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果又想了想,道:“装病也不行,太后会叫太医来瞧的。”

“这娘自然知道。”不然她早就该当场装晕倒什么的了。

果果也有些为难,道:“我再想想。”

第299章 无状妇人

一个聪明的果果,加一个棋归笨蛋,两个人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来,只好想着走一步算一步了。

棋归匆匆吃了一碗面,带着果果回去报道。

面对太后娘娘和太贵妃娘娘殷切的眼神,棋归硬着头皮道:“别的地方倒罢了,那种地方…臣妾从小闻不得太浓的胭脂味儿,总会想吐…”

太后仔细回忆了一下,道:“你什么时候有这个毛病的?”

太贵妃还特地去凑过去闻了闻她的衣服,道:“娘娘,公主确实没用熏香,也没有带任何香料。”

果果立刻道:“对对,我娘一直有这个毛病,她是从来不用熏香的。现在我们府里也没有很浓郁的熏香,就是因为怕我娘怀着身孕会吐。”

太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可哀家就是想去,怎么办?”

带不坏这个大的,带坏这个小的也可以。以后让燕君铭头疼脑热一下也不错。

棋归小声道:“臣妾可以安排好一切…”

太后道:“哀家就是想要人陪着,不然哀家这么多年没出宫了,走丢了,让人坑了怎么办?”

谁敢坑你!不想活了!

可是太后楚楚可怜的样子又好像真是那么一回事儿…

果果听出来了,只好道:“那果果陪娘娘去嘛,果果也想瞧个热闹。”

棋归傻了眼,连忙道:“果果年纪还小,不行…”

太后不高兴地道:“哀家巴巴地来叫你起床,还等了大半晌,你就只管在这儿扭扭捏捏的,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

棋归只好妥协了。

等到她们易容的时候,棋归把果果叫到一边,道:“不许跟着喝酒,若是闹得厉害了你就出去车上等着。也不许在青楼里乱看,不许乱听。尤其是他们给你们的酒,不能喝,要喝咱们自己带的。那两位,你也要劝着不许让她们喝。”

青楼的酒水,多半是加了料的。果果虽然聪明,但是阅历浅,就怕着了道。

果果打扮成一个小男童的样子,她身量瘦弱修长,看起来很像那么一回事。听了棋归的一大串唠叨,她就笑道:“娘您放心吧,果果有分寸的。”

棋归特地指了好些强壮的侍卫让他们跟着。不过太后也不是真就菜鸟,今天要出来逛青楼,她也没带什么女眷,带了几个武功高强的太监和侍卫。

棋归在忐忑不安中送了她们出了门。

百合在边上瞧着,道:“公主,要不要属下悄悄去跟着啊?有什么事儿,也好早早回来禀报。”

棋归道:“不用,我派了人手盯梢。”

心里却还是有些七上八下的。青楼这种地方,她其实也去过,当初的事情就不想再回忆了。她记得里头污秽一片,根本不适合正经人家的女人去。尤其是果果,虽然不算是金枝玉叶,银的总算吧,好好的闺女儿,跑到那种地方去,“非礼勿视”的东西都不知道有多少。

就这么在家里等了一整天,好在傍晚的时候,太后还算有分寸,把果果先放回来了。

闻到果果一身酒气和脂粉气,棋归差点昏过去,连忙把她拉过来,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喝酒了?!”

“没呢,沾上一些酒气。”果果傻笑道。

“没出什么事儿吧?”

“没事呢,太后娘娘出手阔绰包了楼,整个百花楼的姑娘都来伺候我们。没有其他杂七杂八的人。娘,青楼女子其实和你想的不一样,她们有好多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呢。有个叫软儿的姐姐,琴弹得是真好。她们还会做诗行酒令…”

果果喋喋不休,结果被棋归抓住了重点。

“行酒令?你们喝酒了?”

果果一愣,道:“喝了,喝的是我们自己带去的酒水…”

棋归又抓住了重点,道:“你喝酒了吗?”

果果终于承认了,道:“喝了两杯…但是果酒,太后特地给果果准备的。后来再有姑娘劝酒,太后不让了,让果果到旁边去和弹琴的软儿姐姐玩儿。”

“那太后呢,她们还在那儿?”

