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秦嬷嬷很清楚,郭氏不是真讨厌沈玉阑,而是将对吴氏的厌恶直接转移到了沈玉阑身上。再加上沈峻之对沈玉阑的维护,自然更是让郭氏恼恨。

但是,秦嬷嬷觉得,郭氏应该想想当年的事儿。若不是她突然插进来,今天也许沈峻之和吴氏,还有沈玉阑就是美满的一家子呢?就冲着这个,也该对沈玉阑有几分宽容的。

而且,还是那句话。沈玉阑都十岁了,十五岁就可以嫁人了。真要是看不惯,早早嫁出去就对了。何必如此,白白得了恶名呢?

这些话秦嬷嬷不是没跟郭氏透露过,可是郭氏却是根本听不进去。反而有些觉得她太罗嗦了。

一来二去的,秦嬷嬷也就懒得说了。

“太太既然觉得烦心,干脆让她们先回去吧。老爷差不多也该回来了。”秦嬷嬷最后只这样说了一句。

郭氏却是不肯:“还早呢。再跪半个时辰。我倒是要看看,她的嘴有多硬朗!是不是跪得站不住了,还能这么大声的念书!”

郭氏收这话的时候,额上的青筋都是微微露出来,眼神更是阴鸷可怕。整个人看上去,狰狞而又凶恶。

秦嬷嬷将劝说的话咽了下去。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

而外头,沈玉阑的确是有些撑不住了——倒不是跪得撑不住,而是渴得撑不住。这么大热的天,就跪在廊下,太阳烤着,还得念书,嘴里早就干得跟火烧似的了。偏偏郭氏院子里却都只是看好戏的,没有一个肯给她一口水喝。

沈玉阑眯了眯眼睛,住了嘴不再念下去,转而让紫苏起来:“回去给我们端些清水和绿豆汤来。”不然这么下去,她非中暑不可。

就是现在,她都觉得已经有了中暑的症状了。

然而紫苏刚起来,却是被郭氏身边的大丫头双莲给拉住了:“这是做什么去?罚跪的时候,主子没吩咐,难道还能擅自起来?”

沈玉阑眯了眯眼睛,凌厉的盯住了双莲:“太太罚我一人,何时罚了紫苏了?”

双莲倒是不怵,似笑非笑的看着紫苏:“今儿这个事,玉阑小姐有错,她们这些做丫头的更是有错。主子就算不知道,她们长嘴是干嘛用的?难道就不该提醒一声?她们倒是好,一个个都忘了本分了。要我说,这样的丫头拉出去卖了才是正经!留着做什么?”

沈玉阑几乎被气得笑了起来:“我竟是不知道,我的丫头也需要另一个丫头帮着我做主了?我倒是要问问你,难道太太就是这么教你规矩的?还有,纵然她有错,事后我自然会罚,也不必你指手画脚。太太都没明说呢,你倒是大义凛然的。而且,我让她回去给我拿水喝,你拦着,是什么意思?既然你不肯让她走,那好,你去替她跑一趟吧。( )”

双莲被说得脸一下子耷拉下来,拉得老长。最后双莲一扭身:“我还要伺候太太呢。等伺候完了,我若是有空再替玉阑小姐跑一趟吧。”

秦嬷嬷站在窗下听得真真的,顿时也变了脸色。等到双莲进来,秦嬷嬷忙叫过来,压低声音皱眉问道:“你们没给玉阑小姐送水去?”

双莲点点头,笑嘻嘻的不当回事儿:“不喝水又不会死人。”

秦嬷嬷气得浑身都快抖起来了,面色也是凌厉起来:“这是你们私自做主的?还是太太吩咐的?”

“太太倒是没说,不过玉珊小姐——”双莲对秦嬷嬷还是有些发憷的,所以还是怯怯的答了。就是心头有些不痛快——一样是做奴才的,这个秦嬷嬷总是管着她们。训斥起来没完没了的,真真是让人讨厌。

听了这话,秦嬷嬷更是气了个仰倒:“你们这群蠢货!玉珊小姐还小不懂事儿,你们也不懂?你们不说劝着,怎么的还助着?一个个的,我回禀了太太,干脆撵出去得了!”

