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想着,他脸上的笑意更浓,凉凉地出了声道:“今日果然是大开了眼界啊…”@a

☆、第九十八章 春宴(七)

谁都没有想到在这样诡异的氛围之下,凤血歌会是说出这一句话来,阮明道本还怨着自己那宝贝女儿说的那一句话实在是没有头脑,这种事情自己知道也就算了,怎么能够在大庭广众之下,还是当着陛下的面说出了口。

虽说,刚刚那意图这宴上的人算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是至少大家也顶多就是心知肚明,眼下被碧兰这么一说,昭然在了面上,反倒是让人头疼了。阮明道知道碧兰不是故意的。自己生的女儿,难道他自己还不晓得么,碧兰是被气糊涂了,才会一时之间说出这种话来,他不能怪碧兰,如果换成了碧兰那个年纪,年轻气盛的,阮明道觉得自己也是有可能会做出同碧兰一样的事情来的。

宋珩,这个女子是他这个看人无数,唯一看走了眼的,阮明道不是承认自己老眼昏花,而是觉得宋珩这人就同一个妖孽似的,藏的太深,那爪子太尖利,逮住了机会就会狠狠地一爪下去半点也是不给喘息的机会。

阮明道没有想到宋珩居然能够全身而退,他是那般地信任自己的那个侄儿,觉得宋珩再怎么能干,也绝对不会是自己那个武状元出身的侄儿能干,却不想阮影竟然会是这么是不中用,居然半根毫毛都没能伤了宋珩,且在大庭广众一下落了败,真是掉光阮家的颜面。最可恨的居然是毒飞镖都不能让她伤了分毫,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叫她拿到了这么一个飞镖让她跑到了庆历帝的面前说了这么一通。

阮明道的身后有着冷汗的溢出,原本这事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可宋珩那一番话说的实在是难听极了,居然以辞官为由,那字字句句说的都是他仗势欺人仅凭一人之力就能够主掌一个朝臣的生死。

这些话太有歧义了,主掌生死的只有陛下一个人,他这样,一个谋害朝臣的罪名实在是太过鲜明了,怎么能够叫人不觉得害怕呢!

且南嘉国的凤血歌,他刚刚那一句话是怎么一个意思,怎么听怎么像是在维护着宋珩那个贱丫头一般,阮明道知道自己眼下不好再说什么,多说一句就是错,眼下这个时候只能认错。

阮明道用眼角看了一眼宋珩,这小贱人一张脸是面沉如水,低头垂眉的模样温顺要命,怎么看都觉得这个女子温柔的很,一点危害都没有,最是妖孽的女子就像是这样的,有着最温柔的面孔,实际上却有着最坏的心思,宋珩就是这样的女子,面上总是看着很和善,实际上却像是一把刀,拔出来之后就是要沾点血才会收回来。

庆历帝看着眼前这情况,他觉得越发有些头疼了起来,他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宋珩,又瞧了一眼阮明道,又看了一眼凤血歌,庆历帝还多看了凤血歌两眼,刚刚凤血歌说的那话,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意思,说是大开眼界,指的是刚刚那一场比赛呢,还是指眼下这场面?!但是在大庭广众之下闹出这种事情来,庆历帝也觉得有些难以交代,这般看着阮明道的时候,整个人的眼神也渐渐地冷了下来。

“阮卿,你可知错?”

庆历帝问着,声音冷上了几分,阮明道是老臣子了,在庆历帝即位的时候便是已经为臣了,自然对庆历帝的所有一切很是熟悉,他每每在处置人的时候,就会声音渐渐地冷了下来,就像渐渐离近冬日的时候,风里面带着的那些冷意。

庆历帝的声音不响,可从刚刚开始便是没有人开口说一句话,所以整个场面都是寂静无比的,就连一旁端着酒壶伺候的太监王德海也是没有预料到会出这样的结果,他朝着跪在地上的阮丞相多看了一眼,在心中嘀咕了一声,这阮丞相也是十成十太过于胆大了,要是真的记恨着人,在回去的时候趁着无人,随便找两个人杀了宋珩就行了,还不会惹上一身的荤腥。

“老臣知罪,老臣知罪!”阮明道连连说道,朝着庆历帝有是磕了两个头,“老臣不过就是想同宋大人开一处玩笑罢了,想着宋大人身手敏捷自然不会有任何的损伤的,老臣真的不过就是想开一处无伤大雅的玩笑罢了。”

阮明道想着,现在这个时候自己是说什么都是错,但是唯一一点不能说错的就是自己并非是有意诛杀宋珩的,不过就是一些个无心之失而已,只要自己咬死了这一点怎么都不松口的话,谁都不能耐他如何。

