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归状似无意地给他添茶水。

李宛道:“约莫下个月,小王上驾崩之前,齐国使臣就要到京城了。因为算起来大燕国孝期已过,他们打算派人来参加复侯爵与齐凤鸣的婚礼。”

棋归一怔,完全没准备好他要说这个:“齐凤鸣不是…”

“消息没有传出去,齐国人还不知道。”李宛道。

“真不知道?”

不大可能,如果在齐国,有燕国的奸细一样。在燕国,又怎么少的了齐国的耳目?

李宛冷笑道:“只要燕国没发难,知道,也装作不知道。”

“所以?”

“所以我是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棋归黑着脸,道:“我不会再跟你去做什么古怪的事了。我现在算是明白了,为了什么,也不值得影响了我和将军的感情。”

“瞧你那点出息!难道你就不想能帮上人家一点忙!”李宛看着她,顿时头大,觉得赵王怎么会生出了一个这么没出息的女儿!

棋归巍峨不动,道:“上一次当那是我天真可爱。老是上当我就是傻子了!”

“你也不止上了一次当了。”李宛嘀咕。

他素来不做无用的事,便直接说出了自己的另一个目的:“还有件事,我最近手头上在做的事,需得璞玉帮忙。你帮我和她说说。”

“为什么要我和她说?”

李宛无奈,道:“这女人最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油盐不进的。我看你的话她还会听两句,所以想让你帮个忙。举手之劳而已啊,公主殿下,你不会这么不够意思吧!”

说实话,李宛最近也够受打击的。在他一生中,见过不少厉害的女人,璞玉绝对是其中最有本事的几个之一。以往是璞玉一颗心在他身上,所以能帮得上他不少忙。可是最近,璞玉懒得搭理他了,甚至见着他就喜欢冷嘲热讽。

璞玉有本事,李宛强不得她,也没有必要和她大打出手。只是莫名被人当成了个屁,李宛还是很郁闷。

没有办法了,只好来找棋归。

棋归跟璞玉也算是有点交情,知道这是一个绝对骄傲的女孩子。原来自低身价的时候李宛不把她当成一回事。没想到这说放就放开了。

她顿时哈哈大笑,道:“你也有今天啊,李宛。”

李宛的脸绿了绿,道:“你要笑话就笑话吧,帮我把事儿办好就成。”

棋归笑够了,奇怪地道:“她要是不听我的怎么办?”

李宛道:“她这个人其实最单纯不过,现在她瞧得起你,还有你府里那个小丫头也入了她的眼。要她帮个忙,该不是什么难事。”

小丫头…是指果果?

棋归若有所思,道:“你说,什么忙?对了你最近到底在忙什么?”

李宛瞪了她一眼,道:“自然是为了燕国的统一大业,以及你能早早把赵国旧地要回来,祭奠赵国英灵。”

棋归道:“说具体。”

“是这样的,燕君行在练兵,我呢,想先给那些老不死的大臣解蛊。虽说他们年纪也大了不顶用,可是他们的子孙有很多都是朝中重臣,还是有救助的价值的。我想请璞玉出手,就是为了这个。”

“这是好事,我自然会做。可是这和咱们把赵国旧地要回来,有什么关系?”

李宛白了她一眼,好像她多白痴似的,道:“自然都是为了笼络人心。到时候要哪块封地,也是咱们说了算。”

其实他就是说的好听。但他的居心可没那么好。最近他出去勤快的走动,利用他的博学和八部骑兵强悍的实力,挨个击破。京城权贵,有大半都已经欠了他人情,而且都是不小的人情。

更倒霉的一点的,就被他拿了把柄在手里,而且都是大把柄。

但是眼下棋归没多想,毕竟救人是好事。

“可是我现在受了伤,也不方便进宫。”

“这个好办,我去通传一声,让她出宫来见你。”

棋归有些犹豫,道:“宫里有齐凤鸣,璞玉走了,会不会不安全?”

