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流觞看着亭子外的雪,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这雪下的这般的早,今年指盼是不要成了雪灾之年才好。

但是天不遂人愿,这初雪倒是只下了一日便是已经停了,雪积的也不算是很厚,不消两日就已经停了,但是在半月之后,一场更大的风雪吹向了北雍,那雪花大的和鹅毛似的,一刻不停地下着,只是一日的功夫,这雪已经积得很厚了,起初的时候,也没有多少人在意,但是这雪连着下了三日还未曾消停的时候,人人都开始有些惊慌失措了,这没有人踏足过的地方,雪竟然是积得几乎是到了膝盖那处,金陵城之中有不少的贫户的房子也是被大雪压塌了。

藏剑山庄里头也到处是一片白雪茫茫的,这道路上倒是丫鬟小厮一早打扫的干干净净,每日屋顶上都是有人亲自上去将堆积起的雪给铲下,那样大的雪,府中有些上了年纪的家生子唏嘘不已,只道是已经几十年没有见过如此大的雪,只怕是要积雪成灾了。

听说金陵城里头的菜价已经是堪比黄金了,那样大的雪,就算是平日里头种菜为生的菜农即便是要收菜也是要从雪地里面将菜给弄了出来,很多菜被雪一冻都是有些坏了,自然地菜价米价肉价一并都是涨得厉害无比,若是寻常人家,听到这价格都是要咋舌无比的,哪里还是敢买的。**

这情况已经不单单是金陵城之中了,北雍绝大城市都是被风雪所阻,出现了菜比金贵的情况,平常家中没有储备一些粮食的农户也已经是到了买不起的米的地步,时间一久,便是出了不少的抢铺事件。

因着下雪天,沈从墨自然是不让宋珩出门的,外头天冷,他委实是怕地滑一下子给摔了的,沈从墨也时常在庄上看护着,百里明玥的剑术,宋珩倒是不落下的,她不出门,也就站在门口看着,百里明玥倒也是乖巧的,这日子里头他倒也不觉得寒冷,一张小脸倒是热乎乎的,粉嫩嫩的。

“师父,你说这雪要下到什么时候呢?”百里明玥收了剑,因为这几个月时常锻炼的缘故,百里明玥的身子骨倒是强健了不少,个子也长高看了一些,但是看着还是一个团子似的。

“师父又不是天,哪里是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的呢,则个问题,我可回答不出来的。”宋珩微微笑了笑,拿了帕子给他擦了擦脸上的细汗,然后又让他加了一身衣衫,免得一时不慎着了凉。

百里明玥扬着稚嫩的脸:“我还以为师父什么都是知道的。”

在他的眼中,师父就是完全无所不能的,不管什么事情都是能够做到的,之前也是如此,他觉得师父到底同寻常人是有些不大一样的。

“孩子气!”宋珩轻笑了一声,屋子里头点上了炭盆,整个屋子温暖如春和外头的冰天雪地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感受。宋珩让他去习字看书,百里明玥乖乖地听了话,可这字才练了不过就是一炷香的时间,百里明玥又是开了口,那声音甜软。

“师父,这雪一直这么下,要怎么办呢?”他皱着一张小脸从凳子上爬了下来,原本是想扑进宋珩的怀里面的,但是一看到宋珩那已经微微鼓起的肚子,晓得自己师父是有了小宝宝的,他自然是不能随意地想做些什么就做些什么的,但是又觉得有些新奇,他忍不住是伸出了手,触摸了一下那肚子,只是隔着衣服也摸不到什么。

百里明玥想,这肚子里头是个小妹妹就好了,自己是皇宫之中最小的那一个,若是师父的孩子出生了,那么自然是要叫他一声师兄的,唔,应当是师兄的,如果是个小妹妹的话,一定是很可爱的,当然,若是个小弟弟,那也是不错的。

宋珩也不阻止百里明玥这动作,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府上还有不少的吃食,一时半会的,也饿不到的,怎么,还怕是饿到了你不成?”

藏剑山庄人多,自然地,府中储备的粮食也是不少的,且也有自家种的一大片的菜园子,也饲养了不少的牲畜,再过上几日也是不打紧的,只是这情况自然也是不能维持太久的,总有弹尽粮绝的时候。

至于这雪灾地区的人么,宋珩自然是管不得那么多的。

“师父——”百里明玥鼓着腮帮子,看着宋珩。他又不是这么一个意思,他才不怕挨饿呢。

“明玥,眼下这大雪成灾,若是你在朝中,你当是如何做的?”宋珩看着他,淡淡地问道。

“拨款赈灾,大开粮仓?!”百里明玥说着,便是抬头看了一眼宋珩想着自己这回答对还是不对,他在山庄之中住了几个月,师父在教他功夫,习字的时候也是偶尔会询问一些旁的事情,同时事相关,且是一定要他回答的,不管他是想多久,回答的对还是不对,她都是要他回答的。

要勇敢地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这是师父教给他的,对或错是没有关系的,只要是敢于说出自己的意见便是成了,因为每个人的看法都是不一样的。

百里明玥这样想着,闹了灾害的时候大多都是这样的,朝廷拨款赈灾,各地县衙大开粮仓救济,眼下雪灾的时候,也应该是这样做的。

宋珩微微一笑:“这个答案并不算是太过意外。”古往今来,一旦出现这样情况的时候,大多都是这样的选择,“但是,这雪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去的,北雍绝大部分地方都是已经雪害成灾了,这拨款要拨多少的款项,这粮仓又是能够维持的多久的呢?这些,你怎么想?且北雍虽说律法严格,可谁又能够保证这赈灾的款项是一定能够到了灾民的手中,这粮仓里头的粮食又能分到每个人的手上多少?”