“在呢,不过好像也打算走了。给了不少银子,那些姐姐们都高兴死了。太后还说要帮其中的几个赎身,娶回去当小妾…”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不过比棋归想的倒是好一些,起码包了场子,也没有其他乱七八糟的嫖客什么的。都是女儿家混在一处,想开点其实就是琴会,诗会,酒会什么的。

她放下心来,嘱咐果果先去沐浴更衣,道:“你这一身的味道,都不用说,人家都知道你干什么去了。”

果果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管自己去洗澡了。

再说燕君行,今天在文昌阁忙得头昏眼花,一打听听说太后又出宫了,顿时就着急上火,急急忙忙地跑回来看看棋归在不在家。

结果把吩咐了做晚饭,正在打盹儿的棋归给吓得半死,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道:“您怎么也没通传一声呢!”

喜儿和门房都没跑过他,也没反应过来。

燕君行看她梳着家居的小挽髻,身上穿的也是在家里常穿的那身月牙白长袍,还有点睡眼惺忪的。他半松了一口气,道:“没事,你今天在家里好么?中午吃的什么?”

棋归刚有点迷糊,也没察觉他的不对劲,笑道:“挺好的,中午喝的粥,您新请的那个厨子,煲汤和煲粥都不错,比以前的好。”

“吃粥不饿?”

棋归道:“耿嬷嬷也说要少吃多餐。中午吃了,下午到现在,我吃了两顿点心了。”

“什么点心?”

“吃了一次水晶饺子。还有一次是象牙馒头。都是管饱的东西。”

燕君行就知道她今天是真没出去了,这才算是彻底放下心来,道:“吃饱了就好。”

棋归浑然不觉他的心情大起大落,挨上去抱着他的腰,撒娇道:“将军今日回来得好早。”

燕君行松了一口气,心情也好了,拍了拍她的手,不经意似的问:“太后今日出宫了,没来找你?”

棋归嘟囔道:“来了,可是我想起将军昨天的教训,死活不肯再跟她们俩出去。乖乖在家呆了一整天。”

燕君行笑了笑。

吃过晚饭,两人休息的时候,燕君行把棋归抱上床。

棋归按住他的手,道:“别…”

“嗯?”

棋归有点不好意思,道:“今儿一早,太后来了,结果我还没起来…”

燕君行只好翻了个身,道:“还让不让人消停了!”

棋归也没有办法啊,谁让人家是太后呢?

她道:“太后今儿还数落了我一通呢,说我怀着身孕就胡来,什么什么的。这个她说的对,我上头没有正经的婆婆管制着,若是有婆婆,必定也会这样管着的。”

燕君行嗤笑,道:“你又不是生第一个了。”

以前不都是这样的吗!

他心情不好,棋归也不敢顶嘴,抚了抚他的胸膛,道:“您放心吧。”

燕君行不说话,半搂着她,睡下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太后几乎每隔一两天就要到棋归跟前儿来晃荡一下,想把棋归拐出去,上青楼,上赌坊,上戏园子,总之不该去的地方她都想去,还想拐着棋归一起去。棋归死活不肯,让果果陪着去了一次戏园子。

直到太后去京城大大小小不少赌坊里都显了一次眼,被人记住了,赌坊是不能再去了。青楼里等着她赎身的姑娘大把了,青楼也去不成了。戏园子里来来去去那几出戏也听腻了,不想去了。

她终于消停下来了。

然后,嗜赌的本性被提了起来,没过足瘾,她就把赌桌搬到了棋归家的院子里。

也不知道从哪天开始,棋归就没再睡过一个懒觉,每天一大早起来,就得在自己家的院子里收拾着招呼太后,太贵妃,和她们以前那群一起疯过的手帕交。

而且还不能有怨言。因为太后么,大方啊,以前每次出去赌博,赢回来的钱几乎都赏了她。加起来零零碎碎竟然有几千两,够棋归招呼她们到明年还有剩下的了。

最要命的是,太后婚前喜欢抽大烟斗,后来进宫被勒令戒了,最近竟然又抽上了…还跟以前的手帕交一起抽…一屋子吞云吐雾的妇道人家,都是当朝显贵,最贵的是一国之母,最次的也是拿出去当当响的诰命,着实壮观。这才是她们不在宫里赌博的最重要的原因。

隆冬已经只剩下一个尾巴,燕京的白雪也化得差不多了,天气开始转暖。

这一天,棋归穿着单薄的春衣,坐在院子里看书,时不时看一眼热热闹闹的某个角落。

果果在旁边刺绣,一边观察她的脸色,一边斟酌着道:“娘,其实太后这么多年,也挺不容易的…现在天下差不多定了,又有能人顶着,她也好卸下肩头的重任,去过她自己想过的生活嘛。”

棋归道:“娘知道。”

