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棋归在外面溜达了半天,终于觉得自己无处可去,又溜达回房间。燕君行坐在床上,单手拿着一本书在看。见她进来,头也没抬。

棋归在他边上看了一会儿,觉得他受了伤,肯定不能和她一起睡。这个小房间又没有榻。她自己去柜子里翻了翻,翻出一床被子,然铺了床下的踏板上,蜷缩着身子,睡下了。

半晌,燕君行才放下书,低下头看了看那个蜷缩成一团的东西,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人心都是肉长的,被伤过一两次之后,总不会想要自己再傻乎乎地往刀子上凑。

太在乎了,无意就是一种给自己找罪受的法子。

他也想和她做一对普通夫妻,她可以像其他任何一个妻子那样陪在他身边就好。他看别人白头偕老,好像也没有这么多波折。

这次,他知道她可以有一千种一万种理由,每一种都非常说得过去。

可是,当初他在边境前线,面对内忧外患,又兼着情伤。那阵子,他总有时候觉得自己要撑不下去了,上一刻还在战场上浴血奋战,下一刻,吃了东西可能就全部吐掉了。

后来他终于还是挺了过来。

现在他看到她,总会想起那段心痛如绞的岁月。可恨看见她这样,他还是会心疼。可是却又有另一种,近乎变态的快乐感。

半夜的时候,棋归从踏板上滚了下去,和棉被一起滚到了地上,摔得脑袋“咚”的一声巨响。

她自己好像不知道,还在地上抱着被子睡得香。

被吓醒的燕君行正有些担心,突然听她轻轻叫了一声“燕君行”。

他一怔,道:“还没睡?”

她嘿嘿笑了一声,这个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的突兀,她道:“叫化鸡,嗯,燕君行,要吃…”

“…”

燕君行顿时满头黑线。

接下来的几天,燕君行还是不大搭理棋归,但是也不会再说那些难听的话了。但是棋归自己怕会听到他胡说惹她难过,就经常往外跑,大多数时候都躲在院子里玩泥巴。

晚上就抱着被子睡在踏板上,几乎每天都会滚到地上去。

这天一大早,璞玉来找张毅之,发现张毅之看着某个角落发愣。然后才后知后觉的看见那里有一坨小小的人影,好像是在…挖泥巴?

“将军一世英雄,真是可惜了。”璞玉道。

张毅之转过身,道:“璞玉小姐有什么事?”

闻言,璞玉把手里的瓶子递给他,笑道:“上次您说的那几味药,我都试过了,调出来就是这样,您看对不对?”

张毅之接过来,闻了闻,道:“差不多了。只是你的甘草放多了,有害无利。”

璞玉认真点头记下了,似乎并不气馁。

这时候,小院子飘着一股特殊的香味。璞玉有些疑惑,但是看见张毅之竟然露出了笑容。

然后那个玩泥巴的赵国公主突然就把手里的泥块一丢,一溜烟地往厨房跑去。

张毅之笑得很温柔,道:“吃货。”

璞玉看看他,又看看那驼背阴,便道:“年纪这么小,就敢深入敌营,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啊。”

张毅之还是笑,道:“一直的胆子就大。早前就是这样,什么地方都敢闯。”

听着口气,倒像是在虽说自己的女儿,或者是…

璞玉看了他一眼,没多说了,就去了给燕君行把脉。她最近正在学医,几乎每天都会来一次。也正是因为这样,棋归看得难受,想着索性眼不见为净。

燕君行的身体恢复得很快,短短刘六七天的功夫,就能下床走动了。看着好像跟正好人无异,但是要跟人动手,还是很容易崩裂伤口。

他之所以这么快下地,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齐国派人来求和,和陈国一样,愿意送上公主。

燕君行不在,那唯一剩下的白痴监军就想答应。燕君行顿时就气疯了,他拼了老命进入齐国的腹地,为的就是要一举灭掉陈国,永绝后患。现在说议和,是怎么回事?

当他带着张毅之等人——还有一个璞玉,一群人英姿飒爽地出了院子去的时候,角落里的棋归一手泥巴的看着他们。

只有璞玉回头看了她一眼。

棋归愣了半晌,突然反应过来以前燕君行不管去哪里,都会和她说的,但是这次没有。不由得就非常不习惯。她去洗干净手,换了身衣服。

李宛来了,问她:“这院子小,你的那些女骑都回来了,安置在哪儿?”

棋归考虑到燕君行的感受,就道:“让他们自己住吧。你把百合叫来就行了。”

李宛皱了皱眉,但还是没说话。她的样子倒像是自己做亏心事那样,有些太过小心翼翼了!

有些事,在他看来是理所当然的。他觉得棋归也吃了很多苦头,还被燕君行射成重伤。

可是棋归嘛,还真就觉得自己干的是亏心事,最次也应该是脑残的事情。至于为什么和李宛的想法不一样,她觉得,因为李宛就是个脑残。

她换好衣服,是想出门的。在门口试探了一下,发现门户大开,没人拦她。她也说不上是高兴不高兴,索性就在街上一直逛到天黑。

说实话,在她回到那个小院子里,看到燕君行阴沉着脸坐在桌子边的时候,是有些高兴的。

她主动道:“我只是,去街上走了走…”

燕君行道:“你现在还有通敌的嫌疑,再乱走,被人射死在街上,也不能怪!”

