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似芙蓉,眉如远山,肌肤胜雪,双眸剪水,他的新娘还真不是一般的美人。

他勾了勾唇角,酒气四溢,“你好,徐夫人。”

李元熙对上男人那张深邃俊朗的容颜,心跳蓦地漏了几拍,她定了定神后起身,朝他行礼,“你好,少将军。”

男人的一双瞳仁在烛火的映照下是纯正的深黑色,犹如一滩化不开的浓墨。但是那双眼睛太过深邃暗沉,好像只要她多望一眼,就会就此沉沦。

徐惟诚给自己斟了一杯酒说:“无从交心,无以交杯,这交杯酒也就没有必要喝了。夫人觉得如何?”

李元熙站在一旁垂着眼睑,听到男人的询问才抬眸看他,“全凭将军定夺。”

男人抿嘴一笑,单薄又浅淡的双唇上下浮动,“不管我们因为何种原因才成了夫妻,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徐惟诚明媒正娶的妻子。我是个粗人,从小在军营里长大,我不求我的妻子随我上阵杀敌,最起码她要让我无后顾之忧。我不想看到日后敌人抓着我的妻子来要挟我,让我放下兵器求饶。如果不幸真的有那么一天,我定不会负天下人,而只会负你。所以你首先要学会保护自己,你必须保证自己的绝对安全。夫人你可明白?”

李元熙哪里听不懂男人的话中深意,说白了就是不能让她拖他后腿。

她看着他点头,“我明白。”

“既然明白了,从明天起就会有师傅来府里传授你最基本的武艺,大军七日后启程入关,我希望到时候夫人的武艺能够有所长进。”

“啊?”

习武?

让她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从小养在深闺大院里的小姐习武?开什么玩笑呢?

可是男人却是这样郑重的一副表情,这哪里像是在开玩笑。

“夫人不必觉得这样惊讶,那些只是最基础的东西,夫人这般秀外慧中,定能学得很好的。”

李元熙:“——”

“好了,天色不早了,夫人早些休息,我还有些军务要处理,今晚就歇在书房了。”

***

原本李元熙还在担忧那件让她难以启齿的事情,现在看来徐惟诚压根就没有心思。这可让她舒心不少。

一觉睡到自然醒,醒来后神清气爽。

竹雨早早就来替她梳妆打扮了。

竹雨从小伺候她,两人的感情很是亲厚。竹雨特意找了李晟让她做李元熙的陪嫁丫鬟,随她去边关。

身边有一个感情亲厚的人,李元熙当然求之不得。只是难为竹雨年纪轻轻就要跟随她到边关受苦。

竹雨受了李晟和杨氏的嘱托,照顾李元熙的饮食起居。这新媳妇第一次见公婆,竹雨自然得好好替自家小姐打扮一番。

李元熙任由竹雨折腾。她的容貌本就生得好,随便穿穿就已经楚楚动人了,更别说经过竹雨的好一番精心打扮。

徐惟诚来接人的时候也被李元熙狠狠地惊艳了一把。

竹雨给李元熙挑了一条湖水蓝的坠地衣裙,显得她整个人高挑又纤细。脸上抹了脂粉,皮肤嫩得好像能掐出水来。发饰倒是极简单,只用一只翡翠朱钗绾起来,其余多余的首饰一样都没有。脖子上也是空空荡荡的,没挂任何珠宝,露出精致漂亮的锁骨。

两人先到正厅给徐定山夫妇奉茶。

林国有习俗,新媳妇进门要给公婆奉茶。

李元熙和徐惟诚一同跪在地上。她从下人手里取过杯盏奉到徐定山面前,“爹,您请喝茶。”

徐定山冷哼一声,不情愿地接过抿了一口,然后给李元熙封了个红包。

李元熙不甚在意,低眉顺目地道谢:“谢谢爹!”