秦嬷嬷说着就要转身去跟郭氏说这个事情。同时还想着,她亲自端一壶茶出去给沈玉阑。罚跪是有正当的理由的。而不给喝水,则就是另外一个性质了。一个是长辈训导晚辈,是疼爱的表现。另外一种,却分明是苛刻虐待了。

这个罪名若是坐实了,沈峻之会如何,那几乎是不用猜测的。

可是秦嬷嬷刚一转身,还没走进去跟郭氏说这个事儿,就听见廊下传来大哭的声音:“玉阑(小姐),你怎么了?”

秦嬷嬷一惊,也顾不得回禀郭氏,忙又快步走了出来。却见沈玉阑已经软软的伏在地上,脸色很不好。而金荷与紫苏却是一左一右的拉着沈玉阑大哭不止,面上的惊慌让人无法忽视。

秦嬷嬷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看着一起出来却仍是在看热闹的丫头们,秦嬷嬷的脸拉得更长了——“一个个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小姐扶起来,送进屋里安置了?再去取了丸药来!”这些年换的丫头,真是一批不如一批了!一个个都是不省心的,成日不干正事就知道干糊涂事儿!

丫头们这才乱哄哄的上来要将沈玉阑扶起来,可是紫苏却是一伸手拦住了,眼圈儿红红的冲着那群丫头吼:“不许碰小姐。谁知道你们是想干什么?不必你们假好心,们这就将小姐抬回去!”

秦嬷嬷皱了皱眉,亲自上前去:“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胡说什么?赶紧抬进去,再请个大夫来瞧瞧。”

紫苏却依旧不肯。金荷也站起身来,抹了把泪朝着秦嬷嬷施了一礼:“嬷嬷好心,只是在这里一会还得抬回去。来回折腾麻烦,不如直接送回我们院子。还请嬷嬷点两个力气大的婆子来,丫头们娇弱,怕是干不了这样的事儿。”

金荷话也说得没错,当下秦嬷嬷不好再说什么,只得依照金荷说的点了人让送回去。又差了人去请大夫。办妥了这一切,这才又忙不迭的去跟郭氏说这个事儿。

郭氏在屋里也是听见动静的,不过郭氏却没出去看。此时见秦嬷嬷进来,也是问了一句:“发生什么事儿了?闹哄哄的。”

“玉珊小姐胡闹,不许丫头给玉阑小姐喝水。丫头们也糊涂,竟然真真么做了。这不,我瞧着可能是中暑了。”秦嬷嬷叹了一口气,颇有些无奈。只觉得沈玉珊是被惯坏了,连个分寸都没有。

谁知郭氏却是一脸的不相信:“会不会是装的?”

秦嬷嬷一窒,顿了顿才淡淡道:“谁知道呢?大夫来了自然就知道了。不过,万一是真的,老爷那儿可不好交代。”其实不管是真是假,都是不好交代的——这不给喝水是事实,罚跪也是事实。

就在郭氏和秦嬷嬷说话的功夫,外头却是又起了波澜——先前沈玉珊不是给沈玉阑一个垫子么?沈玉阑没用,丫头们也一直没拿走。这会子忙乱起来也不知道谁一脚踩了上去,顿时只听得“哎哟”一声,接着就听个一个丫头带着哭腔道;“什么东西扎了我的脚!”

待到帮人帮她一瞧,顿时吸了一口凉气:“谁这么缺德,将纳鞋底的针放在垫子里?”

紫苏和金荷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骇之色。

待到回了自己的院子,郭氏的人都走了,紫苏顿时忍不住激灵灵的打了一个寒战,颤声道:“幸好小姐没用。不然——”

那可是纳鞋底的针,不仅粗,而且不容易断。若是真用了。怕是直接就扎进腿里了。尤其夏天衣衫薄,也没个抵挡。更是……而且,膝盖那地方,本来就是几块骨头,万一扎进骨头缝里,一条腿说不得就废了。

金荷也是一阵阵的后怕,却是又强自镇定:“那是谁给玉阑的?是太太?”

“是玉珊小姐。”紫苏几乎控制不住,后怕得一直牙齿打颤,根本就停不下来。明明是大热的天,紫苏却是觉得周身发凉:这哪里是什么姐妹?分明就是催命的阎王,是不共戴天的仇人!这样阴损的法子,竟然能用在自己亲姐姐身上!沈玉珊的心,莫非是被狗吃了?

