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她了解他的仇恨,她甚至能感同身受,但是她依然不希望他成为那种满头满脑都是仇恨的人。人这一生还有很多东西值得我们去追求去期待,报仇不应该成为一个人的全部。

夏冬生尚年少,自然不懂李元熙的话。在他心里替家人报仇胜过一切,他活着就是为了报仇。

他曾亲眼目睹蛮夷的刺刀插/进家人的身体里,爹娘倒在血泊里。姐姐被扒光衣服,屈辱无比地尖叫,最后声嘶力竭,含恨死去。午夜梦回他时常想起家人离去时的样子,还有蛮夷狰狞的面孔。这些东西早已化作无穷恨意融入他的骨血,一刻都难以忘怀。

李元熙看着身旁的少年,她知道她的话说得太过轻巧,带着旁观者的高高在上。

她沉默一瞬巧妙地转移话题,“刚才那个动作我还没学会,你再教教我。”

夏冬生忙起身,拍了拍身上沾着的细泥点头说:“好。”

这边徐惟诚给众将开完会心里想起李元熙,就打算折回去看看她练得怎么样。

“仲文,我新得了几坛好酒,和我一起去喝两杯如何?”徐惟诚堪堪抬步,就被杜言之勾住了肩膀。

杜言之嗜酒如命,一有好酒就要叫上徐惟诚一起分享。

“今个儿我还有事,就不陪你了,改日再和你一起喝。”徐惟诚脱了外面的军服,留下里面一套素色长袍。

杜言之一听奇了,每次徐惟诚都是随叫随到,来者不拒的,今个儿是怎么了。他疑惑地问道:“是有什么要紧之事?”

“倒不是什么要事,我打算过去看看元熙学武学得怎么样,这几日我遣了冬生那孩子教她习武。”

杜言之一听恨铁不成钢地说:“你还继续让弟妹学武啊,你这人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媳妇儿是拿来疼的,哪里是给你这样折腾的。”

“让她学点防身之术总没有坏处。”徐惟诚说着就往帐子外走。

杜言之见他要走忙从后面跟上,“等等我,我也去看看。”

边走还不忘招呼正在整理地形图的沈玉,“阿玉和我一同去看热闹去。”

沈玉一听迅速搁下手头的东西跟上杜言之。

李元熙哪里想得到一群人正浩浩荡荡往她这里来看她热闹。

此时此刻她正大汗淋漓地学七星拳第七式——闻鸡起舞。

所谓闻鸡起舞就是右手伸长做鸡头状,左脚抬起,右脚立地,身体保持平衡。

这个招式需要极其好的平衡感,要保持身体不动,重心就要到位。李元熙显然是做不到的,初学者的平衡感向来都是差的。

李元熙单脚站立了一会儿脚就开始发抖,身体摇摇欲坠。

徐惟诚一干人到的时候正好目睹了李元熙倒下,摔了个四脚朝天的全过程。她成功地啃了满嘴的泥沙,那样子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杜言之当场就“噗呲”一声笑了出来,还真是不厚道。沈玉憋着笑,不敢明目张胆笑出来,不过心里是早就乐开了花。夏冬生毕竟是孩子控制不住情绪,也跟着杜言之哈哈大笑。在场的只有徐惟诚最镇定,依旧平静如初,脸上未有一丝表情浮动。

李元熙觉得自己真是糗大了,这样狼狈的样子都被人围观了。

沈玉欲走上前去扶李元熙,还没迈出步子,却被有人抢了先。

男人沉峻坚/挺的身形从眼前略过,下一瞬就出现在了李元熙跟前。

他蹲下/身将李元熙扶起,拍了拍她身上沾着的泥土,“有没有摔到哪里?”

李元熙摇了摇头,表情很不自然,说话的声音也很小,“没有。”

“下次注意点。”他道。

“好。”

沈玉将这些看在眼里,收回脚,右手握紧拳头。如果她刚才没有看错,徐惟诚该是紧张了。呵呵,想不到他徐惟诚也会有紧张的一天。

徐惟诚扶着李元熙站好,沈玉凑到她跟前紧张地问:“元熙你没事吧?有没有摔着哪里,要不要找大夫看看?”

