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归兴致勃勃地道:“我早听说燕国的美食多,可惜一直没有机会见识见识。你不知道,陈国人就喜欢砸大价钱,做小糕点。一碟一碟就为了做的好看,精致,还不如拿去喂鸟呢。”

燕君铭深有同感:“之前我出使过陈国,就那阵子,闹得老子每天都吃不好,哗哗的掉肉。说这个,陈国还真比不上燕国,你看把那些女人给饿的,风大一些就该吹走了。”

棋归只是笑,道:“陈国是时兴以瘦为美,我见过最瘦的美人,走起路来裙子底下都空荡荡的,衣裳就跟架在身上似的。”

“难怪她们穿得多,一身骨头要是都露出来,那还不得吓死人。”

两人哈哈大笑。刚刚棋归把醉鸡的汤料给喝了,正有些微醺,也是酒壮怂人胆,兴致勃勃地和燕君铭讨论完美食就讨论美人,讨论完美人又讨论美男。

“你别看我带来的那个独孤单那样威武俊俏,在燕国,他一个就顶三个女人,谁敢嫁给他啊?所以到了现在还没娶媳妇。倒是蒋公公,老有人说他是美男子呢!”

燕君铭拍手笑道:“所以陈国都是假男人。”

“那可不,我王…我大姐,嫁了一个陈国男人,那男人就和她一般高呢。”

燕君铭好奇地道:“你还有大姐?”

张毅之也很疑惑,她不是长公主吗?难道上面还有年长的庶公主,没听说啊?

好在棋归虽然微醺,但还没傻,连忙道:“哦,是我父王生的庶女,宫娥生的,没有封号的。”

第25章 小心一点

燕君铭也算聪明,连忙跟着转移了话题,道:“燕国美食多,改天我带你去见识见识?”

说着就如数家珍:“醉仙楼的醉鸡,客云居的白斩鸡和大龙虾都是有名的。还有朱记的晶络梅子,桂坊的桂花糕虽说是陈国人做的,不过吃一点也是不错的。还有海齐楼的鱼三吃,逐月楼的血肠…”

棋归肚子撑得要命,可还是听得流口水,道:“我要吃我要吃,什么时候带我去吃?”

燕君铭大男人地一挥手,道:“择日不如撞日…”

突然听到帐子里有人重重地咳了一声。

燕君铭的话到了嘴边就转了弯,道:“择日不如撞日,我这就去抓几个厨子来给你做!”

聊胜于无,棋归眉开眼笑!

张毅之对趴着的燕君行笑道:“夫人,还是童心未泯啊。”

燕君行道:“在陈国饿傻了罢!”

张毅之走的时候,是带着满脸的狐疑。

燕君行便把燕君铭叫进去训斥,道:“你也太没轻没重了,毅之还在这儿,就口没遮拦起来。是恨不得昭告天下她是个西贝货吗?”

燕君铭忍不住道:“西贝货怎么了?总比那个水性杨花的陈锦华好。”

棋归低着头不敢说话,刚才的活泼摸样全无。

燕君行知道自己的十三弟,到现在也还是一个孩子心性,爽朗率真,毫无心机,此时也觉得有些头痛,道:“我没说西贝货不好,但是现在还不到公开她身份的时候。”

棋归主动道:“是我…吃了点酒,所以失态了,你别骂君铭。”

燕君铭马上道:“这怎么能怪你?吃喝说笑罢了,我从来也没有拘谨过这些。何况我本来就是为昨天的事儿跟你赔不是来的,现在怎么能害你再挨骂?十哥,你还是骂我吧,这事儿和小棋归无关。”

气得燕君行把他赶了出去。

棋归站在一边,大气不敢出。和燕君行相处得越久,他身上时不时会流露出来的杀气就越让人觉得害怕。何况…棋归也理解他毕竟是一国上将之首,肩负着整个家国天下,和直脾气的燕君铭不同,他不得不比燕君铭考虑的更多。所以棋归更不敢去试着挑战他的底线。

燕君行刚行过针,有些疲惫,坐起来更衣。棋归低着头。他不由自主就拉过衣服遮住了胸腹上的累累伤痕。

棋归终于憋不住了,道:“你真…别生气,我知道错了。我不该这么放肆的。”

燕君行有些颓然,道:“我没有生气。”

棋归抬了抬头,又低下头,道:“我知道,我懂得。我的行为,说话都不像陈国公主,你是担心在张军医面前暴露了我的身份。你说过,你现在不能带兵去打陈国。可若是陈国公主逃婚的事情暴露,碍于颜面,你也只能咬着牙去打了。”

