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口廷的军队若是对上这样纪律严明的左家军,胜算真的是要掂量掂量了。

于是他便打起了另外的一个主意。

“不知屏风里面可是晋王妃?”他忽然微微侧身,对着另外一个方向恭敬的拱手做了个礼。

自打他进这座中军大帐的时候,就注意到左翎的身后隔了一道屏风。而屏风里面隐隐约约可见一个人正坐在里面。

传说元帅左翎极其宠爱他的王妃。这么多年来,除却他的王妃,他未曾对其他的女子正眼相看过。而且还传说,左翎所到之处,他的王妃也必定会在那里,因着左翎曾经说过,这辈子他都不会让他的王妃离开他的视线范围之内。

所以这位大臣便猜想着,左翎身后屏风里的这位,应该就是晋王妃了。

一见这位大臣忽然开口对着聂青鸾说话,左翎的脸顿时便冷了下来。

他用眼神示意了下赵小北,意思就是,赶紧的让他滚蛋。他再不滚,就直接一刀砍了了事。

赵小北会意,立时就上前对那位大臣说道:“两国交兵不斩来使,我家元帅对你客气,你可别蹬鼻子上脸。识相的,就赶紧的哪来的滚哪去。”

那位大臣却是站在了那里没动,反而是对着屏风的方向高声的说道:“听闻晋王妃和皇后娘娘是一对亲姐妹,这天下间岂有亲姐妹之间刀剑相向的?还望晋王妃和元帅好好的说道说道才是。”

屏风后面的人正是聂青鸾。这些年来确实如同传闻中的一般,左翎从来不会让她离开他的视线范围之内,所以但凡他在的地方,就一定会带着她。

即便是在战场上,他也是会带着她。怕她被流矢乱箭所伤,所以从来都是在她身边寸步不离的守护着她。而他若是在这中军大帐里与人议事时,便将墙角的屏风拉开,让她在屏风后面坐着。

此时聂青鸾就正坐在屏风后面看书。猛然的听到那位大臣在和她说话,她不由的伸手摸了摸鼻子,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这些年来,她和左翎自认也是患难与共过的,但即便是如此,她也从来没有干涉过左翎的决定。所以这样大的事情,她觉得跟她说是没用的啊。

眼前光线一暗,她抬头,见是左翎走了进来。

“他们都走了?”

大帐里面安安静静的,想来那些个主和的大臣,还有赵小北他们都已经离开了。

左翎点了点头,伸手抱起了她。

屏风后面就放了一把椅子,于是左翎便抱着她坐在他的腿上。

这些年一路走来,多半是战火纷飞中,于今天这样两个人独处,已是难得的静谧时光了。

聂青鸾合上手里的书,将头靠在了左翎的肩膀上。

屋外雪落无声,帐内偶尔有木炭噼啪裂开的声音。一室静好。

“鸾儿,”左翎忽然开口,“这几年跟着我过这样颠沛流离的日子,你累吗?”

聂青鸾在他的肩膀上侧过头来看他,伸手在他的脸颊上摸了一下,而后才笑道:“不累。只要跟你在一起,怎么样都不累。”

左翎捉住她在他脸上捣乱的那只手,握在手心,慢慢的摩挲着,片刻之后说道:“再忍忍,鸾儿。等我攻下了京城,到时这天下间将再也没有能威胁到我们的人了,我们就可以安安稳稳的过着我们的日子。到时你若是想,我们也可以在宫外开一个大酒楼,等有空闲了,我们就去这酒楼里查账,看我们赚了多少银子,你说好不好?”

