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五以往并未带过军,一时间又惊又惧,生怕被辽人大军赶出来包了圆。连忙让心腹返嘉庆关要关内准备接应。还没等王小五下令撤退呢,那辽人城门又开了,大批人马连滚带爬的跑了,城里又追出一支队伍。

先锋营与那支队伍对持半天,终于有人觉得对面队伍里的人面熟,一问才知,那竟是赵光远将军那日带出城的那支骑兵与护卫营。偏偏王小五是新来,一营也是六千新兵组建的,大家谁也不认得谁,要不是先锋营中有人记性好,要真打起来,可闯了大祸了。

原来辽人那日攻打嘉庆关,路中遇到大群昏死的魏军便俘虏了准备拿来换钱,光远将军就曾用一个被俘的辽国大将换了大批银两。自那以后,两军交战就没了杀俘虏的情况,都留着换钱了……

也是幸亏如此,这批人才保住了性命。被俘后没多久,攻打嘉庆关的辽军被打的落花流水。只好又退回金州。此时的嘉庆关因为光远将军的死而哀声一片,而辽军也损失了先锋大将呼韩勇。这种情况下,也没人敢去嘉庆关换俘了。

养了这群俘虏许多日子,突然一天就秘密起义了,城里的辽军抵抗不急,又从刚刚回城的同伴那里得知城外大魏正大军攻来,一时间吓了个魂飞魄散,连忙卷铺盖卷跑了。。

这就是王小五打下金州的全过程。非常非常的戏剧化。

十六、与时间赛跑

王小五兴奋的问是不是要趁热打铁把平洲也打下来,一贯从容冷静的澜江破天荒的揍了下属。

这股辽军的表现颇为奇怪,以往的辽军打仗勇猛,绝无轻易退缩的时候,这也是为何光远将军与他们纠纠缠缠打了这么些年的仗,可这次守金州的守军,居然不战而逃,其中必然有隐情。

王小五派出了十五名精英将士秘密潜伏到平洲,打探消息。平州和金州都是辽魏边境上的两个大城,二十多年前是属于魏国,后来被辽国占领,光远将军在十多年前又收复了此地,又在前些日子被辽国重新占领。城里的居民大多是辽魏混血,在这里做着一些互通有无的生意。辽魏打仗,他们都已习惯,总能在最快时间内收拾细软躲入地窖,然后在战火平息后又回到地面该干啥干啥。他们既不依附辽国也不依附魏国,如同自成一体的小国家,自顾自的活着。

派出的将士很快报回消息,在平州坐镇的并非如以往所知的辽国大将杨牧,而是一个身份更高于他的辽国贵族,因为此人在平州城里大开宴席,所用的仪仗远高出将军的等级,而在金州驻守的只是那贵族的护卫营首领。

得知此消息,之前辽军不战而退倒有了解释,杨牧治军严明,断不会发生这种事情,而一个居高位的贵族,对战事不甚了解,又疏于治军,倒是极有可能发生这种事情。若是这样,那么乘胜追击收复平州到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澜江立刻遣人回嘉庆关,另调一卫的部队过来,并将文白和他的器械一起带至金州。

就在澜江这边调兵遣将的同时,平州那边也有了动静,西北军拿下金州似乎给平州的辽军很大打击。据王小五派去的暗卫发回的消息,平州内很是兵荒马乱了一番,后来那个贵族的仪仗连夜出了平州,直奔辽国本土了。这对澜江而言绝对是个好消息。只等文白一行来了,便可直取平州。无奈攻城器械虽威力巨大,可运送起来,实在麻烦,行军速度被拖累了不少。

澜江心急如焚,她心知辽国必然还会再派将领来平州镇守,她必须抢在新将来前将平州拿下,否则一旦新将稳住平州城防,那么攻城难度将大大增加,伤亡也会剧增。现在的西北军年年消耗,实力本就不如以往,澜江只希望能用最小代价拿下平州。

事与愿违,文白他们还未到达,而辽军的新将已经到了,还带来了近八千的骑兵,如此一来,平州城内的守军已达到四万,其中更有八千是骑兵。以澜江目前手上的兵力,想拿下平州已经是很难了。她懊恼非常,兵贵神速,这是外公一直教导她的,可她偏偏过于迷信了文白新器械的功用,过于珍惜羽毛,反而失了先机。

澜江起初来西北军时,心里还是带着自信与傲气来的,因为她自小便研习军法,自认为还能胜任这一职位,而现在,她深刻认识到战场绝非是沙盘,决定胜负的,不是将领的指挥,而是将士们能否将你的指挥落实到地。

