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仗着你父亲对朝廷有功,你竟是就想要挟我了不成?”圣人一声冷笑,也不知道扔了什么东西,发出了好大的一声动静。

沈玉阑不敢抬头,只诚惶诚恐的认错:“小女不敢!圣人息怒!”

“那你是什么意思?”圣人逼问。

沈玉阑只觉得头疼和无奈,却还是只能继续坚持:“这只是小女一片痴心妄想罢了!并不敢挟功邀宠。”

“那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成全了你?”圣人又问,语气仍是老大的不痛快。

沈玉阑苦笑:“小女只是不想欺骗圣人,又觉得圣人是仁慈之人,所以才壮胆说出了这心中想法罢了。”

“哼,你倒是说说,为什么一定就不能容人呢?难道你丈夫纳妾了,你就要吃亏不成?你是正妻,谁敢宠妻灭妾?”圣人仍是余怒未消,不过却是又比刚才好一些了。

沈玉阑微微松了一口气,心里组织了一回言语,这才侃侃而谈:“并不是怕什么宠妻灭妾,更不怕什么吃亏。只是小女觉得,若是一夫一妻的话,必然能使得后宅更为平和安稳,一个人精力是有限的。若是花了太多经历在后宅之事上,势必其他事情上的精力就少了。可若是后宅安稳呢?后宅安稳,男子也能放心的工作处理公务,想来效率也就更高了。再则,后宅安宁祥和,男子回家,也能更温馨痛快,自然办起事情来,也就更加有效率了。在外头待人处事,也就更好。这都是连锁反应的。而相反的,若是家中不稳,气氛不和,男子势必也为此揪心忧虑,办起事情来,说不得也会影响效率。出门遇到友人,更少不得抱怨一番,性子说不定也越来越阴沉易怒。这自然不利于处理公务,待人处事的。”

“可是别人家中,即便是有了妻妾,却也是能安安稳稳,祥和宁静的。怎么的换了你,却是不能了?”圣人冷哼,颇为不满。

沈玉阑叹了一口气:“人再大度,也总有小气的时候。作为女子,谁又真的希望与人分享丈夫?只是有些人性格豁达,看得开,也压得住心里的酸楚。小女是了解自己的,小女绝不是那种大度之人。纵然勉强忍耐,也不过只能忍耐一时,总有一日,会爆发的。所以,这也是件无可奈何的事情。若不是不愿意欺君,小女又何必当着圣人的面,说这些小气的话?”

圣人似乎被气得乐了:“这么说,你倒是个诚实的了。别人都是装腔作势,故作大度的。”

沈玉阑顿时一噎——这不是让她得罪人么?这么一顶大帽子,她可是承受不住。所以当下忙否认了:“小女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小女从小是在乡下长大,见惯了夫妻两人,并无妻妾的生活。又不知如何与别的女人一同侍奉丈夫,这才接受不了罢了。说来,也是小女不够好。哪里是别人装腔作势了?再则,诚实这个事情,其实小女也是不敢撒谎。 []怕将来圣上置我一个欺君之罪罢了。”

说实话,这样说话真不是一般的累——沈玉阑是真有些佩服那个平安了。要是整天在圣人跟前伺候着,换成是她的话,怕是早就崩溃了。这横也不是,竖也不是,怎么都是她不对的,真让她有些受不住了。

也不知道究竟是那一句话讨得了圣人的欢心,圣人忽然就开了口:“你这个性子倒是直来直去的,只可惜我那几个儿子,和你年龄相当的,都是娶了亲了。不然的话,倒是可以让你做我们家的儿媳妇。”

沈玉阑今儿被吓了好几回,此时已经是有些习惯了,所以也没被吓住。再加上,圣人也会说了——这不是没有合适的么?所以,她我也没露出惊慌之色,只是继续不动声色的谦虚,以及拍马屁:“圣人谬赞了,小女哪里配得上皇子们呢?”