政敌的女儿,李元熙估摸着徐家上下都不会有人待见她的。

徐惟诚的母亲曾氏倒是个慈眉善目的女人,长得温婉秀气,是典型的江南女子。

她接过李元熙的茶和蔼一笑,喝过后也封了个红包给儿媳妇。

曾氏和丈夫不同,她一个妇道人家哪里会管那些官场上的勾心斗角和尔虞我诈,她只知道守着自家丈夫和儿子好好过日子。李元熙这声“娘”无疑喊到了她心坎里。她可不介意自家儿媳妇是哪家姑娘。

徐惟诚说到做到,奉完茶,陪徐定山夫妇用完早膳后,徐惟诚口中的“师傅”就到位了。

李元熙默默看着心里无比郁闷。

别人嫁人是相夫教子,而她却要习武防身,为的就是不能成为丈夫的绊脚石。不用等到入关,她就能想到她以后的日子一定不会好过。

不过李元熙从小就是个心气很高的姑娘,徐惟诚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反而激得她一定要学出个名堂来,绝不能让那人小瞧了去。

不就是习武嘛,谁怕谁啊!

☆、习武(3)

习武(3)

李元熙以为徐惟诚口中的“师傅”会是个年过半百,蓄着一摞花白胡子的老者,她倒是完全想不到她的师傅会是一个十七/八岁,比她还要小的少女。

那少女长得明眸皓齿,穿一袭戎装,飒爽英姿,颇有几分巾帼英雄的风范。

“这是我叔父的女儿徐惟谨,小名月儿。以后就由她来教你一些防身之术。”徐惟诚从旁给李元熙介绍。

李元熙扬起一抹恬淡的笑容,“你好,月儿姑娘。”

那少女一听迅速皱起眉头,“请叫我大名。”

一副“我跟你很熟吗”的模样,激得李元熙忍俊不禁。

她心想还真是个孩子。

她依旧笑着不甚在意,改了称呼,“徐小姐。”

徐惟谨冷哼一声,转头向兄长抱怨,“哥哥,她什么都不会,你让我怎么教啊?她又不是玉姐姐。”

“月儿要叫嫂嫂,你就从最基本的教起,如果她学不好,你这次就留在京城,不要随我入关了。”徐惟诚直接下了死命令。

徐惟谨一听一张小脸皱得更甚,就像一块被揉搓了无数遍的抹布,“哥哥,你这样不公平。”

徐惟诚自然不顾妹妹的抱怨告诉李元熙,“夫人你好好跟着月儿学,若是她不好好教,你就告诉我,我有的是法子对付她。”

李元熙点头,“将军您放心吧,元熙一定会好好学的。”

徐惟诚走后,徐惟谨对李元熙这个半路杀出来的“嫂嫂”就更加不待见了。

“开始吧,今天我们学扎马步。”少女扭着头走在前面。

李元熙忙从后面跟上。

还是竹雨有先见之明,早早就让她换了戎装。

徐惟谨和徐惟诚一样都是从小就在军营里长大的,骨子里狂野又张扬,最见不得李元熙这种从小养在深闺大院里的娇小姐。在她看来这些小姐娇气又吃不了苦,整日里就知道背几首风花雪月的诗词,绣几朵牡丹芙蓉,哪里有习武之人的一星半点风骨。

李元熙又不傻,自然看得出徐惟谨不待见自己,不过既然徐惟诚派了她来教自己武艺,她就免不了要和这姑娘打交道,思来想去最好的办法就是自己用心学,早点学成就早点摆脱她。

有徐惟诚的死命令,徐惟谨纵使心里百般不情愿,但该教的还是要认真交给李元熙。

李元熙嫁进徐家之前从来没有习过武,这第一次碰这东西,她可是被折腾地够呛。这第一天的扎马步就已经让她苦不堪言了。

徐惟谨和徐惟诚一样,在基本功方面向来要求严格,一点都含糊不得。

“蹲好,面视前方,脚不要抖。”

“哎,你是怎么回事,叫你脚不要抖,你是耳聋听不到吗?”

“手放平,不要抬起来。”

……

“仲文,你犯得着这样折腾一个姑娘吗?你瞧她细胳膊细腿的,受得住么?”角落里好友杜言之不忍直视。

徐惟诚的目光落在那抹瘦弱的身影上,抿嘴道:“她是我徐惟诚的妻子,这些是她必须受的。”

杜言之直摇头,“渍渍渍,当咱们少将军的夫人可真不容易。”

“阿玉,我和伯父说了,这次入关你不必随我一同前去了。”徐惟诚扭头对一群人中唯一的女子说道。

被唤作“阿玉”的女子听到这话抬眸看他,“仲文,为何?”