聂青鸾那时候说的梦想,就是想开一个大酒楼,自己当个甩手的老板娘,然后过几天就去柜台上收一次账就好了。

见左翎竟然还记得这个,聂青鸾不由的就笑了:“好啊。”

她笑的明艳,左翎低头在她的额间印下一吻,而后便又一路向下,停在她的双唇间,耳鬓厮磨,慢慢的加深了这个吻。

左翎拒和的消息传到朝堂之上,主和派的人自然是神情黯然,但主战派的人却是热情空前高涨。

只是他们的热情再空前高涨,那也挡不住左翎的一路前进。

很快的,左翎他们便兵临京城城下了。

这下子所有的人都慌了。一时之间也顾不得其他的地方,遂将周边所有城池的队伍都调遣到了京城来,组成了一支勤王之师。

而听说这支勤王之师的首领竟然是齐徇和秦青。

这三年的仗打下来,大晋实在是已无良将了,最后到了紧要关头,也只有齐徇和秦青可用了。

而大晋现下已是将全国所有能用的兵将都押在了这场京城守卫战上,所以这场战,其难打程度自然是可想而知了。

左家军围困京城数月,损兵折将无数,但双方最后依然还是处在僵持阶段。

前面那么多年的努力,不能在最后一步的时候还功亏一篑啊。于是聂青鸾便想着去将秦青一面。

她和秦青,好歹还是有幼年的那些情分在的。而且齐徇她也是识得的,也许可以劝说他们两个也说不一定。

她将这个想法和左翎一说,不想左翎听后却是坚决不允许。

他的原话是:“你是打算用你和秦青之间的情分,劝说他打开城门?鸾儿,作为一个男人,你的丈夫,我怎么可能会让我的妻子用这种情分作为筹码,去劝说他人?我便是宁愿死,也绝对不会允许你这般做。”

于是这件事就只能作罢。

而左翎可能是受了聂青鸾这件提议的刺激,当晚他便一晚没睡,苦思攻城之策。

次日他便又重兵再次部署了一次攻城计划。

而这场攻城,直攻了一日一夜。无论是城墙上,还是城墙下,都是死伤无数。

可最终,左家军终于是爬上了城楼,奋力的将他们左家军的旗帜高高的插在了城墙上。

随即高大的城门被缓缓的打开。

左翎翻身上门,一手拉着缰绳,一手伸向了聂青鸾。

“鸾儿,”他眼中情意深重,这些年来从未变过,将来也不会变,“这万里江山从今往后都是你我所有,再也无人敢分开我们了。从现下开始,无论何时,何地,你都可以想如何便如何,这样你可喜欢?”

聂青鸾抬头,望着逆光坐在马背上,俊挺如神祗的左翎。

这个男人啊,他爱惜她如同性命。便是这万里江山,于他眼中而言,也许也只不过是讨她一笑的玩具罢了。

这样还有什么不喜欢的呢?人生一世,有这样的一个丈夫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聂青鸾扬起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然后朝着左翎伸出了自己的手。

左翎伸手握牢,然后稍稍的用力,便将她抱到了自己的身前坐好。

聂青鸾在他的怀中抬起头来望着他,两个人相互一笑。而后左翎催动马儿,蹄声得得中,两个人慢慢的通过甬长的城门通道,走向他们两个人的美好未来。

第90章 番外一

齐徇有时候总在想,他和聂媛华之间,到底算不算得上是孽缘呢?

他比她大六岁。犹且记得幼时母亲带他去信阳候府,第一次见到聂媛华时的场景。

那时她尚且满百日,被一张红绫小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抱在奶娘怀里,被一群夫人夸奖着,说是眉眼生的秀丽,一望就知是个美人坯子,来日大了,怕不是要倾国倾城。

他被这些夫人说的心中好奇之心大起,便也凑了过去,踮起了脚去看被奶娘被在怀中的聂媛华。

才刚满百日的婴儿,五官都还没有长开,又哪里看得出来眉眼如何?齐徇望了一眼之后,就颇为不赞同的移开了目光。

不过就是一个长的皱巴巴的婴儿罢了,又从哪里看得出来是个美人坯子了?他想着,这些夫人就爱胡说。

但少年老成的他却也只是将自己的这些想法藏在了心中,并没有宣泄出来。

他娘和聂媛华的娘是手帕交,是以两家来往频繁。

而女人们在一起,谈论的也多是自己的夫君和子女。于是齐徇便晓得了聂媛华是何时开始第一次会抬头的,何时开始第一次会自己翻身了,何时开始出了第一颗牙齿,何时开始会走路了,何时开始会叫爹娘了......