燕君行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道:“你知道…就好了。现在陈国假意求和,若不是不想大伤国力,我是一万个愿意马上挥兵灭陈的。何况还有齐在旁虎视眈眈,我又怎能看着我燕国子民生灵涂炭。”

她点点头,表示她都明白。

燕君行叹了一声,道:“你别急…再委屈你一阵子,我答应你的事情,都会做到。何况,我也知道你王姐是葬在陈国妃陵,到时候我可以带你去祭拜她。”

棋归猛的抬起头,好像非常激动,嘴唇抖了半晌,最终,却打了一个嗝…

凝重的气氛顿时烟消云散。

棋归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吃太多了。我,我能不能再求你一件事?”

燕君行带着笑意,道:“你说。”

“若是有一天你灭了陈,能不能让我,当面扇陈李氏两个大嘴巴?”

“…陈王后?”

棋归不敢说要陈君的人头。可是那个陈李氏,陈锦华的生母,棋归一样讨厌!狗男女,能打一个算一个!

燕君行眼中溢满了笑意,可是后来就变成了淡淡的怜惜,道:“好。”

棋归松了一口气,道:“那行,若真有那一天,我无论在哪,都会去找你的。你可不能说话不算话!”

燕君行点点头。

他又道:“毅之那儿怕是瞒不住了,我会亲自去解释,你们以后,切记收敛一些。”

棋归听话地点点头说好。

燕君铭无故挨骂,憋了一肚子气,到了练武场虐了一轮手下的将领,还嫌不解气,直把木桩都打烂几根。

张毅之远远地看着,确定他泄了蛮力,才上了前,道:“又被你十哥骂了?”

燕君铭哼了一声不说话。

张毅之道:“你别气你十哥,和陈国公主那么接近,不是什么好事儿。”

顿时燕君铭就急了,又不好说出棋归的身份,只憋得脸红脖子粗,最终道:“陈国公主怎么了?她是陈国来的,可和那些陈国人又不一样!”

张毅之探究地看着他,道:“不一样,怎么个不一样法?”

燕君铭道:“就是不一样。”

他转过身,盯着张毅之道:“你没看大伙儿都欺负她?我就想不明白了,咱们什么时候这么出息了,欺负一个大姑娘,难道很本事?”

张毅之轻咳了一声,道:“她是陈国公主。陈国是战败国,硬要献上公主求和,她来的时候就该知道,她就是来受气的。”

燕君铭立刻道:“可她又不是…”

张毅之追问道:“不是什么?”

燕君铭愤愤,道:“总之,欺负女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他虽然脾气耿直,可也不是傻子,瞎子!这些天,他可是都看在眼里的。那小乞丐根本就是来替陈国公主受气的!

虽说谁欺负她,她也只是笑一笑,从来不会像军机府那些女人一样又哭又闹。可是就是那个时候,他怕她被王兄骂,追了上去。结果看到独孤单撞了她一下,她身子晃了晃,捂着肩半天才站稳,他都替她疼!旁边的那个肥嬷就只站在一边冷冷地看着,甚至也不去扶一下。

可是转身,她又像没事人那般进屋去了。

燕君铭自认也是一条好汉,觉得既然自己知道真相,就不能由着她再这么让人欺负下去。

第26章 郁闷的燕君铭

不敢骂自己的十哥,燕君铭只好就去把独孤单找来单练了。

可是独孤单也不是好惹的主,两人打得激烈,燕君铭之前耗了太多体力,虽然是险胜,可是也挂了彩。

校场的士兵看独孤单就和看仇人似的,一个个眼圈发红,都恨不得上去撕了他。

燕君铭发泄完了,倒是很有风度,一挥手阻止了燕国将士的冲动,看着被他揍得颤颤巍巍的独孤单,大义凛然地道:“独孤将军,果然名不虚传。”

只是他真心实意地说了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倒引起了误解,顿时整个练武场笑声一片,还有人大声喊着:“独孤氏,果然名不虚传!”

分明就是说他们叛国投陈的事!这是拐着弯把人家祖宗都骂进去了!

独孤单青着脸走了。

这时候,棋归正躲在纱帐里,听燕君行和张毅之解释是怎么回事。

“原来是这样…”

张毅之也算是个翩翩君子,隔着纱帐给棋归道了歉,并取出一个药瓶交给燕君行,道:“这是复侯爷让我交给公主的。”

燕君行拔了瓶塞一闻:“是活血化瘀的药…”

张毅之把他的神色看在眼里,戏谑地笑了笑,道:“公主请上药,属下就不打扰了。”

燕君行掀开纱帐进了屋,道:“你受伤了?”

