莫良缘请孙方明坐下,跟严冬尽道:“他能图我们什么呢?”

他们不可能派一支兵马,跟着净世大和尚去宁州城,净世大和尚也不可能从他们这里打探到什么军情,这大和尚能从他们这里得到什么?

“就算没有大师这事儿,”莫良缘说:“我们也照常要攻打宁州城的。”

净世大和尚与辽东军攻打宁州城没有关系,就算大和尚成功混进了秦王府,辽东军攻打宁州城的计划也不会有改变,所以说,净世大和尚于他们辽东军而言是无害的。

“他也不是刺客,”莫良缘又道:“大师他图什么呢?再退一步说,他是秦王的人,那秦王派他来做什么?骗我们说秦王要死了,让我们暂缓攻打宁州城吗?秦王没这么天真的。”

严冬尽看孙方明。

孙太医正被严冬尽看得心头发毛,问:“何事?”

“你将药交给大师,”严冬尽说:“能不能成,就看运气了。”

不用自己去宁州,孙方明当然没有意见了,点一下头,孙太医正应声道:“是。”

“你这药确定不是解药吧?”严冬尽又追问了一句。

孙方明说:“不是。”

“那个王养杏是什么来路?”严冬尽想想又问起了王养杏。

孙方明心虚,说了句:“就是太医院的太医。”

王养杏,莫良缘想了一下,她没有有关王养杏的记忆,也许前世里,这个人很早之前就到了秦王身边效力,所以她没有跟这位王太医见过面。

“我叔父和我大哥怎么样了?”严冬尽突然又问。

“大将军还好,”孙方明老实道:“少将军的身体还是需要将养。”

“他能起身下床了吗?”莫良缘问。

孙方明摇摇头。

这就是没什么大的好转了,莫良缘的心头一疼。

严冬尽嘴里小声骂了句什么,抬手搓一把脸,严冬尽才又安慰莫良缘:“伤势没恶化就是好事啊,大哥这伤要慢慢养,急不来的。”

孙方明说:“少将军让小姐和严少爷不要挂念他。”

莫良缘抬手揉一下眼睛,问:“那关外的情况呢?孙大人知道吗?”

“关外又打了几场仗,”孙方明说:“那个叫苍狼的如今得了势,蛮夷太后很重用他。”

严冬尽听了孙方明这话,就冷笑了一声,哲布泰最后别被这个苍狼反口咬死就不错了。

“孙大人将药给大师送去吧,”莫良缘不再问辽东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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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6章 莫三老爷说,大小姐

圣上驾崩的消息,由熙园传出后,香州城到了这天的晚里,举城皆白,还没逃出城去的百姓,在家门前挂起了白幡。这天入夜之后,香州城的几条街上,还躺着辽东军没及运出城去的尸体,城内行人绝迹,除了熙园和几处军营有灯光外,香州城一片黑暗。

严冬尽与莫良缘一起吃了晚饭,莫良缘没胃口,但还是逼着自己吃了一碗饭。严冬尽两碗米饭下肚,抬头想跟莫良缘说话,却一眼看见豹头在门外探头探脑,严小将军放下碗筷,走出了屋子。

“怎么了?”带着豹头走到廊下的一处无人的地方,严冬尽小声问豹头道。

“那家人让人带话给小姐,”豹头禀道:“说他们想出城。”

豹头口中这一家人,就是被护国公丢在了香州城的莫家人。莫良缘到了香州城后,就没问起过这家人,那严冬尽也就没跟莫良缘说,他只是派豹头将莫家人如今住着的宅院给围了起来,他不动这家人,但也绝不愿让这家人来找莫良缘。

“派了个下人来?”严冬尽问。

豹头说:“是莫望尘,听说是护国公的三儿子。”

“他人呢?”严冬尽又问。

“就在外面,”豹头忙就道。

严冬尽抿一下嘴,怪豹头道:“你怎么把人放出来了?”

“他要寻死呢!”豹头叫屈道:“脖子都割了一个大口子,还有好几个夫人,也要跟着他一起死。”

“呵,”严冬尽冷笑了一声,说:“被护国公丢下的时候,他们怎么不去死呢?这就是欺负我们还要脸面呢。”

豹头扎着手说:“那,那要怎么办?”莫望尘是他们大将军的弟弟啊,虽然不是一个娘生的,可他也不敢看着这位死在他面前啊。

“跟他说,明天,不后天他们就能离开香州了,”严冬尽说:“随他们去哪里,他们的事,与我们无关。”

豹头应一声是,往廊外跑了。

严冬尽走到门前,往屋里看一眼,就见莫良缘坐在桌前发呆。严冬尽叹口气,睿王的死,他到现在也还没有缓过来,就更别提莫良缘了。

豹头去见莫三老爷,没一会儿就又跑了回来,看见严冬尽还站在屋门外,便径直跑到严冬尽的跟前,不等严冬尽问,豹头就小声道:“那三老爷说,外面的路不好走。”

严冬尽面无表情,这位莫三老爷还想他和莫良缘再派一支兵马,护送他们一家人吗?不过有护国公在前,对于莫望尘的厚颜,严冬尽倒也能接受。

“他又寻死来着了?”严小将军问。

豹头说:“他想见小姐,寻死倒是还没。”

严冬尽扭头看看还坐在屋里发呆的莫良缘,跟豹头说:“我跟你去一趟。”

豹头小心翼翼地道:“严少爷,这人不能打死的吧?”

严冬尽边往台阶下走,边说:“我不打死他,我就是想看看,这人是不是真的能下手杀了他自个儿。”

莫望尘想见莫良缘是被迫无奈,被自家父亲丢下后,睿王除了将他们这一家人,从原先住着的庭园里赶了出来外,并没有再对他们做什么,但这样一来,莫三老爷终日惶惶不安,就等着睿王的屠刀什么时候落下,这日子过得形如噩梦。昨晚城中的混战,更是将莫望尘的胆子给吓破了,香州城是这样,那香州城之外呢?是不是也这样?

护国公带着他的嫡长一脉走了后,护国公府的侍卫,家丁,下人们,能跑的都跑了。现在护国公府就是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老爷夫人,公子小姐了,这要他们怎么走?路上遇见了散兵游勇,土匪贼人什么的,他们一家人能活?

看见从熙园大门里走出来的人是严冬尽,莫望尖就心中泛苦,莫良缘来见他,他还能仗着叔父的身份,压一压莫良缘,可严冬尽,他拿什么来压严冬尽?

严冬尽在莫望尘的面前站下,看一眼莫三老爷脖子上缠着的白布,说:“你有什么事?”

莫望尘似是努力了半天,才出声道:“我想见大小姐。”

莫良缘在护国公府的小姐中,排行第四,所以护国公府的人,一直是四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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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7章 你害死了三姐姐

严冬尽知道莫三老爷不相信他的话,但他言尽于此,看一眼豹头,示意豹头把人带走。

豹头对莫三老爷还算客气,抬手请莫三老爷跟他走。

莫三老爷站着没动,要不是自己还有那么一点矜持,莫三老爷能给严冬尽跪下来。“大小姐可以不问我们这些老的,可她几个堂妹如今也在香州城,她的堂妹们…”

“断亲了,”严冬尽老实不客气地打断了莫三老爷的话,这都断亲了,你还说什么堂妹?严冬尽是知道的,莫良缘在护国公府时,与护国公府的那几位小姐关系都不怎么样,几位小姐可是都嫌弃莫良缘的,武人的女儿,哪能跟她们这些的小姐相比?现在来求来了?早干什么去了?

莫三老爷说:“话不能这么说。”

“那要怎么说?”严冬尽斜眼看莫三老爷一眼,道:“我已经跟你说了,现在留在香州城是安全的。豹头,把他带走。”

豹头这一回不客气,伸手拽了莫三老爷就要走。

莫三老爷还要再挣扎一下,几个门前的辽东军士直接拔了刀,莫三老爷被吓住了。这位不挣扎了,豹头趁机就拽着人往街头那里走,说到底这人是他放来的,他得负责将这位押回去。

“爹爹!”豹头拽着莫三老爷走出去三十几步后,一个小丫头跑了过来,双手抱住了莫三老爷的腿,叫一声爹爹就大哭了起来。

“这谁?”严冬尽真没注意到,大门前还有这么一个小丫头在,看一眼这小丫头,严小将军就冷声问道。

“莫家八小姐,”有侍卫小声跟严冬尽说。

严冬尽顿时就不耐烦,这是讹上他们了?

“小姐,”门里有侍卫在这时喊了一声。

严冬尽回头,就见莫良缘从门里走了出来,“你出来做什么?”严冬尽皱着眉问。

莫良缘从熙园的大门走出来,在严冬尽的身旁站下,喊了豹头一声,说:“让他们过来吧。”

豹头松开了拽着莫三老爷的手。

莫望尘父女俩一起看莫良缘,莫八小姐莫良珊嘴巴张合了好几回,才小声喊了莫良缘一声:“四姐姐。”

莫良缘冲莫八小姐笑了笑。

看见莫良缘笑,莫三老爷似乎有说话的勇气了,说:“大小姐,我是来请你派些人手给我的。”

严冬尽小声跟莫良缘说:“我跟他说,香州城是安全的地方,这位不信。”

莫良缘看着莫三老爷,她在护国公府里,没与这位三叔见过面,前世里,仔细想想,她也没见过这位的面。想来,她这个庶出一脉的人,是不入莫望尘的眼的。

“四姐姐,”莫八小姐又喊莫良缘一声。

“你们能去哪里呢?”莫良缘问:“京师如今在叛军的手里,你们回不到故里的。”

莫三老爷说:“我们,我们想去我夫人的母族那里。”

莫良缘连莫三夫人的姓氏都不记得了,自然也就不可能知道这位夫人的母族是哪个地方的人。

“好吧,”莫良缘说:“随便你们去哪里好了,只是我没有人手派给你。”

“大小姐!”莫三老爷叫了起来。

“可能复生跟你说话太客气了,”莫良缘看着莫三老爷说:“我不在乎你们的生死,听明白我的话了?”

是,他们是有血缘关系,可出了这么多的事以后,这家人凭什么还以为,可以跟她做血缘亲人?前世里,这家人仍是锦衣玉食的时候,有替她的父兄收殓过尸体吗?没有。这一世,这家人对她的父兄好过吗?也没有啊。

“我辽东军的兵卒可以死在沙场上,但他们不是来给你们做保镖的,”莫良缘神情冷然地道:“香州城外兵荒马乱,你们想走便走,这城里的百姓也有走的,可他们没跟我要侍卫随从,你们的命比城中百姓的命更值钱吗?”

“这,这怎么能一样?”莫三老爷大声道,对着莫良缘,他倒是比对着严冬尽时有底气。

莫良缘冷笑了起来,护国公府的大小主子们,不是从来都自视高人一等吗?她早该想到的。

“豹头,”莫良缘跟豹头说:“将他们带走,

第1057章 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严冬尽说不再谈护国公府那一家人了,但跟莫良缘往正堂走的时候,走着走着,严小将军还是忍不住说:“当老子的把儿子丢下不管了,当儿子见到我们,也没问他老子一句,不愧是一家人。”

莫良缘没接严冬尽的话,她不想谈这家人。她没想着要这家人死,不管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只要这家人留在香州城,这家人就是安全的。况且派出侍卫,兵卒护送这一家人去三夫人的家乡,在现在这种年景下,这一家人人数多,家当也一定很多,她派出多少人都无法保证这一家人的安全。

严冬尽看一眼莫良缘,见莫良缘抿着嘴不说话,严小将军便又道:“你跟公主殿下说过了吗?什么时候送她走?”

莫良缘摇头,她还没去安平公主那里。

“那你去找公主吧,”严冬尽马上就道:“我去安排一下出发的事,这里我们也不能久留。”

“你去见一见大师,”莫良缘说:“要好好谢谢他。”

“嗯,我去,”严冬尽将莫良缘往走廊的左拐角轻轻推了一下,说:“公主殿下要是再哭,你别陪着她哭啊,再哭下去,眼睛还要不要了?”

莫良缘的眼睛现在还肿着,听了严冬尽的话,莫大小姐轻轻点一下头,低着头往前走了。

严冬尽没办法,不将秦王李祈弄死,他家这位大小姐是缓不过来的。

熙园外,豹头一手拖着当爹的,一手拎着当女儿的,走出离熙园一条街了,豹头才松了手。对莫良珊,豹头还算客气,是把人放到了地上,对莫望尘,豹头就没这种心了,手一松就将莫三老爷扔到了地上。

莫三老爷后脑勺着地,晕了一会儿,被豹头拖着走了半条街后,这位就醒了。这会儿被豹头扔在地上,莫三老爷没敢吱声,倒是莫八小姐大哭着扑到了他的身上。

豹头没说话,也没多看这父女俩一眼,豹头迈步就往前走了,他得将看着莫家人宅院的弟兄们叫回来。

“爹爹,”莫八小姐边哭边喊。

莫三老爷一直看着豹头走远了,才哑着嗓子跟小女儿道:“良珊,不要哭了。”

莫八小姐哭得打嗝,说:“莫良缘是坏人!”

莫三老爷一惊,扭头就四下里张望,怕这周遭有辽东军的人在,如今他们一家人的命都握在莫良缘的手里啊。

“爹爹,”莫八小姐还要说。

“不要说了,”莫三老爷突然就凶女儿道:“你想害死我们吗?!”

莫八小姐先前就被豹头那一下吓着了,这会儿再被父亲突然一凶,还不是一般的凶,是凶神恶煞,面对杀父仇人的那种,这辈子还没看过眼色,吃过苦头的小姑娘就惊厥了。

莫三老爷却没有发现女儿的不对劲,天黑,街上也无灯光,视物全得依仗头顶星月的光芒,他还得留意周围有没有辽东军的人。随手抱起女儿,莫三老爷就跌跌撞撞的“家”走去。

豹头的脚程远快于身娇肉贵的莫望尘,所以莫三老爷带着小女儿回到宅院的时候,小门小户的宅院门前,已经不见有一个辽东军的人了。

莫望尘上了门前二层的台阶敲门,敲了半天,门内才传来他夫人的声音:“谁?”

“开门,是我,”莫三老爷说。

门一下子便被打开,门里除了站着三夫人外,刘氏夫人也在。

“母亲,”心头压着再重的事,看见刘氏夫人,莫三老爷还是冲自家母亲行了一礼。

“那些兵丁都走了,”刘氏夫人说:“你见到四丫头了?”

听刘氏夫人还喊莫良缘四丫头,莫三老爷苦笑,道:“母亲,我们进去说话吧。”

“那快进来,”刘氏夫人忙道。

相公抱着女儿,所以三夫人自己动手,将木门尽量关上,下了栓,三夫人这才扭头看自己的相公。

莫良珊头靠在父亲的肩头上,一动不动。

“八丫头睡了啊,”三夫人冲莫望尘伸手,说:“给妾吧,妾身送她回屋去。”

女儿不哭不吵不闹后,莫三老爷是狠狠地松了一口气,这会儿听了夫人说,莫三老爷就将小女儿交到了夫人的手里。

夫人接过女儿就觉得不对劲,莫良珊的身子发软,脖子看着也直不起来,三夫人惊叫了一声,喊小女儿道:“八丫头,八丫头,良珊儿你怎么了?”

刘氏夫人这时也发觉小孙女儿的不对来了,急声跟三夫人道:“你别晃她,你将八丫头抱平。”

三夫人这时抱着小女儿跪在了地上,将小女儿放平在自己的膝上,借着门上挂灯笼的光,三夫人看自己的女儿。莫望珊的脸色看起来是正常的,小姑娘闭着眼睛,双颊有些发红,除了对大人们弄出来的动静毫无反应外,莫良珊跟平日里没什么不同。

刘氏夫人稳一稳神,喊了莫良珊一声,见小孙女儿还是没有反应,刘氏夫人扭头便问三子:“八丫头这是怎么了?”

