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屋子里陷入了黑暗之中,平白中添了几分安全感似的。

棋归躺在他怀里,睡着了。

第二天,燕君行挑了一个别院赐给果果。棋归斟酌着,让人从陈国公主的嫁妆里挑出一套妆奁,送去给耿嬷嬷,并马上就让人去给果果收拾仪仗,所有的侍女,都是要自己一个一个挑选的。

这时候,小米突然急匆匆地进了门来,低声道:“公主,苏贵妃来了。”

棋归一怔。她知道宫廷命妇,除了王后,其他的是不能随便离开宫廷的。也就是说,苏贵妃的到来,是被王后授意的了。

第93章 苏贵妃来访

小米有些犹豫,一边低声道:“一起来的,还有金伯夫人,谨伯夫人,和黄伯夫人。”

棋归傻了眼,这是干什么,难道是一群贵妇人来围观她这个丑女了?

她还没回过神来,门口就走进几个影影绰绰的妇人来。棋归连忙站起来,也没有梳理,出了帘幕,俯身请安:“贵妃娘娘。”

苏贵妃点点头,看身边带着的四位都抬着头,一副娇矜的样子,便轻咳了一声。

众伯夫人才给棋归见了礼,皆笑道:“给夫人请安。”

棋归扯出了一个笑容来,道:“贵妃娘娘请上座。”

今日因为要处理果果的事情,所以她虽然还是穿着家居服,头发倒是盘了起来,好好地别了一根玉簪子在脑后。苏贵妃眼尖地发现那是当年名动一时的蝶恋花,被赐给先王后,后又赐给了武侯爵。

原来武侯爵果真把此物送给了这个丑女。

不过棋归倒是不知道这物件的来历,只是看着素雅,又是燕君行所赠,所以分外爱护罢了。

苏贵妃依言上座了,几位伯夫人左右看了看,发现竟然没有自己的位置,不禁傻了眼。

棋归施施然地去苏贵妃身边坐了。她本来倒不是一个喜欢和人为难的,可是想到自己不久也要走了,也没必要再讨好这几位比自己品级低的妇人。不过看在是苏贵妃娘家人的份上,倒也没有太为难她们。小坐了一会儿之后,便让侍女去给她们搬凳子。

这样一来,三位伯夫人反而拿不准就里,不敢怎么造次了。

苏贵妃看着她的脸,露出了一副怜惜的样子来,道:“好端端的姑娘家,怎么就受了这个罪呢?明明是他们无信在先,倒好意思和你一个姑娘家为难。”

无信在先,说的就是陈国私换公主和亲的事情。

棋归听得笑了起来,道:“陈国公主与人私奔,也是丑事一桩。陈国人会想着要遮掩,也是人之常情。”

苏贵妃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怎么陈国公主,是与人私奔的吗?”

这件事,她们倒是不晓得的。棋归一开口,就让这群妇人连自己本来的目的也忘了,纷纷问了起来。

棋归端着茶杯,轻轻抿了一口,道:“说起来,倒也是妾身和将军的一段缘分。当年妾身暂居陈国摇城,有一日出城闲逛,正好救下了被陈国公主的姘头下药的将军…”

她就把那段往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从救下燕君行,到陈锦华的姘头怀恨在心,决定李代桃僵之事。其中穿插的陈国公主的丑闻,说得最是详细。相信不久以后,这桩丑事就会天下皆知了。

“那,那不守妇道的陈国公主后来呢?”苏贵妃有一副淡定的外表,可还是免不了一颗八卦的心啊。

棋归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将军私下派人去寻过,倒是寻到了她那姘头的踪迹,听说是捉住了又跑了。可是那锦华公主的去向,妾身倒是真的没有听说。”

苏贵妃长叹道:“怎么会有人放着好好的公主不做,非要去浪迹江湖的呢?”

棋归笑道:“或者是情深意重,难以割舍吧。”

黄伯夫人轻咳了一声,道:“说起来,夫人和武侯爷倒也是有缘分。难怪侯爷里里外外,都护夫人护得紧呢。”

谨伯夫人道:“是啊,到底是救命之恩呢。”

金伯夫人道:“现在木已成舟,侯爷也是没有办法了。”

棋归眯起了眼睛。

金伯夫人又笑道:“难怪夫人那么关心孤儿呢,原来自己也是从那时候过来的啊。不如夫人再跟我们讲讲以前流落街头的事情吧?”