“不过你也老大不小了。如今好好一桩婚事也没了,这可怎么是好?”圣人半开玩笑的说了这么一句,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要指婚的打算。

沈玉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了——直接拒绝显然是不妥当的,那不是直接给了圣人难堪么?可是真任由事情这么发展下去,万一真的被指婚了怎么办?

想了想,沈玉阑眨了眨眼睛,故意言道:“只要是不纳妾的,人品好的,小女就但凭圣人做主了。”

反正就这么不纳妾一个条件,就是将现在的这些所谓的指婚人选给摘开了。当初她自己选了那么久,都没选到合适的。这会子,圣人难道还能选到?真选到了也好,省的她费心了不是?

圣人似乎果然被难住,哑然失笑:“你这小丫头,倒是贪心。果真有那好的,我那还有几个女儿没出嫁呢。”

沈玉阑就在心头窃笑——活该。让你多管闲事。

指婚这事儿,便是不了了之了。圣人又问了几句当时寺庙失火,和匪徒的情况,便是让平安亲自送沈玉阑出宫。

太监平安将沈玉阑送出宫门口,又笑着道:“圣人是极喜欢你这样的性子的,你这脾性又像大公主,所以你倒是不必担心。说不得,下一次还让你进宫呢。”

沈玉阑心头苦笑,一次都吓得够呛,再来一次,可是有些遭受不住了。不过面上却是认真的同那平安道谢了一回:“多谢公公提点。”

太监平安笑了笑,然后就告辞转身回清凉殿了。

沈玉阑自己也是上了马车准备回家。谁知道马车刚走了一段路,就被拦住了。紫苏扬声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却是听见了齐宇舟的声音:“是我。”

沈玉阑听见声音就在窗户边上,边上撩开了帘子,透过雕花的格子窗往外看。果然就见齐宇舟牵着马儿站在边上。

齐宇舟似乎是有话要跟她说,挑挑眉问道:“方便不方便?”

沈玉阑犹豫了一下,就让紫苏坐到外头去,又让齐宇舟上了车。

齐宇舟身上穿的是甲胄,似乎是刚从宫里出来,沈玉阑就问:“怎么这会子出来了?”

“嗯,换班了。昨儿夜里我值夜。”齐宇舟说完,侧头去打了个哈欠,双手往脑后一枕,眯着眼睛就靠在马车上养神起来,倒是惬意又自在:“怎么你今儿进宫了?”

沈玉阑也歪在软枕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了:“嗯,累死我了。”

“什么事儿?”齐宇舟问得随意。

沈玉阑也没什么好瞒的,就哭笑着答了:“还不就是那件事儿。顾家求亲,还有几个皇子折腾着参合。圣人今儿找我进宫,就是问这个,要不是我爹还有功在身,如今又在边关卖命,只怕也轮不到我做选择。饶是如此,我想怕是也让圣人心里不大舒服了。不过,说真的,你说这圣人,真这么闲?”

“倒不是闲。”齐宇舟也没睁眼睛,轻声替沈玉阑分析:“你想想,沈家现在掌握着兵权,可不是什么只有两片嘴皮子的文官。圣人年纪大了,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偏偏几个儿子,又都是身强力壮野心勃勃。若是真的一个弄不好,怕是会出事儿的。圣人他自己又要保留实力,还要替钟爱的儿子铺路——还要平衡其他几个儿子。你想想,里头得花多少心思经历?又是如何的如履薄冰?沈家作用这样大,圣人可不希望,别人用姻亲来拉拢了你父亲。你妹妹许给了九皇子,你表姐又嫁给了顾家。九皇子是圣人钟爱的,顾家也是圣人信任和钟爱的。若是你真嫁入了顾家,将来沈家几乎已经可以确定,不会违背圣人的心思。可是现在,谁知道就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情——”

沈玉阑越听越是忍不住瞪大了眼睛,最后心里惊愕得几乎已经成了一片空白。她忽然就生出了一个怪诞的想法来:按照齐宇舟分析的,会不会她没能嫁给顾蒙这个事儿,不仅仅是沈玉珊和郭氏的想法?又或许,是不是还有别人参与在了其中?