视线落在她的左肩。这才发现,姿势好像是有一些怪异。

棋归接过药瓶,咧了咧嘴,道:“一点小伤,你也知道,我行走江湖的时候,磕磕碰碰也是难免的。不过现在有药,又更好。听说张军医可是神医啊。”

燕君行若有所思:“是昨日…被独孤单给撞的?”

棋归撇撇嘴,道:“他也是无心的。不知道你和他说了什么,他失魂落魄的。”

说真的,她倒是不恨独孤单。他是陈国的英雄,送亲到燕国,心里本来就更不好受。

燕君行转身出了纱帐,道:“你快上药。”

棋归点点头,确认纱帐外看不见里头,又爬上床,把床帐也放下了,慢慢地解开衣服。

她看燕君行的身体是经常看,可是燕君行没有看过她的身体。她的身体上,伤痕也不少。不过燕君行的伤痕是荣耀,是战绩。她的,却只是…很难看。

想起陈国那些肤若凝脂的美人,棋归也不是不妒忌啊。

张毅之是治跌打的专家,药自然是一等一的好药,摸上去就觉得清凉一片。棋归狠了狠心用手揉开搓热,帐子里不时传出她倒抽气的声音。

燕君行只在帐外,一口一口地喝茶。

棋归敷好药,燕君行突然道:“公主,扶我出去走走吧。”

她自然不能拒绝。

其实燕君行倒不需要她扶,只是不能多站。棋归扶着他一条手臂,慢慢地出了门。门外的花香扑鼻而来,两旁的侍兵目不斜视。

棋归轻声道:“侯爷,你要去哪儿?”

燕君行突然变得含情脉脉,对她笑道:“我还是喜欢公主你唤我将军。”

最早的时候她就是这么叫的。

棋归从善如流,道:“将军,您想去哪儿?”

燕君行道:“陪我到处走走吧。”

棋归心想着,憋了那么多天,连她都闷坏了!也理解他的心情,就扶着他漫无目的的走着。

这一路上,遇见了不少人,有燕国人,有陈国人。以及军机府的几位主要将领。男人们豪迈地和燕君行打招呼,女人们则满脸探究。

燕君行时不时低头和棋归说话,模样十分亲密,如任何一对新婚夫妇那般。

陈昭的夫人被传唤前来的时候,燕君行正和棋归坐在亭子里,他逗棋归道:“王嫂说你该穿一穿燕国的衣服,我也觉得,你穿起来一定很好看…”

棋归看着陈夫人那一脸勉强的笑容,就是再迟钝,也明白了。燕君行这是在宣告他很喜欢这位新夫人,避免她老是被人欺负。

燕君行看着陈夫人,脸上的笑容也已经消失了,只是淡淡地道:“陈夫人,我看公主身边那些侍女,都是不会武的。想请你帮着安排一下,把大米和小米给公主做贴身侍女。”

听到这两个名字,陈夫人有些惊讶,但还是利落地答应了。

棋归知道军机府是按照正规的兵部编制的,只是战乱时期,政家一体,是很平常的事情。所以府内自有有官职在身的文书账房管账。但是琐事毕竟多,就是这位陈昭夫人,自告奋勇,带着一干女眷,把事情都挑了起来。不然军机府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

她走后,棋归由衷地道:“她可真能干。”

燕君行道:“我觉得你倒不大记仇。”

棋归笑道:“记什么仇?我是陈国公主,难道燕国人该喜欢我吗?那些小姑娘,古灵精怪的,若不是站在相反的立场上,我也喜欢她们的性子。我小时候,可也爱恶作剧!”

其实也不是她不记仇,而是…经历的事情太多了,若是不学着换个法子想想,一定会难过死的。久而久之,她倒是学会了,很会为别人着想,这样一来,也不容易生气。

很快,陈夫人就把大米和小米带来了。那是两个英姿飒爽的美人,竟是一对陆双生姐妹。和所有燕国人看待陈国公主的眼光不同,她们俩的眼神中,没有半点不屑,或是嘲弄,而是一派清明,笑容纯粹。

大小米双双行礼之后,燕君行主动道:“这是军机府暗卫队的大米,和小米,是双生,身手顶尖,以后可以照顾公主。”

小米咧开嘴笑了,对棋归道:“参见公主。”

