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公公一愣。

棋归道:“待会儿我让小米送信回军机府。你跟着去吧,也跟着大夫下狱去看看独孤将军。免得大夫不尽心。”

蒋公公想了想后,便道:“是…”

他走了以后,棋归才告诉大小米:“这厮有洁癖,一点儿脏都不能挨。沾上一点灰就浑身不舒服,得痒好几天,让他下大狱里走一趟,最好带回几只跳蚤来,痒死他。”

大伙儿都笑了起来。

燕君行很快就用实际行动证明了棋归没有失宠。不但马上答应了送蒋公公和大夫下大狱去看看,当天下午就派人送来了两个厨子,一个擅长做叫花鸡,一个擅长做大肉包。

另外还送了一套围棋,让棋归趁着这段日子磨一磨棋艺。

等当天晚上,脸色发白的蒋公公回到别院以后,立刻就被等着的大米揪住了。

大米冷冷地道:“公主在等你去复命。”

蒋公公毛病发作,自从从狱中回来就浑身痒痒得厉害,恨不得现在就去花瓣池里泡上半个时辰,把身上的皮都搓下来一层才甘心。现在被大米逮住,顿时脸色就更难看了,脸上的肉都一抽一抽的,粉都要抽掉下来几斤。

但是也只能压抑着,敢怒不敢言,跟着大米去了棋归处。

棋归和小鱼小米吃饱喝足,正在喝茶。

见着蒋公公,就请他坐下,还给他泡茶。

蒋公公顿时要哭了…这分明是要长谈啊!

果然,棋归一脸关切地问起:独孤将军怎么样啦?伤得重不重啊?大夫怎么说的?有没有好好用药?

要不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蒋公公才不管独孤单去死!

偏偏现在还要装作一脸悲痛的样子,道:“将军受了重伤,大夫已经诊治过,也上过药。近期该是不会再用刑了。”

棋归抚了抚心口,叹道:“可怜独孤将军年纪轻轻的…也不知道家里可有妻儿老母?若是有的话,听见这个消息可怎么受得了。”

小米道:“公主不知道独孤单尚未娶妻,老母也已经在前阵子的株连案中身亡?”

蒋公公的冷汗就掉了下来,在心里暗骂这个蠢货!

棋归佯装讪笑了一声,道:“我没留意呢。”

屋子里的香料也不知道是什么香,熏得人鼻子痒痒。蒋公公陪着坐了一会儿,就觉得身上越来越痒,痒得非常难受,忍不住就动手挠了起来。

棋归和小米突然也开始搓着胳膊,一边道:“怪事,怎么突然觉得那么痒呢…”

这时候小鱼突然大叫,道:“他身上有跳蚤!”

蒋公公顿时脸色惨白!

一个太监身上有跳蚤,还跳到了公主身上!那还得了!

小米立刻站起来,大声道:“来人啊!把他拖下去…”

蒋公公顿时脸色发白,连忙道:“公主饶命!公主饶命!”

棋归嫌恶地道:“把他给我拉下去,里三层外三层好好的洗干净!”

左右都是军机府带出来的擅武的婢女,嬉笑着应诺了一声,就把松了一口气的蒋公公给拖了下去…

这个时候他还觉得,拖他去洗澡,不就是瞌睡的时候送枕头,正中下怀吗。

第39章 燕君的小心思

等到一群侍女把蒋公公拖了下去,全都兴奋得摩拳擦掌。

“我们快把他扒了看看,我还没见过太监长什么样呢。”

“不知道割干净没有。”

蒋公公:“…”

燕国民风彪悍,尤其是对女子的约束,比陈国要小的多。习武的女子,更是个中翘楚了。蒋公公实在没想到自己会落到这样一群女流氓手上,终于,在这一天晚上,惨遭围观。然后就吓得几天没有出门。

这个笑话在别院传了个遍,小米带消息回军机府的时候,也和燕君行提起这一遭。燕君行失笑,心道真是到哪儿都不得消停。

因这件事,燕君行突然兴起,想着要到别院去瞧瞧她。

去之前也没有和谁说起,自己带着一队轻骑便衣而出,绕到后门就往别院去了。

而棋归正听蒋公公在自己跟前说话,并依蒋公公的意思,把下人都屏退了。

“…说是怀疑咱们独孤将军刺杀了驸马。这可是天大的冤枉啊。公主,您想想,现在咱们陈国正打了败仗,独孤将军怎么能还在燕京城中,这军机府的地盘上行刺他呢?这不是送了把柄去给燕国人吗?”蒋公公小心翼翼地帮棋归剥了橘子,就差没送到她嘴边了。

棋归看了他一眼,道:“那公公你说现在怎么办?”