京城里有怪癖的贵妇人不胜枚举,私底下干得事儿随便拿出来说一件也是惊天地泣鬼神。太后的作为,也确实没什么稀奇的。

只是她每天来吵棋归睡觉,棋归难免也有一阵怨气。

第300章 长嫂如母

至于燕君行,对这件事的态度就非常宽容。他是太后一手带大的,敬其如母,也愿意她安享晚年。要闹在家里怎么闹都行,只要别把她的妻女给拐出去。而棋归最近看着也很像样,好像没有被带坏,燕君行就更不理这些事儿了。

更何况,燕君行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冬季攻齐,拖了一整个冬天没有攻下来,难免兵疲马乏。这个时候,燕君铭做出了一个决定。就是不急着攻城了,想要慢慢地招降。

这个主意是他自己定的,直接八百里加急发了圣旨回来,燕君行到手以后立刻公告天下。

他这么做的目的,其中一个是,现在天下差不多定了,就剩下齐都这个弹丸之地,也跑不了。大燕王朝拖了那么久,不是打不下来,而是仁义为先,不打算强攻,打算招降。

说老实话,燕君行也挺高兴的,因为燕君铭能做出这样的决策,说明他终于长脑子了。那么王弟守在前线,王兄在朝中,自然要倾国之力,给他援助。

经过一番激烈的甄选,燕君行派出了几个文官开往前线,去参加劝降。齐王虽老,但依然是条硬汉,竟然就是死守着齐都不肯放,也从来不见燕使,只要有人靠近,齐王都会下令放箭,偏他储备足足的,这么糟蹋武器也不觉得可惜,燕使连靠近都靠近不了。

于是燕君行和在自己家里开场聚赌的燕太后,有一天就有了这么一段对话。

彼时,太后打牌打累了,叼着烟斗正在休息,燕君行坐在一边儿。

“还劝他娘个降,直接让咱们王上打进去,俘虏了齐王,天下就太平了。就差这么几步脚的事儿了,难道就干耗着了?”太后最近脾气也见长,一般人也不敢招惹她。

燕君行给太后倒了一杯茶水,道:“您先喝口水,容臣弟慢慢跟您说这件事儿。”

太后道:“你说。”

她最近就光出来吃喝嫖赌了,也没怎么关心朝事。

燕君行道:“这仗,不是不能打,是比咱们想的要难打。您还记得咱们派到边关去的那群老王叔吧?”

那几个老东西,跑到那冻了大半个冬天,那地方又比燕地要暖和一些,这一冷一热的,很多人就犯病了。折腾了半天,还死了一个。这下可好了,把那群老头子都给吓着了。犯了风湿的,风寒的,都躲在帐篷里不肯出来。他们是来蹭军功的,可不是来送命的。

听说发回来的消息,倒是一个个都真病了,这个时候,燕君铭也不急了,好好的供着他们。不过毕竟是边关,条件再好也有限。燕君铭确实恶毒地想着要把他们都一个个在边关拖垮的主意。而且做的漂亮,别人还不能说他什么。

这些事儿,不好明说,燕君行点到即止,太后就懂了。

太后忍不住笑了起来,道:“王上倒是越来越出息了。”

“要招降也要像样,王嫂您给好章程吧。王上一直在边关耗着,这也不是个事儿。”

太后吞云吐雾了一会儿,突然道:“这有何难,哀家亲自走一趟,也算给够了诚意,他们若是还不识好歹,那可怪不得咱们了。”

燕君行一怔,道:“王嫂,这使不得。”

太后轻蔑一笑,道:“这有什么使不得,哀家这把身子骨,可比那群老不死的壮实多了,这点小事儿还是办得好的。你们就等着瞧吧。”

她最近的作风荒唐,导致她的话,也没有什么说服力。燕君行在一边劝了半天,太后就是死咬着不肯松口。等到太后一锅烟抽完了,太后也没搭理燕君行,兴致勃勃地又跑去打牌。

留下燕君行,心里百般滋味,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晚上消停的时候,燕君行就跟棋归商量,道:“今儿半夜二更我就得走,趁着懿旨没下,一定要把太后给拦下来。”

棋归听了这回事儿,也吓了一跳,道:“您先别急,太后娘娘的意思呢,是想把王上换回来。王上没回来,她自然不会走。懿旨也不好下。”

燕君行顿时就有些懊恼,道:“近日看她的做派,我实在不该跟她讨主意。”

棋归安慰他,道:“您不必自责啊,谁知道娘娘竟然会有这样的想法呢?何况,您不用看她最近的做派,您想想娘娘一直以来,谋略过人,必定是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

燕君行还是很烦躁,整晚整晚的睡不着,心里想着,一定要尽快拿出一个好的章程来,能马上把太后拦下,让她知道她不用亲自赶往前线。

棋归被他闹的也一晚上没睡着,扑腾了两下,被他推到里面去,让她离他远点。可是就是这样,两人还是在一张床上,他睡不着,哪怕不扑腾,紧张焦虑的情绪还是影响到了棋归。

最后也不知道折腾了多久,燕君行按捺着没动,叫了一声:“棋归?”

