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来干什么?”刘贵妃皱眉道。

声音还挺大,棋归她们已经进来了。

“来瞧瞧贵妃娘娘,也来瞧瞧王长子。”棋归脸色都没变,还言笑晏晏。

刘贵妃嘀咕了一声,没搭理她。

棋归也不用她招呼,更不跟她客气,直接掀开帘子走到了内室,先看了看摇篮里的小孩儿,笑道:“这就是王长子。”

禄侯爵夫人到底是见过世面的,笑道:“都说长得像王上。”

棋归道:“皱巴巴的,看不出来像谁。”

禄侯爵夫人顿时就不高兴了,道:“孩子小,都这样,要细看才看得出来。”

棋归忍不住笑道:“瞧您,倒像妾身没有见过这么小的孩子似的,您忘了,妾身都生了好几个了。”

她挺着肚子,自己坐下了。

禄侯爵夫人想到燕君行现在是密相,总揽大权,面对棋归便也不敢太飘飘然。她只道:“您请坐吧。”

虽说棋归早就坐下了,等于说了一句废话。

棋归道:“妾身刚打太后娘娘那来,太后娘娘让妾身来瞧瞧贵妃娘娘,和小王子。”

她看着床上的刘贵妃,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道:“说是我们家果果没空,所以让妾身替果果,来瞧瞧你们。”

别人不知道这话什么意思,刘贵妃却明白了。她的脸一白。

当初,太后把果果送出宫以后,就敲打过刘贵妃。刘贵妃终于明白了,在宫里,她能够平安无事,都是因为有果果在身后护着。虽然心里一点儿也不感激,可是果果作为一个孩子,又只是个郡主,这个能力让她害怕。她愈发觉得宫里是个深不可测的地方。

她轻声道:“叫公主和郡主费心了。”

棋归道:“不费心。看起来,贵妃你也不需要我们费心。”

禄侯爵夫人听出了不对劲,不禁不悦,道:“公主,你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

刘贵妃突然提高了声音,道:“干娘,您也累了一天了,请先回去吧。”

第305章 幡然醒悟

“可是…”听刘贵妃这样说,禄侯爵夫人急了。

刘贵妃道:“干娘,本宫有分寸。”

连身份都抬出来了,禄侯爵夫人能说什么?

她只好站了起来,又嘱咐了两句,道:“娘给你带的那些补品,你记得吃。”

她是在提醒刘贵妃,宫里的东西不安全,要吃就吃她带的。

棋归插嘴道:“您还是不要乱吃东西的好。”

禄侯爵夫人面上僵了僵,但是也不能在曾宝林跟前儿和棋归冲起来,只好出去了。

等屋子里只剩下刘贵妃母子和棋归,还有奶娘嬷嬷和曾宝林。刘贵妃沉默了半晌,才道:“公主,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在她的印象中,和棋归为数不多的见了几次,每次的印象都有些古怪。首先是先王发丧那天,她一个未嫁的亡国公主,就这么堂而皇之地站在了太后身边。可那又怎么样,太后再偏心,成为王上的也不是她的男人。

然后进了宫,才知道不但太后宠她,连王上,也对她一家人,恩宠有加。

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那次她为了区区一个养女的事情,闯到长春宫里来,和她不客气的说了那些话。这是她的一块心病。她父亲无爵,虽然官位不算低,不过也就是中等。和这些世代公卿之家,还是隔了一层,更不用说,和王宫了。

就那件事,让刘贵妃觉得有些不安起来,因为当时,王上也是不喜的。她觉得,她应该是触及了某条,看不见的规则。却不得其门而入。

现在再见到棋归,她虽然厌恶,可是更警惕。

棋归弹了弹指甲,头也没抬,道:“我不是说了么,太后娘娘叫我来瞧瞧你,和王长子。”

刘贵妃眼中翻滚着怒气,因为棋归的称呼,以及轻佻的态度。但是她只能把这股怒气压下去,尽量学着棋归的样子,淡淡地道:“有劳公主费心了。”

棋归笑道:“倒是不费心。不过听说,最近禄侯爵夫人,到宫里走得很勤快?连您平时吃的补品什么的,都是禄侯爵夫人带进来的。这宫里的人,倒是一点儿也插不上手了。”

刘贵妃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地道:“干娘关心,是本宫的福气。”

“是啊,的确是福气。可你也不是说,光有你干娘管着就够了。”

棋归站了起来,冷冷地道:“今儿我来呢,就是提醒你一句。你这宫里,倒比寻常的大院都好进,每天人来人往的。再这么下去,您要是出点什么事儿,也说不清楚了。”

刘贵妃挣扎着也要起来,道:“我干爹是朝廷重臣,干娘也是大燕朝首屈一指的命妇,能出什么事!”

