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能一样…”棋归正打算随口就说出一大堆不一样,突然一个激灵,道,“你瞧见的不是人家家里的小姑娘吧!”

燕君行咬了她一口,不搭理她的胡言乱语,只低声道:“我就是觉得一样。你在我们身边那么多年了,竟然一眨眼就过去了。”

怎么突然这么煽情…难道真是喝多了不成?

棋归低声道:“嗯。”

燕君行掰正她的脸,不满地道:“你敷衍我。”

“没有啊。”和一个醉鬼有什么话好说的。

“你就是敷衍我。”

说完,燕君行还用力掐了她的脸一下。

棋归不防,顿时痛得倒抽一口冷气,恼道:“燕君行!”

“明儿带你去长姐的陵寝里头。瞧瞧长姐去。”他突然道。

棋归愣了愣。

然后就被他按在了马车的坐垫上。

“燕君行!”

他早就想在外头来一次,正是借着酒劲发疯的时候。可是棋归脸皮薄,无论如何都不肯,挣得厉害了,还哭闹起来。最终燕君行看她可怜,无奈地放弃了。

前面驾车的喜儿不知道里头到底出了什么事,驾车驾得满头大汗,心道无论如何不能再干这活计了,不然非夭寿不可。

到了驿站的时候,里面悉悉索索了一会儿,然后是棋归先一下从车上蹦了下来,也不管身后摇摇晃晃的燕君行,管自己进去了。

燕君行很快追上了她,回到屋子里,见她不理自己,索性就趴在桌子上,一会儿要喝水,一会儿要洗脚。

棋归不理他。

燕君行只好自己站起来,结果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棋归这才多看了他一眼,想过去扶他,结果倒被他一把抓住了。

“燕君行!”

“别叫。就知道嚷嚷,成天燕君行燕君行叫个没完”,燕君行嘟囔着,把她往床上压,认真地瞪着她,“一生气就连名带姓地吼,稍微高兴点就叫将军将军地叫。你说你就不能叫点好听的?”

棋归本来还在闹脾气,可是眼下的处境,却让她突然感觉到一丝危险。她不由得瑟缩了一下,轻声道:“叫,叫什么啊?”

燕君行想了想,突然笑得很贼,道:“叫声,好哥哥,来听听。”

棋归顿时怒了:“你当我是青楼里的花魁呢!”

“就你这点姿色,还生了那么多个孩子了,你觉得还能选上花魁?”

棋归就想抽死他!然后莫名地陷入了年老色衰的恐慌之中!

于是她就不挣扎了。

燕君行兴致勃勃地扒了她的衣服,突然觉得不对劲,遂捏了捏她的下巴,道:“怎么了这是?”

棋归扭开脸。

燕君行逗了她一会儿,发现她都跟死鱼一样躺着就是不动。他亲昵地蹭了蹭,低声道:“又闹什么?”

棋归冷冷道:“趁妾身还没有彻底年老色衰,还能伺候将军,就请将军尽情,享用,不用在乎妾身在闹什么。”

燕君行顿时笑岔了气,抱了她掉了个个儿,放在自己身上,笑道:“我错了不成?逗你呢不是。好了别生气,我不享用你,让你享用我成不成?”

棋归哼了一声,直接抬腿从他身上下来了,拿了衣服来穿上,然后转了个身,背对着他躺下了。

燕君行蹭过去搂着她,她还挣了两下,结果蹭到他腰上的伤,心又软了,叹了一声,由着他把自己抱了过去。

其实想到他为自己出生入死,又岂是真的只贪什么美色。

说是六年,其实已经七年了。可是今天他还说,觉得她还和十六岁的时候一样。那时候说她心里没有触动,是不可能的。

可是眨眼他又要说两句那么讨人厌的话。把她当青楼女子就罢了,竟然还说她不如人家!

有的时候真是搞不懂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感觉他的气息重了,棋归漫不经心地分开双腿,并调整了一下姿势。结果他竟然还不满意,拍了拍她的腿,棋归瞪了他一眼,抬腿环住他的腰身。

然后他才高兴了。

感觉他在自己身体里奋力冲刺,棋归抬头看着他,心里突然觉得有些奇怪。这么多年了,他怎么还是这么激动呢?

他的动作突然重了重,是终于抓狂了:“赵棋归,你再没完没了地给我发愣!”

