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路颠簸不停,女子睡得并不深,很快就醒来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盯着对方看。这样持续了一瞬,男人打破尴尬开口:“敢问小姐发生了什么事?在下为何在这?和在下一起的那个老人呢?”

女子从身上取下毛裘,理了理散落的长发,不满地皱眉反问:“你一下子问这么多个问题,你让我如何回答?”

他顿了顿,“抱歉,敢问小姐发生了何事?”

女子不理会他的问题,道:“手伸出来!”

这情形转得有些快,他还来不及跟上节奏,整个人直接给愣住了。

“让你把手伸出来,听不懂人话啊!”女子见他这个样子愈加不满,声音都冷了几分。

“哦……”他猛然回神,听话地将右手伸出去。

女子修长白皙的手指搭在他脉搏上,温温热热的触感,婆娑着他脉搏上的那点皮肤。一瞬过后她点了点头,“死不了了。”

恢复地还挺好,不光热度退了,这人也清醒了。

“……”

女子收回自己的手,“这里是陈国地界,马上就到阳城了。昨晚你高烧不退,我的车队路过,你的仆人求我救你。”

所以这么说他是她救得喽?

她言简意赅,三两句话就将昨夜之事交代清楚了。

“原是这样。”男人恍然大悟,俯身作揖,“在下谢过小姐救命之恩。”

女子丝毫不愿意理会他的感激之情,转而挑眉看他,清了清嗓子,“林国的宁王殿下,别来无恙啊!不知殿下此番乔装打扮偷偷潜入我陈国所为何事呀?”

宁王即皇三子林沐阳,圣祖爷与皇后随氏所生。自小聪慧过人,文韬武略在众皇子中都是出类拔萃的,颇受圣祖爷的喜爱。

时逢两国交战,林沐阳此番身承皇命偷偷潜入陈国打探军情。不料却在途中遭遇沙盗袭击,他们一行两百多人损失惨重,死的死,伤的伤,走散的走散,到最后就只剩下他和随伯两人。而现在他醒来后又没看到随伯,只有他一个人置身于这样一个诡异的环境里,也不知道随伯他老人家现在怎么样了。

随伯原名随广生,是随氏族人,同时也是随皇后的堂兄,自小入宫,从林沐阳出生时就开始负责他的饮食起居和日常生活,是他身边不可或缺的重要的一个人。

林沐阳没想到自己的身份轻易就被眼前的这个女子看穿了。他记得自己明明已经伪装地很小心了呀!服饰,发饰,口音都经过仔细的处理,为何还是被人发现了呢?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错?还是说他昏迷的时候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泄露了自己的身份?

他思前想后觉得最后一个是最有可能的了,毕竟人在失去意识的时候,说的话往往是出于本心,自然也是最真实可信的。

不过此刻他倒是不太担心这个,毕竟这女子既然肯出手救自己一命,就必然不会想要置他于死地。说实话他更好奇的是她的身份。毕竟这一路行来,能一眼就看穿他身份的人他还没有碰到过。

他的视线不经意在马车里扫了扫,与其说它是马车车厢,倒不如说她是缩小版的女子的闺房。车厢的内壁、帘子、锦被都是少女所喜爱的果粉色,清新而养眼。金丝楠木的小床、上好的丝绒锻被、官窑特别烧制的骨瓷杯盏,里面一应设施皆是上品,价值不菲。这自然不是普通人家花费得起的。而外头又是这样庞大的车马队伍,随行的皆是装备精良的士兵。他的脑袋转了转,几乎是一瞬间的功夫就猜到了这女子的身份。如果他猜得没错,他眼前的这个女子该是晋阳长公主陈嫣,陈国皇帝唯一的女儿。

他理了理思绪,抬头对上女子那双漂亮的眼睛,微微一笑,“晋阳长公主真是好眼力,在下林沐阳见过长公主。”

作者有话要说:累ing……

☆、求助(56)

求助(56)

林沐阳的话音一落下,马车里的氛围顿时变得凝重起来。陈嫣不禁眯起眼打量自己面前的男人。大病初愈后,他的脸色仍显得有几分苍白,气血不佳。但是精气神倒挺足,并不显得病态。男人的表情分外平静,好像是在刻意等她的反应。

原来,心思细腻,有眼力劲儿的并不只有她一人。

林沐阳抬头对上陈嫣的眼睛,“公主,在下此番入嘉岩关只是为了了解这边关战况,好上报朝廷。您也知道,两国激战,圣上远在京城,山高水远的,很多实际情况必然是了解不到的。只是不曾想在途中遭逢沙盗,我们主仆二人一路逃窜,误打误撞才到了贵国地界,并非刻意为之,实在是无心之过呀!”