棋归看她挣扎了半天也没起来,只嗤笑了一声,道:“娘娘何必这么激动,臣妾也不过是来给您提个醒而已。这嫁了人,自然有嫁了人的规矩。宫里的规矩,也跟外头小门小户的人家不一样。宫里也不是没有人手照顾您,还要娘家人巴巴地上了门来照顾。”

那是极末的人家了。刘贵妃小时候也被送到乡下去呆过一阵子,那是她绝不愿意回忆起来的岁月。虽然棋归不可能知道那一段,可是她听见了,还是气得脸色发青,半晌说不出话来。

棋归看着她的脸色,若有所思。刘贵妃狼狈地别开了脸。她现在越来越觉得,这些人,每个人都深不可测,说出来的每句话,都好像别有深意一样。

哪怕是现在,她甚至都怀疑棋归是去调查过了她的过往。

棋归看她这么容易就溃不成军,也觉得有些索然无味,很直接地道:“在宫里,您生了王长子,一举一动都备受瞩目。若是不让太后对您负责,太后或许也愿意,把您送到禄侯爵府去,让禄侯爵夫人来好好照顾您。”

说完这些话,刘贵妃便如五雷轰顶,彻底崩溃了。

棋归刚办了件大事,立刻就溜了。回紫宸宫的路上,跑得比谁都快。

曾宝林便追,便笑道:“公主,您这一招可真够绝的。”

棋归撇撇嘴,道:“我也不知道她这么不经吓。”

曾宝林笑而不语。

回到紫宸宫,说了一下事情的经过。好在太后非常满意,心情大好,也没有责备棋归假借她的名义去吓唬贵妃。反而,听说刘贵妃被吓得那样子,太后非常高兴。

棋归赔笑了大半天,终于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娘娘,臣妾能去瞧瞧果果么?”

太后的笑意未敛,道:“说得哀家好像不许你们母女相见似的。不过你去便去,哀家有几句话嘱咐你。”

棋归顿时就觉得很不妙,硬着头皮道:“您说。”

“果果天资聪颖,又喜读史书。在家里的时候,因为你的缘故,把自己的这个念头生生压了下去。哀家瞧着她在书库里那副欣喜若狂的模样,也觉得她实在是可怜。”

棋归一怔。

太后若有所指地道:“哀家知道你是为她好,也因她是养女,身份微妙,怕她被人瞧不起,风头太甚反而不美。这是你为娘的一片苦心。可是人各有命,她既注定不是一个庸人,你又何必苦了自己又苦了她?”

太后想起了自己的五王儿。太子只能有一个,所以太后对于自己的其他儿子,采取了打压的政策。可是谁能想到,天意弄人,五王子最后还是做了王。他以前没来得及学的东西,要学,却也来不及了。

自从五王子驾崩后,太后就开始信命了。

她看着棋归,希望她能懂。

棋归很犹豫,也很煎熬。一方面恨不得紧紧地把果果护在自己的羽翼下,让她一生安稳。一方面,想到太后说果果在书库里欣喜若狂的神情,她好像亲眼看见了一样,竟然也觉得心酸难过。

最后,她只深吸了一口气,道:“臣妾…”

半天了却又接不下去话。

太后道:“罢了,以后你会明白的。”

棋归附身行了个礼,刚想告退。

太后突然道:“好在,你不理解那个孩子,那孩子却体谅你。她竟一点也不憎你,怨你,反而感激你,体贴你。”

棋归僵住。

年少气盛的时候,哪个孩子没有怨过自己的爹娘?不是因为这个,就是因为那个。

棋归苦笑。

她匆匆从紫宸宫退了出来,也绝了想去看果果的念头。因为她早上出门的时候,肚子里就藏了许多话,都是她想了一路想出来的,想要怎么教训果果,要让她懂得自己的意思,要让她听话。