莫望尘已经呆傻了,在他的记忆里,他抱小女儿回来的时候,他小女儿还是好好的啊。

待在屋里的莫家人这时全都出来,连已经深居简出的大夫人洪氏夫人都从屋里出来了。

三夫人抖着手,试一下女儿的鼻息,手拿开,手又放到女儿的鼻下,这样反复了得有十几回,三夫人突然就尖叫了起来,疯一样跟刘氏夫人喊:“我女儿死了,我的良珊儿死了!”

站在小院里的莫家人都呆住了,没人相信三夫人的话,莫良珊活蹦乱跳的出门,这才多长时间,这姑娘就没了?

刘氏夫人不相信地伸手也试,小孙女儿的鼻息,这一试,刘氏夫人便跌坐在了地上。被护国公抛下之后,刘氏夫人人眼可见的衰老着,原本养尊处优的贵妇人,这会儿已经与寻常人家的老妇没有区别了,“这,”刘氏夫人浑身都颤抖了,看着莫良珊,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又扭头看莫望尘,刘氏夫人颤声问儿子道:“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你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最后一句问,刘氏夫人问得声嘶力竭。

第1058章 莫三老爷说,是莫良缘

莫望尘在妻子跟前半跪下来,看看自己的小女儿,喊一声,伸手在女儿的胸口处放一下,他女儿是没有心跳,再手往上抬,试一下女儿的鼻息,他女儿也没有鼻息。

“你说话啊!”刘氏夫人开始推搡起自己的儿子来,大声道:“发生了什么事?!”

莫三老爷人在混乱中,他抱女儿回来的时候,他女儿还是好好的啊,这怎么就死了呢?有人当着他的面,将他女儿害死了?是莫良缘派的人?还是严冬尽派的人?莫望尘再一想,这也不可能啊,这两人要杀,也是杀他啊,杀他女儿做什么?他女儿骂莫良缘那话,还是让辽东军的人听了去?

“说话啊!”刘氏夫人大喊,到了这个时候,刘氏夫人的精神趋于崩溃了。活了大半辈子,发现自己所托非人,现在兵祸就在她的身旁,她的眼跟前了,她的小孙女儿又死了,这是莫良缘要杀了她这一家子吗?!

莫三老爷这时想起来,自己凶女儿的那一下了,这是在回来的路上,唯一发生的意外了。可这也不可能啊,那有人被凶一下,就能被凶死的?

“你不说,”刘氏夫人抹一下眼睛,她的手还是干的,眼泪都哭完了,她如今已经哭不出来了,“那我去问莫良缘,”刘氏夫人跟三子说:“八丫头是去见她的,她莫良缘得给我一个交待。”

刘氏夫人说着话就往外走,颇有已经不管不顾的架式了。多年恪守的妇德,让她不能对护国公抱怨什么,至少在人前,她什么也不能说,可对莫良缘,刘氏夫人在辽东军入城之后,忍了莫良缘一回,但这一次她不想再忍了。

你莫良缘有本事,就将自己这个祖母逼死在熙园的大门前,然后让她这个做了鬼的人看看,天下人还怎么容你莫良缘!

刘氏夫人伸了双只手去拽门栓,莫望尘这时反应过来,扑到刘氏夫人跟前,就跪在了刘氏夫人的面前,道:“母亲,您不能啊!”

刘氏夫人红着眼,低头看自己的三子。

“莫良缘,莫良缘她真会杀了我们全家人的啊!”莫三老爷惊惧道。

“好啊,”刘氏夫人说:“那就让她杀。”

莫三老爷稍想一下,便明白了他娘亲在想什么,“不行啊母亲,”莫三老爷急道:“别说她莫良缘不讲孝道,就算她讲,还有严冬尽在呢,他跟您要讲什么孝道?母亲您听儿子说,莫良缘和严冬尽手里那么多的兵将,他们要杀我们一家人,他们都不用自己动手啊!”

严冬尽跟您这位护国公府的掌家夫人有什么关系?他是莫望北养活大的,可莫望北没正式收他为义子啊,你说他是莫良缘的夫婿,是你的孙女婿,可严冬尽和莫良缘没有成亲啊!

莫三老爷将事情掰碎了这么一说,刘氏夫人方才因愤怒而鼓起的武勇之气,突然之间就消失了。她如今还这么丢脸的苛活着,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自己身后这一家人啊,她去找莫良缘,那个跟莫萧一样,没长心肝的女人,会怎么对她身后的这一家人?

“你说,”刘氏夫人问莫望尘:“是谁害了八丫头?”

莫八小姐是怎么死的?小孩儿发生惊厥,一惊厥呼吸就暂停,大人却没有发现,任由小孩儿一直入于惊厥之中,呼吸一直没能得到恢复,莫八小姐就这么没了。当然,如果莫望尘有心,这位完全应该能发现,他的小女儿在抽搐,面部肌肉在抽动,两只眼球上翻。莫良珊因受惊,引发癔症,近而惊厥,这动静不小,可处于精神紧崩,完全没有留意女儿的莫望尘却就是没有发现。

悲剧就是这么发生的,可现在莫三老爷想不到,想的到他也不会说出来,他怎么可能承认是因为他的只顾自己,因为他疏忽害死了他的小女儿?

“是,是莫良缘啊,”莫三老爷说。

刘氏夫人身体往后一倒,重重地撞在了木门上,真是莫良缘!

“母亲,”莫三老爷低声道:“如今我们人在屋檐下,我们不得不低头啊。”

刘氏夫人背靠着木门站着,过了好长时间,刘氏夫人才又开口道:“莫良缘会给我们派侍卫吗?”

莫三老爷摇一下头,声带哽咽地道:“她不肯,严冬尽说现在香州城很安全,让我们就待在香州城。”

“待在香州?”刘氏夫人说:“她今天害死了八丫头,明天她想害死谁?五丫头,六丫头,还是七丫头?!”

五小姐莫良蓉三人听了刘氏夫人这么一喊,方才还只是在小声吮泣的三位小姐,马上就放声哭了起来。

至于几位庶出的小姐,则低着头,聚在小院左边的一个角落里,大气都不敢喘。

“是,”刘氏夫人这么情绪再次激动,她暂时也顾不上自己的孙女儿们了,刘氏夫人说:“国公爷和老太太对不起她,害了她,我,”刘氏夫人拍一下自己的胸膛,很大力地一拍,“还有我,我也是罪人,可这与家里的八丫头,与家中的小辈们有什么关系?有什么关系啊?!”

莫三老爷说不出话来,他前头就说了说谎,这会儿面对母亲对莫良缘的质问,莫三老爷能怎么说?

“天啊!”刘氏夫人身子一软,人就跌倒在了地上,她方才想过了,她拿莫良缘没有办法,就好像她没办法带着这一家人去找莫萧一样,如今她就是个没用的妇人,除了跪伏在地上求生,她什么也做不了。

“母亲,”莫三老爷也痛苦,眼中流下眼泪后,莫三老爷也顾不上擦泪,跟刘氏夫人说:“我们再想想办法,会有办法的,母亲你不要急。”

“不要急?”一直失了魂,形如木头人一样的三夫人这时开口说话了,三夫人一开口声音就尖锐的能伤人,三夫人看着抱着已经死了的小女儿,看着自己的相公说:“你要当我良珊儿这事儿没有发生过吗?什么叫不要急?你告诉我,什么叫不要急?莫望尘,你还有没有心,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三夫人为人波辣,有辣子的名声,这让她骂起莫望尘来,毫无顾忌。

第1059章 莫家男人,无情无义

三夫人姚氏的波辣,向来是对着别人的,没冲着莫望尘过,这样一来,莫三老爷还觉着妻子这样很不错,兄弟几房共住在一座府邸,不厉害些就容易受欺负,人善被人欺嘛。可现在,姚氏的波辣冲着自己来了,莫三老爷无法接受了,当着一家人的面,他的颜面何在?

“好了,闭嘴,”莫望尘喝了姚氏夫人一声。

姚氏夫人从地上站了起来,抱着莫良珊的尸体,往莫望尘的跟前走。

“够了!”刘氏夫人在这时发作了,怒视着三儿媳,刘氏夫人说:“你逼老三做什么?莫良缘就在熙园,你去找她,为你的女儿报仇去!”

刘氏夫人这话,将三夫人逼得停了步。

刘氏夫人手指着身后的大门,说:“你走吧。”

三夫人能去找莫良缘吗?或者可以这么问,她有去找莫良缘的胆量吗?显然,姚三夫人没有。抱着女儿的尸体,僵立当场,在家中所有人的注视下,三夫人身上的力气如同被什么人抽走了,人就瘫坐在了地上。

刘氏夫人手扶着院墙,往前走了几步,莫望尘小跑了一步,扶住了刘氏夫人,带着刘氏夫人往正屋里走。

“都回屋去,”刘氏夫人颤声跟院中的众人道:“在院子里站着做什么?你们能做什么呢?”

“母亲,”莫三老爷小声喊。

“我们不能留在香州,”刘氏夫人说:“八丫头这么大点的人,她莫良缘都能下手,这恶毒的丫头能放过我们?”

莫三老爷闷声走了几步后,刚想说话,就听刘氏夫人问他,莫良缘为什么要害死他女儿,莫望尘小声说了句:“良珊儿跟她问起了三丫头。”

已经很久没有人在刘氏夫人面前,提起莫良玉这个名字,乍一听到,刘氏夫人恍惚了一下,才道:“就因为这个?”莫良玉去了河西,还是与人为妾,她的三丫头已经落得个这样的下场了,莫良缘还要怎么样?都不能让人提莫良玉一声?

“良珊儿说她是个坏人,”莫望尘又小声加了一句。

刘氏夫人沉着脸,默不作声地由三子扶着自己,两个人一起进了正屋。在正屋的主座上坐下了,刘氏夫人身子往下就是一瘫,老太君在的时候,她虽是护国公府的掌家夫人,可在大事上她做不了主,她就是个打理日常庶务的管事婆子,如今老太君死了,莫萧抛下她走了,她这个管事婆子终于可以当家作主了,夙愿达成的时候,刘氏夫人却一点也不要想这个当家作主。

“让他们收拾行李,”过了许久,正屋里刚换上的蜡烛燃了一半后,刘氏夫人才道:“我们得离开这里。”

“可要怎么走呢?”莫三老爷愁道,就算莫良缘肯放他们离开,没有侍卫护送,他们这一家人没有一个武人的,他们如何上路?

刘氏夫人突然就瞪起了眼,冷冷地看着三子,直到将三子看得坐立不安了,刘氏夫人才道:“你去找第三街的满老板,问他要不要走,我们出钱,让他带我们一路。”

被母亲一提,莫望尘想起这个姓满的富商来了,这是江南一带的大商人,跟他父亲相熟,还来过府上好几次,他们两家之间是交情的。

“他的手下一定有护卫,”刘氏夫人说:“商人嘛,商人重利,你去找他,他开多少价我们都应下。”

“那,那他要漫天要价呢?”莫三老爷问,这不是不可能啊,他还怕这个姓满的将他们这一家人给卖了。

刘氏夫人叹一口气,她这个儿子平日里看起来还很精明能干,可真遇事了,她这个儿子是什么也干不了,假精明罢了。

“我们不去姚氏的娘家那里了,”刘氏夫人说:“我们去寻你父亲。”

莫三老爷已经坐下了,又一下子站起了身。

“圣上驾崩了,”刘氏夫人低声说:“睿王爷重伤,你以为谁会是新皇?”

莫三老爷惊住了。

“这话不该我这个妇道人家说,”刘氏夫人说:“但莫望北那一家子要是得势,我们的下场会如何?这怕也是你父亲远走的原因,他不带我们,”刘氏夫人话到这里,顿了一下,才又道:“无非是因为他带不走我们。”

莫三老爷没吭声,他父亲将嫡长那一脉的男丁都带走了,什么叫带不走他们?无非是因为他父亲嫌他们是累赘罢了。

“莫望北不过是个奴生子啊,”刘氏夫人一叹。

莫三老爷说:“那儿子去寻那姓满的。”

“你记得跟他说,”刘氏夫人叮嘱道:“只要他愿意护送我们去宁州,你父亲一定也会重谢他的。”

莫三老爷犹豫了一下,还是跟刘氏夫人道:“儿子这次出去,听到一个消息,莫良缘以睿王爷的名义发了公文,说父亲已经死了。”

刘氏夫人愣了一下,随即便怒道:“胡说八道,这个贱人!”

“万一姓满的信了莫良缘的话?”莫三老爷说。

“他知道你父亲人不在香州城,”刘氏夫人冲三子挥一下手,道:“你在这里与为娘说有什么用?去找那姓满的,你去好生跟他谈,不要舍不得钱财了!”

莫三老爷只得领命。

“如今为娘只能依靠你了,”刘氏夫人看着三子道:“这家得由你作主了。”

与当娘的一样,莫望尘也一点不想当这个家?

莫三老爷走出正堂,看见妻子姚氏还抱着莫良珊坐在院子里,莫三老爷便又转回正屋,问刘氏夫人道:“母亲,那良珊儿的丧事?”

刘氏夫人没从莫望尘这儿看出伤心来,想想莫萧,想想对他们这一家不管不问的莫望北,再想想带儿子去了辽东的莫望南。莫家的男人们啊,刘氏夫人心伤,莫家的男人没长心肝,都是无情无义的人。

“如今还办什么丧事?”刘氏夫人冷道:“这要是在京城,以八丫头的年纪,她也入不了祖坟。”幼年丧者,不入祖坟,这是京师莫氏的祖训,谁能违背?

“可姚氏那里,”莫望尘眉眼愁苦。

“我会找个地方,将八丫头埋了的,”刘氏夫人烦心道:“你还在这里与为娘磨蹭什么?等着那莫良缘找上门来吗?”

第1060章 严冬尽说,争天下啊

莫家人是对以后是如何打算的,莫望乡是如何与满姓富商商量的,莫良珊又是如何被祖母下令,就地掩埋的,莫良缘一概不知,她甚至不知道莫良珊已经死了。

莫八小姐惊厥而亡的时候,莫良缘正在听安平公主说话,安平公主不愿意现在就去辽东,她要随莫良缘去宁州城,“是李祈害死了我哥哥,”公主殿下这么跟莫良缘说。

莫良缘想了一下,才明白安平公主的心思,所以莫良缘感觉很意外,“安平要为王爷报仇?”莫良缘轻声问安平公主。

安平公主手里攥着一只茶叶包,这是让她敷眼睛上消肿的,安平公主垂眸看手里的茶包,“我没这个本事,我就想着,万一莫姐姐需要人作个证什么的,也许我可以派上用场,我,我也想亲眼看看李祈会是个什么下场。”

“会有危险的,”莫良缘说。

安平公主摇头,抬头看着莫良缘道:“我不怕。”她现在就怕秦王李祈真的可以做皇帝,如果天下成了这个人的囊中之物,那公主殿下是绝不愿苟活的。

“报分的事我会想办法,”莫良缘劝安平公主道。

发现莫良缘还是想送自己去辽东,安平公主突然伸手拉一下莫良缘的手,小声道:“帮不上忙,我也想看着李祈死。”这个死字,安平公主咬字极重,平生第一次恨不得一个人去死,却没想到,这个人会是自己同父异母的皇兄。

莫良缘仍在犹豫,将安平公主带在军里,她没有十足的把握护这位公主殿下的安全啊。

安平公主这才发觉自己提了一个,让莫良缘为难的要求,安平公主突然就紧张了起来,不知不觉地手一松,之前紧紧攥着的茶包都掉到了地上。

莫良缘见安平公主手足无措了,轻轻叹口气,何至于如此呢?两日之前,除了睿王与魏太妃,安平公主何需看旁人的脸色?可如今她只是稍觉为难,这女孩就如同惊弓之鸟了。

听见莫良缘叹气,安平公主就更慌神了,低着头问莫良缘:“莫姐姐,我是不是太不懂事了?”

