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馥到处找你,汴州告急,没藏裴真的大军已经兵临汴州城下了。”

………

程千叶一行人离去之后,那条回廊的尽头悄悄闪出两个打扫庭院的宫娥。

“看……看到了没?”

“看到了,看到了。”另一个拚命点头,“扶着墙,路都走不稳了,主公还不肯放过呢,把人都欺负得哭了。”

“真是可怜。”

“就是,太可怜了。”

第45章

程千叶召开了以张馥, 贺兰贞和自己为中心的小型军事会议。

会议的气氛很凝重。

程千叶开口问贺兰贞:“怎么样?新军可以上阵了吗?”

贺兰贞捶了一下桌子:“不行也得行, 难道看着老俞他们死吗?”

“没藏裴真的速度比我们想像的快, 五万大军,加上嵬名山的部队,我怕肖司寇、俞将军他们支撑不了几日。”张馥没有了往日的恬淡,紧皱双眉。

“如今新军匆忙初建, 不论是经验,士气都还十分不足。我担心……”

张馥的话没有说完,但大家都知道他的意思。

临时用奴隶和新兵拼凑的部队,只匆忙训练了短短时日,去对抗犬戎这个样一个出了名的能征善战的军队, 胜负真的很难预料。

“这样。”程千叶下了最后决定, “我随贺兰将军一起出发, 张馥你留在绛城负责军需粮草后勤之事。”

列席的数位将军纷纷起身劝阻,

“主公不可。”

“主公千金之躯, 坐不垂堂, 岂可亲入险境!”

由此也可看出, 他们对这次战役都没有很大的把握。

贺兰贞抱拳道:“主公, 你是我们大晋的希望,不可以身涉险。主公放心,我贺兰贞此役誓竭尽全力,若不能胜,提头来见。”

“就是放心你,我才要和你一起去。”程千叶起身按了一下他的肩膀, “我意已决,你若是对自己有信心,就不要阻止。”

张馥沉吟片刻,支持了程千叶的决策:“主公亲自出征,对这些没有上过战场的新兵确实是一种鼓舞。至少,有主公同行,那些奴隶会知道自己不是被送去送死的,在新政的鼓舞下,也许真的能激发出意料之外的战斗力。只是国内……”

“国内就只能依靠张公你一人了。”程千叶冲着张馥一抱拳,她知道后方这些事情,有时候比前线冲锋陷阵还更为复杂,若不是有张馥在,她还真的无人可以交托。

“以我这个主君的威望,即使留在国内也没什么用。反而我去了前线,我母亲和杨氏一族才会不得不尽全力支持我们。”程千叶看着张馥,“我母亲杨姬,是一个优柔寡断,耳根子很软的人,张兄你一定要时时留意她,让她坚定的站在我们这一边。”

张馥没有说话,他低头行礼,把这个繁复而艰难的担子一肩挑下了。

大军开拔之前,杨太夫人紧拽着程千叶的手,哭红了双眼。

“母亲不必伤心,孩儿建功立业,只在此时。我是父亲的血脉,我必能承吾父之志,扬父王之威,开拓我大晋盛世。”

“可……可是。”杨太夫人哽咽难言。

程千叶拍拍她的手,侧在她耳边低声问了句,“一直没问母亲,兄长的梓宫葬在何处?我突然失踪,又是如何对外解释?”

杨太夫人抹着泪:“你放心,那时候为了保密,只能匆匆起了个坟冢,无字也无碑。如今除了我,无人知道所在之处。至于你,我不忍说你已死,对外只说千叶……千叶于战乱中失散了。”

“多赖母亲机谨,为我辛苦操持,孩儿才能有如今的局面。此次孩儿出征前线,后方也只能依靠母亲了。”程千叶蹲在地上,握紧杨太夫人的双手,昂头看着她,“孩儿心中放不下母亲,治粟内使张馥是父亲留给我的人,对我素来忠心不二,足以依托。母亲若是遇到烦难之事,皆可询问于他。”