“…”

棋归讪笑了一声,伸手搂住他的脖子,低声道:“别生气啊。”

燕君行的嘴角抽了抽,把她按了下去。

第二天一早,棋归倒是精神抖擞地就爬了起来,屁颠屁颠地跟在燕君行身后,跟他入陈国妃陵。

一路上,她都在纠结她那个头发,那身衣服,抓着燕君行问她这样得体不得体。后又笑道:“我长姐是个十分挑剔的人,从前我衣裳上有一点儿脏的,她也不高兴,一定要我回去马上换了。还常常训斥我们一班姐妹,让我们要有公主的样子。”

燕君行嘲笑她,道:“像公主的样子,嗯?”

棋归瞪了他一眼,道:“不过我长姐对我是最松的。比对小八还要好些。”

小八就是当年的赵国八公主,是王后所出,赵王室的嫡公主,跟赵棋英是一母同胞的姐妹。

燕君行低声道:“那是因为你讨人喜欢。”

棋归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道:“也还好啦。”

一抬头看到燕君行满眼戏谑地瞧着她,她又有点窘迫。

到了妃陵,燕君行已经让手下的人打开了陵寝地宫的入口。

棋归看了看,突然有些怯,轻声道:“这样,打搅了长姐在天之灵,会不会不好?”

燕君行道:“她也想你去见她。”

棋归心下略安。

最终,还是燕君行牵着她的手,带着她进入地宫入口,拾阶而下。这座妃陵刚建好没几年,算不上陈旧,周围的壁画,也还很清晰。

从入口开始,就有好几副赵棋英的画像,或着宫妆,或是戎装,或美艳高贵,或英姿飒爽。还有她着后服,率领六宫祭天,躬桑织的画像。

棋归站在那看了很久,然后突然道:“画得,其实挺像的。”

尤其是那副戎装图,画出了赵棋英七八分神采。

走过长廊,来到墓室。棋归突然有些腿软。燕君行也没催她,等了一会儿。然后她才慢慢往前走。

隔着汞河,地宫大殿中摆着三副棺樽。中间的最大,两边的小些。就是赵棋英,和她的两个孩子。

棋归抬了抬脚,想靠近,可好像跨不过去。燕君行只好一把把她拎了起来,跃了过去,稳稳地落在汞河的另一边。

“长姐…”棋归正感伤地呢喃了一声。

燕君行突然变了脸色,道:“这是什么?”

棋归一愣,抬头看见燕君行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到了赵棋英的棺樽上。她也吓了一跳,道:“什么是什么?”

墓室里有夜明珠照明,但并不算亮,燕君行举着火把靠近棺樽上面,仔细看了看,顿时心里发毛,他低声道:“这棺樽上的画像,不大寻常…”

“什么不寻常?”棋归急了,也走上前去,一下跃了上去。

她瞪大眼睛一看,差点被吓着!

赵棋英的棺樽上画着不少长着血盆大口的怪物,怎么看都不像是该画在一个女子的棺樽上的…

“这,这是什么?”

燕君行的脸色有些不好看,过了半晌,他低声道:“这是,饕餮。传说中,镇压恶鬼的神兽。”

镇压?

棋归惊了半晌,然后一下从上面跳下来,又跑到旁边的两副小棺樽上瞧了瞧,颤声道:“连孩子的棺樽上都有…他,他们连孩子都不放过!”

燕君行眼神一凛,走上前去扶着她,道:“先别急,咱们先查查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着,他就把手脚发软的棋归半扶半抱,先拖了出去。

回去的路上,棋归也脸色苍白,没有说话。

她一直想不明白,到底是枕边人,既然已经去了,又何至于此!

还有,那两个可怜的孩子,好歹也是陈王的亲生骨血,虎毒尚且不食子啊!

第340章 陈宫秘史

陆知府被叫了过去。

昨天还和颜悦色的武侯爵,和武昌公主,今天却都沉着脸。尤其是武昌公主,就坐在一边,脸上似乎还有泪痕,看神情有些呆滞,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边在咬牙切齿。

陆知府知道要糟。再怎么样,那也是京城武侯爵府,一怒连天子都要变色的人物。昨日就见他因武昌公主一笑而展颜,如今武昌公主成了这个样子,他还能好到哪儿去?

