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意外的懿旨

棋归道:“那后来呢,太后去成了吗?”

“她是想偷偷跟着去的,都跑出京城几百里地了,我们都认了,没想到王兄几百里外亲自追了来,把她给逮了回去。听说后来是被在坤翎宫关了整个月,知道自己赶不上了,才消停下来。”

当初王上还以为自己的王后是跟自己赌气,跑回娘家去了,或者是躲在哪个赌坊里不见天日的又玩起来了。他也没在意,毕竟知道她心情不好。等反应过来,人都跑出几百里去了。顿时勃然大怒,追了出来。

燕君行现在想到得意洋洋的王嫂被哥哥抓住的样子,还想笑。

他当时心里想着的是,这样的女子,天下也就只有王兄可以降得住了。

这对夫妻,虽然吵吵闹闹的,后来王兄也陆续有过宠妃,可是燕君行看得出来,王兄对嫡嫂始终不一样。那是一种真正对妻子的态度,像天下任何一个百姓。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记得那是自己的妻子。臣妾臣妾,从来也没有真正变成臣,变成妾。何况,以嫡嫂的为人,从来也不会认为自己是臣,是妾。她对兄长,无论他是太子,还是王上,她始终只当他是自己的夫君。

也许是端华太后,他们的母后的前例,实在给他们兄弟二人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又或许是,先王娶回家的人,是巾帼不让须眉的,这天下唯一可以与他并驾齐驱的燕太后。

燕君行搂着棋归,低声道:“现在说,你也别生气。当初我选妻,就是嫌那些女人太过娇柔做作。我心中的良配,也该是个女中豪杰。”

结果豪杰没娶着,娶着个流浪江湖的亡国公主。或许,当初他就是被她身上这股江湖气吸引的吧。而她又正好是个公主,那岂不是天赐给他的良配么。

棋归听了,其实还是有点不是滋味的,道:“我也是豪杰,是女英雄!”

好歹她也曾经干出过点儿惊天动地的事儿吧。别的不敢说,史书上,必定该是有她一笔的。用的词汇,该也是差不多那一类的。

说到这个,燕君行倒来气了,捏了她一把。

棋归吃痛,狠狠地捏了回去。

嬉闹了一会儿,燕君行也平静了一些,终于道:“我想通了。”

“嗯?”棋归有点没反应过来。

燕君行道:“我想通了,王嫂想去,就让她去吧。王兄不在了,咱们也拦不住她。”

棋归抚摸着他的胸口,不说话。

燕君行道:“何况,我才想起来,王嫂这么多年来,其实一直没有变过。”

虽然看起来,最近她颇为荒唐。可是燕君行终于想了起来,因为这是到了她可以荒唐的时候。她贪玩好赌,其实一直都没有变过。但是不恰当的时候,她从来不会做不恰当的事。太后峥嵘一生,对自己的控制能力极好,从来也不会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想要干什么。

燕君行道:“说实话,这件事儿对于王嫂来说,或许根本就不是什么事儿。招降罢了。她若是做得到,我也不稀奇。”

棋归虽然有点莫名其妙,但还是道:“您想通就好了。”

其实她也很担心太后,可是无奈的是,现在先王已去,谁还有那个本事,能把太后关起来整个月让她死心?

棋归轻声道:“总比她自己跑出去,万事不备,要好得多。”

燕君行振奋了一下,慢慢地让她从自己身上滑下去,然后就去沐浴更衣了。

这天晚上,燕君行就睡得不错。

棋归也就挺高兴的。

然而,过了几天,就轮到棋归要完全崩溃了。这次和上次不一样,上次好像还有商量的余地,虽然是好像,总给了人一点时间。而这一次,则是懿旨直接送到了她家里来。

太后决定,亲自赶赴边关,接替燕君铭,对齐国进行招降。

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时刻,自然有史吏在侧,负责记载当时的事情,回来好整理成书,以记入史册,流传千古。

而太后,册封了静平郡主,也就是棋归家的大闺女果果,为亲随女史,专门负责记录这次的事件。

宣完懿旨,棋归整个傻了眼。

负责宣旨的太监轻咳了一声,拿捏着嗓子,道:“公主,快谢恩吧,这可是天大的恩惠。这满朝,能这样靠闺女光宗耀祖的,可就您一家呢。”

棋归忍不住顶了一句,道:“我们府中的门楣已经够光耀了。”

竟然是一副不打算接旨的样子。

曾宝林也跟着来了,显然是太后料到她会这样,也有些着急,若是真杠上就糟了。她走到棋归身边,轻声道:“公主,先把懿旨接了吧,以后再说。”

棋归不肯,接了懿旨,这事儿还有转圜的余地吗?