“好,好,我记住了,我儿放心便是。”

程千叶稍稍放下心来,又想起一事,“孩子都是依恋父母的。孩儿如此年纪,尚且舍不得母亲。许妃既然已经诞下麟儿,母亲就留她一命,那孩子已经没了生父,总不能让他再没了生母。”

杨太夫人点点头:“行,就听我儿的。”

安抚好了杨太夫人,程千叶来到姚天香的寝室,姚天香一身戎装,正指挥着下人收拾行李。

“天香,”程千叶开口叫她,“你真的要和我同去?”

姚天香转过身来,如花的容颜展开一笑:“当然,我怎么能不陪着我夫君出征?”

“你是不是想撇开我,和你的小情人独处?”她走过来,在程千叶额头上点了一下,靠在耳边低声道,“没有我在,你要是再遇到什么事,连个打掩护的人都没有,多不方便?”

“此役十分凶险,我并没有十足的把握。我真的不想让你陪我一起涉险。”

“千羽。你说过的,我们是朋友。”姚天香把下巴搁在程千叶的肩上,“不只是你把我当做朋友,我也拿你当我最好的姐妹。”

要不是看到司马徒露出酸溜溜的情绪颜色,程千叶都想伸出手抱一抱姚天香的肩膀。

有时候,她对他人展现出善意,只是出于对美丽颜色的一种天然喜欢,并没有去想能够得到什么回报。

但往往这些心思纯净,个性鲜明的人,都会在不经意间,还给她一份更大的温暖和惊喜。

……

战旗昭昭遮天蔽日,大军出征。

墨桥生骑着马随行在贺兰贞之后。

“小墨,你好好干,”贺兰贞开口道,“这次的新政,是你的机会,你必定能够崭露头角,一飞冲天。我很看好你。”

墨桥生:“多谢将军抬爱。”

“不止是我,主公也对你期待很高。”贺兰贞看着墨桥生笑道,“主公真是慧眼识才,当初怎么一眼就能发现你这块璞玉。”

墨桥生低下头去。

“我知道有很多闲言碎语。说主公宠幸你。”贺兰贞起了聊兴,降下马速和墨桥生并驾齐行,“但我知道并非如此,主公看中的是你这个人才,看中的是你的作战能力,此次一役你定能让那些说闲话的人闭嘴。给主公争口气。”

墨桥生的脸色微红。

“哈哈,那些人都是个傻子,你看你每天天不亮就到校场,折腾到月上三竿才回去,龙精虎猛,谁都比不上你。明显就不可能夜间伺候过主公。”

军中汉子,粗犷豪爽,聊起天来,三句不离黄段子。贺兰贞发觉自己跑起马来,玩笑开得有些过了,急忙往回找补,

“小墨,你是喜欢女人的把?”

墨桥生面色更红了。

“莫非……你还是个雏儿?”贺兰贞笑了起来,在他肩上打一拳,“没事,等打完战,我带你去开开荤,咱们汴州天香阁的女人,都漂亮得很。”

“女人……”墨桥生沉默了。

他一直喜欢女人,也曾朦胧的期待过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女人。他喜欢女性的柔软温柔,幻想过女性那种和男人完全不同的软美身躯。

墨桥生想起了那个吻。

那一刻,他忘记了一切,不论是性别,身份,地位……所有的顾虑都在一瞬间灰飞烟灭。

那种极致的感受,颠覆了他整个世界。

他轻轻抿了一下唇,为了得到这个,我可以付出一切。

但是如果……

他蜷了一下手指。

汴州城外。

守城的俞敦素将军,受了重伤,在昏迷中被抬下城墙。

阿凤站在城墙上,握着他的弓,看着远处黑压压的敌军阵营。

刚刚退下的敌军,很有可能马上又组织起一次新的冲锋。

“凤,阿凤。”

有一个脆脆的声音,在叫他。

阿凤转过脸,看见小秋那平日里白嫩嫩的小脸,被狼烟熏得像花猫一样。

她的小手尽力的托着一筐食物,从中拿出一个举在自己面前,“快,吃点东西。”

“你怎么来了?”阿凤皱眉,“这里很危险,你姐姐呢?”