所幸,燕君行的口气还是好的。他道:“本侯打算为长姐和两位侄儿侄女重新打造棺樽。这件事就有劳陆大人为本侯跑一趟。”

陆知府一怔:“重塑棺樽?”

说到这个,棋归又更难过起来,背过了脸。

燕君行回过头看了她一眼,道:“再把当地叫得上名号的道士都给我找来。”

陆知府忙不迭地答应了,并出了一身冷汗。他心中觉得奇怪,昨日面对这位武侯爵的时候,倒还没有这种压力,两人甚至还在把酒言欢…

不过过了一晚上的功夫,他怎么就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

燕君行又道:“这陈平,旧陈贵勋,还有多少?”

陆知府不敢多问,连忙道:“数得上号的,还有百余人。”

不会都要叫来见吧!那些可是本地的地头蛇,现在朝廷对这些新地,都以安抚为主的。而那些家族在本地的地位举足轻重,等闲就是他自己,也是不敢轻易去惹的啊!

这时候,棋归突然哽咽道:“将军,妾身记得长姐归宁,曾带回一个周家的姑娘,是在她贴身的宫女,后来回陈便指配给什么王家了。”

燕君行听了,转过身,朝陆知府扬了扬下颚。

陆知府坐镇此地,自然对此地的人情世故都非常了解,可是棋归给的范围实在太过笼统,他只好道:“回公主的话,本地王姓倒是不多,留下的旧陈贵勋一共也就两家,可没听说谁家的当家夫人是姓周。”

棋归道:“去找。”

陆知府额上冒汗。

燕君行看了他一眼,道:“你若是不去找,本侯,就直接带人去搜府。”

“…”

陆知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驿站的。当时是燕君行身边的喜儿送了他出去。出了门,他有些不甘心,也有些回过神来了,便低声问喜儿,道:“小哥,劳您等一等。这又做棺樽,又是请道士,又是找人的…”

喜儿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道:“陆大人,我们爷给您几分面子,所以还会找您来商量。我劝您,还是要惜福。如若不然,我们爷要再把陈平踏一遍儿,也就是眨眼的功夫!”

陆知府一凛。

喜儿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也就是被这么吓唬了一吓唬,陆知府办事就非常靠谱了。当天傍晚就找了本地最好的棺材匠和道士来见燕君行。自从妃陵回来,棋归就一直在哭,后来因精力不济而睡下了,所有这些事情倒都是燕君行去料理的。

虽说怪力乱神的事情,燕君行私心里一向不大信的,但是牵扯到最亲的人,棋归的心情,他也能理解。

打起精神听一群江湖骗子扯了整个下午,不管他们说什么,燕君行都答应下来,挥挥手让他们去办。

傍晚的时候,他回到卧室。

棋归已经醒了,整个人非常憔悴,百合端着粥碗在她身边,小声地劝着她。

燕君行走上前去,接过了那个粥碗,坐在她身边,低声道:“还是吃一点吧,你倒下去了,怎么行?”

棋归摇摇头,颤声道:“将军,能不能,送个信给李宛?”

燕君行一怔,然后点头说好,喂了一口过去。

棋归听话地吃了。

“回去以后,我定斩陈王。”

棋归的眼泪又要落下来了,哽咽着抱住燕君行,轻声道:“他纵是死,也偿不了我王姐。”

“将军,我王姐好歹是他的嫡妻,生的是他的亲生骨血,他怎么能这么狠心,这么狠心!”

“王姐是个好人,为什么连死都不让她安生?”

“我现在只恨让那李氏死的太轻巧啊,将军。”

她又大哭起来。燕君行便只僵着一动不动,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生平第一次,他恨没有早些遇见她,在她少年时便将她纳入羽翼之下,好保她少受多少苦痛和折磨。

棋归提到的那个周氏,找了几天,都没有找到人影。不过也难怪,陈地原有数不清的贵勋,遭逢大变,早就被冲击得七零八落。数得上号的不少都已经被押入燕京,软禁起来。剩下的也逃的逃,跑的跑。当年的那什么周氏,现在要到哪里去找。

直到几天以后,驿站外突然来了个衣衫褴褛的女子,身后还有人在追,跑到驿站门口大呼:“我要见九公主!我要见九公主!”

这副疯癫的状态,自然被人拦住了。好在百合正路过,听见了,便赶了过去。那女子正要被人抓住拖走。

“慢着!什么人要见我们公主!”