“好吧,”莫良缘牵起安平公主的手轻拍一下,道:“我带你去宁州。”

安平公主猛地抬头,惊喜之情几乎从眼中溢了出来,“真的?”安平公主问。

“我们天亮就走,”莫良缘跟安平公主笑道:“你看看你屋里还有什么东要带走,还有,在你身边伺候的几个宫人还在,你可以带上她们。”

安平公主想也不想地就摇了摇头,说:“莫姐姐,发给她们一些银两让她们走吧。我,我不知道她们是不是李祈的人,所以就让她们走吧。”

“好,”莫良缘点头答应了。

“我去收拾一下,”安平公主起身往衣柜前走。

熙园发生恶战的那一夜,安平公主因为最开始时,就被侍卫接到了魏太妃处,所以她这里没发生什么打斗,屋里的家具物件都还在原处,财物也没见少。

“要帮忙吗?”莫良缘站在安平公主身后问。

安平公主想给自己打个包袱,可要打包袱,她就得先将一块布铺开,但就是这个活计,安平公主都做不好。高高举着手臂,将布一扬再扬,公主殿下跟莫良缘说:“不用,莫姐姐,我要自己来。”

这个时候自己做些事情,没空去想心事了,也许人就感觉好点,莫良缘冲安平公主点一下头,退出了公主殿下的卧房。

“要带她去宁州?”严冬尽听说他们要将安平公主带在军中后,眉头就是一皱,说:“这样好吗?”

“如她的愿吧,”莫良缘在严冬尽的跟前坐下,看着身旁窗外的花园,小声道:“就这样送她回辽东,她在辽东没有相熟的人,也许她会害怕的。”

严冬尽走到莫良缘身边坐下,抬手,将自己的手覆在莫良缘的手背上,“那就带她去宁州,”严冬尽说:“让她亲眼看着秦王死,也许她就可能从此以后安心过她的日子了。”

严冬尽说到以后,莫良缘突然心中一动,“冬尽,以后我们就要争天下了,”说这话时,莫良缘没看着严冬尽说,她仍是看着窗外,窗外的花园开了一园姹紫嫣红的春花,莫良缘就在心里想,江南的春天的确是好风景。

争天下?

严冬尽身子一震,覆在莫良缘手背上的手猛地一握,严小将军很愕然。

“为王爷报仇,”莫良缘说:“我们也在争这个天下了。”

严冬尽沉默半晌没说话,他这两天忙得脚不沾地,他真没想过这事啊。

“没想过?”莫良缘扭头看严冬尽。

严冬尽咳一声,摸一把莫良缘乌黑的发,道:“那就争啊,不就是,不就是争个天下么。”这话严小将军说得无甚底气,他倒是想着要宰了秦王李祈,可这天下要怎么个争法?

莫良缘又看向了窗外,“秦王应该是没有想过,他害死王爷之后,会发生什么事。”

严冬尽问:“会发生什么事?”

“他逼反了我们,”莫良缘低声道。

“他早就认为我们会反了,”严冬尽没好气地道:“要不他也不会一心要害死王爷。”

“所以这个人太自以为是了,”莫良缘冷道。

“也许净世大师会成功,”在莫良缘见安平公主的时候,严冬尽送走了净世大和尚,握住了莫良缘的手,严小将军小声道:“都不用我们动手的。”

“秦王死后,你要怎么做?”莫良缘问严冬尽。

严冬尽将莫良缘一揽,下巴蹭一下莫良缘的额头,说:“你容我想想,这事我得好好想想,不能大意的。”

“嗯,”莫良缘轻轻应了严冬尽一声。

“争天下啊,”严冬尽将莫良缘揽在怀里,小声念了一句,半晌之后,严冬尽突然跟莫良缘道:“叔父和大哥一定想不到,我们下一趟江南,回去的时候,将天晋李氏的江山做了战利品!”

莫良缘抿着嘴,他们争过一次天下,只是那一次他们败得彻底。

“哈,”严冬尽却很高兴,甚至有些兴高采烈地道:“叔父一定不会想到,他有当皇帝的一天呢!”

第1061章 兄长的子嗣

“我爹,”莫良缘抬手抚一下严冬尽的脸,小声说了句:“我爹未必会愿意当这个皇帝的。”

严冬尽愣了一下,说:“那谁当?我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你要我送到别人手里去?”如果是这样,那他们不如杀了秦王李祈后,直接回辽东去不就好了?

莫良缘倚在严冬尽的胸膛前,她能听见严冬尽的心跳声,突然莫良缘就摇了摇头,她被严冬尽的话带着走。什么当皇帝?秦王,他们都还没有杀死呢,他们就已经想着夺得天下,当皇帝了,这不是可笑吗?

雕花的木窗开着,吹着带着花香的风,严冬尽也不由得摇了一下头,冷静下来了,他的想法跟莫良缘一样了,秦王都还没杀呢,谈什么争天下?他可以事先做准备,但说到把江山献到他莫家叔父的跟前去,他想这儿事,不等于跟做梦一样吗?

“最多三天,”严冬尽跟莫良缘耳语道:“我们借着王爷的名义,宣布圣上驾崩的事,就会传到秦王那里去了。你说听到这个消息后,秦王会怎么对我们的小圣上?哦,不止是他,还有傅太妃和护国公。”

莫良缘说:“不知道。”

“他会不会觉得自己竹篮打水一场空后,恼怒之下,将那三人解决了?”严冬尽问。

“他应该会等施洗砚的消息,”莫良缘说:“之后,他才会做决定。”

知道施洗砚这个名字,这还是阿明仔的功劳,在睿王墓前听到了兵卒们喊施洗砚的名字,阿明仔没忘了把这事禀告严冬尽。

“要让秦王知道,施洗砚已经死了吗?”严冬尽说:“借他的手杀了小圣上,不是很好吗?”

“他未必会在现在杀圣上,”莫良缘说:“李祉的命如今就捏在他的手里,他想让李祉什么时候死都可以。现在李祉活着对他有好处,至少能让他占了道义这一条。”

“他倒是成道义了,”严冬尽撇嘴,现在回头看看当年认为这世上的事非黑即白,那时候的他得有多傻?

莫良缘坐直了身体,从窗台上捡了一风被风吹来的梨花。

严冬尽说了句:“这是白花是梨花吧?梨花开了?”

“梨花早就开了,”莫良缘将花送到了严冬尽的眼前。

严冬尽又看这一朵小花一眼,便不感兴趣地挪开了视线,说:“我哪有工夫看花?那么多的花长一块儿,我知道它是谁?你喜欢梨…”

严冬尽话还没说完,莫良缘将手里的梨花一丢,说:“既然秦王一直就病着,那他就不可能在这段时间生下子嗣了?”

严冬尽刚还在说花,想着莫良缘要是喜欢,那这次回去的时候,他就带几棵梨树茵回辽东栽栽看,可没想到莫良缘突然又换了话题。虽然搞不懂,莫良缘是怎么从梨花这事儿上,说到秦王有没子嗣这上面去的,但严冬尽还是顺着莫良缘的话想了想,然后说:“身体太弱就生不出孩子来吗?这也不一定吧?”

“是吗?”莫良缘看着严冬尽。

“我问过花伯父啊,”严冬尽小声道:“他说大哥的身体稍微养好一点后,跟大嫂生个娃不是什么难事。”

莫良缘半张了嘴,这位还问过花蛮子这事儿?

“我跟你说,”严冬尽将说话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一些,说:“花伯父说了,他娘子就是个好生养的,他们花面一族向来会挑好生养的姑娘娶的,这样一来,他们花面一族就会人丁兴旺。花伯父跟我保证,大嫂一定也是个好生养的,不会错的!”

严冬尽是真问过花蛮子,他大哥子嗣上面的事,被自家大哥几次濒临死亡的事吓到,一想到,自家大哥若是死了,却无儿无女,什么也没有给这世上留下,严冬尽就受不了,这怎么可以呢?

莫良缘却不知道要怎么跟严冬尽说了,想了半天,莫良缘也没有说出话来。

严冬尽说:“你不相信?花伯父的医术你还信不过吗?”

莫良缘这才说:“可是花面部的人丁并不兴旺啊。”

严冬尽一下子就呆住了。

莫良缘说:“冬尽你怎么能问花伯父这些呢?你这是担心我大哥不能生,还是担心燕晓嫂子不能生?”

“我没问大哥啊,”严冬尽马上就解释道:“我问得是嫂子。”他哪儿胆直接问花蛮子,我大哥伤得这么重,以后我大哥还能不能和女人生娃了?严小将军担心自己会被自家大哥打死啊。

莫良缘看着严冬尽的表情,可以用一言难尽来形容。问他们大哥的岳父,你女儿能不能生?这话,莫良缘怎么想,都觉着自己开不了这个口,她也根本想不到这种问题,也不知道严冬尽是怎么开这个口的。

“是啊,”严冬尽这时说:“花面部也没多少人啊,什么人丁兴旺,花伯父是哄我的啊!”

“他没生气?”莫良缘小声问。

严冬尽奇怪道:“他为什么要生气?”

莫良缘皱眉,回去后,她必须记得带着严冬尽,去跟花蛮子道歉。“你这样想吧,你去问我爹,你问我爹我能不能生,会不会生不出小娃娃业,”莫良缘看着严冬尽问:“你觉得我爹会是什么反应?”

将自己和自家莫叔父代入到这事里去了,严冬尽吹着江南带着十足暖意的春风,生生的打了一个冷战,他叔父应该会打死他吧?

“可,可他没生气啊,”严冬尽输人不输阵地道:“他还跟我保证来着的。”

“回去后要道歉,”莫良缘直接道。

“好吧,”严冬尽低了头,他是不该话问得这么直,至于花蛮子哄他这事儿,严冬尽心里有些委屈,这是他大哥的老丈人,他能拿他大哥的老丈人怎么样?

“传话出去,”看严冬尽点了头,答应去跟花蛮子道歉,莫良缘才又将话题又说了回来,小声跟严冬尽道:“就说消息是从王养杏那里出来的,秦王此生无后了。”

严冬尽说:“这话有用?秦王不会随便找个小孩儿来糊弄?到时候他咬死了那小孩就是他儿子,我们能怎么办?派人把那个小孩儿给杀了?”

第1062章 此事,望尽快打算

“这事儿,冬尽你不用管,”莫良缘扭头看严冬尽,手在严冬尽的胸口轻轻拍了一下,小声道:“这事我来办。”

“吵架啊?”严冬尽说:“跟他兵戎相见就是,何必要你当泼妇去跟他吵架?”

“你说我是什么?”莫良缘问,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跟人吵架她就是泼妇了?那她还杀人呢?跟人打过呢,她这是什么了?

严冬尽也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忙就摇摇头,说:“没有没有,我就是说,我们犯不上跟他吵。”

“有用的,”莫良缘说了句:“这个你不懂。”

秦王若是真的此生绝了子嗣,那这人可能最在乎的事,除了江山皇位,就是这个了。流言蜚语是能伤人的,使这人最在乎的事去中伤就好了。秦王不仁,那她莫良缘就不义。

“我名声不好,”莫良缘说,她名声如今已然这样了,那她还要在乎什么?如果流言蛮语,能乱一下秦王的心神,那她不管怎样也要去做的。

“这怎么又扯到名声上去了?”莫良缘的话说了一半,严冬尽就不乐意了,“你名声怎么了?你名声好着呢。”

莫良缘笑了起来,说真的,只要严冬尽不嫌弃她,那旁人如何看她,莫良缘是一点也不在乎的。

“行吧,你要做就去做吧,”严冬尽这时松了口,他怕听莫良缘说自贬的话,“李祈那王八蛋坏事做尽,他要再有儿子,那这儿子,”严冬尽想咒秦王这个还没影的儿子,可想了半天,平日在军营里也会暴粗骂人的严小将军也只是说了句:“这儿子一定活不长。”

莫良缘低低地嗯了一声。

严冬尽觉得自己这句话说得不够狠,还想再说些什么,低头发现莫良缘这会儿一脸的困倦,严冬尽马上就改口道:“去休息一下吧,我要写信给叔父,还要再给大哥写封信,你有什么话要跟他们说吗?”

莫良缘揉一下眼睛,说:“让他们保重身体,说我很好就行。”

“好,”严冬尽答应了一声。

莫良缘要起身,却被严冬尽直接打横抱起,走到了屋里的一张罗汉床前,严冬尽将莫良缘轻轻放下,说了句:“我就在这屋里写信,你睡会儿,到要走的时候,我叫你。”

严冬尽说完话,抬手将莫良缘的眼睛一抹,将莫良缘的眼睛合上了,小声又说一句:“老不休息,累病了怎么办?你别觉着孙方明来了,我们身边有个好大夫了,那位不行的。”

这要在平日里,莫良缘还得为孙太医正说几句公道话,只是这会儿她太累了,莫良缘什么话也没说,侧了身,面朝里睡了。

严冬尽附下身,在莫良缘的发间亲一下,这才起身往屋里的四方桌前走去。铺了信纸,磨好了墨,提笔要写信的时候,严冬尽抬头看看半开着的屋门,想想又起身拉了副四屏的屏风到罗汉床前,将莫良缘遮挡了起来。

等严冬尽写完了两封信,封好信封,周净从门外走了进来,看一眼严冬尽手上的信,周净站在四方桌前,等着严冬尽示下。

“安排人,将这两封信送到大将军府去,”严冬尽将信交给周净。

周净拿了信,跟严冬尽说:“陆大公子也写了信,让交给少将军。”

周净将陆大公子的信拿出来,拿在手里晃一下,让严冬尽看一眼,好知道他没胡说八道。

也不知道是陆大公子在这信封上用的胶水少了,还是周净的手劲太大,又或者是其他的什么原因,总之这封信拿在周净的手里,突然封口就开了,信封里的信就这么着掉在了严冬尽的面前。

“你看看你办事,”严冬尽嘴里一边数落周净,一边将信从桌上拿起来,要递给周净,可他不以意地往信上扫了一眼,信上的一行字,落到了严冬尽的眼里。

此事谁为主,还望尽快打算。

看见信里的这行字,严冬尽冲周净递信的手一顿,什么事要他大哥操心谁为主的事?

脑子里出现了这个疑问,严冬尽想也没想,直接打开了叠成四方形的这封信看。

周净张张嘴,最终还是没说话,严少爷想看这信就看吧,横竖陆大公子也不会在信里,找他们少将军告严少爷的黑状不是?

周净没想太多,这位年轻的侍卫长,本也就不是一个遇事会想太多的人。例如,这是陆竹生写给莫少将军的信,严冬尽应不应该看,又例如,为什么严冬尽要看这封信?这位是对陆大公子有什么想法了吗?这些问题,周净是一概没有想到。

严冬尽坐在灯下看信。

陆大公子在信里,写了睿王的死,写的很详细。而后,陆大公子在信里写道:“王爷一去,我辽东军必反。如今兵权在复生手中,此后诸战,也由复生统领兵马出战,那我有一事不明,此后天下,天下由复生争得,你与大将军将如何自处?故,统领兵马,夺得天下,此事由谁作主,还望尽快打算。”

严冬尽将陆大公子这一段话,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最后手一抖,严小将军拿战刀的手,竟然没能拿住一纸书信,陆大公子的信,被严冬尽掉到了桌上。

周净看见自家严少爷掉了信,愣怔一下,周侍卫长小声问:“大公子找少将军告状了?”

严冬尽将头一低,他这会儿是心神大乱,他自己丝毫没有意识到的事,被陆大公子还没送出去的一封信,硬生生地捅到了他的眼前。

“严少爷?”周净感觉不对劲了,忙就喊严冬尽。

严冬尽冲周净摆摆手,让周净别说话。

周净只得噤了声,看着掉在桌上的信,周净有些慌神了。

严冬尽心神大乱之后,又几乎是手足无措了,他将这江山打下来后,他要让他叔父当皇帝的啊,这怎么,怎么这事情跟他想的不一样呢?

