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毅之道:“属下尽量想想办法。只是府主,您是军机府的顶梁柱,希望您节哀顺变。”

燕君行顿时暴躁地想打人。

现在的燕君行,就陷入了死胡同之中。明明知道棋归是假死,却没有丝毫办法。赵国旧部抓来了,恐怕也拷问不出办法,他也不愿意因为这个,以后被棋归记恨。

有心想要等待下一次赵国旧部把棋归弄起来吃饭,可是现在离入葬的时间却也不多了,就算棋归一天都躺着不吃等着入葬,也饿不死。

他耐心地守着,果然没有等到棋归再爬起来的时候。横了横心,便想着索性等入葬以后,赵国旧部有所行动,再来个请君入瓮!

而此时,八部骑兵各大中将也已经齐聚燕京,精心策划明日救人之事。

“既然要下葬,棺材必定会封死。若是咱们不尽快把公主救出来,公主就会真的死在墓葬之中了。”冯邵道。

李宛道:“按照品级,以及驸马对公主的宠爱,公主应该会葬入燕国王陵。王陵守备森严,我们可混在送葬队伍中,再图之。”

李石皱着眉头道:“可是驸马已经有所察觉…”

李宛冷冷地道:“他倒是聪明,只是现在苦于无法让公主醒过来,才耐着性子等着咱们出手。我猜,他是想在明日,公主下葬之日,再请咱们入瓮,将咱们一网打尽!”

冯邵道:“那…”

李宛道:“他有顾忌,他的顾忌便是想让公主醒过来。只要公主不醒他便不敢贸然出手。不然抢回去,也是死人一条。”

李石急道:“可是咱们也不能让公主老这么龟息下去啊!”

李宛横了他一眼,道:“驸马不比常人,咱们要和他斗,若是要赢,便只能比谁更心狠。就这么定了,直到摆脱驸马,就让公主一直龟息吧!”

李石顿时有些坐立不安,但是大局当前,却也不能再多说什么。

只是想想棋归,心里难免有一种说不清倒不明的痛楚。

两边都在抓紧布局,一夜很快就过去了。

人都死了,燕王和王后也变得非常宽容,同意让棋归以武侯爵夫人以及先王第十子正夫人的身份葬入王陵,其中也有为了安抚燕君行兄弟的意思,连葬礼也格外恩赐,要办得隆重。

这一天,燕君铭起得比燕君行还要早。一大早,他就打晕了看守的人,通红着眼,笔直地站在灵堂里棋归的棺樽旁。看着她宛如沉睡那般的容颜,倒是没有燕君行想得那么多,只是觉得心里难过,又是悔恨又是悲痛。

不过凭他简单的思想,总是把一切都理想化。如果此时棺材里躺着的是已经发臭的棋归,不是他现在所见的美人,恐怕他的悲伤也会打一些折扣。

燕君行一身素白,到了灵堂,看都没看燕君铭。只是看着那还在沉睡的妻子,看了很久很久,最终道:“盖棺吧。”

下人抬了棺盖来。

燕君行突然道:“不要钉死,留足气孔,免得夫人闷得难受。”

下人诡异地看了一眼,从来还没听说过给死人留气孔的。可是面对燕君行这个煞神,他们也不敢说,这样只会让夫人的尸体烂得更快。

又看了一眼棺中的美人,他们想着,或许是含了避腐丹一类的东西吧,都去了那么久了,还是这么…新鲜。

棺盖慢慢地盖上了。

燕君铭顿时心肝俱裂,差点就要扑上去不让人盖,被一直用眼角留意着他动作的的燕君行提住后领提了回去。

燕君铭顺势跪在了地上,痛道:“十哥,我错了,我从前都错了!”