十七、声东击西

平州的新守将动作频频,时而出城操演,时而率骑兵到金州边界打探。此时澜江已顾不得想攻打平州计划了,而是忙着部署手中刚刚赶至的文白一行,守住金州是当前的首要任务。平州辽军蠢蠢欲动,而金州魏军也磨刀霍霍。一场大战似乎已经酝酿完成。

以不变应万变,是澜江与众将商讨后的结论,会后澜江被文白叫住了,文白指着地图上与辽魏均接壤的一个地方问:“这里是什么地方,我看这个位置并不在西北军的防区内。”

澜江望了一眼道:“那里是南苑。怎么?”

文白摇摇头说:“我只是在想辽军如此动作频繁,却又不肯来打,必然是有所顾忌或着有其他目的。现在他们军力占优,我想不出他们有什么顾忌的,倒是我们还要担心他们会绕开我们而攻打嘉庆关。而有所图谋,我想到小时家里长辈讲的一个故事,叫声东击西。意思是指着东边的,却打得西边。如果南苑被辽国占了,对我们有什么影响?”

澜江一听,恍然想起一事,大惊失色,顾不得与文白讲话,飞快的叫住屋外还未走远的将领要他们即刻集合部队准备出发。澜江拿出暗卫发回的密报,上面有一条,辽军新将带八千骑兵进城,未带粮草与军械。

“两万人的军队在平州城内驻扎,每日至少消耗近三车粮草,而平州不同于金州,本身不产粮,正常的话应该三至五日就有粮队送粮,可这么多天都没有,要么就是城里藏有粮仓,要么,就是城里根本没有那么多消耗。”

“平州本就是战乱多发之地,我军撤离的时候是一把火烧了粮仓的,而辽国不可能大批运粮来藏,所以我断定,城中的辽军绝无两万之多。我怀疑辽军真正意图并不在金州,而在南苑,南苑国主病重多日未上朝,已有传闻说他已死去,太子年幼,朝纲本就不稳,这么多年,我朝与辽国都想把南苑吞下,可彼此顾忌,都没能成行。如果辽军用一个平州城把我们钓在这里,而顺利的从西北防区转移到西南,进而攻下南苑,那么我们南边腹地就太危险了。纵使有镇南军在,也已来不及了。”

文白感叹:“好个狡猾的辽人,我们必须要在他们之前拿下南苑。”

澜江派人回嘉庆关调兵,又把手上的人手分兵两路,两营留在金州,待嘉庆关援军到后便一鼓作气拿下平州。而剩下的近一万两千人随澜江日夜兼程赶往南苑。

南苑与辽魏都交接,位于魏朝南部,与辽国有一江之隔。那条河就是瑞武帝曾提到的澜江的下游,澜江自辽国圣山无涯山发源,流经北国江南辽源,蜿蜒而下。到南苑边境时已是宽逾二十里的大河了。辽人不善水,所以这条河成了南苑的天然屏障。此次辽军从魏朝境内,避过了澜江只需五日便可至南苑。在时间上占了先机,而为了掩人耳目,辽军定不肯沿着西北军防线走,所以在距离上,澜江这边还稍占优势。

澜江一行日夜兼程,一路上南苑诸多重镇都已被辽军击破,澜江未与那些小鼓的辽军缠斗,而是直奔南苑都城春城,终于在四日后赶到春城,此时城门已破,遍地尸体,战况惨烈。而此时城内还是杀喊声震天,可见辽军还未全部拿下春城。因为不清楚城内兵力,不敢贸然进城,澜江只是下令封锁四门,保持警戒。不料命令还没传达下去,就有一队人马冲了出来。

十八、萧浅

领头的是身穿南苑军服的战士,簇拥着一男一女二人冲出城门,他们没料到城外还有军队,一时间僵持在城门口。而后面的追兵也很快追了上来,三方人马此时聚在了一块。

被南苑将士护卫在中间的是一个十岁大小的男童与一个妙龄少女,长相相似,可能是南苑的太子与公主。

三方僵持着,谁也没有开口,一时间局面倒有些可笑。最终是辽人沉不住气了,派了个将士上前乌拉乌拉一通,偏他讲的是辽语,而南苑与大魏都讲中原官话,无人能听懂。澜江曾与哥哥学习过辽语,所以能听懂一点,大意就是要南苑太子别再顽抗,早点投降。

那男童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抖着嗓子大声说:“你、你说的什么,我一个字也听不懂。”