“这个事儿不许声张。”沈玉阑忽然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声音突兀的插了进来:“至少不能从咱们口中说出去。至于老爷从别的地方知道,咱们就管不着。”

紫苏和金荷瞪大眼睛,忙看向床边,却见沈玉阑睁着眼睛直挺挺的躺在床上,面上的神色有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说是伤感也不像,说是害怕却也不像。倒像是有些事不关己似的,带着一股萧索的味道。

“你醒了?”金荷惊喜的叫起来,倒是暂时将那后怕抛在脑后了。

“没有,我一直就醒着。刚才是装的。”沈玉阑转过头来,看着金荷温柔一笑:“让你们担心了。”

金荷讶然的捂住嘴:“装的?你怎么敢?万一穿帮了怎么办?”

沈玉阑轻笑:“她又不是大夫,哪里看得出来?就算是大夫来了。我一口咬定刚才晕过去了,大夫也不可能说没晕过去。大不了说我没有晕太长时间,只是一晃神罢了。”

正是因为是装晕,所以她才将方才丫头从垫子里踩出一根针来的事情听得清清楚楚的。

章节目录第三十三章 再见常俞

对于这个,沈玉阑除了说一句有其母必有其女之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郭氏是大蛇蝎,那么沈玉珊就是小蛇蝎。母女两个的心肠一样毒辣。

要知道,沈玉珊才多大?一个虚岁九岁的小女孩,就有这样的心机——实在是让人觉得可怕。

而沈峻之会不会知道这个事儿?知道了又会如何处置?沈玉阑已经不去想了。她只觉得害怕。

之前她虽然猜是郭氏谋杀了吴氏,可是她觉得郭氏应该不至于再对她痛下杀手。再加上沈峻之的给力表现,她是有些慢慢的掉以轻心了。她觉得,郭氏根本就不会也不敢再弄出人命了。

可是今天这个事情,却是不亚于给她敲了一个警钟。一下子将她震得有些回不过神来。她只要一想到那个垫子里的针是给她准备的,她就觉得心底直哆嗦,腿更是都有些发软——

甚至,她一下子就想起了吴氏死的时候那个惨烈的场面。然后,她就越发的觉得恐惧和害怕了。

死神的阴影,一下子似乎又将她笼罩了。

这会子表面看着她像是没什么,可是沈玉阑自己知道,她吓坏了。她害怕。而且怕得要死。

勉强又交代了几句之后,沈玉阑就真的撑不住了,喝了几口水,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似的难受,不由得张口“哇”的一声趴在床沿上吐了个天翻地覆。

等到吐完,她更是觉得头疼欲裂,身子也软绵绵的,干脆就闭上眼睛,恹恹的躺着。

缓了缓之后,沈玉阑才缓缓道:“去将常家送的治中暑的药拿来,给我吃一粒。另外,熬一碗浓浓的绿豆汤。你们都喝些,那药也各自吃一粒。”

说完这些话,沈玉阑再也熬不住,又翻身吐了一回。几乎就是一眨眼的功夫,方才还只是有些发白的脸色,此时已经完全是蜡黄了。( )

金荷吓得又哭起来,紫苏也是小声的啜泣。

倒是藿香忙道:“快别哭了,咱们赶紧的将小姐吩咐的事情做好才是正经。而且,怕是大夫也快要来了。”只是话这么说,藿香也是忍不住声音带了哭意。

都是一群十二三四的小姑娘,虽然也不小了,可是遇到这样的事情,哪里能不怕?

藿香一面忍着哭意一面开了窗户,又让半夏和杜若去弄绿豆汤。随后又去收拾床边的污秽。

金荷被藿香这么一提醒,顿时也回过神来,忙也去忙活不提。

少顷大夫过来,秦嬷嬷也跟着一同过来了。一进见沈玉阑面色蜡黄的躺在床上,气息微弱的样子,顿时吓了一大跳:“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就病得这样重了”

大夫也是一脸凝重,只凑近看了一眼,就皱眉道:“怎么中暑得这样厉害?”说着抽了抽鼻子,眉头更深了几分:“吐过了?”