他说得也不完全是假话,此次他身承皇命来到边境,目的的确是偷偷潜入陈国刺探军情。只是他还来不及有所行动,就惨遭沙盗伏击,一行人损失惨重。他自己也从鬼门关转了一圈,险些丧命。幸亏自己福大命大,得陈嫣相救。

陈嫣自然是不信林沐阳这番说辞的,她的声音尖锐而寒凉,厉声道:“殿下这般费尽心思入我陈国,难道不是别有用心?”

“现在这情形,不管在下说什么,公主想必都是不会信的。在下的身份特殊,很多事情也是身不由已。”林沐阳直面她的诘问,丝毫不逃避,话锋一转,“既然公主不信在下,又为何出手相救?”

陈嫣没料到他会这样问,一时之间落了下风,难以回嘴。她这人向来好强,又打小被宠坏了,自然由不得别人逞口舌之快。她寒着脸,拂袖沉声说:“我闲的慌,你有意见?”

林沐阳:“……”

女子涨红着脸,颇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意味。林沐阳被她的反应弄笑了,忍俊不禁,“在下不敢。”

陈嫣看着他,不愿再与他争辩,一瞬功夫以后,她的视线移向别处。她清了清嗓子,“如今这局势殿下想必也看到了,两国交战,正打得火热,你这个时候潜入我陈国地界,不论被谁碰到,估计都是性命难保的。入了阳城以后,不要久待,速速返回吧。”

“多谢公主救命之恩。”他俯身说得诚恳。

他们处在对立面,陈嫣在知晓她身份的情况下依然愿意出手救自己,这份恩情他自然是没齿难忘的。

车队驶入阳城后,随伯才见到林沐阳。老人家这一路上都担心地不行。

“殿下,陈国公主她没为难你吧?”一见到林沐阳,老人就忙问道。

他摇了摇头,“没有。”

“那就好。公主的侍从刚拿了药方过来,老奴这就去药铺给您取药。”

“好,我在前面的茶楼等你。”林沐阳道。

主仆二人约定好后,就各自分开了。而此时陈嫣一行人也先行离开了。她说到做到,救他一命,到了阳城便不再管他。不过他知道,这已经是她所能做到的极限了。

寒冬腊月,天地间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周围的屋宇都被层层积雪覆盖着,檐角处的冰棱长长地垂下来,晶莹剔透,堪比上好的水晶石。

陈国比不得林国,它地处北方,一年之中只有两三个月份是温暖的,其余的月份都是严寒无比的。烈风,大雪,冰雹,都是这里的家常便饭。阳城地处陈国最南方,与林国接壤,是整个陈国最温暖的一座小城。但是对于林沐阳来说,它依然是他所见识过的最寒冷的地方。

孤身在外,又遭遇沙盗,何况还刚刚从鬼门关转了一圈,他突然无比怀念四季如春的京城。美丽富硕的京城即使在寒冬腊月,它的风依然是无限温柔的,轻柔如丝,就像母亲的一双手抚慰着你,全然不似阳城这般凛冽刺骨,几乎都能冻掉人一层皮。

他坐在茶楼里点了一壶马奶酒。这里没有热茶,只有这被陈国人誉为最好喝的饮品的马奶酒。他没得选择,端起大碗喝了一口,味道又腥又烈,他很不喜欢。但是他还是仰头一饮而尽,毕竟他已经饥肠辘辘,饿得不行了。即便难喝,他也不得不承认这马奶酒是暖胃的好东西。这一大碗喝下去,胃里暖暖的,全身上下的冷意都一扫而尽。

他还点了一碟牛肉,两个馒头,就着马奶酒这一餐也就差不多了。他身上的银两有限,不能要求太多。

不过还没等到牛肉上来,他就被来人一阵风似的拖起来往外跑。

“快跟我走!”那人这样说。

来人披着面纱,他看不清她的面容。但是他认得这个声音。

“公主出什么事了?”他心下困惑,忙开口问。

“别说话,跟我走就是了。”

她紧紧拽着他的右手,她手上寒凉的温度透过他手心传递到他心里。

她这样急着带自己走一定是出事了。

果不其然,不过片刻功夫,就有一大堆士兵从身后追来。规模庞大,足足有两三百人。均武装精良,手里拿着佩刀长矛。

“给我仔细搜……”

“不要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

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自己的身份暴露了。这自然不会是从陈嫣这里泄露出去的,不然她不可能冒险来通知自己。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随伯出事了。