辽军沉默,而魏军这边笑开了。辽军兵马自中间分开,一个骑在马上穿着软铠的人走了出来,他没带头盔,也没拿武器,只是随意的站在那,而辽兵层层挡在他身前,可见在军中地位不低。他对着南苑太子道:“你投降与我,我封你为南苑侯,在我辽国享荣华富贵,你姐姐可嫁入我皇室,衣食无忧。”说的是字正腔圆的中原官话。声音也清亮。而澜江心神巨震,脑中嗡嗡作响。记忆里的那个青涩少年,声音也是这般悦耳。

“你是谁,我凭什么相信你。”南苑太子毫不客气的问道,似乎一点儿也不惧怕了。

“我是辽国五皇子萧浅,也是辽军主帅,够资格让你相信了吗?”那人不以为杵,淡淡答道。

难怪他要不辞而别,难怪要她忘了他,原来,他竟是辽国皇室的人,澜江恨极反笑。

自队列后面挤至澜江身侧看热闹的文白,捅捅还在发呆的她,说:“你不说点儿啥,俘虏都快被那小白脸勾走了。”

澜江笑了,说:“勾走有什么可怕的,怕的是连那小白脸都走不掉了。”

文白一寒,“亲,你够霸气。”

“南苑太子殿下,在下大魏西北军统领将军赵澜江,我奉我皇之命,前来营救您与您父皇。”澜江自然不能像辽军一般以侵略者的姿态讲话,而是从救人的角度出发,希望可以将南苑太子吸引到己方阵营。虽然并不能靠一个没有实权的太子来掌控一个国家,但至少在名义上是可以服众的,挟天子以令诸侯是最好的办法。

“我父皇已经病死了,你来晚了。”南苑太子挣脱了他胞姐捂向他嘴的手,红着眼睛吼道。

“也还不晚,至少还能救下你们姐弟。”澜江答道。“那你有什么条件。”小太子反应很快,知道魏军绝不白白出力。澜江笑了,异常和蔼,“条件很简单,附属国与驻军。”

两边将领都发话了,一时间局面又回到最初剑拔弩张的样子。久久的沉默后,辽国萧浅开口了:“赵将军,你有何自信能从这里带走他们,就凭你那一万多人马,何以与我四万大军抗衡。”

澜江冷笑道:“你又凭什么,就凭你那些残兵败将?你处处分兵留守,四万,我看现在能战斗的恐怕不足两万了吧,我想你离开大魏久了,怕是也忘了,我大魏可不只有西北军,此刻,我八万定南军已在十里外候战,萧皇子,可敢一战否?”

萧浅沉默,他转头问南苑公主:“惜画公主,你可愿来我辽国,我可护你一世安平。”

惜画惨白的脸上沾染些许红晕,她乞求的望着弟弟,南苑太子愤怒吼道:“阿姐,去了辽国就再没南苑了。”

惜画痛哭道:“萌萌,国家大事我不懂,我只要我们姐弟安然待在一起,我们在朝堂苦苦维持这么久,终究还是这个下场,我实在不想再这样提心吊胆下去,萧浅五年前来南苑我属心于他,求你成全我了吧,弟弟,我们去辽国吧…”

“滚、你滚。”南苑太子嚎啕大哭:“你去找你的萧浅去,我不要你了。”说毕用力将他姐姐推向辽军,自己转身向赵澜江奔来。

澜江眼神一暗,正要冲上去,王小五抢先一步拉住南苑太子抛向澜江转身抬手就射,前后不过弹指之间,一根闪着寒光的羽箭钉在了南苑太子刚刚经过的地上,而 那箭的辽兵也被短弩击中毙命。

“怎么,卖弄完男色,就要暗算了吗?”澜江接住惊魂未定的小太子,挥手示意全军预备。数千弩箭对准了辽军。萧浅愣了愣,无奈低声下令,传令官传令下去,辽军开始慢慢撤退。

“希望后会有期,赵澜江。”萧浅冷冷一笑,调转马头疾驰而去,身后的辽军将惜画公主搀扶上马很快追了上去。惜画公主边走边哭喊着南苑太子的名字,而南苑太子大哭着却不肯回头看她,只把脸死死的埋在澜江肩膀上。

这一仗,未费一兵一卒,取了金州、平州,还拿下了南苑。一时间,将士们都有些恍惚了,唯有文白还颇清醒,他不悦的拉拉还在痛哭的南苑太子:“小子,你差不多点啊,别吃豆腐吃上瘾。”