为了利益,没什么是不可能的。几个皇子之间的竞争,是不是已经波及过来了?而她,就是那个可怜的牺牲品?这是很有可能的。不是么?

章节目录第一百七十七章 波及

沈玉阑越想越是觉得心寒和慌乱,良久都没说话。

一是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二则是因为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不过如此。

想她招惹了谁?竟是被扯进了这样的争斗里头?一时之间,又觉得有些不公平——都说,享受了什么待遇,就要付出什么代价。可是她享受了什么待遇了?或者说,原本的沈玉阑,享受了什么了?十岁之前,完全在乡下长大。除了吃喝不愁之外,根本连父亲长什么样子都没见着。好不容易回京城了,路上就死了。得,这下她过来了。可是却更凄惨:吴氏死了,她一人战战兢兢的沈家求生存,受了多少委屈?就算她是外来的,不是原本的,却也算不上享福吧?

没享福,反而要摊上这样的事情,沈玉阑真是觉得听倒霉的。

当然,现在说什么也是没用的了。最关键的是,要用什么法子化解?不过,怕也是不容易。人家动了那心思,事情也闹出来了……她能怎么着?除了咬死了不肯和人共事一夫之外,也还真没其他的法子。

“怎么了,吓住了?”齐宇舟倏地睁开眼睛,略有几分戏谑的味道。仿佛在嘲笑沈玉阑的胆小。可是沈玉阑却是从中听出了几分担心,当下瞪了他一眼——这人说话难道就不会好好说?非要让人难受不可么?

“是被吓到了。”不过,沈玉阑随后却是又叹了一口气,如实言道。也不怕齐宇舟笑话她了。

“其实也没什么可但系的。”齐宇舟重新闭上眼睛,恢复那副悠然自得的样子:“他们越是争,圣人就越是不会将你轻易许配了人。现在各方势力都保持着微妙的平衡,圣人可不想冒险,被你的亲事给打破了平衡。若是你真愿意嫁给顾蒙也就罢了,偏偏你又不愿意。除去顾蒙,就还有一个九皇子。但是九皇子已经要娶你妹妹了。所以,你就放心吧。其他几个皇子……都没有那个可能性的。( )”

沈玉阑听齐宇舟这么一分析,倒是还真松了一口气——其实她也不是没想到这些,只是这会子再有人说出这样的话,到底也是让她安心不少的。

当下,她便是不由得朝着齐宇舟一笑:“多谢你了。”

齐宇舟睁开眼睛,瞅了她一眼,目光里带了几分笑意,面上却是不在乎的样子:“多余。”

沈玉阑知道他就喜欢如此,倒是也不恼,反而笑容跟灿烂几分:“总要说一句的。不然,我岂不是更不好意思了?”

齐宇舟便是没再说话,沈玉阑也就安心的养神了一会儿。等到快要到沈家的时候,齐宇舟却是下了马车,自顾自的家去了。

沈玉阑知道齐宇舟这是怕有熟人看见了,回头说闲话,自然心里感激他的细心体贴。不知不觉的,心情竟是也好了几分——倒是将宫里带出来的阴霾都给驱散了。

然而刚走到沈家角门处,却是又被人拦住了去路——这次却不是什么沈玉阑欢迎的人了。

当听见顾蒙声音的时候,沈玉阑心里有些微微的烦躁。干脆不出声,只当自己不在。她是半点不想理会顾蒙的——到底是尴尬的。毕竟两人差点成了亲,本就尴尬。加上他娶的又是金荷。

谁知顾蒙却是不依不饶,就那么大刺刺的喊道:“玉阑,我知道你在,我就跟你说几句话。”