阮香宜原本也有些慌神,正想着要怎么把这件事情给糊弄过去,兹事体大,现在当着这么多朝臣还有使臣的面子上,想必陛下可能会重重地罚上兄长一会,当然宋珩眼下没有受伤,所以陛下是不会要了兄长的性命的,但是旁的处罚肯定也是少不了的。

正在她心慌的六神无主的时候,忽然听到了阮丞相说的这些个话,阮香宜一下子像是被点醒了一样:“是呀,陛下!宋大人总是半点面子都不留给哥哥,哥哥只是气糊涂了,这才想着要给宋大人一个小小的教训,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罢了,现在宋大人也是半点损伤也没有的,陛下就不要同哥哥置气了。”

阮香宜这些话说的是极其轻飘的,半点也没有当做一回事的姿态。

“皇后娘娘这说得是什么话!”一直抱着九皇子的穆贵妃突然之间出了声,她看了跪在地上半丝不动的宋珩,想着在一个月前要不是这个女子带了自己的孩子闯入了自己被隔离的宫中,只怕是自己倒死都要带着这么一个遗憾。穆贵妃后来也想了很多,在后宫之中一个母亲的荣耀才是真正能够保障自己的孩子健康成长的先决条件,如果她一旦死了,太后已经老迈,而皇后作为中宫之首,眼下正值中年,她的孩子多半也就到了皇后的膝下去了。穆贵妃在宫中有些年头了,对于皇后,她是畏惧的,也不想自己的孩子会在皇后的膝下变成像是阮丞相这般奸佞之人。

后来,是四皇子带了一名军医来给她看了病,那宋珩倒是一个极其守信的人,说着会给自己带人来看病,果真还是做到了。

眼下见到宋珩遭遇到了这种事情,念及她的恩情,穆贵妃就觉得自己应该帮着开口说上一句公道的话,再者,穆贵妃帮着宋珩的时候自己心底里头也是多多少少有着一些私心,宋珩帮过自己一回,自己帮宋珩一回原本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但是穆贵妃想着,若是日后,日后自己真的有不测的时候,希望宋珩也能够念着这一星半点的恩情,能够多顾念一下她的孩子。穆贵妃相信宋珩是能够做到的,即便她不能出面的时候,那四皇子也会是在旁边帮衬着。

穆贵妃看着皇后,缓缓道:“皇后娘娘这话可就错了,宋大人没有中招那是因为宋大人自个武功高强,反应灵敏。可若是宋大人一时之间要是没有躲过,那岂不是要白白葬送了一条性命,一个大臣的性命如此枉送,叫旁的卿家要如何想如何来面对这事?若是宋大人真的没有躲过,丧命之后皇后同阮丞相又会如何?难道要说,这不过是因为宋大人自己命运不济,功夫不好的缘故吗?”

“穆贵妃娘娘说的极是,父皇,儿臣觉得这事已经不若阮丞相说的那般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没有人会开这种玩笑!”百里流觞站了起来道,“宋大人未曾犯错,若是真心不如阮状元而输了也就罢了,用这种卑劣的手段,罔顾他人性命,这着实叫儿臣们心凉,不知道他日儿臣们若是犯了什么错处得罪了阮丞相,阮丞相是否会也会用同样的事情来对待儿臣们!”

百里流觞这个人一向是冷漠的,在朝堂之上,从不偏袒任何一个人,也从不为别的人出头,他的声音清冷的很,残酷无情的很,他身上有着隐忍的怒气。

“睿王殿下,老臣怎敢?老臣只是一时之间鬼迷心窍罢了,真的只是鬼迷心窍,只是,只是想同宋大人开一个玩笑而已,并非真的想要取了宋珩的性命而已。”阮明道身上的冷汗已经快要汇集成一条小溪了,他是真的没有想到这一重,他也是很后悔。

“玩笑?”百里流觞冷笑了一声,“玩笑会用淬了毒的暗器?这玩笑委实也开的太大了一点?”