十九、南苑太子

待辽军全部撤离后,澜江方才松了口气,所谓镇南军在十里外不过是诈萧浅,因为战情紧急,传令兵同大部队几乎是同时出发的,现在镇南军估计刚刚收到消息,赶过来怕也要一天时间。

南苑边境属于镇南军防区,澜江这次带大军奔袭近千里,只在出发时令陈碧通过特殊渠道上报瑞武帝,严格说来是极大的违反军纪,于镇南军也有抢功之嫌。不过战场瞬息万变,战机稍纵即逝,容不得她慢慢上报了。只盼望此次能功过相抵。

南苑军民伤亡惨重,澜江一边安排着救治一边焦急等待镇南军前来接应。南苑事实已成魏朝附属,驻兵是必然的,但澜江防区在西北,此时由镇南军驻扎最合适不过,日后瑞武帝再调派别的部队又是另一回事了。辽军此次复出如此大代价却没能占得便宜,日后必定会谋求报复。尤其萧浅此人,最会隐忍待发,以后嘉庆关还有许多硬仗要打。

澜江下令临时驻扎后,便在一个简陋棚子里写战报,要把拿下金州平州与南苑一事详细上报瑞武帝。那南苑小太子像个小尾巴跟在她身后,肿着一双桃子般的眼睛谁劝也不走,而他的卫队又怕他吃亏,也紧跟在后面。澜江如同坠了个大尾巴,烦不胜烦。

文白见了有趣,哄着他讲话,“你叫什么名字啊小太子。”

小太子一脸倨傲,道:“本孤的名字也是你这等小民可以知道的。”文白连忙扯澜江作证:“我可不是小民,我是赵大将军的军师。”

小太子依旧嘟着嘴不理,文白又道:“我听你姐姐叫你萌萌,是你的小名吗。”这话一出,可捅了马蜂窝了,小太子像个炮弹一样撞上文白,嚎啕大哭连踢带打的,文白又不能还手,被打得嗷嗷直叫,澜江无奈,只能强拉住小太子,文白疼的只抽气,恨恨的弹了一下小太子的脑门 。小太子的卫队敢怒不敢言,只能瞪着他。

小太子抽抽噎噎的吼道:“不许你叫我萌萌,我没有姐姐,我姐姐不要我了。”

文白闻言,轻轻将小太子拉到身前,把小太子攥的紧紧的拳头握在手里,温声道:“你是个男子汉,要明白的事情有很多,可能有的事情你现在不懂,但你以后肯定能懂。每个人都会做出一些选择,也都会因为这个选择付出代价。你姐姐选择了萧浅,而你选择了南苑。你说你姐姐不要你了,你又何尝不是抛弃了你姐姐。”

小太子呜咽道:“我没有不要她,我想要她留下来,她要去辽国。”

“可是她也想要你去辽国,而你不肯。你既然选择了南苑,就必须接受姐姐离开的事实,这是你选择的代价,而你姐姐也一样。所以不要抱怨谁抛弃了谁,你们都没做错,你能做的就是好好的活,你过得好,你姐姐才能在辽国过的好。”

小太子似懂非懂,眨着泪蒙蒙的大眼睛。文白一把将他抱起来,“大人的事情就等你长大了再想,走走,哥哥我带你去抓兔子。”说完扛着小太子一路飞奔,把小太子吓的直叫,身后的太子卫队们又一路小跑的跟上去了。

澜江执笔,半响没写下一个字,所谓的做了选择便要付出代价,那萧浅选择付出的代价又是什么呢?

二十、一个甜枣一个大棒

镇南军的大部队在傍晚时赶到了,澜江顾不得与镇南军将领寒暄,做了简单交接后便匆匆踏上回程。因为萧浅的大军没有拿下南苑,又丢了平州,必然不会善罢甘休,极有可能会反攻平州。

不过事实证明事情并没有澜江想象的那么糟糕,萧浅的大军已绕过平州退回辽源了,金、平二州已经稳稳的握在了西北军手中。如果说在澜江初来西北军时许多人还怀有疑虑,那么现在,已经完完全全拜服于瑞武帝用人的大胆与精明了。

回到嘉庆关的时候,许多内城的老百姓也围在了城门处,十几串大鞭炮挂在城门上噼里啪啦的放了一通,城里城外都是喜气洋洋的。

自赵光远将军去世后,嘉庆关的气氛一直是凝重低沉的,即便是澜江的到来带来了一丝新气象,但仍无力改变满城哀兵的氛围。这次出兵,虽然说带着些许运气的意味,却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几乎未伤一兵一卒,取金州、平州,收南苑,重挫辽国阴谋。也让内心忐忑的西北军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澜江穿过漫天鞭炮红纸在万众欢呼声中走进嘉庆关,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觉得,自己站在了西北军的顶端,站稳了。