可是如今,那话她竟是半句也不能说了。

在宫里横冲直撞,就很容易撞到人。好在这次她撞到的是燕君行。不好的是,燕君行身边还有一群大臣随行…

燕君行一把搂住撞到自己怀里来的妻子,有点惊讶。

身边有人大笑道:“密相夫妻,果然如传言的那般恩爱。”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就迫不及待的投怀送抱了。

棋归这才猛的醒悟过来,顿时有些尴尬。

燕君行跟同行告了一声罪,把她拉到旁边,轻声询问道:“怎么了?”

棋归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半晌才道:“没什么…”

燕君行若有所思,道:“是太后?还是果果的事儿?”

“没,是我自己钻牛角尖儿里了,太后给我点醒了。”

燕君行看她的样子不像吃亏了,想叫她先回去。结果棋归紧紧地揪着他的袖子。

“…”

棋归哆嗦道:“将军,您待会儿还有什么事?”

“倒也没什么大事,怎么了?”

棋归立刻道:“您送我回去吧?”

“…到底怎么了?”

棋归哆嗦着,几乎要哭了,道:“将军,您跟我说说话,花点时间,跟我说说话!求您了!”

“说的这什么话这是!”要不是在外面,燕君行估计得抽她了。

但最终还是去和同行的人说了一声,好在大家都比较识趣,都笑而不语。由着他当面拉着棋归的手走了。

不消说,燕君行也想得到他们在背后会怎么议论自己。可是事并不急,棋归这个样子,他更放不下。

出了宫,棋归一路靠在他怀里,却是一句话都没说。

燕君行侧了侧身子,让她靠得更舒服一点。

回去以后,喝了一碗热乎乎的鸡汤,棋归才哆哆嗦嗦地开始说话。说起今天在宫里的事情,主要是太后跟她说的话。

燕君行皱眉道:“你去吓唬刘贵妃了?”

“哎呀将军,这不是大事儿!”

被她吼一句,燕君行就闭嘴了。你把现在宫里位份最高的王妃给吓成这样,还说不是大事儿?

棋归欲哭无泪,道:“我是不是真的,连果果都不如?”

燕君行看她的样子,很识趣也很聪明地道:“胡说,你是做娘的,怎么跟个孩子比。”

“可,我真觉得我都不如她。”棋归苦笑。

“你有你的立场,她有她的志趣。”

“可她尚且能体谅我,我却不能理解她。”

燕君行搂着她,拍拍她的背,轻声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再聪明的儿孙,那也是儿孙。你这么操心,实在不应该。”

第306章 女儿家的志气

其实棋归并不指望燕君行能给出她什么像样的建议,她只是想燕君行听她说话。

实际上,燕君行是唯一一个她能畅所欲言的人。只是比较忙罢了。

燕君行搂着她,听她絮叨了半天,时不时答应一声,或者给她倒杯水。做得也够细致耐心了。棋归却还在直哼哼。

有一瞬间燕君行也有些不耐烦,可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又被他给按捺下去了。

棋归赖够了,长叹了一声,才想起来,道:“将军啊,今儿,您这样跟我走了,会不会不太妥当…”

燕君行尽量温柔了,道:“没什么大事。”

棋归却总觉得他一本正经的温柔说不出来的诡异。

所以她呆滞了一下。

终于,燕君行看见她呆呆的样子,恼羞成怒,一下低头吻了下去。狼就是狼,再怎么装,也成不了羊。

棋归被按住吻得狠了,好不容易把头偏开了,咽了咽唾沫,有些不可置信地道:“你,你今儿一早跟我回来,就是为了这个…”

燕君行骂了她一声“蠢货”,又把她按住,好好地,吻了个够。

不过也就是这样罢了,亲够了,他就翻身摊开双手,躺在棋归身边大声喘气。棋归默默地往他怀里缩了缩,他又伸手搂住棋归。

棋归小声道:“饿了。”

燕君行一咕噜地翻身起来,整理了一下,让人给她准备吃的。

就像个没事人一样,好像他刚才抛下群臣回来听她唠叨,又莫名其妙和她坐在一块儿吃包子。

夜里就寝的时候棋归问燕君行:“您说太后还去边关吗?”