蒋公公挤出两滴眼泪,道:“其实独孤将军入燕之前就知道自己是不能全着回去了,可还是接下了这差事。公主您想想,甭管别人怎么样,独孤将军从来不曾失职失礼…就是宴上被抓,首先想到的也是公主您的安危…”

说得棋归倒是很不忍的。她自己是个西贝货,受了陈国人不少冷眼。倒是将领独孤单,一直把她当做真正的公主对待,别说是外人面前,就是私下里,礼节也是从来不废的。当然,撞了她那一次除外。

蒋公公看她动摇,正想再接再厉,没曾下人突然有些惊慌地传报了一声:“骠骑将军到——”

传报声未落,就见燕君行大步流星地进来了。

棋归连忙站起来相迎,竟然也有些心虚,忙道:“你,你怎么来了?”

燕君行瞪了她一眼。

棋归连忙敛袖行了一礼,道:“将军。”

燕君行回礼:“公主。”

棋归看了蒋公公一眼,道:“公公,你先退下吧。”

蒋公公正觉得小腿打颤,连忙应诺了一声,退了下去。

燕君行这才坐下了,端起桌上棋归的茶杯饮了一口,道:“我怎么不能来?”

棋归有点脸红,微微低下头,道:“刚才蒋公公正和我说见不得人的事儿呢。正好你来了,也好让你给我拿个主意。你说你们到底打算拿独孤单怎么样?”

燕君行斜睨了她一眼,道:“你上心?”

棋归赔笑道:“他人…也是不错的。身世本就可怜,若是能不杀,便不杀罢。当我求你了。”

燕君行却一针见血:“对独孤单而言,若是失去荣耀,苟且偷生不如去死,也好名垂千古。”

那倒是真的。

棋归颇头疼的拧着眉毛。

燕君行看她那样,就招招手叫她过来坐下,道:“你这两天在别院闲得无趣?”

听说抓鸡骂狗的事情没少干。还不知道在哪里捉了只小柴狗来养着,非要人洗干净了,每天陪她睡觉。

本想让她在别院避避风头,这下倒好了,倒是乐不思蜀了!

棋归讪讪的:“我,我也没让太多人瞧见我那样…”

燕君行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道:“别的倒罢了,我该提醒你一句,少去招惹陈国的人。那太监是个心胸狭隘的,又城府极深。你若不让我现在就杀了他,把他放在你身边,以后总要防备着些。”

棋归道:“陈国人把我当枪使,我又不是不知道。”

突然想起来,燕国人不也是一样,把她当枪使。

燕君行看了她一眼,道:“你心里有数就好。我就怕你玩过头,忘了自己的身份。”

什么身份?亡国公主,小乞丐。

棋归默默的,就不太想搭理燕君行了。

过了一会儿,燕君行又道:“不管我的提议,你是否答应。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远着些我十弟。”

他指的是,做他的侯夫人,为他生下长子,助他挥兵灭陈的提议。

棋归有气无力地道:“我也没去招惹他…”

说完又觉得不对劲。在燕君行眼里,她算什么呢?不过就是一个有点利用价值的小乞丐罢了。他们兄弟俩从小在一处长大,感情颇深。按燕王后和燕君行的想法,大约觉得,燕君铭会缠着她,那绝对是她的荣幸。

说完这句话,她又掀起眼帘,偷偷看了燕君行一眼,半晌,才道:“我知道了。以后,我会避着一些的。”

燕君行点点头。

总觉得这对话有些烦闷。可是她一向知道分寸和本分,又是他最欣赏的。

宫女来给他送茶,棋归很上道的站起来亲自端了给他。这阵子她是越来越有模有样了,要不是贴身的人,恐怕还真是谁也看不出破绽来。

燕君行接过她手里的杯子,突然想了起来,道:“你身上的疤,最好能削了去。”

棋归一个激灵:“为什么?我穿着衣服,别人也看不见。”

燕君行意有所指:“大燕不同陈国,民风开放,王嫂常赏贵族妇女共浴。你是她的弟媳妇,总会有那一天的。若是叫她瞧见了,难免要起疑的。”