棋归就:“…”

晚上她依然抱了被子睡在床底下。其实燕君行今天能出去了,说明他的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起码边上多睡一个人是没问题的。

不过他不提,棋归也没那么厚实的脸皮说什么。

算了,床底下就床底下吧,总比被他赶出去好。

她蜷缩在只能供她一人侧身躺着的木板上,道:“将军,真要议和啊?”

燕君行沉默了一下,道:“只要圣旨没下,我就不会答应。”

棋归想翻个身,结果又滚了下去。她有些狼狈地爬了起来,弯腰整理好小被子。这床被子因为她经常掉在地上,已经很脏了。

不过她好像不在乎。看着燕君行的目光,她有些尴尬地一笑,道:“以前…连臭稻草都睡过。”

说着,倒有些讪讪的。

燕君行看了她一会儿,终于道:“去洗个澡换身衣服,上床来睡吧。”

棋归一怔之下便笑逐颜开。那个笑容几乎要让燕君行不忍直视。她去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的,然后爬上床,睡在里面。

想去碰燕君行,看他皱眉,又缩了起来,只自己呆在最角落里。

第149章 不是没脾气

她心想,他一定还是喜欢她的,他刚才,那是在心疼她嘛。

想到这个,她又咧了咧嘴,舒服的枕头上蹭了曾,睡下了。

听到她的呼吸变得绵长,燕君行才放下书,眼神有些有些复杂。

第二天,棋归一整天的心情都很好,时不时哼着小曲儿,不过她依然一个人在玩泥巴。

终于,璞玉忍不住了,上去问她:“公主,您每天…都在干什么啊?”

棋归道:“我在种花,种子已经埋下去了。”

璞玉若有所思,道:“公主有长期居住在此的打算?”

棋归笑了笑,道:“没有啊,将军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璞玉忍了忍,最终还是道:“听说齐国奉上公主求和了。”

棋归的手一顿,道:“我知道啊。”

然后就管自己捏泥巴了。

璞玉还想多说些什么,突然看见李宛黑着脸走过来,她就退开了。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些怕李宛。

不等她走远,李宛就道:“让你别老是和不熟悉的人单独呆在一块儿!你怎么就是不听。”

璞玉的身影似乎顿了顿,然后又继续往前走。

李宛这才压低了声音,道:“我可告诉你,这可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你被她盯上了,就要倒霉。”

棋归无所谓地道:“盯上就盯上呗。”

最好能够欺负她,这样说不定燕君行就会把她赶走了。

不过想了想,现在,她还真没什么把握。

脸色渐渐阴沉了下来,她低声道:“她是什么来路,你知道吗?”

李宛道:“苗女,用蛊的。不过她应该已经在中原呆了很长时间了,身上的气味很淡,一般人都觉察不出来。”

用蛊。

“这么厉害,还用将军救?她来到这儿,到底有什么目的吧。”

李宛道:“不知道,这人好像是凭空冒出来的无声无息的,江湖上也没听说她的什么消息。”

棋归哼了一声,道:“你自己查不到,就直说。”

李宛有些着恼,道:“那你自己查去。”

说完,他就走了。

棋归撇撇嘴,只管自己挖泥巴。

当天晚上,棋归觉得她可能有义务跟燕君行提一提,她就道:“将军,您知不知道,那璞玉是用蛊的。”

孰料燕君行很平静地道:“知道,她是苗人。”

棋归气闷了半天,道:“我觉得你应该小心点。”

燕君行冷笑道“再高峰的手段,也不过是伤了身。”

言外之意,伤不了心就成。

棋归又默默地不说话。

不过她一下是个不安分的。这时候,就趁他好像睡着了,她慢慢的,慢慢地挪了过去。

见他没反映,棋归又磨磨蹭蹭的,用额头请轻轻抵着他的一边肩膀,这才小心翼翼地睡下了。

结果第二天,她就在燕君行怀里醒了过来。

至于是谁先主动的不重要,燕君行只要没一脚把她踹出去就是好事。

她的笑容几乎亮瞎了燕君行的狗眼,他几乎是立刻就滚了出去,直跑到外院去嘱咐人家,赶紧在城了挑一个正经的大院子买了,才回过神来。

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捂着自己的胸口,发现手底下的那小东西扑通扑通的跳得太激烈。

他不由得怔了怔。

傍晚,燕君行回去的时候,棋归正在洗澡。他听见那水声,先是魔障了一会儿,然后才反应过来这些天她身边没有半个侍女。吃饭的时候,他如果在,一般是和他一起吃。如果他不在…前天中午回来好像看到她去过厨房端过。

他心里微微沉了沉,然后就真如魔障了一般,慢慢地走到屏风后面看了看。她没察觉。

那具身体是他熟悉的,可胳膊上的那道疤痕是他陌生的。

他自己知道,当时他是想要一箭穿心的,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射出去之后连手都有些发抖。

现在,他的手也在发抖。

棋归突然感觉到有人,然后就吓了一跳。回过头看到是他,倒是没有叫嚷,反而下意识地伸手捂住了胳膊上的疤痕,然后慢慢地潜进了水里。

燕君行在身边站了一会儿,觉得有些暴躁,然后就走过去,把她从浴桶里拖了起来:“想憋死不成!”