那暗器泛着幽然的蓝光,那不是淬过了毒那算是什么。

阮明道终究是无言以对了,他怎么就忘记了,这暗器是淬了毒的,眼下宋珩手上有着一枚作为证物的存在,这已经是他所抵赖不掉的事实。

阮香宜脸上瞬间变得苍白无力了起来,整个人几乎是扶着案几才没有当场昏倒,可眼前还是有些发黑,只觉得自己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喘不过气来。

阮碧兰眼前这变化,她晓得大势已去,她的爹爹是逃不脱一个罪名了,姑姑在这个时候也已经是不能力挽狂澜了,瞧瞧姑姑眼下这灰败的脸色,她心中又焦又急,知道这是自己一时之间嘴快惹来的祸事,她也很想直接一巴掌打死自己,她看着百里流觞,这个从来都没有将女子放在心头上的如同谪仙一般的男人今日居然会为了一个女子如此这样的维护,明明知道他的心底没有自己,可阮碧兰瞧见百里流觞竟然会为了宋珩做到这个地步,她的心就像是被一把利刃狠狠地割了一刀一样,鲜血淋漓。

“睿王殿下这般的维护宋珩,眼下即便是黑的也是要说成白的吧,也不知道这宋珩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竟然是叫睿王殿下如此的心急维护,想来,睿王同宋珩两个人的关系非同一般吧?”

阮碧兰听到自己的声音这样响起,一字一字之中都带着怨毒,妒忌,还有深深的不甘。阮碧兰晓得自己说出这种话来代表着什么意思,她这是在暗喻宋珩同睿王之间有些不清不楚,她晓得原本就是有着这些个风声在的,从宋珩当上教头之后,这个传言便是有了。那个时候,阮碧兰都不会放在心上,因为她晓得睿王不是这样的一个人,也一直觉得宋珩那样的女子,百里流觞绝对不会看上的。

可她终究还是错了,她是很喜欢睿王不错,但是现在她更希望的是自己的父亲好好的,半点事情也无,那怕是用这些个龌龊的事情来为自己的父亲开脱了。

“阮小姐,你这些话损及的可是两个人的名声!”百里绍宇原本还笑意盈盈地看着这事态的发展,可在听到阮碧兰这污蔑宋珩和流觞之间的事情,他也有些恼怒,流觞的名声和宋珩的名节怎么能够容得人这样的污蔑!

“是吗?可大家私下里头多是这般说的。”阮碧兰淡淡地说着,“无风不起浪。”

阮碧兰的视线朝着那些个朝臣看去,有些朝臣听到阮碧兰这话的时候,多多少少都是有些心虚了一些,闪躲着眼神着,有些风言浪语的,他们多半也是有说过一些的,这些话当然是不敢说的。

“睿王同宋大人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吧,怎么这般地护着人呢,这怜香惜玉之心…”

阮碧兰也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她的话被一道温润的声音给打断了。

“阮小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之举委实太难看了一些,或许阮小姐的心思太过龌龊了一些,才会觉得人人便是这般的不堪了吧!”

阮碧兰瞪着那缓缓走近的一个身影,那人穿着青色的儒衫,以一只玉簪束着头发,那眉眼润到了极致,像是一道扑面而来的春风,转眼之间就是已经走到了面前来,他朝着殿上的庆历帝作偮行礼:“草民沈从墨拜见吾皇,愿吾皇万岁金安。”

“是哀家做主叫人将从墨这个孩子请了过来,想着这大好的春光,也该叫这孩子好好瞧上一瞧,整日整日地呆在藏剑山庄里头也不知道在钻研些个什么!”太后轻轻一笑,让沈从墨起了身,在看到跪在地上的两个人的时候,太后的眉头微微地蹙起,“却不想倒是叫从墨这孩子徒然看了一场笑话!”

宋珩听到萧太后用那么熟稔的声音叫着沈从墨,原本她就已经是有些疑惑沈从墨怎么会突然之间来了春宴上,想不到还是太后亲自想请,宋珩心中有些疑惑,沈从墨不是说过,沈家是同朝堂不沾染上关系的么?

沈从墨从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瞧见了跪在了地上的宋珩,他从那头走来,于百花绽放之中,只瞧见了这个清冷的声音,这一抹全然的素白,原来真当将一个女子放在心上的时候,就是这样的模样,纵使茫茫人海之中,他也是能够一眼瞧出那个女子的,将她认出。

沈家并非同朝廷一点关系也无,为了笼络沈家,从建国之初,圣祖帝曾以公主下嫁,这两百多年来,皇朝之中也不乏以公主郡主之尊的下嫁于沈家,沈家的血脉也可算是多少带了一些皇室血统,到了最近些年同皇室最亲密的联系,大约就是沈从墨的祖父辈,娶得是当今太后一母同胞的妹妹,如果较真起来,沈从墨还得唤萧太后一声“姑婆”。

沈从墨自幼失估,萧太后也算是疼爱自己这个侄孙的小辈,有些什么稀罕的玩意也从来都不会落下,即便是这一次的春宴,也想着这个小辈,叫了出来一同赏花。

“的确是一场笑话,宋家小姐这样的人,怎么是能够忍受旁人的折辱!”沈从墨沉声道,“她这般的人,怎么该是让人闲言碎语的。阮小姐那些个话,说的太过难听了,半点也是没有大家闺秀的模样,阮小姐,你这般太难看了!”