沈玉阑沉默,心道:有什么可说的?事到如今,实在是没话可说了。

本以为如此顾蒙也就死了心,自己离去了。可是让她吃惊的是,顾蒙竟然连礼义都不顾了,没规没据的,竟是直接冲过来要掀马车帘子。

沈玉阑人无可忍,心中又烦躁,顺势抬手就狠狠的拍了一下,将顾蒙的手拍开不说,还将帘子死死的压着了,口中更是冷冰冰不客气道:“好了,我与你没什么可说的,你再这么纠缠下去,我也就不客气了。你身为大家公子,又是我姐夫,难道就这样无礼的唐突你的小姨子?”

这话自然说得半点不留情,甚至略带了几分羞辱的意思。

顾蒙那头沉默好一阵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沈玉阑说得羞愧了。

就在沈玉阑微微松了一口气,以为事情完了的时候,顾蒙的声音却是又响起了:“玉阑,你难道就这么狠心?我对你……你竟是连面也不想再见我了?”

一听这话,沈玉阑顿时勃然大怒——顾蒙这话,任谁听了,怕是都要以为他们二人之间又什么情愫,不清不楚的,怎么叫人不生气?而且,那一副情圣的口吻又是怎么回事儿?她可是不记得她和顾蒙之间,有过什么瓜葛!

“够了。”沈玉阑气急败坏的挑开帘子,钻出马车,冷冷的瞪向站在地上捂着手背的顾蒙:“你若是再胡说,毁坏我清誉,我就真不客气了。别以为我不敢将你怎么样!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你既然娶了我姐姐,你就该好好和他过日子,招惹我做什么?”

“你这是……”顾蒙先是被这一番冷喝给弄懵了,随后却是面上一点点露出惊喜之色来,“吃醋了?”

沈玉阑倒吸一口凉气——随后气极反笑:“人厚颜无耻,也该有个限度!我不过是在提醒你,我是你的小姨子,是你妻子的妹妹!咱们纵然有什么瓜葛,也只是亲戚关系罢了!”

然而顾蒙却是似乎认定了沈玉阑就是吃醋了,越发的带着笑容,放柔了声音解释:“当时实在是我以为你已经……所以我才答应了。当时你表姐来找我,我想着你和她是要好的,她在你们府里又是那样一个情况……若是我能帮她脱离苦海,你在天之灵一定高兴。所以我才会答应的!我并不是对你表姐如何才会娶她的!我心里……只有你!玉阑,以后我一定会好好待你的,你别恼。若是你真不喜欢这样,那我们可以走得远远的……或者我们替你表姐另寻了亲事……”

沈玉阑断喝一声,又惊又怒:“够了!这些话我不想再听下去了!顾蒙,你怎么想的和我没关系,我也从未说过非你不嫁的话。所以,我也不是为了什么吃醋不高兴才这样。而是,你就是我姐夫,我们之间,就该有个姐夫和小姨子的样儿!这样的话,你怎么说得出口?不管为什么,你既然娶了我表姐,你就该好好对她才是。就算不是我表姐,换了别人也是一样的!这话,我只说这一次,你给我记好了。若是再胡言乱语……”

“你是不是真的觉得,常俞离开了京城,一直不承认婚事,你就可以重新和常俞在一起了?”顾蒙忽然沉了脸,锐利的盯着沈玉阑,口中的言语更是有些刻薄尖锐。

沈玉阑怎么也没想到会突然扯到常俞身上去,一下子脑子竟是有些转变不过来,傻傻的反问一句:“什么?”

“哼,我告诉你,即便是如此,也绝不可能!玉阑,你还是死了那心吧。不管怎么样,你都只能做我的妻子!”顾蒙的话,傲然又霸道,更是带着几分疯狂。

沈玉阑皱眉,只觉得顾蒙是疯癫了,不过却是仍旧不客气的冷笑:“我想嫁给谁就嫁给谁。你管不着!我今儿把话撂在这里,我就是嫁阿猫阿狗,也绝不会嫁给你!你就趁早死了这条心吧!”顿了顿,想到金荷,犹豫再三,到底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你最好好好待我表姐,不然的话,咱们沈家也不是吃素的。我且告诉你,你既娶了妻子,就不该再朝三暮四,老老实实的收了心过日子才是正经!”