这一连串的问句,比李元熙这个当事人还紧张,她受宠若惊,忙摆手,“阿玉你别担心,我没事的。”

她还没有娇弱到如此地步。

沈玉握着她手轻柔地说:“没事就好,刚才可把我吓坏了。以后千万要小心,若是磕到碰到可是不得了。”

李元熙心下感动,扬起感激的笑容,“我会的。”

“弟妹啊,你这武练得可是有些危险了啊!”杜言之噙着笑意,戏谑地开口。

听到这话,李元熙不免脸颊发热,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好了言之,你莫再打趣元熙了,她脸皮薄,该不好意思了。”沈玉适时替李元熙解围。

有了这样的小插曲李元熙也就不再练武了。

十二月初,边关已经入冬了,那天难得没有飘雪,是个顶好的艳阳日。杜言之当即提议大家一起到附近的山林里狩猎。

这段时间军务繁重,好不容易有了时间放松一下,大伙儿自然没有异议。

李家对女子要求严格,李元熙从未到过深山丛林,倒是二哥时常瞒着家里人跟着他那些兄弟朋友们一道去狩猎。没有尝试过的事物总是令人向往的,李元熙自然对狩猎充满了期待。

大伙儿一拍即合,叫上徐惟谨,到马厩里挑了几匹精壮的鬓马就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徐惟诚原本以为李元熙不会骑马,就打算让她和自己共乘一骥。但是没想到李元熙非但会骑马,而且马术精湛,完全可以自己驾驭一匹烈马。

“元熙没想到你骑得这么好,我还以为你不会骑呢。”沈玉和李元熙并排骑着,速度相当。

李元熙拉着缰绳浅笑,“我二哥马术了得,是他教我的。”

“弟妹,我见过令兄,能文能武,是个难得的奇才。”身后的杜言之听到两人的对话,插话进来。

作为林国开国以来最年轻的文渊阁大学士,李元祺的确声名在外,备受世人瞩目。

其实李家哪里会有平庸之辈,李晟官居丞相,几个儿女都是人中龙凤。

自成婚以来,徐惟诚就已经意识到这点了。纵使李元熙不像李家其他兄妹那般出众,被世人熟知,但是他知道他的夫人绝对是一块璞玉,若是经过精雕细琢之后必是价值连城、精妙绝伦的美玉。

众人要去的那片山林叫须臾山,因为林木茂盛,树种众多,聚集了各种野生动物,是边关百姓狩猎的好去处。李元熙这段时间进补的野味也大多都是徐惟诚从这片山林里猎来的。

一行人有说有笑,没多久功夫就都到了须臾山山脚。

山林苍莽,四目所及皆是一望无际的苍翠秀绿。空气里也浸满尘土和青草的味道。深吸一口,身心舒畅。

杜言之骑在马上,向徐惟诚宣战,“仲文,今儿个我们就来比比,以一个时辰为限,看谁捕的猎物多。”

徐惟诚的目光落在远处,毫无犹豫点头,“奉陪到底。”

“哥哥,我也要参加。”徐惟谨最喜热闹,忙不迭要参加。

“这是我们男人之间的较量,你个小姑娘瞎凑什么热闹。”杜言之直接回绝了徐惟谨的要求。

“我不管,我就是要参加,你还不一定能赢得了我呢。”

“嘿月儿,就你那点狩猎水平还好意思拿出来秀,你也不害臊!”

“我跟你说杜言之你别瞧不起人,到时候输的就是你。”徐惟谨直指杜言之的鼻子,一点也不示弱。

“呵,月儿你也就会逞点口头功夫,我还不知道你啊!”