“可是您这么僵着也没用啊,真要惹恼了太后娘娘,可是一点儿好处都没有。接吧。”

棋归想到燕太后的秉性,无可奈何,只好先把圣旨接了过来曾宝林松了一口气,打发了太监走,亲自扶着棋归进了屋子,轻声道:“公主您也别往心里去。娘娘做事都是有分寸的。你想想,小郡主也不是弱不禁风,身手是不错的。从小又读了不少史书。当初在宫里的时候,和好些史官也接触过。只要轻轻松松陪娘娘走这么一趟,真正劝降了齐王,那郡主也要名流千古了。而且必定会因此大功,而被进封为公主的。”

棋归想哭,只道:“齐王有那么好劝吗?”

曾宝林扶着她坐下了,道:“王上只会打仗,自然劝不下。您要相信咱们太后娘娘,再浑的水,有太后娘娘在,也能搅和清了。您就等着接此大功吧。”

棋归没说话。其实她根本不稀罕什么大功。可是这话在曾宝林面前说出来了,就是大逆不道了。

但在宫里摸爬滚打了那么多年,曾宝林又岂是个笨的?她自然看出了棋归的意思,也是故意不提,只是轻声细气地安慰了她几句,算是完成了任务,就走了。

人都走了,只有一卷懿旨,就那么安安静静地躺在棋归面前。可是棋归却觉得它是个平地惊雷一样,劈得她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她是动了真怒,等反应过来,就想进宫去理论。可是刚走到门口,就觉得腹中疼痛,顿时三魂吓去了七魄,连续退了好几步。

“公主!”百合就在她身边,也吓得要死,连忙扶住她。

一群人把棋归半扶半抬到了床上,棋归支着身子不肯躺下去,大喘了几声,道:“给,给我备下马车,我要进宫!”

百合都要急哭了,道:“公主啊,您先别想着进宫的事儿了,您这个样子,怎么进宫?难道真把您抬进去不成?您肚子里的,就不要了?”

想到自己腹中的孩子,棋归又不忍心,可是心里实在是觉得难受,便落下眼泪来。

百合连忙叫了在府里的常大夫来,不放心,还让人去请了张毅之。

常大夫说她是急怒攻心,给她开了几贴药便了事了,只在一边盯着叫人去煎药,也束手无策。

张毅之倒比想象得来得快,到了以后,见这一屋子乱七八糟的样子,和面上带着泪光的棋归,不由得面上一沉,道:“都出去,挤成这样,她更难受。”

百合连忙擦了擦眼泪,道:“大伙儿都先出去吧。”

张毅之看了常大夫一眼,毫不客气地道:“你也出去吧。”

常大夫不服气,刚想反驳,可是无奈气势差太多,本事也差太多,只好道:“那一切有劳张大人了。”

却又在腹诽,纵然他师出名门,医术确实高强,可是一个军医,治跌打的水平再高,也就那样了,妇科一域,凭什么和他叫板?

可是张毅之一瞪,他又立刻滚蛋了。

百合搂着棋归,泪眼朦胧地看着张毅之。

张毅之却很平静,来的路上,他已经听说了事情的经过。先看了常大夫的药方,然后道:“药没错。”

他伸出手,道:“逾越了。”

百合起初以为他是要给棋归把脉,可谁知他竟然是叫百合走开,要自己坐过去。百合有些犹豫。

挣扎间,想起张毅之给棋归接生的情景。顿时又释然了。医者父母心,何况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何况张毅之从来都是极重规矩的,从前给棋归看诊看过无数次,若不是必要,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他这么做,必定有他的道理。

棋归已经不能言语了,神情有些呆滞,连被张毅之接过去,抱在了怀里,也没有动一下。

百合连忙去关了门。

张毅之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他单手,好在胸膛宽阔,棋归可以完全躺进去。他伸手轻轻抚摸着棋归的虎口处,然后向上,似乎是在耐心地寻找她的几个穴位。

后来不知道按到哪儿,棋归轻轻咽呜了一声,然后眼泪就如泉水一般涌出来。张毅之朝有些紧张的百合使了个眼色,百合立刻就不敢动了。

棋归看起来,确实比刚才有生气了一些。

只是依然云里雾里,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凭本能一手放在腹部。

第302章 安抚

张毅之保持这个姿势,继续在她手臂,和腰腹,甚至腿侧摸索。棋归只顾自己嘤嘤地哭,哭着哭着,就开始断断续续地开始说话。

“或许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一个母亲。”

张毅之的声音听起来很平稳:“你知道。”

“我总怕,她不是我亲生的,我总是怕因为我疏忽而让她不自在,让她不明白我是真心待她的。”

张毅之道:“她会懂得。”

“我只盼着她像个平常的姑娘家,安安稳稳的长大,平安一生便是了。她面上答应得挺好,可是转个身就会出点什么事。这到底是为什么?”