藿香在一旁哽咽道:“嗯,醒了一回,吐过后又昏睡了过去。喂了一粒常太医家给的药丸,也不知道有效果没有。”说着将那药瓶子递给大夫瞧。

大夫接过闻了闻,又倒出一粒看了看,最后还掰碎了一颗尝了尝。倒是苦着脸笑了:“常家的药果然是名不虚传。只是如此一来,我也不知道到底是配合什么药吃的,所以倒也不敢随便开药了。既然你们和常家相熟,还是去请他们来看吧。这个我着实是不好办。”

说完这话,大夫便是果断的收了东西告辞走了。秦嬷嬷目瞪口呆的看着,大夫走了后她才回过神来,忙又追上去给了车马费。

随后进来又皱眉道:“这只是中暑,常太医那头——”

金荷却是没有那么多的顾虑,果断道:“让人拿了姨夫的帖子去请吧。常太医不能来,家里其他的大夫来也行。只要能开药就行。”

秦嬷嬷一想也是,便是点头出去吩咐了。

常家的人倒是来得很快,听说了情况,直接骑马就过来了。来的却是白天才来过的常俞。

常俞眉头皱着,一进来就不客气的问了:“那会子我看着她还康健得很,怎么这才几个时辰?就中暑了?莫不是在太阳底下暴晒了?”

秦嬷嬷顿时有些尴尬,看了一眼金荷等人后小声道:“在太阳底下走了两趟,就成了这样子了。”

常俞冷笑一声,也不知是信了还是不信。不过没再说出什么让常嬷嬷觉得不自在的话就是了。

常俞麻利的将自己的东西取出,然后看向一旁的金荷,毫不客气:“我要诊脉,拿个帕子来盖上手腕。”

金荷忙掏出自己的帕子将沈玉阑的手腕给盖上了。

常俞诊了脉,又问了用没用药,随后沉吟了一回:“就吃那个药吧。她脾胃不舒服,再熬水剂她喝下去也得吐。我给她用针,事后再多喝绿豆汤或是多喝水。若是不怕苦,吃点苦瓜也能有所裨益。门窗一直打开,不要关上。夜里也是。人不要对着风吹就行了。若是半夜有什么问题,就让人去府上接我。”

顿了顿,常俞却是又自言自语道:“应该不会有问题的。明日我会再来复诊。”

嘱咐完这个后,常俞就从自己随身的箱子里拿出针盒,取了银针出来,就准备行针。

秦嬷嬷见了,倒是有些怀疑:“常小公子是不是……”

“这样的小病,我从去年开始就独自处理了。”常俞扫了秦嬷嬷一眼,神色不动,淡淡的解释了一句。

秦嬷嬷尴尬的笑了笑,退到一边儿。

常俞扎针的手法倒是极好,干脆果断,不见凝滞和拖泥带水。等扎完了针后,常俞倒是因为全神贯注,额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藿香倒是个机灵的,忙去将给沈玉阑准备的绿豆汤匀了一碗出来,等常俞收针之后,就赶忙递过去:“常公子喝一碗解解暑气。”

常俞也不推辞,接过来喝了一口,仔细的品了品,然后面无表情的言道:“再熬得久些,加些碎冰也无妨。绿豆泡久些,再熬得软烂些。她现在脾胃弱,禁不住。”

金荷忙应了,用心记了。又和秦嬷嬷商量:“嬷嬷,您看怕是这几日都要绿豆汤的。干脆我腾间屋子出来弄个小厨房,这几日专门给玉阑做点清淡吃食?就不走大厨房了?”

“这个使得。食材我让大厨房每日送过来。缺什么只管去要就是。”秦嬷嬷忙应了,这点主她还是能做的。况且到了这个份上,再说什么不好的话——那不是让人觉得她们故意苛刻沈玉阑?

金荷又跟秦嬷嬷道谢,随后又跟常俞道谢。常俞已经收拾完东西了,又看了沈玉阑一眼,淡淡道:“今天夜里守夜的警醒些,怕她会做噩梦。”

说完这句话之后,常俞就果断的告辞离开了。

秦嬷嬷这才松了一口气——和常俞在一处,她总觉得常俞像是看出了什么似的,那眼神没得让人觉得心虚。

不过,随后秦嬷嬷又开始发愁了——如今看来,沈玉阑中暑这个事儿是真的。晕过去的事儿也不是假装。更重要的是,现在的沈玉阑看着太让人揪心了。等到沈峻之回来,怕是……

还有沈玉珊那事儿。虽然郭氏已经严令众人不许胡说,又给了那个被扎了脚的丫头封口费,可是那事情不只是郭氏院子里的人知道。沈玉阑这边的人,也是知道的。

沈峻之怕是这一次不会轻饶了沈玉珊吧?