十天后,瑞武帝的封赏到了嘉庆关。几乎所有参战将士都得了嘉奖,也有赏金下发,王小五更是官升两级。而最该被嘉奖的澜江被封子爵,成了大魏朝第一个女爵爷,文白则被赐了大笔的钱粮,还得了一个御笔亲提的“军师”二字。

瑞武帝的大手笔让澜江心生不安,本来在朝中对于自己这个女将军一直是争议巨大的,如今更被封了爵位,有些恩宠太盛的意味。

又过了五天,一个监军小队的到来,证明了瑞武帝之前的慷慨是个甜枣,后面的监军小队才是真正的大棒。而瑞武帝也通过暗卫传来密信,要澜江对监军有所防备,一切新式武器决不可泄露给他们。澜江知道,朝堂上的政治斗争已经悄然移步到了嘉庆关

文白得了嘉奖后,每天在营中横着走,他在营中人缘极好,每天有人抢着要请他吃饭。澜江派人请了他几次才将他请到书房。他一头乱发死活打理不好,最后一怒之下剃了个光头,刘元桥和他讲了半天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也没用,好在他一贯的特立独行,人缘又好,也没引起什么哄动。如今养了许多天,头发也毛茸茸的长起来了,看起来颇为喜感。

见了澜江,文白大马金刀的往座上一坐,委委屈屈的道:“赵小江同志,今天为了你我可推了一顿好吃的,你可得补我。”

澜江无奈,对于文白,她始终有些看不透,说他傻他又比谁都精,说他精明,他又天天傻乎乎的混吃混喝,也不管那些请他的人都打着什么主意。

“还吃,看你来嘉庆关事没做多少,肉长得至少有二十斤。你看看这个吧。”澜江调侃了他一番把瑞武帝的密信给了文白。文白一见密信,立刻收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一目十行的看完。

“这个是陛下亲书的?”文白举起来对着光,似在辨别真假。

“别看了,绝对是真的,不信把你那‘军师’拿来对比。”

文白咂咂嘴,弹了弹那薄薄的一张纸,道:“小将军,咱们这西北军可不是铁板一块儿啊,人一多,心就杂了。”

澜江明白他说的意思,那些新式武器,自文白做出来,澜江就用了八百里加急把图纸交给瑞武帝了。而很显然,也有人把这个消息传到了别的主子耳里。原本就如肥肉一般香喷喷的西北军,如今更是成了虎肉鲸肉,好吃又养生了。

澜江接过密信在灯火上点了,扬扬下巴,示意西边监军小队的住处,道:“瞧见没,咱们的嘉奖,要多谢他们,朝堂博弈,居然还闹到西北军来了。估计这次又是哪个老臣在陛下书房前死谏了,什么牝鸡司晨了,女子误国了。结果一见我们赢了,又得了哪个主子的命令,想要到西北来分一杯羹了。又腆着个老脸说将士有功需要奖赏,赏罚分明,不报而出兵,要查。真是辛苦他们了,每日上蹿下跳。”

文白呲笑一声,道:“懒得理那群老贼,你的意思我明白,这段时间我会闭关深造,正好有个大杀器我想试着做一下。”

澜江点点头又道:“你别住先锋营了,搬到将军府来,我怕有人明的不行来暗的。”

“雅蠛蝶,我们男未婚女未嫁,住在一起岂不是坏我名节,”文白捂着胸口跳起来,挤眉弄眼的怪叫。

澜江面无表情,活动了一下双手,关节啪啪作响。文白连忙一脸正色,飞快向门口移动:“你说搬就搬咯,谁叫你是老大拳头硬捏。”

二十一、捣乱的监军队

监军队果然是来给西北军造乱子的,来了不到三天,已经有不下十个将领来找澜江诉苦,说监军队干涉日常训练啦,随意调查士兵啦,私闯军械房啦,不胜枚举。澜江头疼不已,招刘元桥他们几人来商量对策。

王小五一见澜江顾不得说监军的事情,先向她汇报了关于当日赵光远将军遇袭的事情。那日误打误撞收复金州的时候,那日随赵光远将军出关的骑兵与护卫营都归了队,之后忙着南苑事宜,一直没能有机会细查,好容易回了嘉庆关,澜江便将此事交给了王小五调查。