沈从墨的话不轻不重,却让阮碧兰分外觉得有些受辱,她一贯是最在乎颜面的,眼下被沈从墨说自己是半点也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这的确叫阮碧兰难以忍受。

她涨红了脸,厉声道:“是不是,宋珩同睿王殿下自己心中最是清楚。”

“阮小姐,同宋小姐道歉!”沈从墨转过了身,他一贯是那温润的模样,从来不曾对人疾言厉色,即便那一夜在船上大皇子逼着他的时候他也没有恼怒到如今的这个地步的,他几乎是以厉声喝着阮碧兰,一字一句地道,“我要你即可同宋小姐道歉!”

“不——”阮碧兰坚定地道,她看着眼前这个书生模样的男人,沈家,北雍第一家,居然连她也这般护着宋珩,这宋珩到底是做了些什么,竟然能惹得这一个手握兵权,一个富甲天下的人为了她这般!“我爹爹是丞相,我姑姑是皇后,我绝不道歉!”

沈从墨从袖中掏出了一样东西,那一块令牌,铁色的模样,上面有着鲜红的九条龙印,他看着阮碧兰:“宋小姐眼下是从三品的官员,未来为我沈家庄主夫人,不知道这些个身份,够不够格让阮小姐同宋小姐道歉?阮小姐,你不过是仗着自己父亲和皇后娘娘的庇佑罢了,如此出言不逊,折辱朝廷命官理当掌嘴四十。”

阮碧兰早就已经听闻沈家有着开国圣祖皇帝赐下的丹书铁劵,眼下就瞧见那免死罪的铁券在自己的面前,她微微一抖,软在了当场。

沈从墨转过了身,站直了身子,朝着庆历帝道:“草民早已对宋小姐倾心许久,此次原本就是想求陛下赐下婚约,却不想遇上了自己心仪的女子这般受辱,烦请陛下为宋小姐主持公道才好。”

庆历帝微微一皱眉,沉声道:“阮小姐折辱朝廷命官,理应杖责,眼下就罚阮小姐杖责二十,掌嘴四十。”

阮明道听到这惩处,他微微一抖,却半点也不敢出声为阮碧兰求情,这金口玉言一开,是注定逃不了这顿刑法的、

“阮卿,你委实叫朕失望了,阮丞相官降三级,为太常寺卿吧!”庆历帝道,“皇后失德,便由穆贵妃暂领中宫之责,掌管后宫处理后宫大小事务。”

阮明道脸色苍白如纸,他扑在了地上,缓缓地道:“谢主隆恩。”

阮皇后双手发抖,她微微地侧过了身子,整个人像是刚刚从寒潭里面打捞出来的一般,不停地抖着,自己手上那漂亮而又精致的指套掉在了地上也不自知,她的声音里头带了哭腔,“臣妾,遵旨!”

阮皇后觉得自己胸口之中有着血气的上涌,她从扣子里头抽出了自己的帕子,堪堪地掩在嘴上,咳嗽了两声,只觉得嘴里面满是咸腥的味道,这微微低头一看,才瞧见帕子上沾了一口殷红的鲜血,竟然已经是被气到吐了鲜血的地步。

阮香宜看了一眼坐在龙椅上的庆历帝,他并未发现自己咳血的事情,他的目光皆是看在那刚刚出现,沈家唯一继承人沈从墨的身上,就连太后也是目中含笑地看着沈从墨。

她是一直都知道沈家对于北雍皇朝的重要的,今日如果不是沈从墨的突然出现,阮香宜觉得自己的兄长同自己并未会受这般严厉的惩处,不过是大惩小戒罢了,阮香宜几乎不敢去想象刚刚被拖了下去的碧兰,那二十下廷杖还有四十下的掌嘴,碧兰是如何能够承受得住啊,这宋珩实在运气太好了一些!