谨伯夫人亦道:“对啊对啊,我们倒是从来没有见过那些事呢?这一个女孩子家,没有床可怎么睡,是不是常常不沐浴的?倒是难得也没有病死。”

黄伯夫人掩着嘴,笑道:“也就是夫人有勇有谋,不然一个女孩子家,还不就是一块肥肉掉在了狼堆里啊?”

苏贵妃低头饮茶。

棋归伸手敲了敲桌子,笑道:“若是各位夫人实在好奇,何不自己试试?”

顿时三位伯夫人都变了脸。

黄伯夫人勉强笑道:“夫人说笑了。我们和您怎么会一样呢,这般际遇,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按照她的想法,自己出身高门,从小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又怎么可能会沦落到那种地步呢?那不是说笑吗。

棋归低头笑了起来,半晌,才道:“黄伯夫人,我可没有说笑。只是啊,当年我流落街头时,熬得出头了,倒是有了今日。若是真换了夫人,哪天天公不作美,也沦落到那个地步,那可…”

只有死路一条了。

黄伯夫人顿时恼了,站起来伸手指着棋归,道:“你…”

兰儿和百合见了,立刻冲进来,挡在了棋归的跟前儿,警惕地看着黄伯夫人。黄伯夫人惯会斗嘴耍心眼,面对这等杀气四溢的武婢却是傻了眼,一时站着,竟是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

“放肆…放肆!”

苏贵妃也瞪着棋归,道:“夫人,您这样,是不是太过了?”

棋归放下茶杯,悠悠地道:“黄伯夫人为何突然发怒?是不是妾身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

她一笑,道:“兰儿,百合,你们先退下吧。黄伯夫人,您别见怪,我们军机府的人啊,就是这样喜欢一惊一乍的。何况,她们都是将军送给我的侍女,平时我也指使不动的,冲动冒犯您了。”

谨伯夫人连忙拉着黄伯夫人坐下了,道:“误会,都是一场误会,姐姐,您快坐下!”

黄伯夫人虽然气得脸色铁青,可还是只能坐下了。毕竟这是在军机府!她只能在心里想着,看你得意到几时!

苏贵妃面色不善地道:“我们几个妇道人家说话,难道也到了这样的地步吗?还不给本宫退下!”

百合和兰儿看着棋归,棋归点点头,她们才慢慢地退了出去。

苏贵妃给气乐了,道:“看不出来,夫人倒是驭下有方啊。”

棋归自嘲道:“许是我出身低贱,本就没什么架子的缘故吧。”

她这样说,几位伯夫人又更加看不起她了。

棋归觉得有些倦怠,也没有心思应付这些一肚子歪歪肠子的妇人了,只道:“贵妃娘娘,今儿怎么有空过来妾身这里,是不是王后娘娘有什么旨意?”

苏贵妃看她蛮横,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味道,也不敢再造次了,便放缓了声音,道:“旨意是没有,不过是着本宫来看看夫人的伤势如何。月底,宫中有一场赏菊大会,王后娘娘说了,若是夫人您好得差不多了,可一定要进宫瞧瞧去。”

棋归道:“多谢王后娘娘的一片心意。妾身一定前往。”

苏贵妃看了她一会儿,突然觉得她脸上那块疤,也没有这么瘆人了。主要是她自己落落大方,也不躲躲闪闪,所以别人很忽略她脸上的缺陷。

要说这个苏贵妃,平时是素有才名的,最看不上的就是以色事人的妖妃。她位份很高,虽然一直不大得宠,可是地位却牢固不可动摇。虽说和个人运气有很大的关系,可到底还是有她的本事的。

这妇人之间,大起大落的,她也不是没有见过。可是因为大多数总空得到了一副好容颜,下去之后就没有再上来过。和棋归这样的,虽然面对众人的诽谤,而且容貌还毁成了这样,在丈夫跟前儿还没有失宠,却是绝无仅有的。

她隐隐有一种感觉,虽说棋归现在好像被推到了风尖浪口上,可是却绝对不会就这样就一蹶不振。

因此,她思索了一番之后,说了几句温婉劝慰的话,道:“夫人您要好好身子,免得辜负了王后娘娘和侯爷的一番心意。”

棋归点点头,道:“谢贵妃娘娘。”

苏贵妃又看了四下一眼,道:“那本宫就先回宫去了。”