“姐姐也在忙着呢,大家都来帮忙了。”小秋把手中的食物往他怀里塞,塞了一个又多加了一个,“姐姐说主公是好主公,汴州是好地方,汴州不能丢,丢了大家的田就没了。”

阿凤凝望着城墙,城墙缺了一脚,无数自发前来帮忙的民夫正在加紧抢修。

远处,那个重伤了俞将军的敌方大将嵬名山,组织好了一队骑兵,正气势汹汹地向着城门奔驰而来。

“对,汴州不能丢。”

阿凤咬一口手中的食物,提起长枪,走下城去。

第46章

阿凤走下城墙, 边走边咬着手中的包子, 白面发的皮, 中间包着肉馅,虽然是凉的,但是依旧很好吃。

这也许是我最后吃到的东西了。

阿凤对自己说。

嵬名山的身手他见识过,强大而且凶猛, 就连俞将军都差点命丧在他手中。阿凤很清楚目前的自己不是他的对手。

曾经他活得很苦闷,但他依旧很舍不得这条命,为了活下去,不论什么样的屈辱他都可以忍受。

如今,一切似乎都变化了, 吃得也好穿得也暖, 活得有点人样了, 但他却决定去面对死亡。

这是为什么?

阿凤自己都想不明白。

他的脚步毫不停歇的向着城门走去。

在城墙的内部,无数普普通通的平民百姓, 头顶着木板, 防止被随时飞入城的流箭射中, 忙忙碌碌的帮忙运送物资, 救治伤员。

这其中,大部分都是老人,女人甚至还有孩子。

瓮城崩塌了一角,男人们挤在那里,抓紧抢修,企图在敌人第二波攻击来临之前, 堵上那个缺口。

他们都是为了什么?就为了那一点田?那一道新政?

还是为了那一个人。

为了那个人带来的那一点曙光,为了他带来的那一点期待。

阿凤闭了一下眼,脑海中浮现一道身影,他握紧了手中的枪。

“凤。”

有人在喊他。

阿凤回了一下头,小秋趴在墙头,尽力露出那黑漆漆的面孔。

“你……好好的回来。”

阿凤看了她一眼,转回头去。

肖瑾正在内瓮城组织敢死队,看见他下来,按住他的肩膀,“凤,活着回来。”

“凤。”

“是凤。”

“有阿凤在。”

“必能赶走那戎狗!”

“赶走戎狗!”