阮香宜捏紧了自己手上这沾染上血气的帕子,捏得紧紧的,就像是当宋珩一般地捏着。

沈从墨恍然未觉旁人的视线,他朝着宋珩伸出了手,缓缓道:“没事了,你往日护我良多,今日总算轮到我来护着阿珩你一回了。”

宋珩抬了头,看了沈从墨一眼,他眼角眉梢都是笑,那一只微微带着茧的手掌心摊在自己的面前,等着。

百里流觞看了沈从墨一眼,他张口欲言,却是被百里绍宇扯住了袖子。

------题外话------

我感冒好的差不多了,只剩下咳嗽了,哦呵呵呵,痊愈在望了…我要奋斗,我要努力…@a

☆、第九十九章 春宴(八)

百里流觞低着头看着自己的三哥,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阻拦下自己。

百里绍宇从小同百里流觞交好,怎么会不知道此时此刻的他是要准备说些什么话的,但是现在说这些话。他并不觉得还有什么意义,甚至于,他并不想让流觞将那些话说出口。

百里绍宇几乎是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将人拉坐了下来,那衣袖子几乎是拉得快变形了,“气了?”

百里流觞闷闷地坐了下来,他看着自己的三哥,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阻拦住自己。

“你早就知道他待她有心不是么?”百里绍宇看着百里流觞,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其实他们都知道沈从墨待宋珩是有心的,从那个时候在船上的时候,他已经瞧出来了,流觞也不可能不知道,眼下沈从墨在众人面前坦诚这样的心思,只能证明他是认真的。流觞的心思他懂。

“你是真想要因为一个宋珩而想要同藏剑山庄翻了脸面不可?你这么做的话,大皇兄大约会很高兴,”百里绍宇拍了拍百里流觞的肩膀,“你不是说,你愿以一生征战换她一世笑颜的么,沈家有圣祖陛下的丹书铁劵,即便是父皇也得给沈家三分颜面,她同从墨一起,也未尝不是一个好的归宿。你也是晓得从墨这个人的,一贯对女子克制有礼,可他待宋珩是真心实意的。流觞,中意一个女子,并非是要绑在自己手心才会觉得欢喜。”

最后百里绍宇的声音很是语重心长,有着和他这个年纪和往常的秉性不相同的沉稳,“我们都太过复杂了,她不适合生长在皇家,沈家与皇家不同,你知道的…”

百里流觞沉默不做声,他并非找不到别的话去反驳自己三哥的话,的确,身为皇子在旁人觉得他们是享受了无上的荣光,可同时他们也付出了一些东西,在皇家,更多的是身不由己。

百里流觞看着那对着宋珩伸出手的沈从墨,平心而论,沈从墨着实是一个好的男子,温润至极的那么一个人,比不管是家室还是别的,也都可以算是拔尖的,最难能可贵的,从刚刚来看,沈从墨是真心喜欢宋珩的,居然为了维护她,甚至以丹书铁劵来让阮碧兰向她道歉。沈家的生活要比皇宫之中安定上太多了。

如果…

百里流觞看了一眼那还跪在地上的宋珩,又看了一眼对着宋珩伸出手的沈从墨,最后,他看到宋珩伸出了手,握上了沈从墨的,那一瞬,百里流觞瞧见沈从墨的眼中有着浓浓的笑意。

他想,沈从墨是真心在意宋珩的,而宋珩,应该也不是全然都是无动于衷吧,他也瞧见了宋珩似乎低声说了一句什么,而沈从墨眼睛里面的笑意更加浓郁了一些。

百里流觞原本还想要阻止,但是看到那一幕的时候,他觉得,其实这样也挺好的,真的…

一个安定的生活,或许才是每个女子最想要的吧。

在庆历帝的一声“宋卿起身”的声中,宋珩看了沈从墨伸到自己面前的那一只手,她伸出了手,借了力站起了身,在站起身的时候,宋珩以只有沈从墨同她能够听到的声音低低地说了一句“你多管闲事了。”

沈从墨听到了宋珩这一句话,嘴角带了笑意,他就晓得宋珩一定是会嫌弃他的,可他并不在意。

“阿珩可是在担心我?”沈从墨轻声问着。

宋珩看了沈从墨一眼,她觉得沈从墨这个人实在是太能够自来熟了,不过刚刚如果不是沈从墨的突然之间出现,恐怕阮丞相还不会得到这么大的惩罚,官降三品,这个惩处的确可算是一个很大的惩罚了。

宋珩看了阮明道一眼,他的面色如同死灰一般的难看,木然地跪在地上,他的头微微低垂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地面,她看不清楚阮明道现在是怎么样的一个模样,但是可想而知,宋珩想,他的心底里头肯定是恨死了自己的,从丞相一职到现在的三品太常寺卿,太常寺卿可以算是一个闲职,没什么实权一般。宋珩清楚地知道,或许刚刚庆历帝的确是有了心思要惩罚阮明道,但是绝对不会像是眼下这样狠的惩处。

宋珩又看了一眼在金座上的皇后一眼,她的脸色难看得狠,却是半点话都不敢再说出来的,因为自己刚刚的那错处已经是丢失了金印,要是现在她再说一些有的没的事情,她怕自己会后位不保。

阮香宜明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眼下只要自己忍过这一口气,不怕是没有别的机会再东山再起重新拿回自己的金印。

阮香宜绍了一眼宋珩,又扫了一眼那穆贵妃一眼,她就是知道这穆贵妃绝对是一个不省油的灯,不过,她也不能得意多久的。

“你就不怕阮家报复你?”