“伯父给你安排了一桩婚事,对方是兵部尚书家的公子,你也老大不小了,该考虑考虑终身大事了。何况边关苦寒之地,你一个女孩子家实在不宜长期待着。我这一去也不知何时归来,你犯不着跟着我一起去吃苦。”

“不,我不要。我的事凭什么要你们替我安排?”沈玉直接沉了脸。

“阿玉,你莫激动,你爹和仲文也是为了你好。”杜言之柔声安慰。

“为了我好?我自己的事情不要你们来插手。”沈玉扔下话就跑了。

“仲文,你这是何必呢?你又不是不知道阿玉对你的心思。”

徐惟诚轻叹一声,“正是因为清楚,所以才更加不愿耽误她。以前我一直把她当做妹妹,现在我已娶妻,就更加不能将她带去边关,她还年轻,她该有她自己的人生。”

两人并肩往回走,身后李元熙正在和马步殊死抗争。

头顶日光倾城,李元熙那张娇好的小脸上也蒙上了一层薄汗。

“少将军,将军请您到书房议事。”这时副将蒋廷夫匆匆而至。

“知道了,我马上过去。”徐惟诚收回目光。

***

月上梢头,李元熙才拖着酸涩沉重的身体回到房间。

竹雨看到自家小姐被折腾得这副鬼样子,可心疼坏了。

她忙将李元熙扶到椅子上坐好,“小姐你先坐,我去给你放洗澡水,你好好洗洗,解解乏。”

李元熙被折腾了一整天,哪里还有力气应付竹雨,只知道不断将桌子上的饭菜往嘴里塞。她已经饿得快晕过去了,现在只想好好吃口热饭菜。

徐惟谨还真是个狠角色,训练起人来一点都不手软。她扎了一天的马步,全身上下没有一块骨头是完整的。

狼吞虎咽饱餐一顿,李元熙方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李元熙向来吃饭斯文,何曾这般饿狼扑食。竹雨看着莫名心酸,忍不住红了眼眶,“小姐,他们怎么能这样对您呢?您这样的小身板哪里经得住这样折腾呢?”

竹雨是个软心肠,一点都看不得李元熙受苦。李元熙心里感动,也不忍告诉她,自己现在所受的还只是开始,过几日入关,那才是真正的苦日子。最起码现在有好饭好菜,有热水澡洗,入关以后,想必这些待遇都不会有。

她不愿和竹雨磨蹭,一股脑跑到里屋洗澡。

竹雨给她准备了满满一桶热水,洒了香油和花瓣,她解了衣服跳进桶里。酸涩胀痛的身体泡在热水里瞬间就舒展开了。

这个澡李元熙足足泡了半个多时辰。泡好后神清气爽,身上的酸涩胀痛感早就消失得一干二净。

洗好了方才意识到自己没有带换洗的衣服。她忙扯着嗓子喊:“竹雨,给我拿一下衣服进来。”

以前在丞相府李元熙就没少干这样的事。经常洗澡不记得带衣服进去。

“衣服在哪儿?”外面传来一声浑厚低沉的男声。

李元熙:“……”

她顿时被吓了一大跳,什么情况?竹雨呢?

“衣服在哪儿?”外面的人又重复了一遍。

李元熙没办法只好认命地说:“衣服应该放在床边,你看看有没有?”

竹雨每次都会将她的换洗衣物准备好放在床上。

徐惟诚走到床边果然看到了一套干净整洁被叠放整齐的衣服。

他弯下腰拿起,走到里屋。

隔着一扇屏风,女子曼妙婀娜的身形显露无疑。

徐惟诚眯了眯眼,将手里的衣物递给屏风里的人。

李元熙伸出手去接,女子修长白皙,如葱玉般的手指被烛火拉出一道剪影,好看得不得了。

“谢谢!”细弱蚊蝇,不仔细听还真听不见。

徐惟诚抿嘴不语,出了里屋。

李元熙红着脸在里面鼓捣一番,才慢腾腾地从里屋出来。

她没料到徐惟诚居然还没走,男人气定神闲地坐在椅子上,手里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

“好了?过来坐。”他的目光落在李元熙身上。

洗完澡后李元熙穿了一身月白色的薄纱裙,腰间的系带勾勒出她纤细瘦弱的身材,不堪一握。

烛光下她露在空气里的皮肤莹白如玉,泛着浅淡的光泽。

微弱的一捧火光,男人的侧脸轮廓深邃又瘦削,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冽。

李元熙擦着头发,走过去坐在徐惟诚对面。

徐惟诚仰头喝了一口清茶,问:“今天月儿教得怎么样?”