对了,慌乱之中,严冬尽又想,莫良缘好像也跟他说过一句话,莫良缘说,他叔父未必想当这个皇帝。

莫良缘这是什么意思?严冬尽僵坐在椅上,神情茫然地想。

第1063章 陆竹生的迎头一棒

“大公子这信有问题?”听见周净这么问自己,严冬尽才抬头看周净,见周净神情紧张地看自己,严冬尽暗自深呼吸一下,跟周净说:“我们出去说话。”

周净看一眼立在那里,隔挡着自己视线的绣着市井图的屏风,周净没敢再说话,冲严冬尽点一下头。

严冬尽将陆大公子的信拿上,绕过四方桌,往屋外走去。

周净跟着严冬尽走出屋,发现出了屋,他家严少爷也不说话。周净偷偷瞧一眼,被严冬尽捏在手里的信,心里想的就是,陆家大公子到底告他们严少爷什么状了?

严冬尽站在廊下,就站在一根廊柱旁边,抬头看天看了好一会儿。江南的春风太暖,这让严冬尽一直就很不习惯,这会儿心里乱,严冬尽甚至是厌恶这种偏暖还带着很浓花香味的江南春风了,这风怎么就这么让他不舒服?

几个在庭院中值守的侍卫,看见周净冲他们打的手势,默不作声地退得远了一些。

陆大公子一封信,如同当头一棒,将严冬尽打得晕头转向。他也视陆大公子为兄长的,现在这位兄长写信给他的另一位兄长,将他从辽东大将军府分出来了。是,他是姓严,可他从小就在大将军府长大,这怎么就给他分了家了?他打江山,还打错了吗?

严冬尽抬手搓一把脸,留给他慌神的时间不多,天一亮,他就带莫良缘和兵马离开香州城,这会儿看天色,天已经快亮了。

周净没觉着自己将陆大公子的信,拿给严冬尽有什么错,周净看着在走廊里踱步的严冬尽,试着说了句:“要不这信不送出去?”

从内心而言,严冬尽不想自家大哥看到陆大公子这封信,可不扣下这封信,不就显得他严冬尽真的在图谋什么,说明他心中有鬼了吗?

深吸一口气,严冬尽将陆大公子的信重新叠好,递给了周净,低声道:“送我大哥那里去吧,你就当我没看过这信好了,跟谁也不要说。”

周净应声道:“是。”

“跟小姐也不要说,”严冬尽又补充了一句。

周净有那么片刻的为难,可随即周侍卫长就跟严冬尽道:“是,严少爷放心,属下什么也不知道。”

“我,”严冬尽觉得自己还应该跟周净说些什么,可想一想,他冲周净挥一下手,说:“派人将信送出去吧,大公子那信重新封个口,你替他封一下。”

周净领了命就要走。

“跟我进屋,”严冬尽却喊周净进屋。

周净当着严冬尽的面,将陆大公子的信重新装进信封里,贴好封口。浆糊没糊好的地方,是封口的左边,所以被陆大公子盖在封口很靠右边的封印,还是完好无损的。周净将陆大公子的封印仔细看了,觉得没问题,这才跟严冬尽说:“严少爷,属下弄好了。”

严冬尽看一眼信,冲周净点点头。

周净这才拿着信走了,说了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周净真就当方才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此后一生,周净也没跟人提起过今天这事儿。

周净走了后不久,窗外传来鸡鸣声,天光放亮了。

阿明仔来报,说兵马已经准备好,随时都可以走了。

严冬尽问:“钱敬呢?”

“钱先生也准备好了,”阿明仔道:“您要见他?”

“不了,”严冬尽摇头,道:“你去跟他说一声,公主殿下要随我们一起走,让他跟着公主殿下,多照顾公主殿下一些。”

阿明仔这会儿听严冬尽说了,才知道安平公主要跟他们一起走,“她要跟在军里?”阿明仔问。

严冬尽说:“是,怎么了?”

阿明仔下意识地想说,这不是太危险了吗?安平公主不会武,胆子又小,又太爱哭,这样的娇小姐怎么在军营里怎么待得住?可话到嘴边了,阿明仔又觉得这话轮不到他说,他算公主殿下的什么人啊,他操心这事?

“明仔?”严冬尽看着阿明仔,眉头锁着,“你是不是有什么事了?”

“没有,”阿明仔否认道。

严冬尽还是看着阿明仔,他不太信阿明仔这话。

“就是觉得公主殿下不适合待在军里,”阿明仔还是说了实话,面对严冬尽,他没有隐瞒过任何事。

“小姐就适合待在军里了?”严冬尽顿时就没好气道:“你这是心疼上公主殿下了?”

我这是心疼?阿明仔不太能分得清自己的心情,想一下,阿明仔冲严冬尽摇头,说:“不是心疼。”能让他心疼的姑娘已经死了,如今已经在黄土之下化为白骨了。

严冬尽撇嘴,说:“你还真想那么一下啊?行了,你去吧。”

阿明仔行礼退下,找钱敬去了。

严冬尽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起身走到屏风后面叫莫良缘起来,却见莫良缘在沉沉地睡着。严冬尽在罗汉床前站了一会儿,不出声地坐在床沿上,摸一下莫良缘披散下来的头发,严冬尽想,他家大小姐是不是也在疑他?不是在疑他,为什么莫良缘要说那话呢?

等门外又传来阿明仔的声音,说时候不早了的时候,严冬尽才狠狠搓一把自己的脸,轻轻推一下莫良缘,说:“良缘,该起来了。”

初醒之下,看清坐自己身旁的人是严冬尽后,莫良缘无意识的,就冲严冬尽一笑,笑得挺甜。

严冬尽便也笑了起来,轻拍一下莫良缘的脸,说:“醒了吗?我们该走了。”

莫良缘没再躺着,揉着眼睛坐起身,问严冬尽说:“我是不是睡了很久了?”

“就一小会儿罢了,”严冬尽用手梳下莫良缘的头发,说:“是不是还很累?我给你找了马车,一会儿去马车上休息,嗯?”

莫良缘随手挽一下自己的头发,用就放在枕边的头巾包了,看着严冬尽,伸双手捧住了严冬尽的脸,心疼道:“怎么眼睛里这么多血丝?”

严冬尽揉一下自己的眼睛,不在意道:“没事,睡一觉就好了。”

“走在路上,你哪来的时间睡觉?”莫良缘沉着脸,“就知道催我休息,你怎么就不在乎自个儿呢?”

严冬尽低了头,想问莫良缘为什么跟他说那话,可他又不敢问,有些回答,他承受不起。

莫良缘伸手摸严冬尽的嘴唇,犹自心疼道:“嘴巴也起皮了,你都没喝水吗?”

第1064章 世上多的是,不尽如人意之事

莫良缘起床,从罗汉床边的小几上拿了水壶,倒了杯水给严冬尽喝。见严冬尽不接水杯,莫良缘便喂严冬尽喝水,一边还问了一句:“冬尽你饿不饿?”

水杯被莫良缘送到自己的嘴边上,严冬尽张嘴喝了半杯水,然后才冲莫良缘摇了摇头,说了句:“一会儿路上吃,明仔那边已经准备好了,你梳洗一下,我们这就走。”

莫良缘点头说好。

严冬尽心里难过,也没再跟莫良缘多说,转身就往屋外走去。

严冬尽前脚出屋,周净后脚就跑了来,跟严冬尽禀道:“严少爷,送信的人已经带着信走了。”

“嗯,”严冬尽应一声,说:“你也去收拾一下吧,一会儿我们就走了。”

周净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小声说道:“大公子让属下请你过去用早餐呢,严少爷您看?”

严冬尽气都气饱了,还吃什么早饭?但严冬尽这时候也没发作,冲周净摇一下头,说:“我吃过了,你跟大公子说,我就不过去了。”

周净打量严冬尽,只是他家严少爷这会儿又是惯常的冷脸了,周侍卫长也看不出他家严少爷这会儿是个什么心情来。

“去啊,”严冬尽皱眉。

周净没敢吱声,转身跑了。

莫良缘从屋里走出来,“你和陆大哥怎么了?”莫良缘开口就问严冬尽,显然方才严冬尽和周净的对话她都听见了。

“没什么,”对着莫良缘,严冬尽的脸色回缓,说:“我吃过了,真的。”

莫良缘看严冬尽,问了句:“真没事?”

严冬尽将莫良缘的手一拉,边往屋里走,边小声道:“有这时间,我不能跟你多待一会儿?我去陪陆大哥吃什么饭?他缺人陪啊?”

莫良缘被严冬尽说得笑了起来,脸色也微红了。情话,哪个姑娘不爱听呢?

别院里,听完周净的回禀,陆大公子笑一下,跟周净道:“原来他用过早饭了,好,我知道了。”

周净给陆大公子行了一礼,就退了出去,从进屋到出屋,周净的目光没跟陆大公子的对上过。

走到门外看着周净快步走远了,陆大公子身边的侍卫长跑回到自家大公子身边,小声道:“严少爷是真吃过早饭了,还是他生气了?”

陆大公子写信的时候,没避开自己这个叫陆及的侍卫长,所以自家大公子小半时辰前写了封什么样的信,陆及是一清二楚的。当时,陆及就心里打鼓,这封信写了,少将军那里会怎么想,这不好说,可得罪严少爷是一定的了!他家大公子这是何苦?

“您还让周净去安排送信的事,”陆及跟自家大公子道:“他会拿您的信给严少爷看吗?”

陆大公子说:“那信封口我没有封好,周净只要将信拿出来,我写的信就会从信封里掉出来。”

陆及惊呆了,过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冲自家大公子急声道:“您这是为什么啊?!”

陆及侍卫长就想不明白了,跟那严少爷成了仇人,这对他家大公子有什么好处?这要是九小姐真嫁入了大将军府,那还好说,少将军再疼兄弟,也不能不顾及自己的大舅哥,可九小姐死了,少将军另娶他妇了啊,他家大公子这是在想什么啊?

“去取饭来吧,”陆大公子没事人儿一样,跟陆及说:“我饿了。”

“要不您跟严少爷去解释一下?”陆及小声道。

陆大公子抬眼看自己的侍卫长一眼,说:“你要教我如何做事?”

陆及没这个胆子,忙就摇头。

“去拿饭吧,”陆大公子又说了一遍。

陆及只得退了下去。

看着自己的侍卫长走出屋了,陆大公子挺直的背脊一弯,手握成拳,轻轻捶了捶自己的脑门。他也不想做恶人,可这件事,他必须做,这个时候将事情理明白了,总比以后江山真打下来了再理来得好。

大将军身体不好,莫桑青的身体就更差了,等严冬尽的威望日盛,谁为主这个问题,迟早要摆在这一家人的面前。没有儿子在,家业传给女婿的事,可若是这家业是天下,还是由女婿拼死打下来的呢?到时候儿子病弱,女婿却身强力壮,到了儿子争不过女婿的时候,这家业归谁?

陆家跟大将军府不同,辽东陆氏是大族,是一棵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直系子孙,旁系子孙众多,光争一个族老的位置,陆氏族人就能争破了头,血亲反目,兄弟成仇的事,陆大公子已经见过太多了。而大将军府,因为大将军没有继室,也没有妾室,就一儿一女,还有一个从小就养在府里,要当他女婿的严冬尽,人员简单,也就不存在什么豪门大族的内宅阴私。

所以陆大公子能理解,大将军府一家人都没有想过家业承嗣的问题,但理解,不代表陆大公子不会替这家人挑破这个问题。莫与严毕竟是两姓,而这所谓的家业又太大,天下啊,看看李氏诸王为了天下都做了什么事,你就可以知道,这是个会让人发疯发狂,让人可以抛去一切礼义廉耻,及尽所能都要得到的家业了。

面对天下,你莫桑青会怎么想?

面对由自己打下来的天下,你严冬尽会甘愿放手?

这个问题,陆大公子轻捶着自己的脑门,这个问题,这两个人,大将军,甚至莫良缘都必须想一想了。至于严冬尽会不会恨上自己,莫桑青会不会怨自己多管闲事,挑拨他与严冬尽的兄弟之情,陆大公子想,他都认了,谁要他当这个恶人呢?

陆及拿来了一碗粥,两个素菜包子,将木托盘放到桌上了后,陆及看着自家大公子欲言又止。

陆大公子喝一口白粥,看一眼自己的侍卫长,说:“不要担心,不会有事的。”

陆及耷拉着脑袋,这让他怎么不担心?说实在话,严少爷这人可不好对付啊,他家大公子以后在军中,要怎么跟严少爷相处?

陆大公子这时咬一口素菜包子,青菜馅的包子麻油香味很重,而且偏甜,这一点也不合陆大公子的口味。陆大公子吃一口包子,喝一口粥,没跟陆及抱怨什么,只是不合口味罢了,这世上不尽如人意的事多了,要抱怨那真是抱怨不完的。

第1065章 可我最喜欢你

“吃点吧,”莫良缘将点心送到严冬尽的嘴边,小声道:“知道你不喜欢吃甜,可江南这里的点心口味都偏甜的,我,”莫良缘目带歉意地看着严冬尽,“我又不会做点心,没办法做给你吃。”

严冬尽将点心吃了,说了句:“厨房里烟熏火燎的,你进厨房干什么?厨房里还有刀呢,回头再把你伤着,咱们不学厨艺这东西,谁家大小姐下厨房?”

莫良缘抿嘴,说:“洗手作羹汤啊,没听说过这话?”

“听过,”严冬尽说:“可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我叔父和大哥在辽东辛苦这些年,可不是为了让你下厨房拿菜刀的。”

莫良缘说:“你就不想尝尝我的手艺吗?”

我想尝,你也得会啊,但这话严冬尽知道自己说了,他一定好不了,于是严冬尽就没往外说实话,而是道:“不想,要我说,你那绣花也别练了。”反正他家这小姐就是将女红练出来了,他估计也啥都得不到,他前头排着两位呢!

听严冬尽提绣花,莫良缘的脸色就泛了苦,这辈子她倒是想学些东西,琴棋书画她是来不及学了,可女红和厨艺,她想学,至少她可以照顾父兄和严冬尽吧?可现在,她还没下过厨房,女红也,想想被自己丢在大将军的那些半成品,莫良缘都脸红,她到底能学会些什么东西?

见莫良缘脸色变了,严冬尽便劝:“厨房有厨子,有厨娘,绣房有绣娘,街上还有成衣店,你说你跟人家抢什么活计?什么你都干了,你要饿死人家厨子和绣娘吗?”

莫良缘被严冬尽说愣住了。

“我还不会种地呢,”严冬尽说:“我也没看我饿死啊,是不是?”

莫良缘还是说不出话来,过了半天才问了句:“我什么都不会啊。”

严冬尽说:“你想会什么?像一般的小姐们那样?”

莫良缘说:“不好吗?”

“那些小姐们她也做不了,我们辽东大将军府的大小啊,”严冬尽说:“她们能跟着我南下吗?”

这倒真是不能,哪有大家闺秀在军里待着的?

“我不用你烧饭,也不用你做衣服,”严冬尽将莫良缘的手一拉,塞小半块米糕到莫良缘的嘴里,说:“我要想要这样的,我找个丫鬟不就得了?我就喜欢你这样的,你得,”严冬尽歪头想了想,说:“你一直陪着我就行。”

莫良缘总算是笑了起来,小声道:“我当然会一直在你身边。”

这话严冬尽爱听,心情也变得好了些,“你得嫁我啊,”严冬尽将脸凑到莫良缘的跟前,说:“这事儿不能反悔的。”

严冬尽这张脸眉目如画,最得姑娘们喜欢的一张脸,可莫良缘还在这张脸上的拍了一下,佯怒道:“你说什么呢?除了你,我还能嫁谁?”