敢死队的成员看见阿凤翻身上马,士气大涨。

这些日子并肩作战,阿凤的武力值有目共睹,已经成为他们心目中仅次于俞敦素的存在。

此刻俞敦素受了重伤,人心惶惶,主动出击的阿凤给了他们信心和力量。

阿凤提抢上马,领军出了城门。

远处狼烟滚滚,一队犬戎轻骑,成三角锥状气势汹汹向着他们直扑而来,领头之人肤色黝黑,身如铁塔,正是犬戎名将嵬名山。

阿凤策马前行,毫不畏惧,正面迎击。

嵬名山使一枣阳槊,槊尖倒勾利刃闪点点寒芒,仗着骏骑一冲之势,向着阿凤迎头击来。

阿凤心知此人力大无穷,使枪尖一挑,架开铁槊,避其锋芒。二人错身而过,阿凤只觉双臂发麻,枪身微微颤抖,心知自己在臂力上远不是此人对手。

二人调转马头,电光火石之间便交换了三四招。阿凤虚晃一枪,回马向着城墙奔去,嵬名山尾随起后,紧追不舍。

阿凤扭腰回身,拈弓搭箭,只听连珠箭响,七支利箭向着嵬名山周身要害接连扑去。

阿凤箭法超群,交战多日,嵬名山早有防备,但却料想不到他在奔马之上,犹能回身连射七箭。一时间防不胜防,舞起枣阳槊连挡五箭,却还是在胳膊和大腿各中一箭。

嵬名山此人,凶猛异常,身中两箭,不但丝毫不怯,反而激发出他的血性。只听他大吼一声,折断箭杆,铁槊呼呼生风,向着阿凤当头劈下。

阿凤举枪接槊,双手虎口剧痛,一齐迸裂开来,鲜血登时沿着双臂蜿蜒流下。

他咬牙勉强撑住,那铁槊越压越低,直扎入他的左肩。

他暴喝一声,荡开铁槊。槊头的倒刃勾下他肩头一大块血肉,一时血肉模糊。

只见这红袍银甲之躯,打马错身,右手横枪,左手垂在身侧,微微颤抖。血珠点点,滚落尘埃。

嵬名山哈哈大笑,“看你的装束,在晋军中只怕连个品阶都没有,又何必如此拚命。我惜你是条汉子,不忍伤你性命,只要你下马缴械,我保你在我犬戎军中得到你应得的荣耀。”

阿凤红着眼看着嵬名山,用带血的手提起长枪,无声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城墙之上,面色苍白的俞敦素登上城头,看着城门外浑身浴血的同袍,他咬牙道:“取我披挂!”

“不可。”肖瑾皱眉,“你已经不能出战了,谁叫你上来的?”

“那怎么办?看着他死?如今你还能只把他当一个奴隶来看吗!”俞敦素大喝一声,“来人!取我披挂!随我出城!”

此刻的阿凤已经看不清眼前的景象,擦不尽的鲜血从头上流下来,覆盖住自己的视线。甚至无法抬起手来做下一次的格挡。

“非要这么顽固?既然你自寻死路,那休怪爷爷送你上路!”

阿凤勉强睁开一只眼睛,透过血红的世界看着对面的敌人,敌人闪着寒光的武器,越靠越近。敌人的声音却变得很遥远。

“我不会卖了你,我保证。”

“姐姐做的包子,可好吃了,吃吗?”

“凤,活着回来。”

至少,我也不是一个死了都没人惦记的玩物了。主人,你那一诺之恩,今日我就算是还了。

那狰狞的铁槊临到面门之时,被一支横过来的铁枪噌的一声稳稳架住了。

嵬名山眼见就要取了眼前之人的性命,斜刺里突然横过一柄长|枪,那枪身架住他的铁槊,以一股强劲的力道,荡开他的兵器。

一个黑袍黑铠的年轻小将,错过他的身侧,冷冷看他一眼,伸手把阿凤从马背上提过来,二话不说,打马回身扬长而去。

嵬名山回头一看,不知从何处杀出一队晋军,前锋部队像一柄尖刃,切入犬戎军阵的右翼,打乱了他们进攻的阵型。

那些晋军士兵个个红着眼,宛如从地狱间冲出的恶鬼,不要命的扑上前来。

即便是以骁勇善战著称的犬戎铁骑,看到那些一个个腰间挂着血淋淋的人头,以拚命的架势冲上来的敌军,心中也不免生怯。

一个半边面孔横着一道刀疤,耳朵缺了一个口的晋军小卒,一下滚到嵬名山马脚之下,挥刀就砍马腿。

嵬名山大喝一声,举槊连戳,那人身手极其灵活,四处打滚,避开嵬名山居高临下的武器攻击,悍不畏死,依旧抽着间隙砍向马腿。

战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把嵬名山甩下马来,嵬名山大怒,抽出腰刀,劈向那个小卒。

那人举刀一接,连退数步,卸掉劲道,

他单膝跪地,不畏反笑,抹一把脸上的血迹,露出兴奋地表情:“嘿嘿,你这么厉害,是个将军,你的人头肯定很值钱。”

墨桥生一路冲回己方中军阵地,把阿凤从马背上提下,弯腰置于地上,望了一眼居帅旗之下的程千叶。一言不发,拨转马头重新杀入敌阵。

程千叶亲自下马扶起阿凤,向着侍从官喝道:“军医!”