说完这句话,沈玉阑也不在理会顾蒙,一转身回了马车里,直接让马车进了府里。

因为顾蒙这一番搅合,沈玉阑原本刚冒出来的一点子好心情,便是彻底的消失殆尽了。反而只剩下恼怒。

这个顾蒙,不仅不守规矩,而是无耻。这样的话,他怎么说得出口!金荷是他自己明媒正娶领去的,如今竟然张口就说要撇开金荷,更甚至还可以将金荷另嫁别人!他到底把金荷当成了什么?玩物么?物件儿?想要就要,不要就扔掉?

这样的态度,不仅让人愤怒,更让人恶心。在沈玉阑看来,作为男人,顾蒙已经完全没有责任感和担当了。这不是在现代,结婚离婚再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反而和吃饭喝水一样自然而然。要知道,在这样一个社会环境下,女子被休弃也好,或是自己和离也好,那都是要被人戳断脊梁骨,被人用唾沫星子淹死的!

沈玉阑这会子盛怒之下,倒是还没多想。只觉得顾蒙太过放肆恶心,尤其是那副势在必得的傲然疯狂样子,让她一阵阵的恼怒。

可是等到渐渐的冷静下来,再回想方才顾蒙说的那些话的时候,一丝丝的异样,却是从心底冒了出来——顾蒙这个样子,难道是真的喜欢上她了不成?这怎么可能?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沈玉阑就把自己都吓了一大跳。

章节目录第一百七十八章 麻烦

吓了一跳之后,沈玉阑却是又猛的摇头了——不,不会的。她和顾蒙之间除了小时候那场交集之外,之后再无什么可以值得说道的地方。顾蒙怎么会喜欢她?一见钟情?这个可能性也不是没有,可是对于一见钟情,沈玉阑觉得这本身就是不可靠的。

不过见了一面,感情能有多深?时间久了,也就淡了,更不会有什么痴情之说了。

可是若说不是这个,沈玉阑却是又想不到为何顾蒙会这幅作态了。顾蒙那样子,可真不像是和她只萍水之交的。

沈玉阑完全不明白。其实,就算是感情再深,却也不是真的就非她不可吧?即便是常俞,和她多少年的感情了?她却依旧不会觉得非他不嫁不可。就算心里再难过,再心痛,再不舍得,可是这些也总会过去。

所以,顾蒙不死心的执着态度,她不能理解。更无法揣摩。

但是,有一点她很肯定——那就是不管如何,她都不会和顾蒙如何。就算顾蒙休妻,再来提亲,她也是不愿意的。顾家……可并不是一个好去处。而且,如今为了他,能舍弃新婚的妻子,那么将来,自然也无法保证他不再变心。万一有一日,他又看上了别人,岂不是还要再荒唐一次?

这样的男人,根本就是没有责任心的。所以,幸福根本就不能托付在这样的男人身上。

所以,即便是顾蒙说了那样的话,也到底没让沈玉阑放在心上。唯一的焦虑,其实也是替金荷担心罢了——说来好笑,可是这是事实。毕竟这么多年的感情,突然一下子还真是无法舍弃的。下意识的,便是会一如当初的去替金荷担心。

不过这些担心全被沈玉阑给压了下去。毕竟,事到如今,她就算心里担心,也没必要再做什么实际的事情了。金荷在做了那样的事情之后,她就算仍是会下意识的担心金荷,却也不会在像是之前那样掏心掏肺了。

她并不想要做傻子。更不想要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所以,即便是顾蒙说了那样的话,沈玉阑依旧没有让人去顾家打探消息——反而只静静的过日子,权当什么都不知道。