有过肌肤之亲了,除了严冬尽,她还能嫁谁?这辈子,除了严冬尽,莫良缘也没想过,自己还能嫁给另一个人啊。

严冬尽笑起来,张嘴咬一下莫良缘的手,说:“谁让你好呢?我就是不放心。”

“尽胡说,”莫良缘手指戳一下严冬尽的额头。

严冬尽将碟子里剩下的几块米糕都吃了,正想喝水呢,莫良缘就已经将水杯送到了他的嘴边,严冬尽就就着莫良缘的手喝了一杯水,将嘴里甜腻的味道压下去后,趁势身子往前一倾,严冬尽就吻了莫良缘一下。

莫良缘笑着看严冬尽一眼,说:“这会儿心情好了?”

严冬尽一愣,但随后就道:“谁还能没个烦心事了?”

莫良缘说:“跟陆大哥真没事儿?”

“没事儿,”严冬尽摆一摆手,“他好啰嗦你也是知道的,我没事上他那儿听他啰嗦?我又没得病。”

严冬尽这话,让莫良缘信以为真了,“他是为你好啊,”莫良缘为陆大公子说话。

“我知道,”严冬尽什么情绪也没表现出来,点点头说:“当他面,我可什么不敬的话也没说过。”

“不敬?”莫良缘眉头呼地就蹙起,说:“为什么要用这个词?”

虽然尽力压抑了,但严冬尽还是没能把自己的情绪完全压住,当然,这里面也有如今莫良缘不好糊弄的缘故。

“我不是读书人,”严冬尽撇一下嘴,说:“你跟我咬文嚼字做什么?你是现在又喜欢读书人了?”

莫良缘忙就道:“我什么时候讨厌读书人了?”

严冬尽脸上的神情一下子就变得委屈了,他现在烦死读书人,他叔父,他大哥都什么还没说呢,陆竹生跳出来算哪出?

将桌上的空碗碟一个叠一个地叠放起来,莫良缘才又抬眼看严冬尽,说了句:“可我最喜欢你。”

这一句话,足以让严冬尽的心情雨过天晴了。

莫良缘扭头看看半开着的屋门,确定屋门外这会儿没人,莫良缘探身,飞快地在严冬尽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满意了的严冬尽小声嘀咕一句:“还挺会哄我开心。”

“我就想你开心,”莫良缘说。

严冬尽深吸一口气,这会儿他把莫良缘的那句,我爹未必想当皇帝的话给放下了,陆竹生会以恶意待他,但莫良缘不会的。

“走吧,”严冬尽站起身,拉着莫良缘的手,道:“我们该走,我带你去宁州城。”

莫良缘借着严冬尽手上的力道站起身,轻轻嗯了一声。

严冬尽看看身在的这间屋子,这屋子曾是睿王见客的小花厅,屋里的家具摆件,除了碎了的,缺了物件的东西,这小花厅被重新打扫之后,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要再看看吗?”严冬尽问莫良缘。

这回他们走,要等杀了秦王后,拿秦王的人头来祭睿王爷时,他们才会再回来,这就不知道是多久之后的事了。

莫良缘看一眼面前空了一半的多宝阁。

严冬尽往前走了几步,从多宝阁上拿起一本字贴,递给莫良缘说:“赵季幻说,这是王爷写的字。”

睿王是个方正的人,字如其人,睿王爷写出来的字,也是极方正的,一笔一划都很周整,规矩。

“要不这字贴,我们带走?”严冬尽又问莫良缘:“就当是个念想?”

莫良缘摇摇头,将字贴放回到多宝阁上,跟严冬尽说:“让赵季幻带人再来收拾一下吧,将王爷的东西都收起来,留给公主殿下和五殿下。”

第1066章 林间野花烂漫

来自辽东的兵马于清晨时分离开香州城,前后加一起不过三天的时间,可谓是来去匆匆。等香州人反应过来,辽东那支兵马走了的时候,已经是整整两个时辰以后的事了。

有大着胆子的香州百姓从家中走出,发现街上还是有兵卒在巡街,官府衙门里,官老爷们,官差们也都还在,好像他们的日子还可以照旧。

等府衙和军营都派出人,在香州城的大街小巷张贴安民告示,香州城的百姓才又发现,原来他们香州的太守还是刘文长刘大人,统兵的将军还是陶先勇陶将军。

“太守还是原先的太守,”严冬尽走在路上,跟陆大公子说:“守将也是原先的守将,香州城的人还有什么可不心安的?”

陆大公子说:“你跟刘大人和陶将军谈得怎么样?”

严冬尽耸一下肩膀,看着陆大公子说:“陆大哥,你不会对他们劝降了吧?”

陆大公子说:“刘文长素有贤能之名,至于陶先勇,这次香州城失守,跟他的关系不大,陶将军领兵打仗的本事还是有的。”

严冬尽就问:“那他们是怎么回你的?”

陆大公子轻摇一下头,“他们没有给我明确的答复。”

“我没跟他们说什么,”严冬尽说:“我就跟他们说,我们走了后,他们得守好香州城,现在这年景,大事干不了,守一方平安,他们总要想办法做到吧?”

陆大公子问:“他们怎么说?”

“答应我啊,”严冬尽说:“这事他们都不想做,那他们还当什么官?回乡归隐吧。”

陆大公子被严冬尽说得笑了起来。

严冬尽说:“至于招降,我倒是跟他们提过一句,以后若天下大乱了,君不君臣不臣了,他们可以自己干,也可以寻个明主,这事儿他们自己考虑。”

陆大公子点头道:“你这么说没错处。”

严冬尽身子往陆大公子这边歪过来,压低了声音说:“我给他们留了些粮食,就当结个善缘。”

这个时候,粮食比银两更吃香,只是,陆大公子多少有些肉疼,粮食啊,这东西送好送,可找就难找了。

“陆大哥,”严冬尽说:“你有办法弄到粮食的吧?我就指望你了。”

严冬尽看着陆大公子的表情真诚极了,这让陆大公子都产生了怀疑,他们的这位严少爷没看到,他写给莫桑青的那封信?

“我知道了,”陆大公子冲严冬尽点一下头。

严冬尽呼一口气,坐在马上回身看看,莫良缘坐着马车,就在他身后的不远处,周净带着几个侍卫护卫在马车的四周。再次确定过一眼,莫良缘就在自己身后后,严冬尽坐正了身体,催一下自己的褐途马,跟陆大公子说:“陆大哥,接下来我要去取秦王李祈的人头了,你要帮我。”

陆大公子便笑着点头,道:“是,在下遵命。”

这二位的身后,周净伸长脖子在望,见他家严少爷跟陆大公子在小声谈笑,两个人亲密依旧,周净都混乱了,这是又和好了?!

要说如今严冬尽心里,对陆大公子一点隔阂也没有,那是假的,但在晕头转向,气急败坏之后,严冬尽也将心情调整了过来。陆大公子在信里说的事儿,严冬尽不承认,因为他没想过要要这个江山,他这辈子就想与莫良缘过自己的小日子,要他操心天下万民?他严冬尽更愿意去操心莫良缘,为什么突然要去学厨艺这事儿!至于陆大公子会怎么想自己,严冬尽其实也不在乎,只要他叔父和大哥待他好,莫良缘最终为他穿上了嫁衣,这世上就没有严冬尽要在意的事儿了。

既然都不在意,那要生气做什么?

严冬尽看一眼陆大公子,扭头看向了官道旁的绿林,绿林里,树与树之间的空地上,遍长了一种淡紫花的小花。花看着不起眼,但架不住这花开成燎原之势,将淡紫这种辽东不多见的花色,涨满了来自辽东的,观花人们的眼帘。

“是挺漂亮,”严冬尽在心里想。

陆大公子看着林中野花,跟严冬尽说:“这就是江南的春色了,复生,这大好的天下,就等着你去夺了。”

严冬尽笑了一笑,朗声道:“好!”

马车里,莫良缘放下被她撩起的车帘,见严冬尽与陆大公子说话的模样,莫良缘将之前生起的疑心打消了。

“莫姐姐,”被莫良缘带着,同坐一辆车的安平公主喊莫良缘一声。

“去宁州,要花好几天的时间,”莫良缘轻拍一下安平公主的手,小声道:“我们还要走水路,会很辛苦,要是撑不住了,你要跟我说。”

安平公主轻轻点一下头。

“五殿下在辽东很好,”莫良缘说:“所以安平你去了辽东,也会过得很好的。”

“有莫姐姐在,我不怕的,”安平公主说着这话,脑子里突然就出现了,在香州北城外,阿明仔将她从泥潭里拉起,将她背在背上的场景,安平公主飞快地将头一低,忽然之间心跳得有些快了。

“躺下吧,”莫良缘没发现安平公主的异状,跟公主殿下道:“一直都没怎么好好休息过,这样下去可不行。”

安平公主明白,这会儿她若是病了,就是给莫良缘和严冬尽找麻烦了,正打着仗,谁有工夫来照顾她?“莫姐姐放心,”安平公主跟莫良缘保证道:“我不会让自己生病的。”淋了一夜的雨,自己也没有生病,安平公主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她是可以淋雨的,而不是像宫里的嬷嬷,宫人们说的那样,女儿家淋雨受凉,就一定会生病。

“你母妃,”见安平公主还是坐在自己的身旁,并不准备躺下,莫良缘便准备趁这个机会,跟安平公主说一说魏太妃的事,毕竟是母女,魏太妃的死,莫良缘不能瞒着不让安平公主知道。

“我知道她死了,”安平公主轻声道。

莫良缘一愣,忙就打量一眼安平公主的神情,发现公主殿下只要木着一张脸,并不显得伤心难过。

第1067章 杏林世家的家传药方

“是严明将军告诉我的,”安平公主小声告诉莫良缘。

竟然是阿明仔?莫良缘很意外,她没想到阿明仔这个平日里在人前,话比严冬尽还要沉默寡言的人,会主动去找安平公主。“是明仔啊,”心里惊讶,但莫良缘脸上没显出来,握着安平公主的说,莫大小姐就问:“他是怎么说的?”

安平公主说:“严将军说,魏敬亭不愿意带我母妃走,在争执之下,母妃被魏家的一个侍卫推倒在地上,额头撞上了石块,我母妃就这么死了。”

莫良缘面不改色,点头道:“严复生也是这么跟我说的,没想到魏敬亭这么的狠心。”

安平公主说:“严将军说,之后他们那伙人发生内讧,魏敬亭就这么死于内讧中了。莫姐姐,这是不是报应?”

莫良缘说:“是啊,是报应。”

就让安平公主认为,魏太妃是这么死的好了,带着秦王的人去掘睿王墓,要将睿王的尸体挖出带走这样的事,莫良缘想,安平公主一辈子都不知道最好。

“以后你要好好的,”莫良缘看着安平公主说:“这样王爷的在天之灵才会安心,”手在安平公主的头上轻轻拍一下,莫良缘垂眸,小声道:“王爷的事,我很抱歉。”

安平公主看莫良缘,莫良缘的眼睛红肿未消,犹豫一下,安平公主往莫良缘这里探身过来。莫良缘愣怔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将安平公主一搂,让公主殿下靠在了自己的肩头上。

“我会好好活着的,”安平公主小声跟莫良缘说,还没有看到秦王李祈的下场呢,她怎么能死呢?

秦王李祈这里,三日之后,圣上驾崩的消息,被手下人送到了秦王爷的书案头。

几个谋臣分了左右两边,坐在秦王的下首处,都没有开口说话。

秦王如今身体虚弱,坐垫和靠垫都垫上好几个,他才能勉强坐在坐椅上。听了手下的禀告,又看了来人呈上的,经人手抄的告示,秦王深吸一口气,将告示轻轻放到了书案上。

挥手让手下退下,秦王看看自己的谋臣们,低声道:“诸位如何看?”

“如今睿王究竟是生是死?”有谋臣开口道。

秦王摇一下头,说:“不知。”

书房里陷入一阵沉默。

秦王想想被就被安置在秦王府里的李祉母子,笑了一下,秦王爷说:“圣上母子明明还活着。”

几个谋臣看看彼此,这都是精明厉害的人物,知道如今就算让圣上站在大庭广众之下,证明自己未死也是没有用处的。天下人,除非天子近臣,近侍禁卫,有谁能得见天颜?不知李祉的长相,那李祉如何自证,他就是当今天子?就算有他们王爷的旁证,可睿王和莫良缘那边,就不会说这是他们王爷弄出来的假皇帝?

事情就是这么的荒谬,一个人没无法证明自己还活着。

“自说自话吧,”秦王拍一下书案上的手抄告示,道:“圣上的生死不过就是一个说法罢了,如今要紧的是眼下的这场仗。”

打败辽东军了,那李祉就活着,被辽东打败了,那李祉就死了,小皇帝是生是死,完全就看他们与辽东军一战的结果。

秦王一语言毕,就又感觉乏力,知道自己要支撑不住了,秦王忙就跟自己的谋臣们道:“好了,此事就这样吧,就任她莫良缘得意这一回吧。”

“我们先退下,”谋臣里,杨稻生是清楚秦王身体状况的,听自家王爷这么说,杨稻生忙就跟同僚们道。

有谋臣还想问问,出了这事之后,要如何对李祉母子,还有护国公说呢,只是见杨稻生冲自己摇头,这位只得将话咽回,退了下去。

“杨先生留下,”秦王发话道。

都走到书房门前的杨稻生只得留了下来。

秦王瘫坐在坐椅上,看着走到自己身前的杨稻生,道:“是不是还出了什么事?先生今日看本王的神情可不对。”

杨稻生忙就想摇头。

“先生日后是本王的胫骨之臣,”秦王说:“还望先生有话直说。”

“如今有一条事关王爷的传言,”杨稻生小声道。

“哦?”秦王道:“是什么?”

杨稻生双膝一弯,给自家王爷跪下了,道:“还望王爷恕罪。”

杨稻生这一跪,秦王便知道这个传言一定是触到他的逆鳞了,“是什么,你说,”也没让杨稻生起身说话,秦王声音转冷地道。

杨稻生用极小的声音道:“有传言说王爷,说王爷绝嗣。”

原本瘫坐着的秦王,呼地一下坐正了身体。

杨稻生没敢看秦王此时的神情,将头一低。

秦王的面色黑沉如墨,看了那么多的大夫,没有大夫跟他说,他会绝嗣,但也没有大夫能跟他保证,他一定会有儿子。秦王其实心里清楚,他如今待男女情事无力,如此一来,他还求什么子嗣?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杨稻生的双膝都跪麻木了,才听他家王爷跟他说:“你起来。”

杨稻生试着起身,试了几回没能站起身,最后手握着书案腿,借力才站起了身来。

“这传言是哪里来的?”秦王问。

杨稻生说:“这传言由香州方向来。”

秦王拍一掌书案。

杨稻生忙道:“王爷息怒。”

“还有什么,你与我详细道来,”秦王跟杨稻生冷声道。

杨稻生说:“传言说消息是由王太医身边的人那里漏出来的,世面上还流传着王太医给王爷开得药方,是,是几剂求子的药方。”

“王养杏?”秦王道:“这传言还扯到了王养杏的身上去?”

杨稻生从袖子里摸出了几张纸来,双手呈给秦王,杨先生说:“王爷,这是那几份药方。”

秦王拿过药方看,药方一共五份,其中有一份,还真是王养杏能他开过的药方,固本培元的一剂药方。这药方,到了今天秦王还在用着,所以他记得很清楚。

“王太医如何,臣下不知,”杨稻生跟秦王道:“只是辽东军那边能知道王太医,王爷,这事就不得不慎重了。臣下找人查过,这五剂药方,都出自王太医之手,还都是他们王氏的家传药方,这等药方可是不外传的。”

王养杏与辽东军素无联系,与睿王也几乎没有交往,那这王家不外传的家传药方,是怎么到了辽东军和睿王的手上的?