李宛笑了笑,道:“放心,我会安排妥当的。”

他说会安排妥当,棋归是打算吃过午饭就走的。可是没想到燕君行还没回来,李宛就把璞玉带来了,顺便还对她说了一句话:“齐凤鸣下了宫大狱。”

璞玉风尘仆仆,道:“我不能久呆,还要回宫去。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棋归倒是被弄得一愣,然后把李宛的话和盘托出,道:“我觉得…这也是一件好事。”

璞玉斟酌了一下,道:“也不是不行。朝中多些助力,对你和果果都有好处。”

说完她站起来就要走。

棋归雷了一下,才想起来,李宛说果果有母仪天下之相。而照燕君行的说法,王位恐怕非燕君铭莫属了…

燕君铭,和果果…

棋归急了,这怎么行,这是乱伦啊!

虽说不是亲生的,可是毕竟名分摆在那啊,真要那样了,不得让人笑死啊!

璞玉走了,李宛好像知道棋归在想些什么,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在她反应过来要揪住自己之前,也跑了…

留下棋归欲哭无泪,恨不得立刻就带着果果躲到庵里去。

燕君行回来就看见她心神不宁,问了一句:“东西收拾好了吗?”

“收拾好了。赶紧出发吧。”棋归站了起来,拧着帕子就想往外走。

燕君行按住她的肩膀,把她按了回去,盯着她的脸,道:“今天李宛来过了?”

棋归想哭啊,抓着燕君行的胳膊,道:“将军,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他抽手握住她的手,道,“你别急,慢慢说。”

“李,李宛说,果果有母仪天下之相…”

燕君行一怔,道:“那又怎么了?”

棋归气得直拧他,道:“可是小侯爷是,是果果的叔叔啊!”

其实燕君行心里毫不在意。一则对这种命理之事他也不是很上心,再则,他也觉得果果和燕君铭既非亲生,又有什么好避讳的。只是有个名分摆在那里。不过嘴上他还是安慰棋归。

“果果年纪还小,老十三一旦登基马上就要立后的,果果哪里等得了?何况,影儿都没呢,老十三必定是要娶京城权贵之女的,咱们果果恐怕不大合适。”

棋归冷静了一会儿,想了想也是,燕君铭虽然疼爱果果,可是倒也看得出来就是长辈对晚辈的疼爱。何况燕君铭若是登基马上便要立后,果果的年纪太小了,确实不合适。

难道是李宛看错了?还是其中有什么蹊跷?

棋归很想这么想,可是李宛出错的几率,实在不高。

就连他说,棋归可能会死在自己夫君手里,这种离谱到没边的事,棋归都被燕君行射中一箭差点送命。也算是应了他的话。

这么想着,棋归就觉得屁股底下着了火似的,催促燕君行吃了饭,和自己两个已经开始牙牙学语的孩子道了别,整顿了人马,就打算出发往城外的菩提庵。

燕君行想跟她多温存两句,甚至还想一起睡个午觉什么的,也没得逞。只好心里犯着嘀咕,送了她出去。

棋归脚伤没好,自然不能骑马,上马车都是燕君行扶上去的。母女俩坐在了马车里,燕君行带队送她们出城。

果果就坐在棋归对面,棋归时不时就盯着她打量一会儿。看得果果也有些发毛,不觉道:“娘,这是怎么了?”

棋归深吸了一口气,笑道:“没什么,就是瞧瞧我们家果果,好像越长越好看了。”

果果的长相其实说不上是特别娇媚的美人。尤其是贵族少女之中,样貌比她出色的大有人在。可是这姑娘身世虽然贫寒,却有一种清贵的气质,而且她心细如尘,永远从容不迫,颇有大家之风。

若说她以后不论嫁入什么样的人家,哪怕是最顶级的侯爵,也绝对会是个精明的贵妇。可是那个最顶级,棋归从没想过要是王宫里头的那位。何况,还是自己的叔叔。

果果嘟囔道:“娘别哄人,果果长大了若是有娘的一半,果果也知足了。”

棋归满心的愁丝,倒被她这句话逗乐了,道:“胡说什么呢,你肯定比娘要强得多。”

果果道:“娘,家里是有镜子的,我看得见。”

棋归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

“娘,您在烦恼什么?”果果看棋归似乎是开怀了,才挨着她身边,轻声问道。

棋归怎么会把这种话说给小孩子听?便只是道:“没什么呢,最近事情多,娘觉得有些累。”

“若是家事,果果可以为娘分担许多。对了娘,爹支那么大一笔银子,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第239章 捐款

晚上燕君行回来,棋归就盯着他看,看得燕君行都有些不自在了,道:“怎么了?”