凛冽的寒风扑面而来,刺骨而冰凉,吹得林沐阳的鼻尖发红。他的喉咙灌满冷风,隐隐作痛。眼睛也通红通红,直掉眼泪。

大风撩起陈嫣的黑色面纱,面纱下的容貌若隐若现,是一种难以遮掩的美丽。漫天雪花下,她的身形窈窕而曼妙。

林沐阳觉得自己的嗓子眼有些发痒,特别难受。他腾出一只手摸了摸也没有所好转。心里更是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一种前所未有,异样无比的感觉充盈着他的内心,他的那颗心好像愣是被人撬开了一道口子,埋下了一颗种子,如今居然生根发芽了。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陈嫣也同样有这种感觉,后来他们才明白这让人六神无主,悸动不安的东西叫□□情。

爱情来得猝不及防,突然就降临在两个八杆子打不着的人之间,让人措手不及。他们都站在彼此的对立面,但是缘分这种事谁又说的准呢,它说来就来了。他们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陈嫣一直拉着林沐阳跑到一间破庙。他们一起躲在一尊废弃的佛像后面,彼此沉默着,谁都没有说话。空气里只有两人的厚重的呼吸声。

他大病初愈,被陈嫣拉着在寒风里跑了很久,体力不支,气喘吁吁,险些晕倒过去。好在陈嫣及时拍他后背,不断给他顺气,他才有所恢复。

“公主……”

“别出声!”

他的话还未说出口,就迅速被陈嫣打断。

果然下一瞬他就听到了一大队陈国士兵的脚步声。步调一致,整齐划一。紧跟着就有带头的士兵扯着嗓子大喊:“给我搜仔细点,皇上有令抓到林国皇子赏金万两!”

“报告,这边有间破庙。”

“进去看看!”

“是。”

……

于是一大群士兵鱼贯而入,纷纷涌进那间破庙。

躲在佛像后面的两人紧张地大气都不敢出。林沐阳将陈嫣紧紧扣在怀里,两具年轻的身体紧密贴合。

陈嫣抬头看他,那张近在咫尺的俊颜冷峻刚毅,带着棱角分明的冷冽。日光穿透屋顶的缝隙,照射在男人身上,他脸部线条被勾勒地近乎完美。

“这人长得真好看!”陈嫣心想。

这样一想,她便有些晃神。待她回神,那群士兵没找到人已经离开了。

“公主?”林沐阳轻声唤她。

“怎么了?”她收拾好自己的情绪。

林沐阳:“想不到我的脑袋还挺值钱,赏金万两呢。”他有些自嘲的意味。

陈嫣:“……”

她心想都这个时候了不想着怎么逃命,竟然还有时间自嘲,真是够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屡次三番出手救林沐阳。他们明明是敌对的,可是一听到父皇下令要追杀他,她便不顾一切跑来通知他。她拍了拍脑袋,觉得自己还真是魔怔了。

“你刚也听到了我父皇下令要杀你,你赶快逃命吧!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她站起身,伸手抖落衣服上的雪花。刚才匆忙都来不及收拾自己。

林沐阳顺着她的动作,看到她的脸上、衣服上、头发上,甚至是面纱上皆沾满雪花,有些已经化开了,留下许多斑驳的水渍,湿迹斑斑。

“随伯呢?他是不是出事了?”林沐阳担忧随伯的安危。

“他被士兵抓起来了,现在被关在牢里。”陈嫣将目前的情况告知他,“所以此地不宜久留,你速速离开!”

他果然没有猜错,随伯出事了。不然他的身份也不可能这么快曝光。

林沐阳顿时觉得自己前路堪忧。随伯被擒,这里是陈国地界,又有追兵四面追击。他想要活着回到京城简直是难于上青天呀!

“请公主助在下返京!”

此时此刻除了求助于陈嫣他别无他法。虽然他并不确定陈嫣会不会答应自己的请求,但是知觉告诉他他应该赌一把。

“你说什么?”林沐阳的话就像一颗惊雷在陈嫣的耳旁炸开,她有些难以置信。

“请公主助在下返京!”男人镇定自若,又将问题重复了一遍。

这回陈嫣听清楚了,而且听得很清楚,一字不落。她挑了挑眉,冷笑道:“呵,林沐阳是谁给你的自信敢来向我求助?”

作者有话要说:回忆部分预计还有一章就结束了,也是时候让将军出来刷刷存在感了,再不出来你们都要把他忘了。

☆、转折(57)

转折(57)

陈嫣会说这样的话,林沐阳一点都不觉得意外,毕竟他这样的不情之请是人都不会点头的。可是他心里却始终笃定陈嫣一定会答应的,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得自信。

“公主,你会帮我的。”他的反应异常平静,就跟已经料到了结局一样。

陈嫣被林沐阳这样一副一切尽在他掌控之中的神情激怒,直接甩了脸,“林沐阳,做人还是不要太盲目自信!”