疑问,不可抑制地出现在秦王的脑中。

第1068章 逼出家人做屠夫

秦王对王养杏的信任的,不然他也不会让王养杏来主治他的病,所有大夫为他开得药方,都要经王养杏看过,点头之后,才会给他用。可如今杨稻生将几张王家的家传药方放到了自己的面前,秦王疑惑了,他对王太医的信任动摇了。

王养杏是太医,不问政事,不问军事,与杨稻生往日无怨,今日无仇,也没有利益上的冲突,杨稻生不可能好端端地要害王养杏。

从杨稻生这里找不到问题,秦王只得又往王养杏身上想,打量一眼自家王爷,杨稻生将自己要说的话,在心里又过了一遍,觉得没有问题了,杨先生才开口道:“王爷,若是王太医有问题,那王爷的伤病一直无法好转,是不是王太医在这中间做了什么?”

身体现在也是秦王的死穴,如今秦王爷唯二的两个死穴,身体,子嗣,竟然都有可能出问题出在王太医的身上,这让一向冷静的秦王爷,一时之间压制不住自己的怒火。

有八成的可能,王养杏是无辜的。

有两成的可能,王养杏是吃里扒外的内奸。

如果自己如今,连坐立都困难的状况,是王养杏造成的,秦王只要想到这个如果,生出的杀心,是诛杀王养杏全族的杀心。

“王爷您看?”杨稻生小声问。

秦王头一阵剧烈的疼痛,没忍住,秦王闷哼一声,抬手按涨疼的太阳穴。

“王爷?!”杨稻生小声惊叫。

秦王冲杨稻生摆手。

杨先生也不敢喊人,秦王的身体情况如今不能外传。试想一下,一个重病缠身的主子,还是一个没有子嗣,让人没有少主可拥戴的主子,谁敢投效这样的主公?杨稻生现在其实不太敢去想以后的事,秦王这一病重,杨先生跟自己也病重了一般,心绪也是焦虑,低落的。

秦王咬着牙,足足半柱香的工夫后,才将这阵疼痛给忍过去。手指一下书案上的白玉杯,秦王爷让杨稻生给自己倒杯水。

读书人都好茶,其他的生活琐事做不来,可倒水这样的事,杨先生还是做得来的。手有些轻抖地,给自家王爷倒了杯水,又提心吊胆地看自家王爷喝水,杨稻生突然心中就很丧气,他们如今不是在图谋天下,他们如今是在求活!

秦王喝了小半杯水,才放下白玉杯,也不看杨稻生,只低头看着这只玉杯,跟杨稻生道:“先不要惊动王养杏,你暗中去查一查,与王养杏有联系的人。”

“是,”杨稻生领命。

“也查一查,他们王氏家族是不是有人在睿王那边,”秦王又道。

“是,”杨稻生领命的同时,又奉承了秦王一句:“王爷英明。”

王家杏林世家,虽然只有王养杏一人入仕当了太医,可王家人多的是大夫,谁能保证,没有王家人投到了睿王那头儿去?如果另有王家出身的大夫在睿王那里,那王养杏就是无辜的了。

秦王却冷笑,道:“若有王家人在睿王那里,先生就觉得王养杏无事了?”

杨稻生忙道:“臣下…”

不等杨稻生将自贬、请罪的话说出来,秦王就又道:“王家在打什么主意,本王知道。”

世族大家自然不会只投靠一个主子,除非他们能确定,君临天下的那位是谁,否则世族大家只会将家族的力量分散,确保有可能做天下之主的人身边,都有他们家族的人。这就是,为什么没有永世的王朝,却有永世的世家的原因。

秦王的目光阴鸷,但没说什么狠话,世族大家都这么干,他能如何?除非他江山在手了,否则他就无从要求这些世族大家的忠心。

杨稻生沉默不语,杨氏家族在睿王那里没有族人,可在京城淮亲王李尚明那里,是有族人的,还是几个在族中才干,前景都不错的族人。

“先生退下吧,”秦王挥一下手,“事情要尽快查清。”

杨稻生应一声是,他本还想问问,施洗砚那里有没有消息,可如今杨稻生不敢问了。

秦王拿起白玉杯,还想再喝些水,但嘴一张,一口血就被他吐进了白玉杯里。杨稻生这时人还没有退出书房,秦王飞快地将白玉杯往书案上一放,这动作近乎于砸。

杨稻生听见这动静,但没敢抬头看,只加快了脚步往下退。

秦王将白玉杯又拿起,晃几下,将血与杯中的水融合了,直接将这半红不红的水泼到了书房的地上,这才将玉杯随手一扔。

“王爷,”书房外,端着汤药的小太监求见。

秦王让人进来,看着被小太监放在自己面前的汤药,秦王说:“你去请静空大师来。”

小太监忙就领命往书房外快步去了。

等静空掌院到了秦王书房的时候,秦王面前的汤药已经半凉了,“大师免礼,”秦王冲要给自己行礼的静空掌院的摆一下手,随后就招手让静空掌院上前来。

静空掌院站在了秦王的书案前,一眼,掌院大师便看见了,秦王一口没动过的汤药。

秦王手指点一下汤药碗,道:“这药,请大师替本王看一看。”

静空掌院心头就一紧,秦王的汤药都是由王养杏负责的,怎么?现在秦王怀疑王养杏了?

“味道太苦,”秦王很是随意地给了静空掌院一个理由,这些被他“请”来的名医,如今无法离开宁州秦王府,所以秦王不担心这些人将他的病情传出去,至于这些名医之间是不是会结仇,秦王不在乎。

是了,这个心思出现之后,秦王才猛地发现,王养杏是可以离开秦王府的。

“是,”静空掌院跟秦王道:“贫僧想想办法。”

“不是想办法,”秦王道:“这汤药本王用了很久了,可本王的身体没有好转。本王知道休养身体需要时间,可这时间不可以没有一个限度。”

静空掌院到这个时候,还是没有听出秦王在怀疑王养杏,所以掌院大师看一眼书案上的汤药,心里想着,贫僧是不是应该趁这个机会,将王养杏从秦王身边赶走?秦王如今能活,靠的就是王养杏的医术,如果没有了王养杏,那秦王是不是就…

“阿弥陀佛,”掌院大师在心里默念一声佛号,这世道逼着他这个出家方外之人做屠夫了。

第1069章 怎么会是他?

查药光看汤药本身是没用的,所以静空掌院去熬药的,王府药膳间看,熬这药熬剩下的药渣。

在秦王等静空掌院消息的同时,孙方明与坐在马车上的莫良缘小声道:“那五剂药方不会出问题,下官见王养杏看过,虽然只是匆匆一眼,但下官能记住那些药方。”

孙方明的这个本事,莫良缘见识过,在大将军府时,见过巫配一回药后,孙太医正就能一点不错的,将巫配过的药复配出来。

“就是不知道那些药方,能不能派上用场,”孙方明给自己打完了包票,转而又担心道:“要是派不上用场…”

孙太医正担心的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让一旁的严小将军不爱听了,骑着马扭头看孙方明一眼,说:“派不上用场,对孙大人也没坏处啊,你要担心什么?我还担心你万一记错了药方怎么办呢。”

孙方明如今就不想跟严冬尽说话,但严冬尽怀疑他可能记错药方,孙方明忍不了这个,“不可能,”孙太医正当下就道。

严冬尽撇嘴。

严冬尽的这个动作,孙方明已经是再熟悉不过了,“我不可能记错药方,”孙方明再次强调了一句。

“复生,”莫良缘将头从车窗里探出来,冲严冬尽摇一下头,这怎么就喜欢上了跟孙方明抬杠呢?旁人都不愿意得罪大夫,偏她家这个,与常人就是不同。

莫良缘发话了,严冬尽闭嘴了,只是最后扬着脑袋,瞥孙方明那一下,还是将孙太医正又给刺激了一回,这到底是什么人啊?

“没事的,”劝住了严冬尽,莫良缘冲孙太医正笑了笑,小声道:“这等事,错一处两处没问题的,孙大人不必担心。”

孙方明点头,还想再说些什么,可看看骑马走在他前面的严冬尽,孙太医正就失去了说话的兴致。

“要不您去问问钱先生?”严冬尽这时却又扭头跟孙方明说:“他这些天身体一直不好,您倒是给想想办法,钱先生这不是外伤啊。”

不是外伤,你也治不了?

这话严冬尽没说出口,可孙方明就是知道,这位就是想冲他质问这句话呢,说不定这位还在心里骂他来着。“钱先生心情不了,”孙方明硬邦邦地说了一句。

严冬尽都要气笑了,外伤你不行,这会儿不是外伤了,你说人家是心情不好?“谁生病心情会好?”严冬尽问孙方明说。

“复生!”莫良缘要叫了,这怎么说着说着又要吵起来了呢?

严冬尽冲孙方明一摊双手。

孙方明在莫良缘这里待不下去了,沉着脸看严冬尽一眼,孙太医正拨转马头往后面去了。

“你非得惹孙大人生气?”莫良缘问严冬尽。

严冬尽走到了马车的车窗外,说:“我说什么了?我还不能关心一下钱先生了?”

“钱先生是在伤心啊,”莫良缘说。

严冬尽撇嘴,睿王爷的事,他们哪个不伤心?你孙大人没办法治,就老实承认自己医术不精好了,扯什么心情不好?

“不要再跟孙大人吵了,”莫良缘看着严冬尽。

“嗯,我不跟他吵了,”严冬尽随口应道。

莫良缘抚一下额,这种答应她已经听了很多回了,可哪回严冬尽做到了。

严冬尽这时扭身,他想看孙方明是不是去钱敬那里的,可他这一扭身,正好让他看见,骑马走在安平公主马车旁的阿明仔。严小将军挑一下眉,手摸一下下巴。

“怎么了?”莫良缘问。

“明仔又守着咱们的公主殿下呢,”严冬尽小声跟莫良缘说。

莫良缘将半边身体探出车窗,往车后看一眼。

“你坐好了,”严冬尽伸手将莫良缘推回到马车里,说:“我还能胡说八道吗?你还非自己看一眼?”

“公主殿下应该有事找明仔,”莫良缘说,这几日,安平公主找了阿明仔两三次,次数不多,但莫良缘这也足够莫良缘记下,安平公主找阿明仔的事了。

“那她怎么不找别人?”严冬尽说了一句。

莫良缘被严冬尽说得怔一下,突然莫良缘就探身出车窗,人往车后看。

严冬尽忙又伸手推莫良缘回车里,说:“你坐好,你别从车里掉下来。”

莫良缘被严冬尽推坐回车里,开始坐着想安平公主的事,之前事多,有些事就被莫良缘忽略掉了,这会儿仔细想想,安平公主是阿明仔救下的,有事公主殿下就找阿明仔,为了魏太妃的事,阿明仔也主动找过安平公主,还编了一个能让安平公主好受些的谎话说。

“明仔喜欢过一个姑娘,”严冬尽这时在车外小声道:“听说那姑娘长得很漂亮。”

莫良缘听严冬尽说过,阿明仔那个不堪受辱,投井而亡的未婚妻。手搭在车窗的框上,莫良缘看着严冬尽。

严冬尽这时却又笑了笑,说:“现在我们想什么都没用,先把跟秦王的账算完了再说吧。”

莫良缘放下搭在车窗框上的手,坐端正了身体,坏了兴致地应了一声:“嗯。”

严冬尽摇一下头,刚想跟莫良缘说,这事他们想管也管不了,阿明仔的主意正着呢时,有兵卒从队伍后面骑马赶来,离着还远呢,这兵卒就跟严冬尽说:“严少爷,有人跟着我们!”

严冬尽停了马,道:“谁?”

莫良缘这时也跟赶车的豹头道:“豹头停车,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严冬尽和莫良缘这里一停下来,整支队伍也就停了下来。阿明仔也顾不上听安平公主说话了,催马到了严冬尽的面前,就听兵卒跟严冬尽禀道:“这人被小的们抓到了,他说认得严少爷,也认得小姐,他要见您和小姐。”

严冬尽的第一反应,这不会又是哪个莫家人吧?可随后严冬尽又想,莫家人应该没这个胆子,“人吧?”严小将问兵卒。

莫良缘下了马车,就见几个兵卒拾掇着一个被反绑了双手的人,往她和严冬尽这里来了。

“年欢喜?”严冬尽这时还没下马,坐得高,他自然也就看得远,比莫良缘先一步看清来人的脸后,严冬尽有些惊讶地道:“怎么会是他?”

第1071章 年欢喜说,不甘心

年欢喜看起来并不狼狈,头发整整齐齐地梳着,脸也是干干净净的,衣服也穿得周整,这是个长相和身材都很好的年青人,如果不是目光和神情都阴鸷沉郁,年公公会让人误认为是哪个世家出来的翩翩公子。

严冬尽让众人退下,与莫良缘并肩站在年欢喜的面前,严小将军有些困惑,看着年欢喜说:“你都逃了,还要来跟着我们干什么?”

严冬尽从达摩禅院接莫良缘回城,想起了年欢喜,叫人来一问,才知道香州城几方混战的时候,城里的府衙大牢,军里的水牢,还有熙园的地牢都有犯人逃脱,这其中就包括被关在熙园地牢里的年欢喜。严冬尽也没精力再分出人手去抓年欢喜,这事也就这么算了,莫良缘从头到尾就没问过一句年欢喜,严冬尽也就没走。严小将军是真的想不到,他这里都放这位一马了,这位还能追到他跟前来。

听见严冬尽问话,一直低头站着的年欢喜才抬起头,低声道:“我想问太后…”

“谁是太后?你叫谁太后呢?”不等年欢喜将话说完,只听一声这位对莫良缘的称呼,严冬尽就横眉立目了,这是故意找他的不痛快吗?

“我问想小姐一件事,”年欢喜马上改口道。

莫良缘轻拍一下严冬尽的手,看着年欢喜道:“什么事?”

年欢喜低声道:“我想知道,傅太妃娘娘去了哪里。”

“你还要管她?你…”

莫良缘手一晃,拍在严冬尽的手背上,让严冬尽消了声,莫大小姐这才跟年欢喜说:“她在宁州城,不出意外的话,她在宁州秦王府住着。”

年欢喜被睿王关入熙园的地牢后,就与世隔绝,地牢外发生的事,他全然不知。这会儿听莫良缘说,傅美景去了宁州秦王那里,年欢喜心口一疼,却也只是一疼罢了。

“江南烽火四起,求生不易,”莫良缘跟年欢喜说:“你好自为之吧。”

严冬尽头歪向莫良缘这里,小声道:“放他走?”

莫良缘点一下头。

年欢喜武艺不错,但辽东军里最不缺的就是武艺不错的人,再说这年欢喜是俞常胜的嫡孙,辽东军就没有这位的容身之地。

严冬尽看着年欢喜,突然就叹一口气,说:“凭你的本事,去哪里都可以活下去的,你就不要去宁州了。”

年欢喜冲严冬尽和莫良缘躬身行了一礼,转身就要走。

“你不要去宁州,”莫良缘往前急走了两步,拦在了年欢喜的去路上,小声道:“你带人追杀过秦王,你去了宁州,傅美景会拿你的命去讨好秦王的。”

年欢喜的神情木然,只低低地“哦”了一声。

“傅美景,”莫良缘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看年欢喜的模样,莫良缘又不想再说什么了,傅美景是什么人,年欢喜能不清楚?她还多话做什么?

“多谢您,”年欢喜跟莫良缘道谢。

“我与我父亲说过起你,”莫良缘说:“他说你若是愿意,你可以回辽东去。”

严冬尽嘴角一抽,让年欢喜回辽东?怎么?他叔父这是还对俞常胜那种卖国的人心怀内疚,要照顾年欢喜不成?他叔父是不是疯了?

年欢喜笑了起来,这位长得好,笑起来的样子一扫阴鸷,竟然是很清朗的模样,“好,”年欢喜跟莫良缘说:“我也想看看辽东是什么样子。”

“那你?”莫良缘问。

年欢喜说:“小姐能放我走吗?”