想到这些事情,秦嬷嬷就觉得止不住的一阵阵发愁。

又嘱咐了几句,说了些好听的话后,秦嬷嬷便是也回去跟郭氏报信了。

待到郭氏走后,金荷才出了一口气,心中暗道:“那针的事情,咱们暂时先不开口吧。若是过几日姨夫还不知道……”

那个沈玉珊也太过分了。金荷觉得,沈玉阑不敢说,怕郭氏,可是却也不能这么让沈玉珊蒙混过去。至少,总该吃些苦头吧?不然再有下一次,可怎么得了?

沈峻之今儿倒是回来得挺早的,心情也不错。只是进门后听说了沈玉阑今儿中暑的事情,顿时便是沉了脸,心情也一落千丈:“怎么好好的就中暑了?”

底下人也不敢胡说,只道:“听说是在太太院子里中的暑,其他的就不知道了。请的是常府的小公子过来瞧的,说是没有大碍,只是情况有些严重要几日才能好。”

“小公子?”沈峻之想了想,随后一挑眉:“是叫常俞?”

“是叫常俞。”

沈峻之这才放下了心来——常俞他是听说过的,听说很有盛名。年纪虽然不大,可是医术也不差。治疗小病痛是完全没问题的。

沈峻之自然先去瞧沈玉阑。结果看见了脸色蜡黄,一脸恹恹无精打采的样子后,顿时便是有些心疼起来。关切的问了几句,便是就开了口:“怎么好端端的就中暑了?”

一旁的金荷便是开了口:“是太太——”

章节目录第三十四章 勃然大怒

“是我做了错事,二娘训斥了我几句,在廊下呆了一会,结果就中暑了。是我不好。”沈玉阑却是不让金荷说下去,反而淡淡的遮掩了一句。

不过,沈峻之却是明显不相信的:“就在廊下待了一会就中暑了?你犯了什么错?太太罚你了?”

“没有,就训斥了几句。”沈玉阑有些不自在的低下头去,声音也是有些心虚。

这幅样子落在沈峻之的眼里,自然是越发的坐实了他心中的猜测,当下他心底就窜起一股怒气来。不过当着沈玉阑的面儿,沈峻之自然是不会表露分毫。

又说了几句话之后,沈峻之见沈玉阑着实精神不好,就让她歇着,他则是转头去了郭氏的院子。

郭氏正和沈玉珊说着话——真算起来,其实是在训斥沈玉珊。

郭氏道:“玉珊,不是我说你,你今儿未免也做得太过了一些。那垫子里放针,就算真扎了她,你一时痛快了,那之后呢?之后你是打算怎么做?这一看就知道你是下的手,你赖都赖不掉。你说你,怎么这么糊涂呢?还有,不给她喝水,这法子你也做得出来!这不是就出事儿了?!你爹一会儿肯定要生气,你小心些。别再惹怒了他。可明白了?”

沈玉珊悻悻的应了:“就算爹罚我也没什么,看着她受罪,我就高兴。谁叫她那么惹人厌呢?她来了,爹都不喜欢我了。我巴不得她死了才好呢。”

这样恶毒的话从沈玉珊口中说出来,那语气,竟是自然而然的。

“你这个孩子,怎么就不开窍?”郭氏气恼的言道,伸出手指点了点沈玉珊的额头:“你也不想想,你这样捞到什么好处了。我可告诉你,你对付她也该动动脑子。得让人瞧不出是你做的。可明白?”

沈玉珊嘟着嘴:“那怎么样才让人家瞧不出是我做的?”

郭氏正要教沈玉珊一些“常识”,谁知却是猛然听见了外头秦嬷嬷高声喊了一嗓子:“老爷您来了!”