王小五道:“据赵老将军护卫营的将士们交代,那日将军出关随行的是近三千兵马除了护卫营全体出动外,还调派了一队骑兵,他们出城时只说是要去四周巡查,随行的还有两个副官,后来中午用了干粮,准备回程时,将士们便不省人事了。待醒来便在辽人大牢了。而当日一同出关的人,除了两个副官外,都回来了。其中一个副官的尸体已被找到,另一个下落不明。看来关键就在于这个副官的下落了。”

澜江直觉的觉得这个失踪的副官与朝中的几个皇子有关,但又没有证据,也无法深究下去。

“辛苦了,这件事情先告一段落吧,我们讨论一下怎么应付这一队监军。”澜江招呼众大人坐下。

刘元桥一肚子苦水,他哀叹道:“陛下怎么把周泉这个老顽固送到嘉庆关来了,他在朝中就是有名的茅坑石头,又臭又硬,还自以为是。才来两天,把营里搞的鸡飞狗跳,也不怕折了他那把老骨头。”

周泉是这个监军小队的领头大人,年纪一把了,脾气也跟着年纪长,一言不合就破口大骂,丝毫没有文人的风度,又固执己见听不得人劝。这几日,营中被他骂的将领不知有多少。

宋敏也是苦不堪言,他对战事不通,但对算账颇有领悟,来了嘉庆关便在张恒处帮忙,谁知昨日被监军队的赶了出来,说军需重地,一个小小幕僚也在那里指手画脚,可把宋敏气了个倒仰。他在朝中也是堂堂三品官,被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青年指着鼻子骂出来。偏偏他又不能反口,毕竟陛下安排他来确实是给澜江做幕僚的。

听了他们倒了一肚子苦水,澜江也发愁了,道:“这可怎么办,陛下只说派他们来,又没说何时让他们走,他们在营中折腾的怨声载道,我们又不能怠慢他们,否则他们一道折子回去,又要掀起轩然大波。”

“谁在外面?”王小五听觉灵敏,飞扑出门外,把躲在门外偷听的文白抓了个正着。文白干笑着和众大人打了个招呼:“嗨~各位大人好。”要是以往,大家说不定会和他说笑一番,但此刻都没心情,纷纷送他白眼。

澜江无奈道:“喊你来你说你要闭关,不来又在门外偷听,也不担心被卫兵当奸细抓起来。”

文白嘿嘿坏笑了两声道:“我突然想来是因为我想出了一个主意,可以对付那群精力旺盛的监军们。”众大人纷纷眼神发光,期待的看着文白。文白不负众望,掏出一物。

文白掏出的是一种西北特产的野菜,叫痒痒蒿,顾名思义就是吃了会浑身发痒,除非和着另一种野菜窝窝叶一起吃,才能消了这种毒性。西北这边的人都知道,文白才来时因为嫌弃窝窝叶有苦味,不肯吃,结果中了招。

当天的晚宴,一干将领眼放贼光分外殷勤的为监军小队的大人们倒酒布菜,让那群帝都来的老爷们颇为受用。结果第二天,那些监军大人们都起不来床了,上吐下泻加浑身瘙痒。军医们忙了个遍也没能缓解。

众将士没了时刻盯在身边的跟屁虫,都兴奋不已,不少好事的还凑到军医帐前看热闹。

监军里有几个大人年纪较大,澜江担心弄出个好歹,连忙又从内城请了几个大夫来会诊。

文白连喊无辜,他只是提议让监军老爷们痒一痒,谁知他们如此身娇体弱,居然上吐下泻。后来军医和内城的大夫都证明,这些大人们是因为不服水土导致的,只能静养。

那周泉老大人不信邪,硬撑着要去参加澜江组织的军情小会,结果没坐到一炷香的时间,又匆匆奔往茅厕,来回几次后,就只有躺那的份儿了。刘元桥抱着文白的肩膀大叹:人才啊!