燕君行听得也非常难受,真想踹他两脚,可是被他压抑住了,只冷冷地道:“你要是再闹事,就不用去送葬了。”

燕君铭一听哪里肯答应,他现在恨不得就巴在棺材上,不让人把棋归带走。

看着人抬了棺材起来,慢慢出了灵堂。

他难过得几乎落下泪来,在心里慢慢念着那个名字。

棋归,棋归。

马车运着棺樽,燕君行骑马在册,一片缟素的送葬队伍,慢慢地往王陵的方向走去。

围观的百姓都被驱散开来。可是这一年,街头巷尾都在议论,武侯爵那红颜薄命的夫人,隆重的葬礼。

到人去了,才有人慢慢地想起来。那位夫人其实并不像传闻中那样狐祸媚主,她生前为燕国孤儿的事情致力奔走。死后,武侯爵为了纪念她,也开始关心街头乞儿和战乱孤儿的处境,为燕国子民带来不少实在的益处。

至于她的死因,有人说是病死,可是也有人说是被毒死。燕国是一个舆论高度开放的国度,大街小巷也常有人议论国事。

说书人说起这位昙花一现的夫人,也是满脸惋惜。只叹生不逢时,美人薄命。

而那一日,浑身缟素的英雄,那悲怆的神情,更是让人津津乐道许久,衍生出了不少英雄美人的故事。

燕君行管不了这些鸟事。

眼看送葬队伍渐渐进入王陵,一路无忧。他心想着,看来是真的打算在王陵内动手了。送葬至王陵,他神色冷静地让人开陵下葬。

浑身素白的百合和兰儿手里拿着匕首上了前,道:“我等愿入陵,为公主殉葬。”

燕君行斜睨了她们一眼,答应了。

大米小米有心想拦,可是却没来得及出声。只好两姐妹一起,抱头痛哭。

燕君铭也躲在马车里,大老爷们儿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又不敢去看入葬的情景。心里在想十哥可真狠啊,竟然还能这么冷静。难道他和十哥,就真的差那么多?

棺樽被送入墓室之中。这本是燕君行的陵墓。

早年征战得胜归来,燕王问年轻的燕君行要什么赏赐。

燕君行淡淡地道:“不如先给臣弟起一座陵墓吧!好过日后死得匆忙,连个安身之所都没有。”

当时燕王十分动容,亲自令人督造了此陵,作为君王陵最大的陪葬陵。

只是没想到先躺在这里的,会是他的棋归。

棺材被放在了中间墓室的其中一张停尸床上。

燕君行站在棺材边上,突然道:“开棺。”

下人不敢异议,开了棺。

当着所有人的面,燕君行看着棺材里的人,道:“我不知道你听不听得见,可是我知道有人听得见。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回到我身边。不然,来日待我抓到你,便不是那么好相与的了。”

所有人都低着头不敢说话,大多在想,可怜好好的一个战神,难道是疯了?

他不管别人,直接伸手在怀里取出一个…苹果,掰开她已经有些僵硬的手指,放在了她手里让她握着。

“盖棺。”

然后就转过身,大步走出了陵室。

王陵又重新沉寂下来。

说到假死的滋味,那和睡觉绝对是不一样的。恐怕就真的和死了差不多。棋归整个过程,对自己的身体都一点知觉都没有。整个思想也沉寂下去,好像被封印在沉沉的黑夜之中。里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也没有悲伤没有思念,更没有快乐和杂念。

按说,她也是没有意识的。

可是有人去掰她的手的时候,却发现死活掰不开,她就是下意识地死死地握着那个苹果不肯放。

李宛骂了一声:“什么时候了,死了还不忘惦记着吃!”

李石忍不住道:“她若是要拿着,就让她拿着吧。”

李宛不甘心地又掰了两下。

第103章 心软

百合连忙道:“请别再掰了,担心伤着公主。”

李宛只好放弃了,俯身把棋归从棺材里抱了出来。

冯邵道:“走吧。”

要说活人肯定比死人好带出去,感觉棋归的身体有些僵硬,众人都有些发急。可是却不能提前把棋归唤醒,只好由李宛抱着她,从挖好的隧道出了陵寝。

狡猾的李宛故意没有用带篷的马车,而是直接用一辆拉着木板的农户专用的牛车,把棋归给放了上去平躺在上面。借着月光,可以看到棋归惨白的脸色。

李宛也不急,自己赶着牛车,由八部骑兵的人护卫在侧,慢悠悠地打算出城。

身后跟随的人一口牙都咬碎,还是迟迟没有等到棋归苏醒过来的那那一瞬间,能冲上去抢人。

起初双方倒是都沉得住气。

到了天明,李宛用早就准备好的薄棺把棋归装了,并且毫不避讳地把棺材给钉死了,一点缝隙都没留。这才晃悠悠的,大摇大摆地出了城。

这时候,一伙人走,一伙人跟,倒是也都还按捺得住。

可是眼看着路上又走了一天,双方都有些不淡定了。

李石跟在旁边,走得满头大汗,倒不是因为体力不支,而是因为担心害怕。连百合和兰儿都有些惶惶不安起来。

“骑主…”