棋归清醒地应了一声,道:“将军。”

“…”燕君行只好披着衣服起来了。

棋归急了,道:“您去哪儿?”

“你不用管我,睡吧,今儿多睡会儿。”

棋归道:“怎么能不管您只管自己睡?谁家的媳妇儿也不是这样的。”

燕君行道:“我能上哪儿去?我哪儿也不去,去书房坐一会儿,待会儿天亮了我就进宫了。你快睡吧,听话,要是真懂事,你就该为你肚子里那个小的想想。”

棋归知道他实在是心烦。太后对于他的意义不同一般,虽然不至于言听计从,但是事关生死,饶是他一向镇静也难以平复自己的心绪。怕他还要担心自己,遂缩到了床里,闭上眼睛表示自己要睡觉了。

燕君行隔着被子摸了摸她已经有些形状的肚子,转身披了衣服出去了。

他走了,棋归根本没睡着,辗转难眠了一会儿,起来问了门口的兰英,兰英说他在书房呆了一会儿,就去院子里练剑了。

这一练就练到五更天,他进了宫。

棋归困得不行,挨着枕头休息了一会儿,马上就惊醒了,问怎么样了。

百合端着粥进来,看她这样,也是叹气,道:“宫里没动静,也没懿旨下来,您就放心吧,这事儿,有驸马担心呢。”

棋归嘟囔道:“我就是不想他太担心。今儿太后也没有来咱们府里打牌,不然我还可以劝上一劝。”

端上了她最爱的滑鸡粥,她却有点食不下咽。

最终还是果果来了,看了她的样子,便安慰道:“娘,不如我进宫去,找太后娘娘商量商量吧。”

棋归也是病急乱投医了,想到果果一向聪明,又得太后宠爱,便道:“好,你去说说也好。咱们有一千种法子排在前头,实在不用太后亲往。”

果果当时答应下了。

结果晚上回来的时候,只有燕君行一个。

棋归问起,燕君行说过留在宫里陪太后。

棋归心下有些狐疑,却也没想到有什么不妥。再看燕君行实在疲惫,便也不好再追问,只服侍他宽衣,轻声道:“劝得怎么样了?”

“吃了秤砣似的,就铁了心了,我说我去换王上,她也不愿意。我看她根本就不是去帮忙的,纯就是许久没出过京城了,心里痒痒,也想去瞧瞧。”燕君行气起来,也有些口不择言的。

棋归连忙安慰他道:“您快别这么说,您去确实不合适。”

当然不合适,说好了这天下一统的功劳是燕君铭的,别人沾上倒罢了,不过是临门一脚。可是若是燕君行,那就不行了。

燕君行刚脱了衣服,也不想沐浴了,直接瘫在了榻上,用手遮着眼睛,长叹了一声。

棋归附身给他脱了鞋子。

过了半晌,燕君行道:“她一直都是这样,打定了主意,便谁劝也不听。”

说着又笑了一声,道:“和你倒有些像。从来不管别人会担心。”

棋归轻声道:“娘娘是女中豪杰,我怎么敢跟她比?”

“冲动起来,还不如你呢。你不知道我第一次出征的时候,把她给吓得,大半夜也不敢睡觉,非要跟着来监军。后来被王兄给骂了一顿,还不死心,说什么男人能干的她也能干。还说她从小熟读军书,又是王上的枕边人,派她监军,比派个太监文官什么的,要可靠多了。”

或许她说的有道理吧,可是燕国从来没有让王后监军的道理。

“王兄也担心啊。本来就担心我,若是还要加上担心她,尤其她还是个女眷,是燕国王后,在边关出了一丁点儿闪失被人钻了空子怎么办?那这一仗打下来,王兄也天天不用睡觉了。”

棋归听得笑了一声,道:“跟您现在担心的样子一模一样,恨不得以身相替。”

她靠在燕君行身上,轻声道:“这些事儿,从前怎么没听你提过?”

燕君行道:“我没事儿跟你唠叨这些干什么?何况,有赐死的事儿在那摆着,我怕你不高兴。”

怎么会不高兴?她也想自己的夫君是个知恩图报,有情有义的人。

何况,太后在他心里的分量这样重,当年他照样义无反顾地为了她忤逆了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