“月儿姑娘教得很好,就是我学得不太好。”李元熙弱弱地说。

还真是个实诚的孩子。

男人勾嘴一笑,“我知道。”

所以才只会问你月儿教得如何,而不问你学得如何。

李元熙:“……”

“这瓶子里的是跌打损伤的药油,舒筋解乏,你睡前可以擦擦。”徐惟诚指着桌子上的一瓶东西告诉李元熙。

李元熙微垂着眼睑轻生地说了句谢谢。

“这几天我要准备大军入关的事情,你若是有什么事就找蒋副将,他会通知我的。天色不早了,夫人你早些睡吧!”

“好的。”

徐惟诚走后,竹雨才回来。

“你去哪了?”李元熙插着腰问竹雨。

“我去厨房让师傅给你炖了碗银耳莲子羹,怎么了小姐?”

李元熙看到竹雨手里端着的那碗东西,眼睛都亮了。

好吧,先不跟你计较,先吃东西再说。

她拿起瓷勺就开始大快朵颐。

银耳莲子羹是李元熙的最爱,每晚都要吃上一碗。

将那碗银耳莲子羹吃得一丝不剩,李元熙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上床睡觉。

临睡前她涂抹了徐惟诚给她的药油,药香四溢,满室馨香。

竹雨替她灭了烛火,然后阖上门出去了。

窗棂外一抹清凌凌的白月光洒入屋内,落在李元熙的床前。

她闭上眼睛,心想:哎,明天又是磨人的一天。

☆、入关(4)

入关(4)

徐惟谨从扎马步开始教李元熙,接着就是一些体能项目。有跑圈,对打,射击等等。

李元熙每天天还没亮就被徐惟谨叫起来刻苦训练。直到日落西山,月上梢头了才被允许结束回去。一整天下来,不死也掉了几层皮。

徐惟谨秉承了徐家人治军严明的传统,训练起李元熙来一点都不会心慈手软,怜香惜玉。那狠绝程度让杜言之都心生不忍。

加之李元熙自己也学做出点名堂,不愿让人小瞧了去,训练时也格外用心卖力。双重打击下,李大小姐硬生生地给整惨了,就差没倒下了。

七日过后,李元熙被晒黑了一圈儿,手和脚也都起了好多水泡。每次竹雨一看到就会禁不住掉眼泪。药油也不知道抹了多少,满屋子尽是药香。

只是可惜,纵使她这般刻苦训练,七日下来,她还是没学到一点皮毛。别说是防身之术了,就连一柄剑她都拿不住。

徐惟谨说是她根骨不好,不是练武的料。

根骨好不好李元熙是不知道的,她只知道让她一个深闺大院里的小姐习武,她能坚持住七天就已经很不错了。若是换成旁人,她估摸着人早跑了。

第七天傍晚徐惟诚来验收成果。

李元熙将徐惟谨这七日来教给她的东西从头至尾给他演示了一遍。虽然过程是问题百出、状况不断,但好歹也算全套完成了。

结束后徐惟谨一脸愁容,朝兄长撒娇,“哥哥我真的尽力了,她学成这样我也没有办法。”

徐惟诚早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他丝毫不觉得意外。李元熙能从头到尾,一天不落训练七天,他就已经很欣慰了。至于结果倒是次要的。只要她有心,入关后有的是师傅来教她。他要的不过就是她的一个态度。

“好了,这件事就暂且搁置到一边儿,明日大军入关,夫人你回去好好准备一下。”

徐将军一锤定音,扔下话就迈开步子走了。留下李元熙和徐惟谨二人愣在原地。

怔忡一瞬,徐惟谨回过神后徐惟诚已经走了两米开外去了。她忙从后面去追兄长,“哥哥你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