莫良缘说:“我没想抓你。”

“是因为傅太妃娘娘于小姐而言,已经没有用处了吗?”年欢喜又问。

莫良缘说:“她是没有用处了,不光是对我,对奏王而言,她也没有用处了。但我放你走,不是因为傅美景。”

“我信小姐的话,”年欢喜说。

严冬尽听得撇嘴,听不下去了,但严小将军还得站在边上听,谁叫他拿莫良缘没办法呢?

“你要去宁州,”莫良缘这时看着年欢喜道。

年欢喜低头看看脚下。

“为什么?”莫良缘问。

年欢喜抬头又看莫良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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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1章 秦王说,杀了

“公主殿下说她晕船,”阿明仔跟严冬尽禀告道。

只要莫良缘不晕船,严冬尽就不操心这事儿,掉脸就想走,可一想这是睿王的妹妹,严冬尽又转身面对了阿明仔,说:“我们不是带了能治晕船的药吗?你拿给她。”

阿明仔说:“那药我见军里人吃过,不怎么管用。”

周净说:“不管用,那就找孙大人啊,人太医肯定有办法啊。”

“他?”严冬尽顿时就有话要说。

“复生,”莫良缘在马车里喊。

严冬尽闭上了嘴,挥手让阿明仔走。

周净这时往几个人的对面看一眼,脸上马上就堆了笑,说:“哟,孙大人。”

严冬尽转个身,就见孙方明站在离他二十来步远的地方,黑沉着脸正看着他呢。严冬尽想冲孙方明笑一笑的,只是扯一下嘴角没笑出来,于是严冬尽拍阿明仔一下,说:“你还站我这儿干什么?去问问孙大人啊。”

阿明仔对孙方明其实也不怎么信任,这位治外伤不行,替钱敬先生看病,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这位对晕船能有办法?说不定这位,还不如他们军里的军医啊。

阿明仔一向面部无甚表情,所以孙方明光看是看不出,这位在想什么来的。但就算什么都不知道,孙太医正也不想搭理对面这三个人。

“去啊,”严冬尽推了阿明仔一下。

阿明仔看着自家严少爷,小声说:“他行吗?”

严冬尽说:“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晕船。”

严冬尽三个人说话很小声,孙太医正听不见,可这三位就站在马车旁边,坐在马车里的莫良缘可以听得一清二楚。听着严冬尽说话,莫良缘觉得这位有时候说话是挺欠打的。

“既然公主殿下有事只找你,那你就多费心吧,”严冬尽将安平公主交给了阿明仔,扭头自己就上马,跟周净说:“出发吧,不要浪费时间了。”

不多时,队伍重新进发,严冬尽跟莫良缘说:“也不知道咱们的孙大人能不能治晕船,你说他行吗?”

莫良缘说:“我听说,晕船这毛病没办法根治的。”

这话严冬尽没听说过的,不过他现在知道了,孙方明应该也治不了晕船的毛病,“你说叔父和大哥为什么要让他来?传话送信,派个兵卒就行,何必劳烦咱们的孙大人呢?”

这话刚问出口,一个念头就不可抑制地出现在严冬尽的脑子里,孙方明是叔父和大哥派过来看着我的?这个念头一出现,严冬尽自己就惊了一下,抬手抚一下额,严冬尽自嘲地一笑,说算真要派人来看着他,这个人也应该是朱九,再不然也应该是伤好的差不多的叶纵,孙方明能干什么?

褐途马这时也不知道是不是踩到了石子,颠了一下,严冬尽的身体跟着褐途马颠一下,这这一颠,严小将军咬到舌头。

“咝,”严冬尽抿了嘴。

“怎么了?”莫良缘撩开车窗帘问。

严冬尽捂着自己的嘴,看着莫良缘,突然在想,我刚才都想了些什么?叔父和大哥怎么可能会派人来监视我?我这是疯了吗?

“冬尽你到底怎么了?”莫良缘问。

“没什么,咬到舌头了,”严冬尽说。

“陆大哥呢?”莫良缘问:“我今天怎么没有看见他?”

“他能有什么事?”严冬尽没好气地道:“他又不晕船。”

莫良缘说:“你和陆大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他唠叨啊,”严冬尽说:“我没事找到他跟前挨说去?大哥数落我,我听着,他凭…”

“冬尽!”莫良缘小声喊。

要抱怨的话,在严冬尽的嘴边转了一圈,“真没事儿,”严冬尽跟莫良缘说:“你有事找陆大哥?”

莫良缘摇头。

“这不就得了?”严冬尽催马往前走了,说:“你在马车里睡一会儿,明天我们就上船了。”

这一行人到了第二天弃岸登船的时候,宁州城里,静空掌院跟秦王道:“这药倒没什么问题,只是对王爷的身体没什么作用。”

这就是吃不死人,但也治不了病的意思了,秦王手在书案上轻轻拍了一下,面露了苦笑,说:“原来是这样,本王知道了,有劳大师了。”

静空掌院双手合十,冲秦王行了一礼。

秦王说:“大师也为本王诊脉诊了多日了,大师可有办法?”

静空掌院慈眉善目的,冲秦王摇一下头,道:“王爷,贫僧还要再斟酌斟酌,请王爷再给贫僧一点时间。”

“可以,”秦王一点都不为难静空掌院,说:“那大师请自便吧。”

静空掌院冲秦王行一礼,退出了书房。

书房外,杨稻生匆匆走上台阶,看见静空掌院,忙就赶了几步,走到了静空掌院的跟前,行了一礼,杨先生就小声道:“大师给王爷诊脉来了?”

“不是,”静空掌院摇头。

“那大师先请,”杨稻生没再多问,请静空掌院先走,看着静空掌院走下台阶了,杨稻生才站在了书房门前求见。

“怎么样了?”秦王让杨稻生进屋之后,开口就问。

“派去的人没查到王太医有不对之处,”杨稻生实话实说地道:“王爷,王太医没有问题。”

秦王说:“他就一点问题都没有?”

“没有,”杨稻生说:“他每日不是在王府候着,回去之后,就是在书房钻究医书,王太医并不与外人交往。他的府上也只有三个老仆伺候,没有外人去找过他。”

秦王抬头看杨稻生,秦王爷的面容很平静,可目光很冷。

杨稻生被自家王爷看得心里咯噔了一下,难不成王养杏被他们王爷抓到了什么把柄?

“你去安排一下,”秦王低声道:“杀了王养杏,他的那三个老仆也不用留了。”

杨稻生惊道:“他是睿王的人?”

秦王低头又看手里的公文,道:“本王不知道。”

“那这是?”

“不确定,那就杀了,”秦王说:“不过是个大夫,本王这里如今不缺大夫。”

杨稻生突然就有了兔死狐悲之感,王养杏对自家王爷也算是尽心尽力了,如今就因为一个不确定,就要送性命?那日后这个不确定,是不是会落到他的头上来?

第1073章 一边是父兄,一边是丈夫

“先生不用怕,”秦王看杨稻生一眼,面上带了笑,低声道:“先生全族的生死富贵都系在本王身上,本王还疑先生什么呢?王养杏与先生是不同的。”

杨稻生将心中的忐忑收起,道:“王爷的大恩,臣下愧不敢受啊,臣下,”杨先生说到这里就哽咽了,感恩的话也说不下去了。

秦王笑一下,道:“辽东军快来了。”

杨稻生马上就道:“他们不要睿王在江南的半壁江山?”

秦王摇一下头,“要了他们也守不住,不如来与本王决战宁州城下,杀了本王,他们再图天下也不迟。”

杨稻生道:“王爷英明,其实严冬尽这么想于王爷是好事,只要打败了这支辽东军,那王爷就可以坐等天下群雄来投了。”

秦王仍是笑一下,挥手让杨稻生退下,看着杨稻生行礼退下后,秦王的脸色瞬间便阴沉下来。糟糕透顶的身体状况,让秦王如今无法久坐,所以见杨稻生,秦王半躺半坐在一张躺椅,但就是这样,秦王仍是感觉疲惫。

当然这疲惫也不仅仅是身体上的,还有精神上的。打败了严冬尽带着的这一支辽东军,就可以让如今与他李祈争天下的李氏诸王俯首称臣,让遂鹿的群雄来投了?这显然是杨稻生哄自己开心的话,秦王爷自己心里明白,不存在这样的好事。

打败了严冬尽,莫望北还在,莫桑青还在,辽东军还是雄据辽东,所以他打败了严冬尽,只不过是解了眼下的一次危局罢了。双方之前已经结下无法开解的仇怨,所以严冬尽和莫良缘死在自己手里这事儿不谈,如若自己将严冬尽和莫良缘抓在手里,这样能逼莫氏父子低头吗?秦王无法做这个判断。

此次辽东军与汗王铁木塔一战,让秦王发现,虽然莫桑青与自己毫无相同之处,所谓位居高位者必重权欲这话,在莫桑青的身上完全不存在。这样一来,秦王对辽东莫氏父子就失了判断,这让秦王在面对辽东军时,就很难受,因为事情不在他的掌控之下了。

手轻轻按着受伤的肺部,秦王喘息了几声,身子很是疲惫了,秦王的脑子也好,心也好,却还是静下不来。施洗砚到了如今都没有消息回来,秦王觉得施洗砚这个杀人的好手,这一次应该是死在香州城了。

睿王李祯究竟是生是死?莫良缘可以谎称李祉,傅美景和莫萧的死,那这女人也可以将已经死了的睿王,说成是个还活在人世的人。可,秦王紧锁着眉头,可如果睿王真的活着呢?莫良缘在这事上偏偏没有撒谎呢?

“该死的,”秦王小声咒骂。

杨稻生退下没两柱香的时间就回到了书房,他身后跟着的侍卫手里,捧着王养杏的人头。

“王爷,”杨稻生向自己的主子复命。

秦王放下轻按着伤处的手,抬眼看王太医的人头。王养杏的双眼大睁着,已经死了的人,眼中的惊恐,和难以置信竟然还在。显然王太医死得很愕然,毫无准备。

“那三个老仆也一并处死了,”杨稻生跟秦王禀道。

秦王抬手轻挥了一下。

“退下吧,”杨稻生忙就跟捧着人头的侍卫道。

“将人头扔了,”秦王又说了一句。

“是,”侍卫领命,快步退了下去。

空气里有隐隐的血腥味,这让秦王又不舒服了,他以前不惧人血的味道,可现在这味道他闻之欲呕。

“王爷请喝水,”杨稻生给秦王倒了一杯水。

秦王接杨稻生手里的白玉杯,拿手掩鼻,跟杨稻生道:“将派往香州的兵马悉数撤回来,那江南的半壁江南,于本王也是暂时无用的。”

杨稻生嘴上领命,但人站着没动。

“还有事?”秦王问。

杨稻生压低了声音,跟秦王道:“王爷,臣下仔细想过了,严冬尽说起来与莫氏父子而言是什么人呢?最多,他是莫望北的女婿。”

秦王看向了杨稻生,等着杨先生往下说。

“莫氏父子远在辽东,还都是身体不好,”杨稻生说:“严冬尽却正是年少,身强体壮的时候,莫氏父子就真这么放心他?一个莫姓,一个严姓,这毕竟是两姓人啊。”

秦王想着杨稻生的话。閱讀完整章節,請訪問 飞su中wen

第1074章 折大公子说,这大好江山

“还有,派去打探折家军消息的人回来了吗?”秦王问杨稻生。

杨稻生低声禀道:“派出去的人还没有回来。”

秦王“嗬”的叹一口气,道:“是回不来了吧?”

“这个,”杨稻生说:“还是再等一等吧,王爷,折烽的消息可不好打听啊。”

“再派探马出去,”秦王直接下令道。

杨稻生不认为先前派出的那一队探子,已经死在了折家大公子的手里,可既然自家王爷直接下了命令,那杨稻生也只能领命道:“是。”

派出的探马人数太多其实不好,人一多,大家彼此的意见就会相左,容易坏事。可这话,杨先生看秦王一眼,决定自己还是不要再劝了。下了这个决定后,杨稻生自己又开始心焦,他家王爷不会不懂,人多容易坏事的道理,可他家王爷仍要这么做,这只能说明他家王爷心急了,而心急,这也是会坏事的。

“先生有话要与本王说?”秦王看杨稻生。

“没有了,臣下这就去将事情安排好,”杨稻生给秦王行了礼就要退下,可这时他又想起王养杏了,便又多问了秦王一句:“王爷,那王养杏的事,要与他王氏家族说一声吗?”

“不用了,”秦王想也没想地便道。

看来杏林王家是被自家王爷弃用了,杨稻生心里叹息一声,后退三步后,转身走出了书房。

杨稻生刚出书房,一个管事太监就到了书房门口,跪在地上,大声冲书房里禀道:“王爷,傅太妃娘娘想求见您。”

过了一会儿,书房里才传出秦王的声音,秦王爷说:“本王现在没空,跟太妃娘娘说,请她好生照顾圣上。”

管事太监领了命,起身又跑走了。

杨稻生看着这管事太监跑出庭院门了,自己才迈步往庭院的月门前走。傅太妃这是听到从香州那里传来的消息了,所以这才要求见自家王爷,如今自家王爷对圣上这一家子是个什么打算,杨先生也不清楚,他旁敲侧击地问过,可秦王爷也没给他一个答案。

两日之后,折家军的中军帐里,折大公子看着来给自己报信的中军官,摸了一下自己一下耳朵,折大公子说:“你刚才说什么?你再跟我说一遍。”

中军官老老实实把自己刚的话,又重述了一遍。

折大公子看站在一旁的陈慎,说:“你听见了?”

陈家将说:“末将听见了。”

“行,”折大公子跟中军官说:“你先退下吧。”

中军官退出中军帐了,陈家将才说:“这秦王想挑拨少将军和严少爷的关系?”

折大公子手指敲着坐椅的扶手,半天后又抬手抚额,跟陈慎道:“你还别说,这还真是个事儿。”

陈慎惊道:“这不会吧?”

“怎么不会?”折大公子说:“这以后辽东军姓莫还是姓严啊?总不能咱们莫大将军嫁女儿,拿辽东军当嫁妆吧?”

“那,”陈慎没说话了。

“我看他们家的意思,也没有让严冬尽入赘的意思,”折大公子说:“之前我怎么没想到这事呢。”

陈慎看着自家大公子,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接话,和着您还盼着这家人闹起来啊?您还记不记得,这还正打着仗呢?

“我要做什么?”折大公子问陈慎。

陈家将一脸的茫然,他哪儿知道要怎么办啊?他算哪号人物啊?

折大公子又自言自语了句:“不过他们兄弟感情很好啊。”

“那就不用担心了?”陈慎问。

“可这事儿总得有个说法,”折大公子又说。

“这要有什么,什么说法?”陈家将说话都结巴了,“这辽东军以后是少将军的啊,严少爷还能把少将军杀了,他自己当家作主?那大小姐能饶得了他?”真要这样,莫大小姐不得杀了严冬尽?

折大公子嘴里骂了句什么,道:“这秦王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了,一直都说这人病着,怎么到现在他也没病死呢?”

“病死不至于吧?”陈慎道。

“怎么不至于?我就等着他病死呢,”折大公子道:“这要不是秦王府不好进,我都打算派人假扮神医,混进秦王府弄死这秦王。”閱讀完整章節,請訪問 feisuzhongwen

第1074章 被自家小姐骗了的崔侍卫

接下来有将军到中军帐来找折大公子,陈慎便从中军帐退了出来,至此陈家将是真的认为,自家大公子不打算管辽东大将军府的这桩事了,可到了这天夜里,三更天了,陈慎又被自大公子叫进了中军帐。

“你路一趟辽东,”折大公子将一封信交到了陈慎的手里,说:“莫未沈认识你,你在他面前就少些拘束,将这些日子江南这里发生的事,你都跟他说说。”

陈慎顿时就觉得捧手里的信烫手了,“大公子,您不说不管这事儿的吗?”陈家将问。

“我是不想管,”折大公子耸一下肩膀,“可我想过了,做朋友没有这么做的。”朋友家没事的时候,你跟人家哥俩好,朋友家出事了,你就手抄在袖子里在一旁当个看客?这还叫什么朋友呢?