两人你一言我一言,争个不休。

“好了言之,让月儿参加吧,不过就是多个人而已。”徐惟诚见不得两人争论个不停,最后一锤定音。

众人的耳根这才清净了下来。

李元熙自告奋勇当裁判,“那我来当裁判好了,我不会狩猎,我就在这里等你们回来。”

“不用裁判,等日头落到那个位置,就是一个时辰以后。”徐惟诚指着头顶的太阳直接否决了李元熙的毛遂自荐。

李元熙瘪瘪嘴,不再出声了。

“不如干脆这样好了,我、仲文、元熙一组,言之、月儿、冬生你们三个一组,一个时辰后我们在这里集合,看哪一组捕的猎物多。”沈玉觉得既然要玩就该让所有人都参与进来。

李元熙微微皱眉,提出异议,“这不公平,我不会狩猎,我们这组铁定输的。”

杜言之哈哈一笑,“弟妹啊,你要相信你夫君的实力,在这军营里没有几个人是他的对手,你的那份他也可以给你捕回来。”

于是大伙儿很快分组,分组完成后杜言之一声令下,两组队员就各自骑着马没入山林。

作者有话要说:我好像总喜欢写这种细水长流的文,但是我保证这篇文前面进度慢,后面一定会变快的。谈恋爱这种事需要一个过程,亲们不要着急呦!

☆、狩猎(13)

狩猎(13)

须臾山地处边关,山顶有一层皑皑白雪覆盖,远远望去就像戴了顶白色的帽子。山腰和山麓则是延绵不绝的翠绿,俨然一块碧绿的翡翠,晶莹剔透。绿和白交相辉映,相映成色,落在人眼里自然是好一番语无伦次的美景。

一行人从山麓进发,穿过一望无际的灌木丛,渐渐进入丛林深处。越进到深处,眼前的环境就越清幽,日光穿透林木的缝隙,落了一地斑驳清晖。

李元熙以前从未到过这样的深山老林,整个人都被好奇心填充着,看到什么都觉得新奇。路上偶遇的一只野兔,一棵参天古木,一种漂亮的野花都能让她兴奋好久。

相较于她,徐惟诚和沈玉自然要淡定得多了。他们时常来这片区域,对这里的一草一木皆很熟悉,自然不会像李元熙那般兴奋。

这一路行来,徐惟诚已经收获良多。他的箭法精准,一般只要他拉弓猎物就会臣服于他脚下。

野兔、山鸡这样的小动物自然是入不了徐惟诚的法眼的,他的目标是狼、狐狸、野猪这样的大型动物。倒是沈玉来者不拒,看到什么捕什么。她的箭术是徐惟诚亲手教的,不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在女子中也是顶好的。

李元熙不会狩猎,就负责给他们俩收拣猎物。各种各样,洋洋洒洒猎了一大堆。

“照这个速度下去,一个时辰后该有不少猎物了。”李元熙扬着笑容,日光照亮她半边精致的侧脸,很是动人。

“仲文的技术向来是顶好的,小的时候我们一群人经常像这样狩猎比赛,他每次都是猎得最多的那个。元熙你真该让仲文好好教你,狩猎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沈玉从马上下来,接过李元熙的话。

“我们在这休息一会儿吧。”她说。

李元熙垮下马,动作利落潇洒。

“上次在京中月儿姑娘教过我箭术,可惜我资质愚钝,没能学会。”李元熙说得惆怅。

“我还不了解月儿,她肯定没有用心教你,若是换做仲文,你很快就能学会,我的箭术就是仲文教的,半天我就学会了。”

“下次再学好了,来日方长不急于这一时。”

她对这狩猎乏陈可陈,她还是先习武,别的日后再说。

两个女人说话,徐惟诚没有参与,他一路都缄默不语,专心狩猎。

两人说话间,一只野鹿就丧生于徐惟诚箭下。

“夫人过来,我来教你。”男人低缓温润的嗓音从前面传来。

李元熙和沈玉的说话声顿时戛然而止。

“去吧元熙,让仲文教你。”沈玉拍了拍李元熙的肩膀鼓励她。

李元熙有些犹豫,其实她也不是很想学狩猎。

“过来!”徐惟诚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她没得选择只好走到徐惟诚身边。

男人很高,足足比她高了半个头。她抬头看他,他脸部的线条冷峻刚毅。

徐惟诚将姿势示范一遍后将弓箭交给李元熙。

那是徐惟诚的专用弓,弓上还刻有精致漂亮的雕花。

那弓很大,掂在手里也很沉。李元熙废了好大劲才拉开。箭置于弦上,一触即发。

“面试前方,眼睛瞄准你要射的点,将力气全部放在箭上。射出去的时候要快、狠、准!”