“妾身不是想管将军的开项,只是最近府里也不宽裕”,棋归先打了个铺垫,顿了一下,才道,“将军今天支取的那笔银子,账目有些大了…所以妾身想过问一下,心里有个底。”

燕君行的眼神竟然就有些闪烁,道:“也不是什么大开支,你不用往心里去。”

还不大!整三千两银子了,是武侯爵府一年的开支了!

棋归深吸了一口气,想起果果今天跟她絮叨的那些话,就道:“既然这样,那妾身只好想办法缩减府里的开支,能省一点是一点了。”

很官方的口气。

燕君行想了想,就道:“咱们偌大的一个府邸,正经的主子也就这么几个人,用不了多少开支,能省着点也是好的。”

棋归顿时郁闷了,挪着腿走到凳子上坐下了,道:“说得是容易呢,现在是没有什么开支。可是过几年,果果也要出嫁了,她的嫁妆该比照翁主的等级,就是一笔大开销。”

燕君行就装死哼哼,道:“等爷打几场胜仗,多点赏赐,够得上台面的东西就都有了。土地田产家里都是现成。妆奁什么的小十三,太后,还有苏太贵妃都少不得她的。保证她嫁得风风光光的。”

棋归哭笑不得,道:“您的主意倒是打得好啊!”

直说是不行了,燕君行根本没有半点自觉性。

棋归眼睛一眯,道:“燕君行,你该不会是在外面养了个小的,最近给你生儿子了,所以你要拿银子去安置吧!”

燕君行的手哆嗦了一下,竟然有些心虚地看了棋归一眼。

棋归本来是开玩笑的,一看这德行,顿时心里就打了个突:“燕君行!”

“…这又是哪跟哪闹的啊?没有的事,瞎说什么啊!”

棋归都快哭了:“那你把银子弄哪儿去了?这么大一笔账目,你说支就支了,我也没不让你支,你是拿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我就是问一句怎么了,问一句怎么了!”

燕君行跟她吵了两句嘴,立刻就后悔了。他向来不擅长和棋归正面冲突,总是会避开其锋芒,然后在她不经意的时候再下个套给她钻。

因为他知道若是正面碰上了,绝对是他吃瘪的。

今天是心里发虚,没管住嘴,后悔也来不及了。看着濒临爆发的棋归,他只好认栽,道:“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了,你要听我就告诉你,可是你不许到外头说去。”

棋归倒是不闹事了,只是扭过身子不理他。

燕君行没办法,只好上前去涎着脸哄了两句,才哄得她回过头来瞪大了水汪汪的眼睛瞧着他,等他说下去。

燕君行斟酌了一下,道:“今儿我支了三千两银子,其实不止是我,十三在他们府里的账户上,也支了两千八百两。你知道他比我们还穷些。”

确实,新府落成开销本来就大,又被齐凤鸣那个疯女人一折腾,就更要命了。

棋归惊了一惊,道:“你们凑那么多银子干什么?”

“颂江决堤,用来赈灾。”

“赈灾,不是该有国库拨款…何况,最近没有听说国库空虚啊。就算捐款,也不用捐那么多吧。”

她说的是实话。真有那个心,也甚少有人掏空家底去赈灾的。还没到那个程度吧。

燕君行皱眉,道:“我们是打算带到朝臣捐款,为国库省下一些银子,大战将即,也好一下拿出一笔银子来。”

棋归若有所思,道:“就是这样?”

不止吧…

燕君行拉着她的手,道:“就这样。”

他还想皮过去。

棋归甩开他的手,道:“你就是在外面养了个小的。带动了大臣,为国库省钱,哪里用得着捐那么多!”

又要吵起来了!

燕君行有些头疼,心道这姑娘平时傻呵呵的,今天怎么就这么敏锐了?

思来想去,她迟早也是要知道的,想着算了,就坦白从宽吧。心里纠结了半天,才下定决心,道:“说给你听,都说给你听,你别跟我生气。但是我说了,你要冷静听我把话说完。”

棋归点点头,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观察他的表情,似乎他要是敢说谎,她马上就能发现。

燕君行苦笑,低声道:“你知道,王上若是驾崩,先王膝下无人,王位必定是要落在我和老十三身上。”

棋归傻了眼,似乎没听清楚他说什么:“王位?”