棋归也站了起来,道:“恭送贵妃娘娘。”

不知为何,棋归总觉得苏贵妃看着自己的眼神,似乎带着一些不忍。她送走了苏贵妃和那群没有看够热闹的贵妇,心里暗暗揣测。

第94章 打算

月底的赏菊大会…

百合在她耳边轻声道:“公主。”

棋归应了一声。

百合道:“那个赏菊大会…”

棋归苦笑,道:“咱们的时间不多了。”

她出了房门,也不介意自己那张丑得能吓跑小孩子的脸,在秋日的阳光下微微眯起了眼睛。

一个人躲在亭柱后面瞧着,每瞧一眼,心里边沉一分。

曾几何时她也是个天真烂漫的女孩子,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那双眼睛也是鲜活而生动的,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好像每天都充满了忧虑。

棋归突然回过头,道:“谁在那儿?”

张毅之慢慢地从亭子后面转了出来。半个月不见,他的样子憔悴了很多,下巴上的胡子茬也不知道多久没有清理了。一条空荡荡的衣袖挂在身上,昭示着他曾经遇到的凶险。眼神不复从前的骄傲和不驯,只有身姿挺拔依旧。

棋归早听说他为捕鲨断臂,然而此时见了,却是比想的还要震撼。她立刻下了台阶,走了几步:“张大人…”

张毅之后退了两步,低声道:“公主。”

棋归就停下了脚步,讪讪地道:“张大人,您这是…”

张毅之自嘲一笑,道:“府主不究属下之过,还允属下在军机府养伤。属下今日是想出来透透气,没想到冲撞了公主。”

棋归看了看左右,只有百合和兰儿在,连小米都去了果果那里。她才敢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道:“大人您千万不要这么说,棋归这条命,若不是大人,怕是早就已经不在了。”

张毅之心中苦涩,道:“可却是属下,将公主您推到了风尖浪口上。”

棋归倒是看得很开,道:“大人您也不能这么说,陆展耀早就认出了我,就算我那天不去,想必事情还是要败露的。到时候扯出我是赵国公主的身份,倒是更加…”

她扯出一个笑容,道:“这场病,我倒是因祸得福了。不然,也不能躲这么久。”

让她有时间好好做准备。

张毅之道:“终归是属下莽撞了。若是公主您有什么意外…属下,便是万死,也…无法向府主交代了。”

棋归低声道:“没那么严重。您和侯爷多年出身入死,侯爷断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和您为难的。”

张毅之怔住。

他忍不住抬头看她。她脸上有一块奇丑的色印,可是,却更衬托得完好的那半张脸,娇美可人,在阳光下,好像让人心醉。

可是他绝没有想到,棋归会说出这种话来。

心里好像突然被一只手紧紧拽住了那般,几乎要渗出血来。就好像,自己心中,一直是最珍贵的一件宝物,不属于自己倒罢了,却要眼睁睁地瞧着,被人轻贱在尘埃之中。

棋归不懂得他为什么变脸,不由得退后了一步:“大人…”

张毅之低下头,道:“谢公主关心。”

说完,转过身,大步流星地离去了。

棋归叹了一声,倒是没有心思去管他的去留。

百合却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向兰儿使了个眼色,才道:“公主,奴婢先去一趟净房。”

棋归点点头,算是答应了,然后转身往里走,一边问兰儿:“这次我打算把大米小米都调到别院去跟着果果。”

兰儿一惊,道:“怕是驸马不能答应。”

棋归突然停下了脚步,努了努嘴,道:“看,他来了。”

燕君行看到棋归在院子里遛弯,也非常诧异,三步并作两步跑了前来,道:“你在这儿干什么?”

棋归道:“晒太阳啊。”

燕君行吃惊地笑了起来,道:“确实该晒晒太阳,不然人都快发霉了。”

棋归不满地嘟着嘴,道:“就是嘛。”

燕君行搂着她往里走,一边纳罕地道:“刚刚说什么呢?”

棋归无所谓地道:“说光有小鱼我还不放心呢,还有大小米,她们两个身手最好,我想把她们也留在别院,照顾果果。”

燕君行突然站住了,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棋归心中有些忐忑,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道:“怎么了,你不答应啊?”

燕君行盯着她,道:“是觉得有些不妥当。”

棋归默了一会儿,道:“有什么不妥当的,反正人你都已经给我了,难道我还不能自己指使啊?还是说你给我的人,我倒做不了主了?”