大米拘谨一些,不过态度也很诚恳。

棋归想起燕君行之前说的,要给她栽培两个贴身侍女的事…没想到竟然这就出手了,而且好像没有和她打招呼。

她张了张嘴,又觉得算了,总不能当面拂了燕君行,尤其是美人的面子。

燕君行轻轻推了棋归一下,刚刚交代过她,没想到这会儿就看美人出了神。

棋归反应过来,连忙亲自站起来先扶了大米,然后是小米,再把自己手上,一左一右两个镯子都褪下来塞在她们手里,鹦鹉学舌地把燕君行刚教的话说了一遍:“快不用多礼,跟着我倒是委屈你们了。到底是女儿家,太素净了也不好,这个给你们做见面礼。”

第27章 得宠的公主

这也是燕君行搜肠刮肚,依稀想着燕王后的做派教她的。可是现在看她做起来…怎么看都觉得有点不对劲。连大米小米都带着笑。

棋归猛然感觉到了,也有点不好意思。

燕君行笑道:“来,坐下。”

棋归讪讪地坐在他身边。

秀了一圈恩爱,很快传遍了整个军机府,最起码几位重要人士那里都已经得到了消息。

第一个来抱大腿的就是金嬷嬷。

当时小米正在亭子里教棋归下棋。大小米姐妹显然是燕君行的心腹中的心腹,不但知道棋归的身份,还担起了调教棋归的责任。首先作为一个公主,琴棋书画一类的东西总要会一点。

燕君铭在一边不停地道:“手放开…用食指和中指执棋,不要用大拇指和食指捏…不准抓!”

看她把棋子当烧鸡腿那般抓着,燕君铭气得拿起小藤鞭就抽了她的手背一下。

棋归吃痛地收回手,怨毒地瞪着燕君铭。

燕君行在不远处的地方看军务公文,抬了抬头,道:“好好学,学会给你买好吃的。”

棋归嘀咕道:“我已经会下了。”

小米耐心地道:“公主,这学棋不但要学怎么下,还要把那个架势给学好了,不然就是白学了。”

正说着,金嬷嬷被大米拦住在不远处,此时连忙大声道:“公主!”

棋归抬头看了一眼,然后就低下头假装没看见。

金嬷嬷就想绕开大米上前去,但是大米身子一侧,又把她挡住了。顿时金嬷嬷就恼了,道:“我是公主的奶娘…难道来给公主请安,都不成了么?”

大米冷冷地道:“我不管你是谁,既然公主没有传唤,你就得在这儿等着。”

金嬷嬷的脸就青了青。可是不知道想到什么,还是忍了下来,垂手恭顺地站在一边。

因为有金嬷嬷在远处,棋归只好挺直了脊梁,用食指中指执棋,认认真真地给小米下了这局棋。

小米非常诧异。因为棋归非常聪明,几乎是一碰就通。

她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问道:“公主以前学过?”

棋归也轻声笑道:“从前见过长姐与大哥下棋,觉得长姐下棋的样子真美。后来在一尼姑庵中,便央求师太教我下棋。师太在地上画了格子,捡了小石头给我下。不过也有近十年了,我都忘了。”

小米知道她是个小乞丐,却不知道她是赵国公主。听说画沙棋盘,以石为子的事情,也觉得有趣,道:“我们小时候,军机府是不许女孩子练武的。可是我和姐姐就是想学,偷偷上了我父亲的梅花桩。后来被我母亲捉住了,母亲也在地上画了一个小圈,让我们站在里面扎马步,不让我们出去。足扎了三炷香的时间。”

她笑道:“后来才知道母亲是为了我们好。看我们实在是想学,又怕父亲生气,就用这个法子让我们打底子。不管做错什么事,就在地上画个圈,让我们去扎马步。”

棋归兴致勃勃地道:“对啊,他们都是为我们好的。我记得有一次我母亲也在庵里休养了一个月。偏那时候我在庵里偷烧鸡吃被师太捉住了。母亲要重罚我,就罚我到庵堂后面的小柴房去面壁一天,还不给我吃的。小师姐就偷偷去偷我母亲的包子给我吃。我那时候还奇怪,为什么我母亲会在庵里准备鸡肉包子。”

后来才知道,是懿德贵妃让人去买了来,偷偷放在那,专门等小尼姑去偷了给棋归吃的。

棋归陷入回忆,慢慢地又低落下去。

过了一会儿,才又笑了起来,转过脸道:“金嬷嬷。”

金嬷嬷正伸长了脖子看,终于等到传唤,这时候才屁颠屁颠地赶了上来,挨个行了一圈礼,才对棋归赔笑道:“公主。”

棋归道:“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