“主人,你……亲自来了。”阿凤举了一下带血的手,被程千叶接住了。

“凤,你撑着点,大夫马上到。”

阿凤拚死挡住敌方大将,阻其入城,令所有在远处看到这一幕的人都为之动容。

这个奴隶,程千叶初始并不太喜欢,当初他伤痕累累,惨不忍睹,引发了程千叶些微怜悯之心,又看着桥生的面子,才勉强收留了他。

除了出于人道,让医生为他诊治一番,自己并没有对他做过任何事,几乎没有关注过他的存在。

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本来颜色浑浊的男子,竟然像一日日沉淀之后的美酒,变幻出清澈而具有魅力的酒红色。那经历了风霜酝酿之后的明媚色泽边缘,绕着一道灿灿的金边。

我配得上你这样效忠吗?我什么都没为你做过?

军医很快赶来,就地给阿凤包扎起鲜血淋漓的伤口。

阿凤微微睁开双眼,目光始终流连在程千叶的身上。

“我……能遇到您这样的主人,让我看到这个世间的希望,我这污浊的一生,到了最后也算值了。”

“你撑住,”程千叶握住他的手,“只要撑过了这一次,你就再也不是奴隶,和大家一样,成为一个人,一个平等的人。”

“主人……我,我只有名字,没有姓。”他虚弱的,宛如交待遗言一般,说出最后的愿望,“我要成为一个人了,你能不能给我赐个姓?”

程千叶侧了一下眼,忍住眼中的泪:“你撑过这一次,我才给你赐姓。”

“凤。”她握紧这个男人冰凉的手,希望能给予他一丝力量,“你不只看到这么一点,你还会看到更多。我发誓,总有一天,让这个变态的制度,从这块土地上消失。”

“这世间再没有奴隶。不再会有小孩,受你曾经受过的罪。”

“我想让你亲眼看到着一切,你跟着我来,我们一起努力实现这一切。好不好?你答应我?”

阿凤闭上了眼睛,眼角噙着泪,微微点点头。

犬戎的大军,被晋军援兵的先锋部队冲散了阵型。

不得不鸣金收兵,退出二十里余外,犬戎大将嵬名山身中两箭,逃回营地不提。

汴州城门大开,主君亲自率兵来援,使得城中士气大振,欢声一片,被强敌围困了月余的阴郁之情一扫而空。

城内人心雀跃,军民一心,打扫战场,加固城防。

在城东的集市处,数名军中的书记官,设立了桌案,收点士兵们上缴的人头数。

东面一行人负责记录着军功,西面一行人负责在一块块削好的杨木板上写上名字,发放给脱了奴籍的奴隶。

此物叫做“验”,是在汴州推行的新政策,所有在汴州的晋国国籍之人,都发放一块材质不同“验”,以证明国人身份。

但凡在这次战役中,取得了敌人首级的奴隶们,都兴高采烈的提着血淋淋的人头,排着队领取这个象征着平民身份的“验”。

第47章

阿凤睁开眼, 发现躺在属于自己的, 熟悉的房间, 熟悉的床上。双手,头部和左肩的伤都被严严实实的包扎好了。

他勉强坐起身来,感到腿上压着一点重物。

一个小小的身躯,靠着床沿, 趴在他腿上睡着了。那张本来还算白净的小脸上,此刻又是鼻涕又是眼泪,混着乌黑的烟灰,简直惨不忍睹。

她还毫不自知的张着嘴,把口水流到被子上, 睡得正香。

阿凤看一会小秋那张猫一样的圆脸, 心中突然就松了口气。

还好没死, 不然还不知道她要哭成什么样。

他轻轻抽出腿来,从床上站了起来, 感到一阵因过度失血而带来的眩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