棋归抿着唇,不说话。

燕君行又道:“洗澡也不知道关门?!”

棋归低声道:“忘了。”

燕君行好像没有听见她在说什么,手顺着她的肩膀往下滑,然后慢慢地划过那道疤痕。感觉她在微微颤栗。

下一秒,他把她从水里拖了出来。

说实话,其实棋归并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只觉得自己浑身是水,就被摁到了床上。

燕君行低下头,疯狂地吻住了她。

齿关被打开,像要融化她一般的热力,在唇齿间蔓延,不一会儿,就尝到了淡淡的腥味。

棋归想求饶,真的想。不是怕疼,是因为害怕他的毫不在乎。她想起了那个夜晚,他作弄的手指,睥睨的眼神,好像不带一丝感情。

要进入的时候她的身体还是很僵硬,几乎在瑟瑟发抖。

燕君行果然毫不在乎,刚进去一点的时候她就痛呼了一声,他也只是顿了一顿,然后马上就冲到了底。

棋归捂着脸哭了起来。

燕君行捏住她的下颚,喘着粗气道:“哭什么!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说着就再不言语,抱着她疯狂地律动。

他心中好像一阵狂潮,积郁难平,无论如何不能宣泄。看到她无力地哭泣,看到她隐忍地咬破了嘴唇,他心里不是不心疼的。可是手脚却都在用力,反而更用力!

棋归昏过去之前,听见他还在倔强地道:“看着我!”

她动了动嘴唇,轻声道:“别作践我。”

然后双眼就失去了神采。

燕君行猛的僵住了,突然像害怕什么一样抽身出来。

那天,棋归又是睡在他怀里的。姿势和最早的时候一样,两个人几乎恨不得融成一个,四肢交缠。

燕君行在身后搂着她,灼热的体温却不能让她安心。感觉身后那个东西硬梆梆地戳着自己,棋归害怕地把脸埋进了枕头里。

她那样无措。

燕君行咬着她的耳朵,在她耳边轻声说着话,感觉她似乎微微放软了一些,便就着这个姿势分开她的双腿,慢慢地想进去。

可是她依然抗拒得厉害,忍不住想挣开他的怀抱。燕君行死死地把她搂住了,然后把她按了下去。

棋归的手指甲都嵌进了他的胳膊里。

这次的时间很短,几乎可以说是草草收场的。

燕君行搂着她,让她趴在自己的胸口上,低声道:“你的侍女呢?”

“不知道。”她双目无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燕君行道:“这几天,你都是怎么过的?”

棋归低下头,半晌,才轻声道:“我在院子里种了许多菖蒲花,希望来年能看到它们开花。”

这里已经是她的故国的领地了。

那时候的望月庵,种满了菖蒲花。那种花极贱,一点土,一点水都能养活。但是生得又好,除非实在是太冷,它的花期也很长。

年纪小的棋归不知道珍惜,现在想来,那地方,简直就是人间乐土。

这些天,她一个人呆着的时候,想了很多事情。只觉得,或许有些事情真的回不去了。燕君行真的是个好人,对每个人其实都很好。或许他也是觉得,能打败萧天跋,确实有她的一份功劳,因此心里虽然不舒服,却还是会兑现诺言的。

他是个好人,能娶她,可或许,再也不喜欢她,再也不相信她了。他对她肯定失望透顶了。

棋归其实可以厚着脸皮继续倒贴上去的,可是想想他那个冷漠的样子又有些害怕。觉得何必缠着他呢。

那么,这世间哪里还有是她可以回去的地方?

她不能重建一座赵王宫,于是就产生了,想要重建望月庵的想法。

燕君行突然紧紧捏着她的胳膊,直到她吃痛回过神来也没有放松。

他也是在这一刻突然明白,就算已经打定主意不再搭理她,故意去忽略她,实在不想太在乎她。可是,私心里,他其实,非常不想要她离开他的。

半晌,他低声道:“我重新给你买了个大院子,以后你想怎么侍弄,都随你。这个小院子,别弄了。”

棋归听了倒是笑了一声,道:“我一个人要住那么大的院子干什么?我看这就挺好。”

李宛有点小钱,她是打算去敲诈他一笔,然后去重建望月庵。

她的口气让燕君行听着有些不舒服。

几乎是不经过脑子的,那些苛刻的话就脱口而出了:“你果然又想走了?我就知道你是这样的,你永远也不会改。回来的时候就对我说你错了你错了,其实呢?你嘴里就没一句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