几个年轻男人揪住那女子,大声道:“没事儿,是我们家的疯婆子,跑出来了,惊扰了贵人,叫贵人受惊了!”

百合眼一眯,道:“我们家公主排行老九,知道的人可不多。你们把人放开!”

那女子一挣,用力把身边的人挣开了,声音有些凄厉,大喊道:“我叫周春兰,我要见九公主!”

门口守卫的人听说姓周,都看向百合。

百合心下一喜,忙道:“把人带进来!”

那几个男子看了,似有些心虚,便都想跑。百合厉喝了一声,让人把他们都拿下了。之后也没听他们叫嚷,先将那女子扶了,颤颤巍巍地向里走去。

棋归正陪燕君行吃午饭,听说人找到了,心下一慌,忙把午饭和燕君行都丢下了,跑了出去。燕君行叫也叫不住,没有办法,只好跟着她一起出去了。

那女子看着显老,其实仔细瞧,约莫最多也就三十上下。一见到棋归,两个人都愣住了。棋归仔细端详她,终于和记忆中那个模糊的人影重叠了起来。

她颤声道:“你,你是我王姐身边的周尚仪?”

周春兰听了,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倒是不发疯了,只是眼泪疯了一般涌出来,她颤声道:“九公主,您…还记得奴婢!”

见着故人,棋归眼眶也红了,连忙亲自去扶了她起来,轻声道:“我自然记得你,当初,您是我王姐身边最得力的宫女。后来王姐还给你找了户好人家,指了出去,说是不想在宫里白白耽误了你的日子。你…怎么成了这样?是灭陈之祸吗?”

周春兰摇摇头,想到旧事,眼泪更是止不住,她道:“灭陈之祸,倒不至于此…是那李妃。王后尚在的时候,奴婢就常常向王后进言,李妃留不得。王后没听奴婢的,奴婢倒是把李妃给得罪了。后来李妃为后,杀了奴婢的丈夫,并对奴婢婆家施压,将奴婢关押在后院,每日鞭挞一顿,专门干些粗重的活…后婆婆去世,奴婢是装疯卖傻,活到了今天。”

她说着又要跪,被棋归扶住,便在棋归手中,颤声道:“婆家慑于那李妃淫威,看守奴婢看得极紧,奴婢是求死也不能。直到几年前听说九公主下嫁燕国武侯爵府,奴婢才重新有了要活下去的念头,为的就是有一日能见着九公主,为王后娘娘报仇!”

棋归含泪道:“周尚仪,你别急,我既活着,自然要为我王姐报仇。只是我有许多事不明白,所以到处找你。”

周春兰道:“公主您问,当年陈宫的事儿,奴婢可是知道得比任何人都清楚!”

“那你知道,我王姐的身后事,是谁料理的么?”

周春兰一怔,道:“是陈王降旨,李妃操持的。”

棋归颤声道:“那你知道,我王姐和我两个小侄子小侄女儿,棺樽上都画着镇鬼的饕餮,是谁的主意么?”

周春兰闻言,顿时,泪如雨下。

棋归不敢信,又问了一句,道:“你说啊,这是谁的主意!”

李氏当时新登后位,哪里会有这么大的权势?

自然是陈王下的旨。

当时,陈灭赵,并屠城。赵棋英就已经不能活。她有一封私信叫人秘传出宫给了周春兰,让周春兰去找一个从前受过她恩惠的将军,信中的内容,是要那位将军在她身后想办法把她的尸身带走,送回赵国。

后来周春兰拿到信,却没来得及送出去。一夜之间,赵棋英便死了,然后陈王下旨,将其匆匆下葬妃陵。

周春兰低声道:“奴婢十二岁就进了宫,当时王后娘娘新嫁,奴婢就是跟在王后娘娘身边的。看他们做了六年夫妻,便一直在斗。王后娘娘身后,陈王大约是想让她做鬼也回不了赵国…便下了那样的圣旨。”

说着,她似乎是在苦笑,却又落泪。

“那那两个孩子…”

“奴婢也想不通,虎毒尚且不食子。后来想来想去,想起原来陈王宫一直有一段秘辛。陈王一直怀疑王后娘娘和许阳许将军有染。”

棋归一怔:“你是说那两个孩子,并不是陈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