说完便抬步欲走,不再逗留。

“公主……”林沐阳眼疾手快,直接就从身后探出手扣住了陈嫣纤细的手腕。

“你……”陈嫣睁大眼睛,显然是没料到林沐阳会有这个动作。

她急忙挣脱,试图抽出自己的手,但奈何男人用足了力道,她一点都挣脱不得。

“放手!”她彻底被激怒,失了耐心,声音冷至冰点。

林沐阳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他看清了她脸部的每一个细微表情,清晰又生动。女子身上特有的好闻的馨香紧紧缠绕在他鼻尖,惹得他鼻尖发痒。他的喉咙发干,好像突然之间就缺水严重,几欲冒烟了。一颗心更是悸动难耐,扑腾扑腾跳个不停,再也平静不下来。

一念心动,他觉得根本无法控制自己脑子里沸腾的思绪,里头的那根弦几乎都要蹦断了。心湖翻涌,卷起万千水花,不断拍打着沿岸的礁石。

“别动……”他撕扯着嗓子,声音暗哑,一只手按在陈嫣肩膀上,另一只手紧紧箍着她无比纤细的腰肢,厉声警告。

两人之间暧昧的气息环绕,一触即燃。小腹处更是有什么坚/硬的东西抵着自己,是火一般灼热的温度。绕是陈嫣再后知后觉此刻也清醒了。她从未经历过男女之事,一张小脸霎时红透了,直发烫。

她不敢抬头去看林沐阳,因而不知道他此刻的表情。她的内心甜蜜又困顿,一方面隐隐有些期待,一方面又担心害怕,矛盾又纠结。

她在那儿纠结着,突然感觉到眼前投下一大片黑影,紧接着便有什么东西贴上自己的嘴唇,温温热热的触感,好滑又好软。

陈嫣的脑袋瞬间炸开,根本不会思考。她死死闭着眼睛,压根儿不敢睁开。心脏剧烈跳动着,一下接着一下,难以平复。

“张嘴……”男人的嘴里突然溢出两个字。

“唔……”陈嫣被吓了一跳,嘴上压迫感十足,怔忡一瞬功夫后她听话地张开嘴,好让男人攻城略地。

这个吻绵长而灼热,男人的气息温热撩人,不断喷到陈嫣脸上。腰间是男人强有力的大手,她动惮不得,只能乖乖承受。但是她很清楚自己心里是欢喜的,那颗不经意落入心间的种子终于生根发芽,甚至于开出了花儿。

——

故事讲到这里,随宁远突然闭口不讲了。而是为自己斟了一杯茶水,细细地品起来。但是李元熙知道他已经没有必要继续讲下去了。

爱情来时翻山越岭,陈嫣自然义无反顾,无所顾忌。接下来的结局她已经能猜到了。

他们在一起了,陈嫣费尽心思助林沐阳返京。林沐阳承诺回京后便迎娶陈嫣。只可惜这终究只是口头之言,并未付诸实际。次年陈嫣诞下一子,并与独子相依为命,在日复一日的等待和煎熬中香消玉殒。孩子尚不足三岁,她便身染沉疴病逝。

“所以你便是那个孩子吧?”李元熙抬头看随宁远。

“不错,母亲去世后,那负心汉才想起母亲。知道我的存在后便派人将我接回京城。为了掩人耳目,他将我录入随家族谱,变成了随家人。”

生父抛弃母亲,让自己失去至亲,从此寄人篱下。不被重视,被常年扔在军营里历练。同父异母的兄弟又抢了自己心爱的女人。随宁远的恨意自然是不会少的,想必早已融入骨血,是再也消除不了的了。他十年磨一剑,为得就是这一天。

随宁远将杯盏里的茶水彻底饮尽,站起身,“如今夫人可有新的决定?”

徐李两家忠于皇室,归根结底就是忠于这皇家血脉。而随宁远身上流淌的也是皇家血脉,李元熙又该做何抉择?

如今她看似已然陷入了两难的抉择,进退维谷,难以取舍。但实际上她的心里有一杆秤,始终维持着最基本的平衡。就算随宁远是皇室血脉又如何,他起兵谋反这从最开始就是大错特错的。

她站起身,只说了这样一句话,“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了。她的态度昭然若揭。

叶世佳的脸色很难看,阴沉沉的,“李元熙,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李元熙毫无顾忌,冷冷地说:“是非曲直,公道自在人心,你们逆天而行,老天爷都在看着呢。谁输谁赢还不知道呢,咱们拭目以待便是,看看谁能走到最后。”

“贱人!”