要知道龟息者虽然看着好像气息全无,其实也还是有气息的,只是会呼吸得非常非常慢,慢到燕君行那样的高手也察觉不了。可是这样闷了一天了,恐怕棺材里那点薄弱的气,怕是供应不上了。

百合犹豫地道:“不如,咱们偷偷在棺材上打个孔吧。”

李宛也心燥得厉害,可是想到身后尾随的人,还是勉强按捺住了,道:“不要轻举妄动。咱们忍不住,想来他更舍不得!”

众人便都不说话了。

又走了半天,最终冯邵道:“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难道真的要拿公主的性命开玩笑!”

李宛眯起了眼睛,最终无奈,将牛车停了下来,道:“停下,开棺。”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这才去把棺盖打开了。果然,棋归已经脸色发青,倒是更像死人了。

几乎是同时,几个高手都感觉周围的气流有微妙的变化。应该是对方开始有了动作。

李宛把棋归抱了出来,道:“算算时辰,也差不多了。”

他把棋归往肩上一扛,大喝一声,道:“我先去也!”

脚下一踩用了浑身解数使了轻功,狂奔而去。眨眼之间,便有一条黑色的人影闪身追了上去,寻常人几乎看也看不见。

冯邵等人立刻兵刃出鞘,和后来追上来的军机府士兵斗到一处。

追着李宛的人自然是燕君行。要说轻功,擅长攻伐之术的燕君行自然不如李宛,何况李宛擅长奇门遁甲,边跑还能随手布阵,虽然一路上都是最简单的障眼法,可是也着实让燕君行追得吃力。

只不过是这样一来,本来就背着一个人的李宛,速度又被拖慢了许多,燕君行追得更狠了。

李宛跑了大半天,都没有甩开燕君行,心里不由得苦笑。这个“表妹夫”还真是深藏不露啊,没想到轻功也这么了得。

最终两人跑到一处大峡谷旁,李宛背着棋归停了下来,脚下湍急的水流怒吼着,奔腾着远去。

李宛回过头,燕君行慢慢地走了出来,挡在了他唯一的去路上。

此时的燕君行,浑身黑衣,眼神冰冷,就像一只嗜血的豹子,没有丝毫感情可言。

可笑的是强大如李宛,此时竟然也有自己成为对方的猎物的感觉。

燕君行慢慢地道:“把她还给我。”

李宛扯了个笑,道:“那可不行。你又何必,跟着你,在军机府,你和她都会艰难很多。”

燕君行一字一顿地道:“把我的女人,和我的孩子还给我。”

“孩子?”李宛愣了愣,道,“连你也被她忽悠了?她肚子里有个屁的孩子。”

燕君行的脸上出现了一些裂痕,可是半点没有退开的意思。

李宛冷眼看着他,道:“跟你回去,横竖也是死。”

燕君行道:“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她。”

李宛哈哈一笑,道:“别胡扯淡了。这次要不是我们,恐怕她早就已经真的被赐死了。现在你看见的,也就是一具真的尸体了!”

燕君行眯起了眼睛,不说话。

下一瞬,李宛突然把棋归一抛,抛入了水中,自己也纵身一跃跃了下去。

燕君行顿时肝胆俱裂,几乎是想也没想,就跟着一块儿冲了下去。然而他的水性不如李宛,又是在这样湍急的水中,挣扎了半天才在水中看见李宛抓着棋归往远处游。

他追了上去想抢回棋归,可没想到他一伸手,李宛竟然把棋归一丢,专心地回来应付他。

虽然知道对方是捉住了他会舍不得的软肋,可是燕君行眼看着棋归被水卷走,又越不开李宛去救。挣扎了几下,顿时泄气,只好放弃。

李宛得意,转身去追棋归。他水性极好,在这么急的水里也像一条活跃的银鱼那般,抓着棋归顺着水流而去。

燕君行浮出水面,抓着一处岩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越走越远,却不敢去追。最后只能气得用力拍击水面,怒吼道:“赵棋归!”