宋珩又低声问了一句,阮丞相…不,已经是不能叫他阮丞相了,而是应该称之为阮太常寺卿一贯的睚眦必较,又有阮皇后帮衬着,只要寻到了机会肯定是要往上再爬上去的,到时候肯定是要报复回来,她宋珩必定是首当其中的人,而帮助了她的沈从墨肯定也是逃离不了,一并要被算计在内的。

所以,在能打落水狗的时候,一定要下手狠重,绝对不能再有让他们翻身的机会!

沈从墨摇了摇头,他从来不怕这种事情的,他只是怕眼前这个女子受了委屈,她无事,他就心安了。宋珩重新回了坐,坐到了永宁的身边。

宋成看了一眼那沈从墨,陛下已经是热切地张罗了人在太后的座位旁设下了酒席,那姿态也很是亲近的模样。

他是早就已经听说过了藏剑山庄的大名,北雍第一家。也晓得现在当家的虽然是沈从墨的叔叔沈从年,但是这个人早就已经瘫痪在床多年,实际上掌权的也就是这个不过二十来岁的年轻人。

沈家在北雍也算是一个高不可攀的人家,历代血脉里头还带了一些皇室的血统,即便现在皇上把宁王的郡主指给了沈从墨也不算是一件很稀罕的事情,沈家就是这样的人家。

可眼下,沈从墨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在圣上百官的面前,还有旁的使者面前说出了这样的话来,他居然称呼宋珩为藏剑山庄未来的庄主夫人,那便是代表着,他是要娶了宋珩的?!

想到这处,宋成又朝着宋珩看了一眼,他这个女儿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心思,他也是一贯不知道宋珩的心思的,但是现在沈从墨都已经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了这种话了,一个女子同男人牵扯上了关系,又没有半点的婚约在的,这多半还是有些难堪的。女子是父亲的好砝码,原本宋成还打算着,要是睿王真的对宋珩有意思,就算是不能成一个正妃,那么当一个侧妃也好,现在…藏剑山庄虽然是比不上睿王殿下这种皇亲国戚,但是也是一户顶尖的人家,沈从墨都已经放出这样的话来了,金陵城里面大约是没有人会为宋珩到宋家下帖子了,眼下,他可是要好好地巴着沈家才行。

凤血歌看了那从斜里杀出的沈从墨两眼,默不作声地转着自己手上的酒杯,一抬头却见那晚晚举了一杯酒坐在自己身旁,她伸出了手,将自己手上的酒杯同凤血歌已经喝了一杯还没有满上的酒杯轻轻地碰了碰。

“国师,你看咱们一起哀悼一下如何?”晚晚颇是认真地同凤血歌道。

“有什么可哀悼的?”

凤血歌颇为有些头疼,只觉得这晚晚公主实在是腻的慌,动不动就是蹭到了身边,特别的扰人亲近,说着那些不着边际的话。

“你哀悼你看上的人儿有了主,我哀悼那般才俊的人儿都是喜欢上了我欣赏的姑娘!”晚晚看着凤血歌分外严肃地道,“国师,想来咱们两人天生就是应该在一起的!”

凤血歌手上的酒杯“喀”的一声裂成四瓣,他轻轻一握,粉末从自己的手掌心落了下来,他的面色有着一种曰为和蔼的色调:“晚晚公主,我虽不喜欢对女人动手,但是不代表着我不对对女人动手。”

“…”

晚晚有些委委屈屈地望着凤血歌,半晌之后才道,“你这是恼羞成怒了吧,果断是吧?!”

太后同沈从墨说了两句家常,她也是许久未见自己这个侄外孙了,不免地悼念上了两句

“你这孩子最是气色不大好,庄子里头的事情竟是有这般忙的?比我上一次瞧你的时候还是瘦上了几分呐!”萧太后缓缓道,“有什么事情要比你这身子还重要的?”