张毅之道:“因为她本来就不是个平常的姑娘家。”

棋归执拗地道:“她就是,她是我的姑娘。”

张毅之道:“她是你的姑娘,也是个不平常的姑娘。公主,您放她去吧。”

棋归大哭起来,断断续续地道:“不行,我,我为她,操碎了心…”

她哭得好像彻底爆发出来一般,几乎有些歇斯底里,一直没有停止过哭诉,却没有什么章法。从刚刚收养果果开始,一忽儿又说到她生的第一个孩子。然后突然又说到李宛说她子女缘不深。最后又开始絮叨果果,说果果总不按她说得去做。

张毅之就听着,偶尔插一句嘴:“孩子大了,该放开手了。”

“有太后在,您不用担心。”

“不,不是您的错。”

“别难过了,郡主并不是故意想让您这么难过的。”

直到她哭泣的声音渐渐熄了下去,只是还在断断续续地抽搭着。张毅之抬起手,按了一下她的黑甜穴,棋归哼哼了两声,然后就彻底没了声音,在他怀里睡着了。

百合松了一口气,想上前,被张毅之制止了。她敏锐地发现,棋归好像动了动,似乎还是不安稳。张毅之一直半弓着身子,棋归是以一种非常舒适的姿势躺在他怀里的。他一瞬不瞬地盯着棋归的脸,似乎是在观察棋归的脸色。

有那么一瞬间,百合好像是从他眼里看到了一点什么说不去弄个出道不明白的东西。可是也就是眨眼的功夫而已。她再看的时候,张毅之的眼神又好像一直是从前那样子,深不见底,波澜不惊。

百合不由得暗暗自嘲都是自己想多了。这么不舒服的姿势,张毅之怎么可能会是故意的。他要占棋归的便宜,有一千次一万次更好的办法。

又过了大半晌,他终于让百合来把自己怀里的棋归抱了起来,放在了床上。而他自己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极其不舒服的姿势,也要百合来扶,他才站了起来。

他回头又看了看棋归,虽然腮边依然挂着泪痕,可是呼吸绵长,该是好多了。这才开始往外走。

百合亦步亦趋地跟着他,斟酌着该怎么开口。

出乎意料的,张毅之解释了一句,道:“一口气堵在胸口,引发了痉挛,哭出来好多了。等她睡醒,喝了药调理一下就行。”

刚才还死气沉沉,突然像被靥住了一样的棋归,看起来是真的有好一些。百合顿时对张毅之敬若神明,连忙道:“果然还是张大人医术高明,叫人放心。”

张毅之似乎苦笑了一声,但是百合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看错。

他道:“好好照顾公主吧,有事,再来我府里找我便是。”

百合连忙道:“您请稍等。百合还有一事不明。”

“请说。”

百合道:“只是一时伤心,或者是担心,公主怎么会突然就…瞧着有些吓人。百合想再请您瞧瞧,公主有没有别的什么毛病?”

棋归的身体状况,张毅之不用再看,几乎可以倒背如流。

他回过头,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道:“让她好好休息,不管怎么样,一定要让她睡饱。她的心脉较弱,负荷不了太多。又喜欢多思多想,这次的事儿,也不是一时气闷,该是长期累积起来的。小郡主的事儿,或者是她的一块心病吧。”

他用的是猜测的口气,可其实,他是可以肯定的。

棋归自己还是个孩子,身边的几个亲生子女,也都还小,不需要她负担太多的责任。唯独只有养女,已经长大成人,甚至比她更聪明。她想负起对养女的责任,想做一个尽职的母亲,却不得其门而入,可是又耻于对人开口。

完全就还是个孩子心性,想扛起来,也不管这个担子比自己想得要重得多,压得狠了,也往自己心里憋着。结果还是扛不住了吧?

她啊,就是个孩子。

张毅之想起来,就笑了笑,然后再没有看百合,转身走了,出去的时候和常太医擦肩而过。

常太医神色莫名,问百合,道:“公主怎么样了?”

“好多了。”

“这,关着门是…”刚才棋归可是哭得非常凄厉。

百合知道轻重,瞪了他一眼,道:“张大人教了我一套手法,他站着外头,让我在里头帮公主推穴。公主果见好了起来,哭过之后,也冷静下来了。”

常太医一听,依稀想起来在哪本医书上看过记载,可是死活就是想不起来了,他连忙道:“是什么手法?您还记得是哪几个穴位吗?”