“赵棋归——”

这个声音在山谷中回荡着,昭示了他的愤怒和无奈。

“即使你走到天涯海角,总有一天,我也会把你抓回来!”

李宛听见了,但是他已经游得很远了,确定燕君行不敢再追,便将棋归捞出水面,将她平放在石摊上,挤压她的腹部,倒是挤出了一些水从她的嘴角溢出来。

她还紧紧地握着那个苹果。

李宛扣了扣,当然扣不出来,他也没想抠出来,倒是笑了一笑,道:“这年头,有心的人都注定要输的。”

棋归紧紧闭着眼,完全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不久以后,另一批接应的人到了,这次是带了像样的马车。众人把棋归搬上了马车,这次连李宛这样冷血的人也不敢再耽搁了,先给棋归服了药。

过了一会儿,棋归便醒了过来。

棋归假死的时候,没少遭难,以至于醒过来的时候,第一个感觉就是浑身都疼,然后就是肚子饿得咕咕叫。

茫然地看了看四周,感觉到自己在一个摇晃的地方,才发现自己是在马车里。然后才慢慢地想起了那些事情。

看来,是已经逃出来了。然而心中却并不轻快,反而有些黯然。

百合看了她坐都坐不稳的样子,便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她身上早就换了一身干爽的衣裳。

感觉手里有东西,拿起来一看是个苹果,她顺势就拿来放在嘴边啃了,一边道:“咱们这是去哪儿?还有吃的没?”

一个苹果哪里吃得饱啊!

李宛坐在另一边闭目养神,看她这样,顿时又气不打一处来,道:“就知道吃。”

还是递了个包袱给她,打开一看,里面有一个馒头。

百合温声道:“公主您饿久了,不宜多吃,先将就着吃些,回头进城了,再吃些粥水。”

棋归点点头,道:“咱们去哪儿?”

李宛半眯着眼睛,道:“去毕国,先把你安置在那。”

出乎意料的,棋归的反应很平静,道:“哦。”

然后就就着手里的苹果,一小口一小口地把馒头吃掉了。

百合倒是按捺不住,主动把军机府的事情说给她听了:“…把您安葬在王陵,就在驸马爷的陵寝中。武侯爵夫人,是已经去了。”

棋归茫然地道:“我还能回去吗?”

李宛道:“你就这么想回去?”

棋归摸摸肚子,道:“当然,我的孩子总不能没有父亲吧。”

李宛起初嗤之以鼻,然后一口血差点喷了出来:“你,你说的是真的?!”

棋归羞涩地道:“不是早就跟你说了吗,我有孩子了。”

饶是李宛这么淡定的人,此时也差点两眼一黑,晕过去。他这才反应过来,难怪燕君行顾忌良多。就是换了他,要是早知道棋归真的怀着身孕,也是绝对不敢这样把她抛上抛下的!

棋归歪着脑袋,道:“我说,我还能回去的吧?”

李宛道:“能。驸马待公主情深意重,你们夫妻有缘,总有团聚的时候。”

棋归安心了,低头舔了舔手指上的苹果汁,一边问百合一些事。百合不擅长撒谎,但是有些事情确实不能说,因此她倒支支吾吾的。

棋归不是穷追猛打的人,也没有多问,只是在心里猜测着。

她总觉得,在她假死的时候,燕君行似乎做了些什么。但是也只是觉得而已,她根本不可能知道。

只是心里,非常非常的不安。总觉得,这一次,必定是惹他生了很大很大的气。

她靠在百合身上,有些茫然,心中道,将军,您生气归生气,可千万不能不要我啊。

经过狂奔,他们早就出了燕京很远了。李宛估计武侯爵夫人已死,燕君行也不好明目张胆地发告示捉拿逃妻,可是暗地里抓派人手,却是少不了的。但是那又必须是燕君行的亲信之人,数量有限。

因此,他倒是不急着赶路了,进了城,便先寻了一家客栈,让还没恢复过来的棋归先休息一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