棋归顿时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舒服。眼中闪过一丝厌恶的光芒,不过一纵即逝。

燕君行有些不忍。他也知道她是野惯了,一下要她这样要她那样,难免会不舒服。但这事又没有转圜的余地。

那个时候的燕君行,纵然有几分心思,也是倨傲的,高高在上的。

本就是天之骄子,难免就会有些自视甚高,觉得对方为自己改变为自己付出都是应该的。觉得他能注意到她是她的荣耀。有的时候也能为她做出一些让步,就觉得她应该感恩戴德。

当然,他有那个资本。棋归什么也不是,所以必须取悦他。

至于以后,他会不会因为今天而后悔,那就不得而知了。

第40章 不平等关系

就像现在,他想到了,就立刻去做了。觉得气氛不对,让他不舒服,就伸手去拉棋归的手。她的手猫爪子似的,死活蜷缩成一团,他也不以为意,拉了她过来要他坐在自己怀里。棋归一开始不肯,但后来不知道想到什么,还是妥协了,尽量远地坐在了他腿上。

燕君行失笑,道:“我王兄后宫里大约有十几位妃子,都是别国的公主或是宗姬。有些只有位份,连我王兄的面都没有见过。满朝文武,娶了别国宗姬做正妻的好像也只有一个。”

这里的“别国”,当然是指已经亡国的,或者是小国。那些所谓的“公主宗姬”,也不过是俘虏。

棋归听得脸色煞白。觉得好像有一双巨大的手好像把她抓住了,让她无论如何也逃不掉。

听了这些话,她算是明白了。刚开始的时候,和燕君行之间的那种看似平等的关系,其实从进了燕京城,嫁进军机府以后,就已经完全破裂了。现在不过是人为刀俎她为鱼肉。

时隔四年,她终于还是走上了列位亡国公主的老路。

燕君行伸手轻轻抚摸她的唇畔,眼神有些深沉:“当然,我不会逼你。”

棋归苦笑,道:“我知道,谢谢你。”

燕君行好像颇满意,又问了她几句“厨子怎么样”之类的屁话,才算是放了她去。

他走的时候,好像无意间那般,提了一句,道:“你是陈国公主,样子还是要做像。过几天我会安排一个机会,让你把独孤单接出来。若是能劝降,算你大功一件。”

棋归点了点头,送他出了门去。

燕君行走了很远,回头还看到她站在门口,保持着相送的姿势。她确实做得非常好。

只不过燕君行的来到,把棋归在别院的好心情全都破坏掉了。大小米和小鱼都发现,她不再像从前那么活泼了,反而整天闷闷不乐的,好像总是若有所思。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大半个月。行刺案查得如火如荼,燕国虽然有很大的可能是蓄意栽赃,可是还是做得有木有样。

陈国人的态度和一开始预想的一样,对于独孤单,对方根本就无所谓。在发现斡旋不成以后,索性就想把这次的事件的全责推给独孤单——根本没想过要割地换将领回国。

蒋公公是急得团团转,每天在棋归跟前儿唠叨不下数十次:“公主,独孤将军一旦被处死,那咱们在燕国,百余亲卫可就全军覆没,到时候还不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任人宰割!”

棋归表现得很是地道,还像模像样地去求过燕君行一次,结果关上门被人调戏了一番,然后又像模像样的被赶了出来。

相比起蒋公公的慌乱,棋归倒是非常淡定。无非就是因为她知道燕君行的计划。他总会寻个机会,让她把独孤单带出来的。

可是她没有想到这个机会竟然会是燕君铭。

其实也是阴差阳错。当时燕君铭到别院是去找她玩的,并不是为这件事来的。

就是当天,棋归听说独孤单在狱中被狱卒酒后重伤,听说是命不久矣,连大夫下了狱去看,也说是无力回天了。

说实在的,棋归也很惊慌。要不然经上次被燕君行敲打了以后,她见着燕君铭绝对是绕道走的。但是这一次,好不容易有这样一个机会,她也顾不得许多了,听说他来了,便连忙带着蒋公公等人,迎了出去。

燕君铭手里抓着一只小鹦鹉,正是要送给她玩的。结果走到半道上,就看见她好大的阵仗,远远地就来了,没走到跟前就噗通一声跪下了。

燕君铭傻了眼,想要去扶,可是碍于蒋公公等人在场,也不好怎么样,只是有些着急地道:“棋…十嫂,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地跪着干什么,快起来说话。”

棋归一脸凛然,跪着不肯起,凄然道:“你十哥不肯见我,我也是无计可施。独孤将军已经命不久矣,陈国既然已经抛弃了我们,那么独孤将军也无甚价值,我只想请求将他从狱中接出来养伤。就当嫂嫂求你这一回了,你若是不答应,嫂嫂就长跪不起!”