齐徇后来想起来,都会有一种错觉,似乎他是每日、每时、每刻看着聂媛华慢慢的长大的。

两家夫人喜欢相互窜门,而且是带着自己的子女窜门。

小孩子总是长的很快,变化也很大,这导致齐徇每次见到聂媛华的时候,总会觉得她又有哪里不一样了。

而正如她百日时那些夫人所说,聂媛华是个美人坯子,所以她日渐长大,容貌也就日渐出色。虽然是年纪尚幼,但真的能从其眉眼之间看到她往后的倾国倾城之色。

幼时的聂媛华,其实也是很骄纵跋扈的一个小姑娘。

她是信阳候府嫡出的大小姐,身份尊贵,又是生的美貌,没有人不喜欢她的。这也导致她在他面前的时候,性子越来越霸道。

可即便是这样,他也愿意让着她,宠着她。

那时他就想着,便是这样一辈子让着她,宠着她,宠得她无法无天,飞扬跋扈的,又有什么不好?

她霸道?没关系啊。但凡只要是她想要的东西,他就是豁出命去不要了,那也会替她找到的。

其实那时候,两家夫人已经在开始商量着要给他们订个娃娃亲,好亲上加亲的事了。

一向沉稳的他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只高兴的一个晚上都没有睡着,然后次日偷偷的就去约了聂媛华出来见面。

上次见面的时候,正值中秋。聂媛华跟他抱怨,说是信阳候和信阳候夫人不让她出去逛花灯会。于是回来之后,他就悄悄的做了一盏莲花灯。

他是国公世子,自小过的也是锦衣玉食的日子,自来没有做过什么粗活。可是这次他却是特地的请人来教他学着怎么扎花灯。

看起来很容易的一盏莲花灯,扎起来却是那么的难。他的手不知道被竹篾划破了多少道口子。可是只要想到聂媛华那日说的,想要一盏莲花灯的时候,他就丝毫不觉得痛了。

他将莲花灯递给了聂媛华,看着她一脸高兴的模样,霎时觉得再累再痛那也是值得的了。

想起昨日他娘给他提起的事,他只觉得心里一阵甜蜜。

“华儿,”他挣扎了好一会,最后终于还是轻声的问出了口,“我娘近日和你娘提起了一件事,你晓得吗?”

他毕竟饱读圣贤书,直接说你娘和我娘想给我们两个人定亲的事总归是不好直接说出口来的。

但聂媛华却是提着手中的灯笼,望着他嘻嘻一笑,而后便道:“你是说她们打算给我们两个定亲的事吗?”

轰隆一声,齐徇心脏猛然的跳动了一下。

他刹那只觉得自己的脸上都开始有些发热了。

他没想到聂媛华会这么直接的就说了出来。

“那,那,”片刻之后,他期期艾艾的问着,“华儿你对这件事,是什么意思呢?”

这个年代,婚姻之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其实若是他们的父母决定了,他们便是再不同意,那也只得照办。

可是他还是想知道聂媛华是个什么意思。他不想要一桩仅仅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他要的,是聂媛华心甘情愿的嫁给他。

“我啊,”聂媛华伸手拨弄了一下莲花灯上的花瓣,看着他,歪着头不说话。

齐徇一刹那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高高的提了起来。

聂媛华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当然是愿意的啊。齐哥哥,难道这么久以来,你都没察觉到我喜欢你的吗?”