沈从墨只是虚虚地笑着,他这箭伤是养好了,不过自己到底还是底子弱了一点。

“不过你们沈家一贯的一脉单传,你也早就已经到了娶妻的年纪,每每总是对哀家说着不急不急的,这一次,你可是认真的?”萧太后眼角看了一眼宋珩之后又对着沈从墨道,“你到底是怎般的心思,若是真的瞧上了人,便选个日子定了下来吧!我瞧着那宋珩身子挺是康健的,定能为你沈家传下个香火的。”

沈从墨神色之中有些尴尬,“太后,不急。”

“这还不急的?”萧太后逾越道,“你方才不是都为了宋家那丫头这般了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她是你未来的夫人。哀家也是过来人,你这心思是半点也瞒不住哀家的,你眼下这不急是怎么个意思?”

沈从墨的耳根有些略略地发红,他看了一眼宋珩,宋珩正在同永宁说着话,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两个人凑得极近,他就这样地看着她,看着她安然无恙他就觉得心安了。

往年时候的春宴,太后也会派人传了帖子到庄里头来,不过沈从墨一贯是不参与这种皇家盛宴的,他一直就守着藏剑山庄,守着那一口铸剑池,也觉得亲近。

但是今年的时候,他破例来参加了,只因为想要来看她一眼,即便是远远地看她一眼也好。临来的时候,突然有些事情,所以他迟来了一些,却不想这一迟来便是看到她跪在那边,阮碧兰说着那样不堪的话,他怎么能够容许自己喜欢的女子再次受这样的折辱。

他是想娶她为妻的,很想很想。

“她还小了一些,她对我…可能不大喜欢。”沈从墨笑了笑,“无妨,我可以等她,等她再大一些,若是她有旁的喜欢的人便算了,刚刚我也只是为了维护她才这般说的。”

萧太后听到沈从墨说宋珩小了一点的时候,倒也是认同的,那小丫头委实是小了一点,想着先把亲事定了下来也成,等到及鬂之后就可成婚了,但是这听完沈从墨后面那一句话的时候,萧太后轻叱了一声:“痴儿!”

沈从墨听着太后轻责自己这一句,轻轻地笑开了,痴儿便是痴儿吧,他就是想要她过的好一些罢了。

这一顿酒席,百里流觞想自己是吃的最食不知味的,也是记忆之中最难吃的一顿宴席了。这宴席才将将结束,阮明道便是找了一个借口先行离席了,因为阮碧兰那一身是伤的正等着救治,他就算是恨死了宋珩也不能在现在这个档口上在做出点什么来,只能咬着牙忍住了。

阮香宜心中也很是焦急的,可她身为皇后,不能离了这里,只能是陪着笑,同人周旋着,心中一个劲地祈求着碧兰千万不能有事,一想到那杖责二十同那四十下掌嘴,阮香宜的心中就是一抽一抽的疼。

午后叫人困乏,那东极国的二皇子孤成鸣是兴致极高的,这桃林附近便是皇家猎场,百里流觞心中郁闷的慌,便是陪着孤成鸣一同去打了猎,晚晚对于打猎的事情也是很有兴趣的,也便跟着一同去了,于是又有些个朝臣也跟着稀稀拉拉地去了。

不去打猎的,便是一场春宴的诗会,很是风雅,这一贯就是百里绍宇的最爱,由皇后主持着,朝臣,名媛,皇子皆在,好不热闹。

凤血歌在酒席一撤下之后便是不知道上了哪里去了,宋珩料想,这个嫌弃吵闹的男人大约又是在桃花林之中设置了什么阵法,让自己宁静而致远去了。

太后一贯午后要午睡一下,永宁便是陪着一同去了帐中,而圣上自有一些奏章还没有批阅完,也就不陪着这些个场面了。

宋珩对于这种风花雪月的事情一贯的不感兴趣,正在想着用个什么样的理由拐了出去,只见九皇子百里明玥拽了自己的裙摆抬着头对着自己叫了一声,“姐姐!”