叶世佳扬手就欲招呼李元熙。不料却被随宁远生生给钳制住手腕,“佳儿不可!”

“宁远!”叶世佳气急败坏,异常不满。

“夫人,我敬你是个大无畏的女子,这番情形之下,仍旧坚持自己的立场。但是做人还是圆通一些更好,那样也能少遭点罪。”随宁远显然是下了最后的通牒了。

但是李元熙岿然不动,依然是之前的态度,分毫不变,“我心意已决,你们不必再白费唇舌了。”

“既然如此,夫人何不看看那边是谁。”

李元熙顺着随宁远的视线,看到一张放大的,异常清晰的孩子的脸。

“夫人记住,我随宁远要的就是这天下,哪怕逆天而行又如何,我仍旧毫无畏惧。”

***

林国三十八年十一月底,随宁远发动手下数十万御林军与成王激战。成王势单力孤,背水一战,惨败。

随宁远战胜之日,驻扎在京城的蛮夷悄然退兵,前往关外。不出十日功夫,偌大的京城便再也寻觅不到蛮夷的身影。

皇城内外,所有人都惊奇蛮夷的这一举动,百思不得其解。林国如今弱势,整个皇室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这本该是到手的肥肉为何就拱手让人了呢?

只有李元熙明白陈国人是在成全随宁远,毕竟他身上流淌着一半的陈国皇室的血脉。陈国人对于林国人近半个世纪的恨意多半是来源于晋阳长公主。这无疑是他们心头最难以释怀的隐痛。而如今由晋阳长公主的后代亲手接管林国的江山,这显然是再合适不过了。国仇家恨,最初源于两个年轻人的一段乱世情缘,最后终结于一个国家的全番覆灭。在李元熙看来,这个代价未免也太大了一点。但是以当下的情形看来,成王是再也没有还击之力,林国的江山是真的要易主了。唯一的一点安慰就是它不曾易姓,说到底还是林国人的天下,只是随宁远不会承认,他断然也不会让史书承认。

李元熙始终被随宁远关在宫廷的一处小院子里。开始的时候她还试图逃跑过,但是后来她发现,这真的太难了。因为随宁远派了专人看守,层层叠叠,里里外外都是人。渐渐的,她也已经放弃了。只是她被困在这一小方天地里,和外界失联太久,她开始变得越发恐慌,终日寝食难安。她不清楚外头的情况,不知道家里人怎么样了。更不知道这态势会朝着怎样的方向发展。

从最开始她得知随宁远的阴谋,到如今他大获全胜,他始终不曾对自己动武。哪怕她的立场坚定,屡次三番冒犯于他。说到底他还是顾念着他们当年的那段情义的。即使一切都是他的筹谋和陷阱,但是自己和徐惟诚付出的真心并没有掺假。她估摸着等到他真正入主含元殿的那一天他便会放了自己。因为到那个时候她这颗筹码便会失去她应有的价值。

——

林国三十八年十一月初四,随宁远在含元殿黄袍加身,自立国号为后随,始称随光帝。

百鸣礼炮轰鸣,礼乐齐唱,整个京城都被这喧天鼓乐轰炸着。

江山易主,几家欢喜几家愁。以叶家为首的拥随党占尽天时地利,劳苦功高,风头正盛。而徐家、李家等拥护成王的党派则被随宁远大清洗。成王惨败生死不明,徐定山、李晟等前朝老臣则暗中被羁押。朝堂之上暗涌横生,但是谁都明智地追随大流。

但是很多人还不知道这一场看似已经成为定局的对决其实才刚刚开始。边关一只虎狼之师,此刻正在悄无声息地潜入京城,带着势如破竹而不可逆转的势头,冲击着一切。

随宁远称帝后的半个月,一天夜里,他照旧歇在叶世佳那儿。夜半三更,他向来浅眠,轻易被外头的动静吵醒。身侧叶世佳倒是睡得很熟。寝殿里燃着微弱的一只烛火,在黑暗里异常醒目。他掀开锦被起身,端起杯子走到外头,边走边朝着外面大喊:“来人呐,出什么事情了?”

一个小太监跌跌撞撞跑来,一股脑跪在地上,全身哆嗦着,“启禀……启禀皇上,宫门被人攻破了,他们杀进来了……”

“什么?”他手里的骨瓷杯盏应声落地,瞬间支离破碎,“是何人所为?”

“奴才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