说罢,转身和她的丫鬟就蹦蹦跳跳的走了。

剩下齐徇呆愣在原地,半晌都没有回过身来。

她说她喜欢他呢,他甜蜜的想着。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他安心又愉悦的等着他娘和信阳候夫人在商量定亲的细节。

只是天有不测风云,信阳候夫人却忽然生病了,而后竟然忽然暴毙了。

他收到消息,说是信阳候夫人其实是被信阳候给气死的。原因是信阳候跟他的表妹不清不楚,而且他们两个人竟然是早就生有一个女儿。

之后信阳候府发生的事就越来越多,先是信阳候迎娶了他的表妹为正室,再是聂媛华的弟弟被后来的信阳候夫人所生的女儿传染天花致死,再是信阳候在他现下夫人吹的枕头风下,慢慢的开始不再如先前那般宠爱聂媛华了。

齐徇想去见聂媛华。只是自打信阳候夫人死之后,他娘不愿意再去信阳候府,没有她的带领,他怎么见得到聂媛华。

他也曾经想了法子想约聂媛华出来见面,只是她一次都没有赴约。后来他实在是忍不住了,便买通了信阳候府里的一位下人,半夜时分偷偷摸摸的去了聂媛华所住的小院里。

她还没有睡,正坐在灯下发呆。

见到齐徇,她先是一惊,面上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但后来还是低声的叫了一声:“齐哥哥?”

齐徇心酸的打量着她。

她瘦了。最重要的是,她身上往昔的光华再也不见了。

“华儿。”他低声的唤着她。

他深恨自己的无能,竟然让她受了这么多的苦。

回去赶紧让娘过来提亲,然后等到她及笄了就迎娶她过门,到时他一定要将她宠上天,以弥补她这些日子所受的痛楚。

他将他的这个想法同聂媛华说了,但却遭到了聂媛华的反对。

“齐哥哥,”她垂头低声的就说着,“我们还是算了吧。定亲的事,往后不要再提了。”

他想问为什么,但聂媛华却是摇头:“你什么都不要再问。我娘和弟弟都已经死了,我爹又是这个样子,都是她们给害的。我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们这对母女占着我和我娘原本该有的位子,每日的逍遥快活呢?我一定要报仇,一定要将我娘和我今日今时所有的痛都加倍的让她们尝一尝。”

他那时劝她,不要一辈子都活在仇恨里,这样会毁了她自己,也想对她说,她如果真的要报仇,他可以帮她的啊。

但她却还是摇头:“毁了就毁了吧,反正我早就被她们给毁了。至于说你帮我报仇的事,这是我自己的事,我不想把你也牵扯进来。而且,你也帮不了我。”

说完这些,她就赶他走了。

而自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了。

于是他较以前更加话少了。待年岁渐大,他的父母催着他成婚,但他却发现,他自始至终,想娶的就只有聂媛华一个人。

只是这时却忽然传来聂媛华被赐婚给太子的消息。

他那时正在作画,闻言手一重,一幅快要画好的梅花傲霜图就这么生生的毁了。

他盯着画看了很长时间,然后搁下手里的画笔,淡淡的吩咐着一旁的侍从:“收拾了罢。”

随后他的父亲死了,他继承了国公的位子。

其后聂媛华与太子大婚,他作为国公,有时皇宫宴席之时,便能再次与她相见。

再次相见之时,他瞧着她,想着,她现如今果真是如她百日那天那些夫人所说的,倾城倾国啊。

她也看见了他,神情有片刻的怔愣,但很快面上便又浮起了得体的微笑,叫着他:“安国公。”

他于是便也敛了面上所有的神色,与她见着礼,淡然的叫着她:“太子妃娘娘。”

随后再次相见,却是她约了他秘密的相见。

她约他,自有她的原因。

太子耽于女色,身子早就被掏空,压根就没办法给她一个孩子。可是她很迫切的想要个孩子,以此来巩固她的地位。

于是她便想到了他。

他一开始自然是不答应。可是随后她便在那哭诉着她这些年来的不易,以及她的隐忍,她的辛苦。

她的要求,他从来都舍不得拒绝的。哪怕是再荒唐的要求。

而且其实他何尝又不想呢?这么些年来,他一直未娶,心心念念的都只有她。而现下,两个人虽然无夫妻之名,可总算是有夫妻之实了。

他想着,即便现下他就立刻死了,那他也是愿意的。

最后聂媛华如愿所偿的生了一个儿子。只是生了儿子之后,她却不再与他私下见面了,而且还告知他,说是让他全力襄助着太子,帮太子登上帝位,这样他的儿子就会是将来的皇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