自那以后,将士们总是有意无意在那堆监军大人面前说,校场那里的野草有可能致人水土不服。果然他们就再也不去校场了。而军械库也见样学样,说军械库前的大雪松有微毒,松针落人身上致皮肤瘙痒。军械库也安宁了。天气越来越冷,那些监军们渐渐也不肯再去各营房巡查了,只苦了澜江,她住在将军府,府中可没有什么野草雪松,还升着暖炉。那几位大人身体略好了一点后就频频来烦她。

二十二、倚老卖老

这日,澜江正与刘元桥商讨关于嘉庆关外的其他八处卫所换防的事情,守门的孙寅愁眉苦脸的进来了,“将军,刘大人,那周大人又来了。”

刘元桥一听,忙不迭的告辞走了。澜江没法告辞,只能小声对孙寅说:“一炷香的时间后去把文军师叫来。”孙寅连忙出去了。

周泉周大人挺着大肚腩一步一踱的进来了。澜江满脸堆笑,客套道:“周大人,您怎么亲自过来了,有事让个士兵跑个腿说一声就是了。”

周泉正色道:“军国大事,岂能让小兵跑腿来说。我今日找你来,是为了将士训练一事。我询问了马参将,他说这个训练办法是将军你定下的。我想问问将军,这等怪异的训练办法您是从哪个兵书里学来的。”

见他如此倚老卖老,毫不客气,澜江脸色也冷了下来,道:“并非是从兵书里学来的,是我们军师文大人提出的。”

“哦?文大人?他山野匹夫,不懂也就罢了,您自幼受教于君乾不该不懂啊。那练兵乃军中之重,岂能由那来历不明的文大人一手操纵。”周泉一副忧国忧民,五内俱焚的模样。

“周大人,说话还是要注意点为好。”澜江沉下脸,厉声道。

“如何,莫非赵澜江你还要为这个山野小民与我吵架。我乃两朝元老,吃过的盐比你的吃过的米还多。那文白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周大人不依不饶,摆开了谱。

“我倒是不知陛下亲笔御封的军师,在你周大人眼里竟是山野小民。要不我向陛下上书,请求他收回赐给文军师的御笔啊。”澜江毫不客气的回道。

“这…”周泉老脸一红,他倒是忘了这一茬了,“就算他文白有御笔亲封,也不能证明他的训练法是对的,既无出处,也无根据。如何让人放心。”

澜江冷笑,胡搅蛮缠的老头,真讨厌,文白怎么还不来。无奈只能耐着性子道:“我曾听闻一句话,不管黑猫白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如今这训练法卓有成效,我们又何必去追问它的出处与根据呢?”见周泉又要反驳,澜江忙道:“若是周大人认为这方法不好,定是您又更好的办法,不如您拿出来训练一只队伍去把辽国打下,那么我定上折陛下,将周大人您的训练法发扬广大。”

周泉被堵的直哼哼,气的甩袖而去,还留下四个字:“不可理喻。”

澜江瘫在凳子上,气喘如牛,“老顽固,我看不可理喻的是你才对。”

“小江江,你如此的维护我,真让我感激涕零,无以报答,只能以身相许了。”文白从门后摸出来,双手捂眼假哭道。

“这个妖怪,死开点。”澜江没好气的骂道:“来了也不进来,累的我在那对牛弹琴。真是没玩没了了,今日周大人,明日陈大人。你出的好主意,现在他们都不去校场也不去军械库,都往我这跑。”

文白笑嘻嘻的说道:“往你这跑才好,省得他们去影响将士们操练,牺牲你一个,幸福大家伙。”

澜江无奈,只有摇头叹气。

“对了,刚才王小五来了说,见周大人在,就把这个给我了,辽国的情报,你看下。”文白递过一卷纸。

澜江展开看了,是关于辽国这个冬天雪灾严重的事情。

“辽国大雪近一个月未停,现在有许多地方闹起了饥荒,还有不少灾民把督府都围了。”澜江看完又扔给文白。

文白扫了扫,眉头紧锁,道:“辽国皇帝穷兵黩武,好大喜功,辽国一旦有社会矛盾或者是政治矛盾,他们的皇帝就只会一招,出兵大魏,靠打仗来消解民愤与斗争,顺便占点儿好处。如此看来,年前必有一仗要打。”

澜江摇头,道“我看没那么快,大雪成灾,必先救灾民,冬粮食资匮乏,辽皇一时怕是凑不足出兵的粮饷。年后开站的可能性更大,传令下去,各处驻营加大巡逻,严防有人私卖粮食于辽国,抓住了,杀一儆百。”

二十三、正义的监军队

瑞武二十七年冬,邻国辽国经历了最难熬的一个冬天,大雪连月不停,牲畜冻死,农作物绝收,就连北国江南辽源都难以幸免。大批灾民集聚在各州县的督府,要求开仓放粮。而辽国粮产不丰,多数的粮仓都是空的,愤怒的灾民围着贵族府邸前讨要说法。