百合哼了一声,道:“不记得了。”

自己不好好看书,不好好多学点儿,光想取巧,倒是挺美的。

常太医也没注意到她的脸色,只觉得懊悔不已,寻思着回去再找自己的父亲商量一下。眼下便把手里端了半晌的的托盘往前递了递,赔笑道:“百合姑娘,您看这药…”

百合这才大发慈悲地道:“张大人说,你的药方倒是没有什么问题的,还照你的药方用。不过公主现在睡下了,等公主睡醒了再说吧。”

常太医这才觉得长回了点脸面,道:“是,下官一定会亲自看着火。”

百合也没说什么,转身回了房间,看着棋归去了。

而常太医,好好的一个御医,还真就去看火了。心里也不是不觉得憋屈。当初在宫里的时候,他深受刘贵妃宠幸,更不用干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来表明忠心,和他还有点用处。可是无奈宫外有张毅之,人家也确实比他高明。

很多天以来,棋归算是睡了一个最安稳的觉。大哭过后,身体上的舒畅好像被带到了梦里。她还做了一个挺不错的梦,梦见她靠在燕君行怀里,燕君行耐心地听着她说话。

这的确应该是个梦,因为燕君行已经很长时间没有那个闲暇耐心地听她说那些废话了。她在梦里说了很多很多,虽然想不起究竟说了什么,但是记得都是自己心底的东西,没说出一件来,就好像卸掉了一点儿什么担子。

睡醒了之后,果然就浑身轻松。屋子里的光线有点暗,棋归愣了愣。

一直守着的百合听到被子悉悉索索的声音,连忙站了起来,道:“公主?您觉得怎么样?”

棋归一下没想起来之前的事,只依稀记得自己做了个美梦,便笑了笑,道:“好多了。什么时辰了,怎么让我睡到现在?”

百合看她神色,说话的口气,好像已经恢复了正常,也松了一口气,笑道:“已经傍晚了,您可觉得饿?厨房热着粥呢。”

说着,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门口,叫人去传粥。

棋归有些纳闷,想了一会儿,想起来发生了什么事儿。说来也怪,现在想起来,心里却轻快了很多,只是长出了一口气,自己掀开被子下了床。百合拿了件衣服来给她披上。

“这事儿还没跟将军说吧?”她指的是她下午的事儿。

百合给她盛了粥,轻声道:“还没来得及说,当时都快急疯了,等张大人来了之后,您就好了些,睡下了。属下就私自做了主,先没跟驸马提。”

对于棋归的事,那个驸马总是大惊小怪的很。

棋归点点头,道:“那就不要说了,免得将军担心,我也没事儿。若是看见我吃药,问起来,只说是安胎药。”

果然。

百合答应了一声,轻声道:“对了,刚刚好像开始蒸水晶小笼包了呢。”

棋归顿时笑了起来,道:“蒸好了快给我拿上来。”

燕君行回来的时候,棋归已经吃好了药,半躺在榻上,浑身暖洋洋的,觉得非常舒服。可燕君行还是很敏锐地闻到了药味,不禁皱了皱眉,道:“怎么了?”

“嗯?”

“有药味,你怎么了?”

棋归道:“安胎药。”

“怎么吃上安胎药了?你不是一向不吃那个东西的吗?”

“…为什么不能吃?我觉得挺好的啊。”

燕君行有些担心。可是看棋归,半曲着腿,坐在榻上,看起来非常安定。这个样子,若是装的,那说明她是真的不想说。他一犹豫之下,便道:“我去书房找点东西。”

棋归也没放在心上,随口问了一句,道:“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贵妃生了个小王子,不过产后血崩,宫里乱成了一团。”

棋归一愣,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一点儿风声都没有?那可是王长子啊!

第303章 有所察觉

看棋归似乎有些疑惑,燕君行解释道:“小王子体弱,不知道会不会夭折,按照宫里的规矩,是先不发喜讯昭告天下,免得惊扰了孩子,还折了他的福气。”

棋归又躺了回去,叹道:“那可是长子啊…不过就是这个规矩,也没有办法。”

是的,就是这个规矩。也是为了孩子好。不过刘贵妃似乎不懂得。她拼了半条命生下王长子,竟然没有立刻被昭告天下,没有一步登天,她非常不满意。一群太医刚把她从鬼门关拉回来,她略有了一点儿力气,竟然就闹了几句。

而燕君行作为臣子,也作为兄长,见母子平安,也就走了,并不打算搀和那宫里的事情。

说是去书房,可是他在外面转了一圈,找到了一个比较老实的侍女,三两句话,就把今天发生的事情给诈了出来。听了之后就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