燕君行紧紧地捏着她的手,道:“别顾着生气,听我说完。我答应过你不做王,可是国难当前也不容得我推脱。王嫂找我们去商量过,老十三和我都已经答应了要为此做准备。支取银两也是为了造势。”

棋归低着头不说话。

燕君行道:“老十三功勋不够,但是如果能让他去打下齐国,由他来完成一统,也就水到渠成了。”

棋归回过神,道:“你…不想做王?打算让小侯爷去攻齐?”

“自然不想,不是答应过你吗?但是明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我不能让老十三以为,王位是我让给他的。让一国之君有这样的感觉可不是什么好事。”

确实,如是有一天燕君铭登基称帝,短时间内还好说,可是时间长了可就不一定了。燕君行功勋卓绝,绝对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

“老十三性情直莽,现在虽说也在争取,但是我看得出来他的意头并不大。我们约好到时候要当众抽签,抽中的人攻齐然后回来继位。抽不中的人卸下兵权,掌京中御林军,拱卫京师,摄政等另一人归来,迎其登基。”

棋归已经冷静下来了,细细想了想,道:“这倒是个好主意。”

燕君行伸手抱了她一下,把她抱进怀里,道:“现在造势,也就是走个过场,以后无论我们谁做了王,也能令百官和天下子民臣服。将王朝更迭的动荡减到最低。”

棋归没有拒绝他的拥抱,道:“那将军,若是您抽中了,怎么办?”

燕君行笑道:“我不会抽中的。太后也不会让我抽中。”

棋归愣了愣。

“你莫忘了率军围宫的就是我。若是让我抽中,王上又适时驾崩,岂不是谋朝篡位?连太后也洗不脱干系。老十三是跟着我进宫的,他才是最适合的人。”

这倒…也是。

棋归有些委屈,道:“你这次说的是实话?”

“千真万确,我能摸着良心发誓的。”

只不过还有一点没说。燕君铭正妻之位空缺,这一点要比燕君行有利的多,也能以最快的速度让朝中大臣接纳他。只要进行一次选秀,贵女们进了宫,大部分朝臣的就能安心。

棋归听了也是无奈,道:“那咱们算是为他人做嫁了。”

“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燕君行笑着亲了她一口。

棋归至始至终不敢相信,道:“你…到底是为了什么不想做王?”

若是他一定想做王,太后是绝对阻止不了他的。

燕君行摸着她的脸,笑道:“为了你啊。”

棋归不信,听到这句话,却还是心里有些发暖,搂着他的腰道:“又开始骗人了。”

燕君行笑呵呵地道:“这次真没骗你。”

“不过”,他把她抱了起来转了个身,让她坐在自己身上,笑道,“真要骗你了,也没法子,你就得让我骗一辈子。”

棋归的脸一红,想起了自己刚才的举动,也有些尴尬,想解释给他听,道:“其实我也不是过问你的出项…只是,我刚输了那么多银子,难免会有些心疼。再说,府里的出项都有定数,猛然多了一笔,我心里也是要有底的,不能长此下去,坏了规矩…”

燕君行不大感兴趣,道:“这些事都是你管。你要问,我也都告诉你,只是你自己嘴上要把牢了不能说出去,也不能跟别人自作聪明以为能助我一臂之力。其他的,我都听你的,今天要钱,不也是从你手上支的吗?”

说到这个,燕君行的做派委实是给足了她面子。棋归也没有什么不满意,笑道:“知道将军最好了。”

他也把老爱把陈年旧事拿出来说的毛病改了,只是提了一句,也不像以前那么尖酸刻薄了。看来棋归这次闹脾气虽然没闹得多好看,可是他已经知道教训了。

感觉到棋归突然在自己怀里蹭了个没完,燕君行有些奇怪,道:“怎么了又?”

棋归笑道:“没什么,就是觉得越来越喜欢将军了。”

燕君行得意一笑,道:“那是自然要的。”

过了一会儿,他又有些着恼,道:“别蹭了,再蹭要起火了。”

“起什么火!我还有伤呢,你是个禽兽不成!”

“嘿,我说你,又开始倒打一耙了?以为小爷我办不了你了!”

屋子里嘻嘻哈哈的声音不断,守夜的如意和百合两人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