“去啊,怎么不去。估摸着也就个把月的功夫吧。”燕君行没好气的道。

棋归一直在说服自己,可还是有点揪心,道:“那果果还得跟着去啊。”

燕君行翻了个身,道:“棋归,这个我得说,你对果果太溺爱了。”

“可是一个女孩子跑到那种地方去…”

燕君行低声道:“你也是个姑娘家,你小时候也到处跑。”

“我那是没办法!”

燕君行笑了一声,安抚地亲了她一下,道:“你别急,咱们来说说,你以前纵然是没办法的,可是这天下之大,有人护着,真有你想得险恶吗?”

棋归回忆了一下,道:“吃了不少苦头。”

“若是你自己,你是不怕的,唯独扯上孩子,你巴不得磕一下碰一下都不要。你这样怎么行?咱们家的男孩儿,以后若是要练武,你不是要心疼死了。”

这话说的有道理,可是棋归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

燕君行继续安抚她,道:“还是那句话,孩子大了,有她自己的主意了。你看看你,年纪也不大,把你自己逼成什么样了?棋归,我不喜欢你这样,我喜欢你像以前那样,娇滴滴的,无忧无虑的才好。”

棋归有些烦躁地想翻身,可是肚子大了也不好随便扑腾,便只用手拍了一下床板,道:“你以为我想么,谁不想无忧无虑?当初年纪小没有孩子,自然就无忧无虑。”

“你现在也不老。我倒想问问你,你这为母之道是跟谁学的?”

“跟我母妃,她从小教我女孩子要三从四德,风头不可太甚,才可安稳一身…”

燕君行笑得要从床上滚下去:“三从四德?这个不提,你娘那么教你,是因为你是庶公主,而她是贵妃不是王后。你懂我的意思吧?”

庶出公主,再得宠,母亲位份也高,可也高不过王后去,也高不过王后生的嫡女。所以棋归最好老老实实的,做个讨人喜欢的小公主,就可以安安稳稳过一生。

可是果果,好像有些不一样吧…拿了长女的头衔,到处都得宠,而且棋归能做得了主。不用像棋归以前那样,看着风光,实则她们母女还是要看王后的脸色过活。

棋归长出了一口气,嘟囔道:“还好以前没去给人做贵妃。”

日子太不好过了。

燕君行的脸绿了绿。

棋归还没觉得,往他怀里蹭了蹭,嘻嘻笑道:“贵妃生的公主说白了也是庶出。我一个庶出的女儿也嫁给你做正房了,好过去做小妾…幸好幸好。”

突然觉得不对劲,道:“不对,我不是正房呢,我是通房丫头…”

燕君行绿着脸,道:“这个不说,迟早要大婚的。咱们来说说那个贵妃的事儿。”

棋归的眼珠子就开始乱转,嘴硬道:“贵妃和侯爵夫人品级一样,一个是妾一个是正房,我没那么傻啦肯定想做正房。”

燕君行道:“你说我怎么一想起这个事儿,心里就膈应的慌呢?”

看他家这傻媳妇,虽然看起来不怎么经用,竟然从小桃花不断。先是那什么陆展耀,然后后面乱七八糟的什么人都有。棋归从小有两个梦想,第一个是给她姐夫做贵妃。后来这个梦想破灭了,第二个梦想就变成了把自己养大然后给那个什么李石做媳妇。

起初不觉得什么,现在突然想起了张毅之,心里顿时就有点不舒服。再往前想想,又想到了自己的亲弟弟,那时候闹的实在是难看,就更不舒服了。

这两个他不好说什么,尤其是燕君铭的事儿,已经时过境迁许久了。张毅之亦是个君子,他也不好和人家计较。于是矛头就对准了废陈王。

棋归咿咿呀呀了半天,有点心虚地道;“小时候不是不懂事儿吗?现在懂事了,他那样的,就是把陈国给我扛过来做聘礼,追着我跑我也不能要。”

燕君行被逗乐了,笑道:“真的?”

“真的,可真可真了,我又不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