折大公子这人抛去表面上的懒散,嬉皮笑脸,沾花惹草,内里这位其实是个不爱跟人深交,极其冷漠的人,除了折氏家族,可能偌大的天晋李氏皇朝,在这位心里都算不上什么。莫桑青,还真是折大公子这辈子第一个,认认真真去结交的一个朋友。可能折大公子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已经为这个朋友操过多少心了。

“那莫少将军不会生气?”陈慎捧着自家大公子的亲笔信,小声问道:“他要是发怒了,那末将还要将事情说一遍吗?”

折大公子看着陈慎。

陈慎担心的话说完了,想想觉得自己的话还是没说到点子上,于是陈家将又添了一句:“少将军的身体不好啊,少将军那老丈人不是说,少将军不能累着,也不能动怒吗?”

他要是把事情一说,激得少将军动了怒,再把伤势弄恶化了,这事要怎么收场?别问陈慎为什么觉得,莫少将军会动怒,连他这个外人,听到秦王传的这个流言都生气,更何况莫少将军这个当事人呢?

“那你就去找莫大将军,”折大公子不以为意地道:“随你高兴。”

这事还能随自己高兴?陈慎看着自家大公子有些傻眼。

“不过莫桑青这人主意正,”将陈慎说傻眼了,折大公子又说了一句:“大将军的话,他不一定都听,你还是得去跟莫桑青说一下。”

陈慎说:“那少将军要生气呢?”

“遇上这种事,他总是要生上一回气的,”折大公子说:“你可以先叫上他老丈人,然后你再说。”

人还没到辽东,陈家将已经感觉焦头烂额了,这个差事他要怎么办?

“快去快回,”折大公子说:“哦,替我跟莫大将军和莫桑青问声好。”

“是,”陈慎苦着脸领了命。

“那个,”折大公子手托着下巴,又想一下,说:“你跟莫桑青说,我们折家军现在堵住了秦王,由宁州往海上去的必经之路,至于宁州城要怎么打,我还得跟他兄弟商量一下。”

“是,末将一定将话带到,”陈慎应声道。

“去吧,路上小心,别被秦王的人逮住杀了,”折大公子看着陈慎笑嘻嘻地道。

陈慎跟着二公子折烙的时间长,折烙废了之后,他才又被自家大公子要到了身边听用。都说两个人,甭管是什么关系,相处都是需要磨合的,可折慎跟自家大公子磨合到今天,他也没习惯自家大公子这个人。就比如他家大公子的这句话,这是在关心他啊,还是在调侃他?

“你还有什么要问的?”见陈慎领命之后,站着不走,折大公子就又问了一句。

“那,那对这事儿,大公子您有什么意见?”陈慎带着小心地问折大公子道。

“我没意见,”折大公子说:“这就好像莫大小姐嫁人一样,你觉得我能有什么意见?”

陈家将看着自家大公子,您是不能有什么意见,人家莫大小姐有爹有哥,还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婿,这里面能有您什么事?

折大公子这时冲陈慎一摊手。

行吧,刚才那问题是自己脑子不清楚,陈慎给折大公子行了一礼,苦着脸退出了中军帐,连夜便往辽东去了。

“也不知道严复生那里,现在是个什么情形,”一个人坐在中军帐里,折大公子又自言自语了一句,传言能传到他这里,自然也可以传到辽东军里去。

“小姐,”看见自家小姐出现在军帐外,今晚在中军帐前值守的崔南忙跑上前,给莫良缘行礼。

“严少爷呢?”莫良缘问。

“严少爷不在帐里,”崔南小声道:“他方才一个人往河边去了。”

今天下午他们才下船,在河岸边上的这处空地上扎营,准备休整一下,明日一早再往宁州方向赶的。谁也没有想到,他们到了岸上,能听到辽东大将军在闹着分家的流言,崔南偷眼看自家小姐,又说了一句:“小姐,严少爷看着不高兴。”

“嗯,”莫良缘说:“我也不高兴。”

崔南不知道要怎么接话了。

“秦王这个贱人,”莫良缘又骂了一句。

“呃,”听见自家小姐暴粗,崔侍卫愣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这位就跟着莫良缘说:“对啊,这人怎么就这么贱呢?”

“我去河边,”莫良缘转身要走。

“您一个人?”没看见有侍卫跟着自家小姐,崔南忙就问道。

“没事的,”莫良缘说:“这里离河岸那么近,出了事,我叫一声,你们还能听不见?”

崔南说:“那属下送您过去。”

“不用,你们去了,你们严少爷的气更消不掉,”莫良缘小声跟崔南说。

崔侍卫沉默下来,所以小姐您想怎么让严少爷消气?

“周净在前边等我呢,”莫良缘笑了起来,说了一句。

这下子崔南放心了,有周净在,他就不操心了。

莫良缘转身往辕门处走去,她走路快,很快就消失在崔南的视线里。

半柱香的时间后,周净跑到了中军帐前,看见崔南就问:“小姐在帐中吗?”

崔南讶异道:“你不是送小姐去河边了吗?”

周净一脸的震惊,“小姐去河边了?她去河边干什么?”

崔侍卫呆立当场,所以方才他家小姐是骗他来着?

第1075章 带你看遍这大好河山

严冬尽坐在河岸的一块横卧于地的石头上,手里还掂着小石子往河里丢。今晚夜色不错,月与星倒映在河面上,画一般儿,风一吹,河面起了波澜,这画也皱起,眼看这画要被一只不知名的手卷起来了,风一停,波澜散尽,一副星月画卷就又现了人间。严冬尽无心欣赏眼前的风景,他现在心情很恶劣,手里的小石子扔出去了,听不见水花声了,这位又低头看地,想再捡些石子。

莫良缘远远地就看见了严冬尽,莫大小姐也没出声,就放轻了脚步往严小将军的跟前走。不过就算这位放轻了脚步,严冬尽也听见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不用回头看,严冬尽也知道来的谁。

莫良缘在严冬尽的身边坐下,看一眼严冬尽捏在手里的小石子,莫良缘问:“在水漂?现在你能让石头在水面上跳几下了?”

“是石子,”严冬尽说:“丢石头到水里,那叫砸。”

“哦,”莫良缘说:“石子也不是石头,小石头啊。”

严冬尽扭头看莫良缘。

莫良缘说:“打个水漂让我看。”

小石子在手里掂两下,严冬尽将小石子扔向了河面,石子在水面上跳了五次,这才落进水里。

“这么厉害了?”莫良缘拍手,故作惊讶道。

严冬尽撇一下嘴,说:“你当我小孩子吗?”

“跳了五次,”莫良缘伸手掌示意了一个五,说:“大哥丢的话,最多四次,我专门数过。”

严冬尽仔细想了想,他记得他家大哥扔石子打水漂的话,最多能有个三跳,想到这里,严冬尽有点高兴了,“哪有四跳?最多三跳,”严小将军跟莫大小姐说:“大哥玩这个不行的。”

莫良缘看一眼严冬尽,说了句:“是吗?”

“小时候大哥除了带我到洗垢湖扔石子,他也没带我干别的了,”严冬尽丢掉了手里还攥着的石子,小声道:“也不能这么说,应该说,大哥不知道小孩子要玩什么。”

莫良缘回忆一下,说:“你不是还上过树吗?”

“上过,然后从树上掉下来,被大哥揍了一顿,”严冬尽撇嘴道,至于打屁股什么的,他就不说了。

莫良缘将手放到了严冬尽的手背上,被严冬尽反手握住,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严冬尽才又开口跟莫良缘说:“我没想占了大哥的位置。”

“我知道,”莫良缘小声应道。

“大哥会怎么想?”严冬尽看着莫良缘问,眼中的情绪莫名。

“大哥能怎么想?”莫良缘说:“他会骂秦王一声贱人的。”

严冬尽半张了嘴。

“你这些天不开心,是不是在这之前,就已经有人跟你说了什么吗?”莫良缘问。

“没,没有,”严冬尽马上否认道。

“是陆大哥吗?”莫良缘又问。

“我说了没…”想接着否认,可扭头看莫良缘,严冬尽又否认不下去了,他家这大小姐太聪明,他能瞒住什么?

“陆大哥是怎么跟你说的?”莫良缘问。

严冬尽挠一下头,看向了河水,说:“也没什么,他只是写信让大哥考虑这件事,他的信被我看见了。信不是我拆的,是他没封好口,从周净手里掉出来的。”

莫良缘抿嘴道:“陆大哥这么谨慎的人,他怎么会犯这样的错?哪有这么巧的事?”

严冬尽一愣。

“他是故意的,”莫良缘说。

严冬尽半天没说话,最后发一句牢骚:“他们读书人怎么这样啊?有话他不能直接跟我说吗?”

“这话他不好明着说啊,”莫良缘小声道。

“要我发誓吗?”严冬尽问莫良缘。

这话莫良缘没听懂,说:“发什么誓?”

严冬尽站起身,半蹲在了莫良缘的跟前,半抬了手,发誓道:“如果我跟大哥争天下,那就让我严冬尽不得好…”

死字没来及说出口,严冬尽的嘴被莫良缘捂住了。

河面上这时又起了风,吹动河岸的绿树,还带了几片花瓣到严冬尽的肩头,莫良缘的发间。

松开手,替严冬尽拂去肩头的花瓣,莫良缘才说:“别说那个字。”

严冬尽半跪在了地上,伸手将莫良缘一抱,他自己也就靠在了莫良缘的怀里。

“你的意思我知道了,”莫良缘说:“那信你让人送去辽东了吗?”

“嗯,”严冬尽应声。

“那你不如再听听大哥怎么说,”莫良缘小声道。

“这事大哥说了不算,”严冬尽抬头看莫良缘,“我都想好,等天下太平了,我带你到处走一走,带你看看这座江山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呢。”

“冬,冬尽?”

“好吧,其实是我想看,”严冬尽说:“叔父和大哥拼了性命保护的江山,我想看看。叔父和大哥都没有来过江南呢,除了京城,他们只知道辽东的样子。”

莫良缘抬头看面前的河流,江南的河流总有股缠绵的意味,说起来,这也是她和严冬尽第一次下江南,只是江南的风景,他们如今无心欣赏。

“你信我的话吗?”严冬尽这时问莫良缘。

“信,”莫良缘想也没想地便道。

“嗯,等仗打完,我就带你走,我带你看遍这大好河山,”严冬尽跟莫良缘说:“你喜欢吗?”

“喜欢,”莫良缘点头,她当然喜欢。

扭头看看身后的河水,严冬尽说了句:“这破河有什么可看的?不就是水吗?”

“什…”

直起半身,严冬尽一个吻落在莫良缘的嘴唇上,让莫良缘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我想我们还是走吧,”远远地,崔南跟周净道:“我们这么过去,严少爷会发火的吧?”

虽然看不清那二位在做什么,但挨那么近,想也知道这二位这个时候,绝不会希望有人来打扰吧?

周净摇摇头,转身又往军营走。

崔南跟在周净的身后,问:“你摇什么头?”

“秦王真是个贱人!”周净骂。

崔南嘴角一抽,他们小姐刚才也是这么骂来着的。

“这事有大将军在呢,咱们大将军会没打算?”周净又道:“我们少将军跟严少爷好着呢,那个贱人自己屠杀兄弟,就以为天下人都跟他一样?做他的春秋大梦吧!”

第1077章 严小将军说,我想赌一把

莫良缘陪严冬尽在河岸坐了一夜,看了一回旭日东升,严冬尽起身跟莫良缘说:“要到时间开拔了,良缘我们得走了。”

莫良缘将手交到严冬尽冲自己伸出的手里,被严冬尽拉站起身,等严冬尽将自己发间落着的几片花瓣都捡去后,说一句好了,莫良缘才跟着严冬尽往驻营地走去。

“这要不是正打着仗,”严冬尽边走边跟莫良缘说:“我就陪你好好在这里玩一玩了,等以后无事一身轻了,我们就有时间了。”

都道江南有杏花烟雨,严冬尽却没有见着,尸体,因战乱而荒废的村庄他倒是见着了不少。严冬尽摇一下头,心里又将秦王李祈骂上一遍。

莫良缘一直没说话,只是跟着严冬尽走,直到快到军营的时候,莫良缘才问了严冬尽一句:“还生气吗?”

严冬尽重重地嗨了一声,扭头看着莫良缘笑道:“你信我就行了。”

严冬尽没跟莫良缘说过什么违心的话,这一次也一样,他莫叔父和大哥的看法,会让严冬尽难受,可只要莫良缘相信他,不疏远他,那严冬尽的日子就能过下去,至于其他人的看法,那在严冬尽这里不重要。

要走到辕门前了,严冬尽才松开了拉着莫良缘的手,等他看见站在辕门前的陆大公子后,严冬尽想想又整了一下衣衫,这才冲陆大公子露了一个笑脸,大声道:“陆大哥这是特意来迎我和我们大小姐的?”

陆大公子迎到了严冬尽和莫良缘的跟前,手里拿了一封信,道:“折家军的信使来了,这是折寄火的亲笔信。”

听说是折大公子的亲笔信,严冬尽从陆竹生手里拿过信就拆了看。

莫良缘没看信,反而往后退了一步。

陆大公子看见莫良缘这一举动,也没说什么。

严冬尽一目十行地看完信,一边将书信递给陆大公子,一边扭头跟莫良缘说:“折大哥到了距宁州百里外的渠县。”

这个渠县具体在什么位置,莫良缘也不知道,只了严冬尽的话,莫大小姐便只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陆大公子这时也看完了信,将信叠起,陆大公子说:“这信在路上走的时间长,折家军现在未必还在渠县。”

严冬尽想一下,问陆大公子:“那我要跟他约个地方先见一面吗?”

“应该的,”陆大公子马上就道。

“行,”严冬尽迈步往辕门里走,一边跟陆大公子商量:“那陆大哥你觉得我与折大公子约在哪里好?”

莫良缘没跟着严冬尽和陆大公子去中军帐,进了军营后,莫良缘就去看安平公主。

扭头看着莫良缘走了,严冬尽才跟陆大公子道:“秦王在跟我玩挑拨离间呢,这事我交给陆大哥你了。”

“是,”陆大公子领命。

“我会写信回去的,”严冬尽又说:“我会跟我大哥说这事的,该是我大哥的东西,谁也抢不走。”

陆大公子笑了起来,说:“是,谁也抢不走。”

严冬尽微微附了身,跟陆大公子耳语道:“我说的东西是这个天下哦。”

说完这话,严小将军也没看陆大公子是个什么反应,这位快步就走了。

陆大公子在原地站了片刻,这才跟在了严冬尽的身后,道:“你想与折寄火约在何处见面?”

“我想等一下那大和尚的消息,”严冬尽说:“如果他能得手,那我跟折大公子可以约在宁州城外见。”

陆大公子低头走路,没表示。

“还有啊,”严冬尽说:“如果重病之人能乘船出活吗?”

“如果是逃命的话,”陆大公子这一回说话了,低声道:“那秦王就算是病重,他也会选择出海的。”

“那如果他还晕船呢?”严冬尽说。

陆大公子一愣,说:“你得到消息了?”

“消息没有,”严冬尽说:“不过安平公主殿下晕船晕得厉害,陆大哥你是看见的。”

“所以?”陆大公子问。

“我问公主殿下了,”严冬尽低声道:“睿王爷也晕船,先帝爷也是个晕船的。”

陆大公子说:“那这也不保证秦王就晕船啊,你问过孙大人了吗?”

“孙方明没给秦王诊过脉,”严冬尽叹气,说:“陆大哥你说这孙方明…”

“打住,”陆大公子手一抬,“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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