当下郭氏忙闭了嘴,拉着沈玉珊就迎了出去。

外间,沈峻之却是冷冷的瞧着秦嬷嬷。秦嬷嬷低着头,额上已经是见了冷汗。

就在刚在,沈峻之特地不让人通报,就是为了看看郭氏在干什么。结果他听见郭氏在里头和沈玉珊说话,正要详细听,秦嬷嬷却是不管他的命令,直接开了口,提醒了郭氏。

沈峻之自然知道秦嬷嬷这是故意的,为的就是不想让郭氏说出社么他不想听的话来。但是,秦嬷嬷越是如此,就越是让沈峻之觉得——郭氏是肯定背着他做了什么,不然为何这样心虚,怕被他听去了什么?

沈峻之冷冷的盯着秦嬷嬷,不开口。

秦嬷嬷低垂着头,也不好开口。

沈峻之忽然开了口:“秦嬷嬷,你如今越发会办事儿了。”说完冷哼一声,一甩袖子就进了屋子去。

郭氏笑着迎上来:“老爷今儿想吃什么?我吩咐厨房做去。”

沈峻之微微眯了眯眼睛,定定的瞧着郭氏。直到将郭氏看得不自在了,这才缓缓的开了口:“我且问你。玉阑病了,你知道不知道?”

“不是请大夫瞧过了么?”郭氏不在意的反问。

却不想沈峻之陡然拔高了声音:“你现在可是她的母亲!她也得叫你一声娘!你是府里的当家太太,她病了,你难道不该去瞧瞧?她不是阿猫阿狗,她是我沈家的嫡长女,是我沈峻之的女儿!而你,是我沈峻之的妻子!你觉得,这个时候你是该去看看玉阑,还是该在这里和玉珊说话,想着晚上吃什么?!”

郭氏顿时白了脸,然后眼泪扑簌簌的往下落。她绝望的看着沈峻之,连连冷笑:“好啊,沈峻之,你竟然这样跟我说话!成亲这么多年,咱们可是从来没有红过脸。 []现在倒是好,自从那小丫头进了府,你自己说说,你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光那丫头是你女儿?玉珊不是?吴氏在的时候,你心心念念的牵挂着,如今不在了,反而越发将你的魂魄勾去了!沈峻之,她们到底给你吃了什么迷魂汤了?啊?!我做错什么了?我凭什么去看她?不管怎么说我也是长辈,怎么就必须去看她了?我让人请了大夫,又让我奶娘去看了,还不够?沈峻之,你是不是不想过日子了?我是你妻子?哈哈哈,说这话之前你先摸摸自己的良心!你看看你有没有当我是妻子?管家的权力你都夺走了,还假惺惺的说这样的话,我都替你臊得慌!”

郭氏和沈峻之在一起近十年,从未曾吵过架,也没有争得脸红脖子粗的。不管什么时候,沈峻之总是对郭氏忍让有加的。所以,如今沈峻之陡然发了脾气,倒是让郭氏吃了一惊。

自然,也让郭氏觉得难以接受。

所以,又惊又怒之下,郭氏自然也是爆发了。一口气的将连日来的怨气都吐了出来。

沈峻之见郭氏吐出心中所想,顿时心中那一团火气就更旺盛起来,连连冷笑:“你倒是该先问问你自己都做了什么。打量别人都是傻子不成?郭氏,你怨恨我不肯让你管家。我且问你,我放心让你管家的时候,你对玉阑如何?你若是肯一碗水端平,我又如何会这样?而且,你也不必做出一副我沈家亏欠的姿态来。你若是不愿过下去,只管提出和离就是,我成全你!”

沈峻之在说出“和离”两个字后,不仅吓了郭氏一跳,就是他自己也吓了一大跳——怎么就说出这话来了?

看着郭氏煞白的脸色,沈峻之一时又有些后悔。他也不是那等好面子不肯低头的人,当下便是叹了一口气,缓和了几分:“你这些年,我是看在眼里的。除了对玉阑娘有些……之外,其他的都是极好的。今日沈家有这样大的家业,也有你的功劳。只是玉阑一个小丫头,你又何必如此?玉阑娘已经去了,你难道就不能对玉阑多担待些?我跟你说过,玉阑是女儿家,将来迟早都要嫁出去。你难道就真容不下她?就算不为了别的,为了咱们这么多年的夫妻情谊,你就不能改一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