一时全国各地骚乱四起。辽皇不得不派出五名特使奔赴全国进行安抚,又从国库划拨百万白银做赈灾之用,可无奈的是,有白银也买不到粮食,惯与魏国做生意的大户们发现辽魏边境被西北军严密把守,一概粮食,哪怕是喂猪的糠都不得运出边境。

商户们拿着银两买不到粮食,而大魏的粮商也颇有怨言,眼见着白花花的银子却没法挣。有胆大的走小路运了粮出去,还没送到收货人手上,就被西北军将士截住了,粮充了军粮,人被砍了头。之后,再无人敢私卖粮食于辽人。

监军队的人不知从哪里得知了这个消息,还特意到那商人家里去调查,信誓旦旦一定会给他们一个说法。

第二日澜江正在同马上将要启程去平州换防的一万兵马训话,监军队的大人们浩浩荡荡的过来了。齐刷刷的跪在点将台前,领头的周泉大呼:“赵将军,我们来为民喊冤。”

澜江心知他们为何事而来,不愿与他们多纠缠,道:“各位大人先回去吧,我稍后与你们解释此事。”

周泉不依:“赵将军,你今日要是不能给我们一个答案,我们就长跪不起。”

澜江冷哼一声,不再看他们,而是依旧为士兵们进行出发前的动员。

周泉见状,连呼三声万岁,伏地不起,痛哭流涕。

见状,澜江彻底失去耐性,你要撕破脸皮,那便如你所愿。

“周大人,你们一行人未经军令,便擅闯我誓师大会,按军法是要打二十军棍的,不知你们为了何事宁可违了军法也要闯进来。”

周泉自持年老,断定澜江不敢真打,也不跪了,站起来指着澜江的鼻子骂道:“女子误国啊,我大魏本就民生多艰,士农工商,商人最末,生活艰辛。今年我大魏粮食丰收,粮价频跌,许多粮商衣食成忧。好容易辽国缺粮,出高价来买,两国贸易本属正常,你却令西北军严守边境,一概粮食不得卖出,这不是要绝了那些粮商的生路吗。有冒险售粮出去的,居然被你罚没了家产,还砍了头,如此残暴之人,居然是我们西北军的主帅,陛下啊,你被奸人蒙蔽了啊!”一咏三叹,说的自己都老泪纵横。

“好一个生活艰辛,好一个衣食成忧。我倒是不知道我大魏的商人们居然生活如此艰难了。那我请问周大人,昨日你们在内城最大的酒楼云天楼吃的那桌十两银子一席的酒席,是谁付的钱?那身穿绸缎,脚履丝屐的商人们究竟困在哪儿苦在哪儿?辽人是我大魏世代仇敌,亡我大魏之心不死,今日你卖他粮食,明日这粮食就变成他攻打大魏的军粮!我严令禁止私售军粮与辽人,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仍有那些贪利轻义的要卖,在他眼中,那些铜臭竟比我西北将士们的命还要重,此等罔顾家国大义、罔顾我百姓安危之徒,有一个我杀一个,有两个我杀一双。”澜江声如破玉,掷地有声。

周泉被顶的几乎喘不上气,手指抖着,“你、你”了半响也没说出一句话。

“还有你,周大人,我皇命你为监军,不是要你来与民同乐的,内城的花酒可还合你口味?你身为监军,知法犯法,不为我西北军、我大魏朝着想,反而替奸商说话。我看你这监军不当也罢。你们速速离开西北军,前日及昨日你们在内城中行事我具找了证人签字画押,已着快马送回帝都,你们此时返回帝都说不定还能赶上在陛下面前解释一二。”

这下,周泉大人是彻底晕倒了。周围的跟班的慌慌忙忙的抬着他往场外去了。

周泉醒后,连夜带着监军小队赶往帝都。军营里的将士们都大喊痛快。刘元桥有些担心:“将军,就这样把他们赶走了没事吧。”澜江笑道:“怎么会有事,陛下巴不得我们把他们赶走,等着瞧吧,陛下还有赏赐过来呢。”

果然,瑞武帝在看到澜江的密报后,拍案大笑,对一旁伺候的太监总管温公公道:“好响的一个耳光啊,打的那魑魅魍魉直叫苦。手伸得太长,都伸到朕的西北军里去了,澜江这丫头还真是毫不留情面,居然把青楼里的花娘都请来写了证言,这次我看周泉还怎么狡辩。传令下去,赏赵府过年年货两车,还有西北军的年货也要发放了,比往年加两成。”

二十四、文白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