她自己不提,几个丫头自然谁也不会提起。

当藿香能下地的时候,便是挣扎着回了沈府。沈玉阑看着藿香瘦了许多的样子,心里一酸,忍不住就握了她的手:“总算是好起来了。”若是藿香有个什么,她这辈子都是没法心安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起逃过命,在那种互相依靠的情形下患难与共,所以沈玉阑如今对着藿香,又要格外的亲近几分,也更为倚重起来。若不是看着藿香还不能做事儿,她必然有许多事情都要托费给藿香的——也不是说其他几个丫头就不好了,只是对藿香格外的高看一分。

其他几个丫头也是不吃醋,心里都明白得很——藿香今儿受器重,也是她自己拿命换来的。是她该得的。反而,因为藿香受了伤,所以大家都颇为心疼照顾藿香些。到底在一个院子里这么些年,感情肯定是有的。纵然平日有些不合,那也不打紧,不会影响到根本就是了。

其实要说真正窝里反的丫头,卖主求荣的也是很少的——一旦跟定了一个主子,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变故,那是轻易不会换主子的。所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大家都是明白的。就为了大家是一处的,肯定也是要团结的。私底下有龌蹉,那也是私底下的事情。对外,那必须是团结一致。

藿香回来后,沈玉阑便是将几个器重的丫头都给拢在一处,然后悄悄的将半夏的事情说了。之前她没说,是因为想看看,屋子里有没有人和半夏勾结的,或是还有被别人收买的。如今几番查探下来,倒是也没有,有存心想给大家敲个警钟,便是就将事情拿出来了。

除了藿香之外,大家最初都只当半夏是真在逃命的时候死了。就算见沈玉阑并未有任何抚恤半夏的动作,心里微微有些嘀咕却也不敢明着问。这会子知道了缘由,却是一个个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的。

杜若平日里看着斯文,性子最为爆裂,率先冷哼一声:“她若是没死,我这会也叫她生不如死!竟敢卖主求荣,真真该死。”

莲芯和藏雪并紫苏也都是面有愤色,却是也都没说什么——这会子,说什么也无用了。

不过,藿香却是忽然跪了下去,伏在地上哭道:“这事儿是我与紫苏的错。半夏固然该死,可是我们两个身为大丫头,竟是一点儿也没察觉。反而让大小姐陷入险境,我们纵是拿性命抵也是抵不过的。”

紫苏听了这话,顿时也是如遭雷击,傻呆呆的怔了半晌,也是哭着跪了下去——半夏作为二等丫头,的确是应该她和藿香二人管束的。可是二人一点也没觉察,的确是……

“罢了,这件事情也不去全怪你们。”沈玉阑叹了一口气,想想却是又接着言道:“不过,还是要罚你们一年月钱,让你们好好长记性。大丫头不是只督促了她们做事儿就够的。”

紫苏和藿香二人都是哭着响亮应了,心悦臣服也无半点怨气——她们心里都明白着呢,一年月钱,不过是沈玉阑小惩大诫罢了。这样大的错……就是立刻拉出去发卖了,也是轻的。

“藏雪,你之前虽然是伺候表小姐的。但是咱们都在一个院子里,我这里的规矩,和以往表小姐的也没什么不同。想来你也不会不习惯。以后和紫苏她们好好相处就是了。她们也都是脾性好的,断不会欺负你。这一次我将你要回来,你也要多谢莲芯才是。若不是她提醒我,我肯定是想不起这一茬的。”沈玉阑看向藏雪——她之前伺候过金荷,倒不是她不信藏雪,而是到底在心里也比不上莲芯的。

藏雪心里也明白这一点,只磕头道:“大小姐只管好好看着我的表现就是。”

说的不如做的。日久见人心,是不是真心,时间久了,自然也就明了了。

沈玉阑看着藏雪这样子,便是点点头也不说什么了,只吩咐莲芯:“你们两个本来就要好,如今你们仍旧一处当差,互相提点着罢。”

一时也没什么可说的,便让几个丫头都散了。唯独藏雪,期期艾艾的站在原地不肯走。

沈玉阑眉头一挑:“怎么,有话说?”