“九皇子殿下!”宋珩低头看着百里明玥,脸上挂上了笑。

“小九倒是颇喜欢宋大人的,本宫一向是不擅长这些个诗词歌赋的,也就不在这边献丑了,宋大人若是有空,陪本宫随意走走可好?”穆贵妃微笑地看着宋珩问道。

“自然是好的,娘娘想走,宋珩便陪着!”宋珩点了点头,她知道,这是穆贵妃故意这么说着,大约是有什么话要私下对着自己说的缘故,这才指了九皇子殿下来自己的身边。

“妹妹这般就走了,可是不大好吧?”阮香宜看了一眼穆贵妃,冷冷道,“陛下眼下让你掌管后宫事宜,眼下这个诗会怎么说也是该由妹妹你来主持才对。”

“皇后娘娘说笑呢,臣妾出生乡野,没念过几年书,哪里懂什么诗词歌赋,讨讨陛下的欢心也倒算了,娘娘当年才女之名响灌金陵,臣妾怎么敢班门弄斧呢!要是说错了什么话,传到陛下的耳中可就不好了,不过臣妾觉得吧,即便是说错了什么,臣妾除了九皇子殿下,也没什么可失去的。”

穆贵妃朝着皇后端端正正地行了一个宫礼,便是牵着九皇子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开去。

穆贵妃这些话,虽然是赞誉皇后有才学之名,但是在背地里面也是狠狠地踩了皇后一脚,结合午膳的事情,谁都知道皇后已经是在众人面前失德了,穆贵妃就是暗讽了皇后空有才学之名,不得圣心。

皇后的手微微抖了抖,她带着怒意看着那渐渐远去的身影,她就知道,这宋珩的小贱人肯定是和穆贵妃有什么牵连的,想着今天这事,这最后最大得利的,竟然会是穆贵妃这个从山野之中来村妇,这就已经是叫她难以平静的了,她居然就这般轻飘飘地得到了自己付出了这么多年才辛苦拿到手的东西!

穆贵妃走得远了一些,在夭夭桃花林之中,她朝着宋珩行了一个礼,“本宫多谢宋大人当日的相助,若是没有宋大人,也便是没有本宫的今日了!”

穆贵妃心中还是感念着宋珩他日里头做的事情。

“娘娘严重了,今日娘娘便是也已经救助了宋珩一回么,这一报还一报,娘娘也算是还了!”宋珩扶起了穆贵妃含笑道,“不过眼下,宋珩倒是有一件事要请娘娘帮忙的。”

“宋大人但说无妨,本宫能力所及之处,必定是会帮大人一回的!”穆贵妃肯定道。

“娘娘,你眼下虽是代了皇后的职责,但是皇后依旧在的话,你这手上的权利早晚还是要归还于她的,到时候皇后,定是不会放过你我的!”宋珩靠近了穆贵妃轻声道,“不如就此铲除了阮氏一门可好?”

穆贵妃听到宋珩这么说,她看了看自己手上还牵着的九皇子,她想了想之后,蹲下了身对着百里明玥道:“玥儿,母妃有些口渴,你去叫人给母妃和宋姐姐送两杯茶来可好?”

百里明玥看了穆贵妃一眼,又看了一眼宋珩,乖巧地点了点头,迈开那小短腿跑了开去。

“宋大人——”穆贵妃站起了身,看着宋珩,“你可晓得你在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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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上部门有聚餐,回来的迟了,明天会多更…@a

☆、第一百章 春宴(八)

穆贵妃看着宋珩,像是在确定她刚刚是一时兴起,还是要试探着她,她刚刚说的那些话,实在是太重大了,铲除阮氏一门,这代表着什么,那代表着将会是同朝堂之上大半的人作对,这些有些是文臣,还有些是武臣。

宋珩说出这种话来,委实也太过胆大了一些。

“娘娘,你是不是觉得阮氏一族的触角已经深入朝堂,又有皇后的相助,必定是坚不可摧的?”宋珩慢慢悠悠地说着,像是知道穆贵妃心中的想法一样,“可你要知道,朝堂之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你看现在依附着阮家的,不过就是因为他们势大罢了,但是如果有一天,阮家倒了,娘娘你觉得那些个人还会依靠着阮家么,不,他们不会,树倒猢狲散。他们只会忙着撇清关系,没有借机落井下石已经算是不错了,那里还会想到要拉一把。”

宋珩看着穆贵妃,她的脸上带着盈盈的笑,“娘娘或许想着得饶人处且饶人,原本我也一直都是这么想着的,但是后来我发觉,这得饶人处且饶人也是要因人而异的,有些人会因为自己的饶恕而心怀感恩,但是有些人却不会这样想着,给了他们喘息的机会只会陷自己于不利的地步。娘娘,猎杀不绝这几个字并不适合在官场上,在后宫之中。”

宋珩想到宋辉,那个时候自己也是留着余地给了他们的,但是谁曾想到那个还是孩子的人居然会是那么的歹毒,居然弄来了那么毒辣的毒粉想要谋害她,一个宋辉都如此,现在可是阮明道和阮皇后呢,那样不肯吃半点亏的人,怎么可能要给她们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