“手不要抖……”

“前面有一只鹿,瞄准它,一箭命中。”

……

李元熙觉得徐惟诚也太看得起她了,要她这个初学者一箭命中,开什么玩笑!

她有些紧张,手心都不自觉氤出汗意。

徐惟诚捋一捋她后背,“别紧张,射出去就好了。”

约莫两/三米开外的地方有一只幼鹿正在悠闲自在地吃草,对于即将到来的危险浑然不觉。

李元熙的手微微发抖,整个人的神经都有些紧绷。

“元熙你莫紧张,没那么恐怖的。”沈玉也从身后走来,宽慰她。

李元熙下意识点头,然后闭上眼睛再睁开,紧接着箭从弦上往外射。

“嗖”的一声,利箭瞬间落在那只幼鹿的脚边。

可惜还差一点,不然那只鹿就命丧黄泉了。

幼鹿受惊,拔腿开跑,一溜烟就没影了。

“没关系,再接再厉。”沈玉出言安慰,笑得妩媚。

徐惟诚则扔下一句“你自己再练练”就退回原地喝水去了。

大家还没有察觉到远处正悄无声息涌来一大波鹿群。

李元熙又接着射了几箭,但是一只猎物都没有命中。

沈玉不知何时已经不在她身边。

等她对于近在咫尺的危险有所感应时,一切都已经为时已晚。

她已经彻底被鹿群包围了。

其实鹿是很温驯的动物,从不主动攻击人。但是那天不知道怎么回事,鹿群好像受了什么惊吓,突然变得焦躁不安,开始四处流窜。

李元熙从未见过如此阵仗,顿时被吓坏了。

鹿群庞大,李元熙被动地跟着它们走,一下子就被冲散到很远的地方去了。

周围的环境越来越陌生,那些鹿四下流窜,李元熙很容易被她们撞伤。

她蜷缩着身子,唯恐被鹿群伤到。她尝试走了几次也没能走出。

她不敢用手里的箭,她怕一箭过去,鹿群变得更加焦灼混乱,那样她就只有死路一条。

但是避无可避的时候,她还是射死了几只野鹿。地上瞬间留下一大摊血渍。那鲜红的颜色,刺激着她的神经。

“仲文,阿玉你们在哪?”

“仲文……”

“徐仲文你快来,我害怕……”

“仲文……”

……

她一路呼救,可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谁都听不到。

徐惟诚喝完水回来,已经没看到李元熙身影了。

“元熙呢?”他一把逮住沈玉问。

沈玉四下看了看也不见李元熙身影,疑惑地说:“奇怪了,刚还在这儿的。这一眨眼的功夫,人怎么就不见了。”

“你干嘛去了,怎么不待在她身边?她对这里的地形不熟,很容易出事的你不知道啊?”徐惟诚焦灼不安,口气生硬。

“我刚肚子有点痛,就离开了一会儿,我没想到会出事。仲文,对不起啊!”沈玉委屈地说。

“算了,先找人吧!”

“元熙……”

“元熙你在哪儿?”

……

“仲文这附近常有鹿群集聚,元熙不会被鹿群冲散了吧?”沈玉面露担忧。

这不是不可能,以前他们来这片区域也不是没碰过这种情况。

如果真是这样,李元熙就真的凶多吉少了。她没有武功,箭术又不行,若是碰到鹿群袭击,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徐惟诚面色铁青,音色沉冷,“阿玉你现在马上回营地让廷夫率大军来找人。天黑之前一定要找到。”

“好的,我现在就回去。”

沈玉快马加鞭先回去了。留下徐惟诚继续在原地找人。

他先冷静下来,给杜言之那三人发信号弹。

这是他们这群人出行必备,若是有人出了什么意外,就发信号弹第一时间通知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