藏雪点点头:“是和表小姐有关的。”

“哦?那你与我说说。”既然藏雪拿出来说,必然是有些重要的事儿。这一点,沈玉阑倒是也能确定的——藏雪和莲芯本就不是大户人家调教过的丫头,自小就开始调教的,所以不管想法和眼光上,都还是不错的。尤其做事时候拿捏的分寸,都是恰到好处。

藏雪压低了几分声音;“表姐在寺庙失火第二日一大早回到家里后,二小姐就过来了一趟。也不知道二小姐和表姐说了什么话,就让二小姐拿出了许多好东西来——后头大小姐屋里的好东西,都是进了二小姐的箱子了。那一次,表姐似乎被吓到了,好几天都魂不守舍的。最初我只当是以为担心大小姐,可是现在看来,怕是另有隐情。而且,原本顾家是不肯换人的。后头二小姐主动过来找了表小姐,也不知道说了什么,表小姐就答应和太太去了顾家。在顾家,表小姐偷偷寻了顾少爷说话。只是表小姐不肯让我们听见,所以我并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可是那日之后,顾家就突然改变了态度,当让表姐嫁过去了。”

沈玉阑听了这些,也忍不住皱眉——前头的话也就罢了。无非是金荷心虚,怕事发吧。而沈玉珊之所以能拿走东西,怕也是要挟吓唬金荷了。最让她在意的额,还是这最后一件事情。到底,金荷同顾蒙说了什么?怎么的顾家就突然改变了态度?

藏雪见沈玉阑低头沉吟,便是又继续说下去:“迎亲当日,洞房之前,顾公子和表小姐,说了一句话。说是,之前说好的事情,等个一段时间,就该办了。当时表小姐也应了。可是当天夜里,顾公子却并未歇在那儿。最后还是表小姐苦苦挽留,说这样长辈看着不好看,顾公子这才勉强留下了。只是却是喝了许多酒,几乎不省人事。我瞧着顾公子的样子,倒不像是真心要和表小姐成亲似的。可奇怪的是,偏顾公子在人前又给表姐脸面。不过大小姐回来之后,顾公子得了消息,欣喜若狂,当下便是拉着表小姐回来了——还又问了一回,说让表小姐别忘了答应过的事情。表小姐当时面色挺难看的。而当天从沈家回来之后,顾公子对表小姐忽然就冷淡了。连后院儿都不进了。”

沈玉阑本来无心听金荷的婚后生活,可是在听见藏雪描述金荷的低声下气的时候,还是禁不住的叹了一口气——这就是金荷想要的?

此时此刻,沈玉阑几乎确定,金荷是喜欢上了顾蒙,要嫁给顾蒙,也是她一心想求的事情。而顾蒙的态度……却是让沈玉阑突然就想起了那日顾蒙执着的话来。一时之间,不禁有些头疼起来。

章节目录第一百七十九章 祈福

郭氏的病情一直不得好转,甚至一天天的,更是加重了起来——原本倒是有几分起色了,不过在沈玉阑回府之后,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却是又恶化起来。( )

为此,也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谣言,竟说沈玉阑和郭氏相克,不能相容。

沈玉阑自然也有所耳闻——她在府里经营这么多年,耳目众多,埋藏极深,即便是经过一场打击,却是也不可能被完全去除的。更何况,这些谣言传得凶了,谁不知道?只差没明着说罢了。想知道,还不容易?