燕君铭虽然莽,但是不傻,立刻就知道她这是做了一出大戏。但是还是非常惊愕,半晌才回过神来,哭笑不得地道:“你跪地求我,就是为了那独孤单?”

棋归低头不说话,心里却在骂他娘,老子给你下跪,白给你捡了一个大便宜!

燕君铭想拿一拿乔。猛的想起她说她要长跪不起,连忙道:“十嫂你不用这样。这件事我也做不得主,等我回去求求十哥。”

棋归低头道:“好歹是一国大将,又命运坎坷。就算是死,我也只求能让他走得体体面面。”

燕君铭道:“好,好!十嫂你快起来,我这就去求十哥!”

说着就亲自去把棋归扶了起来,然后把手里的小鹦鹉塞给她,压低了声音笑道:“好好养,会说话的。你先玩儿着,改日我再来跟你一块儿玩儿。”

然后又退开了一些,正色道:“我这就去求十哥。”

说完,竟然掉头就走了。

棋归手里抓着那鹦鹉,看着他的背影,半松了一口气。

蒋公公上了前来,有些不确定地道:“求了复侯爷,能管用吗?老奴想着还是要公主亲自在驸马面前走一遭才好。”

棋归瞥了他一眼,凉飕飕地道:“公公不用着急。”

说着,抓着那只小鹦鹉,掉头就走了。

蒋公公还是不放心,跟在她身边絮絮叨叨,一再重复独孤单的重要性,一再威逼利用外加恐吓。

棋归很不耐烦。可是如今不再是她可以快意恩仇的时候了,便只能忍。

好就好在,燕君行还算给她面子,当天夜里,就让人把重伤的独孤单给送了过来。并让人传话给她,已将滥用私刑的狱卒问罪。

棋归带着人亲自在别院门口迎接。看着马车上被人用草席半裹着抬下来的人,从前是铁打的汉子,如今也就剩一口气那般,浑身血污。

他睁开眼,一眼看到棋归,动了动唇,道:“公主,臣…”

然后就不出声了。

第41章 被坑了!

独孤单伤得很重。

侍女清洗过伤口,端出来的一盆一盆的血水,叫人看了心里都瘆的慌。大夫在里头包扎了整个时辰,听说还用羊胎线缝了肉,才算是完事。

“伤得实在太重…而且看起来倒是生无可恋。能拖得一时,便是一时罢。”大夫摇摇头走了。

棋归进屋去看他,见他瞪着眼睛看着床顶。可是刚刚大夫还说了,他烧得厉害,眼睛好像有些看不太清楚了。

她想了想,道:“我能带你回来,是用陈国公主的双膝,向燕国人下跪得来的。你可不能就这么死了,还要拉着你的百多号兄弟给你陪葬。”

独孤单猛的睁大瞳孔,喉结动了动。

棋归道:“你好好休息吧。”

说完,转身就走了。

第二天听说,独孤单的情况好像比昨天好了一些,吃了药,又睡下了。不过伤成那样,又拖了那么久,也就是吊着半条命。能不能治好,也是个问题。

棋归正逗着那只据说会说话的鹦鹉,逗了半天也没见它放一个屁,不由得有些失落,心里琢磨着是否要把这东西给烤了吃。

金嬷嬷突然迈着小碎步一路狂奔冲了过来,满脸的喜色,道:“公主,复侯爷又来了!”

棋归非常费解,道:“复侯来了,你那么高兴干什么?”

金嬷嬷笑得很猥琐,道:“您还跟我装不是?嬷嬷我活了这么大岁数,这年轻后生的心思啊,一眼就能看得出来了。公主只要您把好那个度,有复侯爷撑腰,咱们在燕国的日子也会好过许多的!”

听了这话,棋归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燕君行的话言犹在耳,他说那些,不就是让她离燕君铭远一些?

“嬷嬷,不要忘了我们的处境。”

说完,踏着已经日渐成熟的小碎步,出了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