燕君行耐心地道:“她们是你的贴身武婢,离了你身边,你的安全怎么办?”

棋归无所谓地道:“不是还有百合和兰儿吗!”

燕君行眯起了眼睛,道:“你把我的人都调走,到底是想干什么?”

棋归没想到他这么敏感,顿时背脊发凉,咬了咬牙,道:“我没想干什么啊,什么叫把你的人都调走啊,不是还有你吗?”

她挽住燕君行的胳膊,大胆地直视他的眼睛,笑道:“难道你白叫了战神之名,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么?”

这本是一句无心的话,可是却大大地刺激了燕君行一把。

燕君行的脸色突然变了,连声音也变得有些低哑,他道:“我当然能护得住你。不管…我都会护着你!”

下一秒,棋归被他紧紧搂在了怀里。

兰儿知趣地退下了。

棋归感觉他用力,情绪好像非常激动,不由得有些忡怔。半晌,才反应过来,伸手轻轻地环住他的腰,低声安抚道:“怎么了嘛,站在大门口…”

燕君行回过神,倒是松了松怀抱,只是没有放手,而是摸摸她的脑袋,也放柔了声音,道:“没事。”

棋归轻轻靠在他怀里,道:“将军啊,我们进去好不好?不知道您的暗卫有没有在暗地里瞧着咱们呢。”

燕君行轻哼了一声,不以为意,但想到她是女孩子脸皮薄,还是拉着她的手,一块儿进了屋子。

不过大小米的事情,棋归就留了个心眼。自己是已经和燕君行说过了,虽说他没有答应,可也没有拒绝不是。

燕君行看见屋子里来不及撤走的凳子,道:“谁来过?”

棋归道:“苏贵妃和金伯夫人,黄伯夫人,还有谨伯夫人来过。说是代王后娘娘传旨,让我月底进宫去看菊花去。”

燕君行看这些凳子散乱地放着,不知道为什么又发了脾气,道:“最近尚武居的洒扫婢女,是越来越不尽心了!”

棋归连忙去叫婢女进来把东西都收走。两个洒扫婢女都战战兢兢的。要知道燕君行以前是从来不在乎这些事情的,就是他自己的膳食,端上来卖相不怎么好,他甚至都注意不到。

那两个婢女一边收拾,一边又忍不住往棋归脸上看了一眼。

棋归转过身装作没看见。

燕君行脱了外袍递给棋归,道:“那什么菊花会,你不去也罢,这不是病还没好吗?”

他是怕到时候棋归的脸没好透,去了不自在。也是敏锐地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

棋归轻声道:“您可以把我打发到别院去养伤。王后娘娘并没有下旨,若是能像从前那样,以退为进,或许可以…”

燕君行想了想也觉得这可以是个办法,可是转了个念头又道:“不行。”

棋归急了,道:“为何?”

燕君行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也不在她跟前儿避讳,直接一言道破,道:“你别以为你那点心思瞒得过我去。最近李宛那群人,都非常活跃,我怕是迟早会有动作。”

棋归:“…”

燕君行不过是试探,可是没想到她竟然真的是一副做了坏事被捉住的样子,顿时心就开始往下沉。

平心而论,他现在的处境,跟四面楚歌差不多。每天要防着宫中对棋归有加害之心,还要防着他那个弟弟时不时又脑子一热弄出点什么事情来,更可怕的是,棋归竟然还有窝里反的心思!

他盯着她,等着她回答。

第95章 软禁

棋归的脸皮一向很厚,就算被这样捅破了窗户纸,也没有立刻就羞愧得无地自容。她和燕君行大眼瞪小眼瞪了一会儿,才艰难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还扯了一个笑容出来,道:“将军,您在说什么啊…”

燕君行的口齿清晰,又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我说,我看李宛他们,迟早会有动作。”

棋归突然在他眼中看到一丝杀机,顿时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其实吧,这事儿真不能怪燕君行。要知道,换了任何男人,面对反骨的老婆,也是会有一种“掐死的心都有了”的感觉。只不过这种感觉在文人身上,最多就是怒目圆睁,夹杂着各种愤怒,失落,诸如此类的种种情绪…

可是放在一个征战多年杀伐无数的武将身上…这种杀气,就会被实体化了。

就算他一万个没有伤棋归半根手指头的念头,可是他的眼神,还真是,就把棋归给,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