沈玉阑对这谣言一笑置之,只叫来了李氏:“府里传出这样的谣言,让人知道了,还只说姨娘不会管家。”

李氏本也不在意,此时听了这话,顿时也是一凛:“那我回头就敲打敲打他们,再查查,这谣言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沈府里虽然不小,可也着实不算大——问不出详细的,大概最开始从哪里传出来的,却是能问出来的。

沈玉阑叹了一口气:“倒是也不用查了——这谣言,不管是谁传出来的,都是背后有人指使的。你只想想对谁最有利就是了。”

李氏一皱眉:“太太和二小姐?可是这既然是谣言,那自然就影响不了什么。太太和二小姐,又是何意?”

“别忘了,郭氏若真不好了。我作为晚辈,总该尽孝心的——到时候真有人算出来,是我克了郭氏,你说,我该不该为了长辈,避出去?说来说去,还是不想将我留在沈家罢了。”沈玉阑冷笑摇头——这个伎俩虽然浅显,可却是十分管用的。作为晚辈,她还真不好说不做什么。可是真出了沈家,谁知道,会不会再来一出,什么寺庙失火案?

李氏想了想,忽然笑了:“既然他们是这个意思,那咱们不妨也仿效一回。( )太太不是不好么?既然太医的药吃了都不管用,咱们不妨请个巫医来?太太作孽颇多,这鬼魂复仇,也说得过去——”

“嗯。就这么办吧。”倒是和她想得差不多,所以沈玉阑也就没在说什么。

李氏的办事速度自然是很快的,隔日便是请了极其有名的巫医前来——也没征求郭氏和沈玉珊的同意,等到她们二人知道的时候,巫医已经去了。

郭氏大发雷霆:“还不给我叉出去,什么巫医,不过是江湖术士和骗子罢了。李氏,你听信巫蛊,老爷知道了,必然要狠狠罚你。”

李氏低垂着头,抹了抹眼睛:“我也是为了太太——况且,这巫师是极有名的,先太后也是请他施过法的。听说十分灵验——”

沈玉阑也是点头:“不管有没有效果,咱们权当是死马当成活马医罢了。太太缠绵病榻许久,我们也是担心极了。再说,妹妹就要出门子了,太太还不快点好起来,可怎么得了?难道竟是要李姨娘来送妹妹出门子?”先前金荷嫁入顾家,郭氏身子还好,强撑着起来了。可是现在郭氏却是连强撑着爬起来都做不到了——更别说等到沈玉珊出门子的时候了。

若到时候真由李氏来送沈玉珊出门子,那沈玉珊的脸面……固然沈峻之不在情有可原,可是郭氏是沈玉珊的生母,又是主母。连郭氏也不在,那成了什么了?

沈玉阑看着郭氏,盈盈而笑,面上神态再诚恳不过。

纵然是沈玉珊,听了这话之后,也是闭上了嘴巴,一副犹豫的样子——沈玉珊性子高傲得很,真要由一个姨娘送她出门子,那可是比打她脸还难受呢。

郭氏同样也是动心了:“果真是替太后做过法事的?”那副样子,分明是不相信。( )

沈玉阑就笑:“自然是真的。这个我们可不敢撒谎——太太也放心,这次我们是真心想让您好起来。要知道,我还没出嫁呢,若是您……我可是要守孝的。”

这话固然难听,顿时让沈玉珊和郭氏沉了脸,可是却也让二人都放了心——原本还担心李氏趁机做什么手脚,听了这话之后二人都是霍然开朗:可不是么?郭氏真有个三长两短,那沈玉阑可是要守孝的。纵然不是生母,可是毕竟是继母,三年热孝是跑不掉的。

再过三年,沈玉阑就是老姑娘了,可是嫁不出去了。任谁,怕是也不会拿这个事情来开玩笑。

所以郭氏定了定心,便是点头同意了:“既然你们一片心意,那就我也就不推辞了。”一时嘴角又情不自禁的带出笑意来——沈玉阑虽然一直不受她的掌控,可是她到底是长辈,这会子也就看出优劣了。沈玉阑本身再大,还不是不能将她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