百里明玥抬着头看着宋珩,一脸严肃的表情,他思索着这些个问题,不知道自己是应当如何回答的。

“你好好想想,想好了再来告诉师父,如果是你,你是打算要怎么做的。”宋珩抬起了手,拍了拍百里明玥的小脑袋。

百里明玥应了一声“是”,乖乖地走到了一边,认真思考去了。

沈从墨走进门来的时候,听到的就是宋珩同百里明玥说的那一些话,他微微一笑,“刚回来便是听到你们在谈论这些了,怎么阿珩你是要他这么小的年纪就开始学会忧国忧民了?”

沈从墨自然是不反感在家中商讨那些个国事政事的,只是每每听到宋珩这样同一个才五岁大小的孩子讨论这样严肃的事情,他不免有些唏嘘,孩子还太小了一些,是能够懂得这些事情的么?

“早些教会的好,免得年岁大些上了朝廷的时候,被一些个人吃的连同骨头都是不剩下了,就算是不求登上高坐,至少也是能够明哲保身一些吧!”宋珩看着沈从墨道,“你今日去过那几户佃农家了?”

沈从墨点了点头,藏剑山庄也是有着几百亩的田地,平常的时候都是以低价租给了一些佃户耕种,这一次大雪天,有两三户的佃户家被压垮了,且还压死了人,本是同沈家没多大的干系的,沈从墨只是去看了看,那些个佃户平日里头日子过的也不算是大好,眼下城中样样精贵,索性山庄里头储备了不少的米粮,他便是去那倒塌的佃户家看了一看,给了点银子同米粮,这些对于藏剑山庄来说自然是算不得什么的,权当做是积德行善了。

只是一路上风雪大,有些地方又是积雪深厚,这才回来晚了。

“这雪可能一时之间也是停不下来的,倒是苦了那些个穷苦人家了。”沈从墨接过水碧递过来的一盏热茶,喝了两口之后才觉得周身都暖洋洋了起来,“金陵城中不少的卖米粮的店铺那价格较之平日里头涨了好几倍,百姓都是叫苦不迭的,想必其他地方也是一样的。”

沈从墨也忍不住是叹了一口气,这种情况只是这几日的话还好一点,若是这情况再这样下去,只怕积怨一深,动乱又起了,国之根本为民,百姓们是如果是闹将起来,只怕是一发不可收拾了。

“恩。”宋珩低低地应了一声,也没有反驳沈从墨的话,只是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她不由地回头看了一眼百里明玥,他正扬着一张小脸,似乎正在努力地思索着要如何回答宋珩刚刚的那一个问话。

这一场大雪下的,即便是百姓们一刻不停地乞求着,老天也像是没有瞧见一般,自顾自地下了一个彻底,像是要在一夜之间将整个北雍给大雪掩盖了起来一般,没日没夜地下着,一封又一封的奏折不断地送进了金陵城的皇宫之中,庆历帝终于下令拨款赈灾,开仓放粮。

庆历帝从国库之中下拨了一百万两的赈灾银两送往受灾各地,大皇子自动请缨担当重任,那装载了银两的车队很快便是出发了,但是不消五天的时日,那赈灾的车队又是回到了金陵城之中,大皇子负伤而归,百万两白银被抢,一时之间,整个朝廷都是哗然而变。

庆历帝得此消息,当庭被气得呕出一口老血,从此大病。

整个是北雍颓然出现群龙无首的局面,百姓人心惶惶,而受灾之地的灾民盼不到赈灾的银两,不少贪官分发了几日米粮之后便是宣称粮仓无米,一时之间烧杀抢掠之事不断,而庆历帝已经是病得已经有三天没有上朝了,朝中的大臣也已经全部乱套了,谁都不知道应当是要怎么做的,只是无谓的在那边商讨着一切,到底是要如何改变这种情况的,但是这大臣讨论来,讨论去,到最后还是没有一个定论的,而边境之地也似乎有些不安稳。隐约的,这些比风雪更加的让人心惊不已。

沈从墨也是不让藏剑山庄的人随意出门的,只嘱咐了府上的人暗中加强了戒备,不让人随意地出门。

那一日一早,沈从墨醒来的时候,只见那大雪稍停,自从天渐渐地冷了,而宋珩的肚子也渐渐地大了起来之后,宋珩便是再也不让沈从墨睡在外间的塌上,推了他去睡了另外的睡房。

沈从墨也拒绝不了,宋珩姿态很是坚决,她这样大着肚子他哪里是敢让她再操心的,见到雪停下,沈从墨倒是觉得有些开心的,已经是许久都没有见到天晴了,再见到的时候,倒是觉得郁结了许久的心情倒是有些消散了。

“阿珩——”沈从墨洗漱之后便是匆匆地到了宋珩的房中,这才刚刚推开了房门,这便是瞧见宋珩已经穿戴整齐了,她穿着一身白色的锦衣,衣服之上多少有些几乎同色的花纹,如果不是仔细看的话,根本就是发现不了那样那花纹,那是官府,北雍独一无二的官服。

沈从墨看着宋珩穿着的那一身官服,他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宋珩穿那一件衣服了,自从宋珩嫁到藏剑山庄之后,她便是再也没有穿过是那一身朝服了,也没有上过朝。

庆历帝并没有许了宋珩辞官的念头,只是将原本宋珩从三品的官职换成了正四品的大学士,督导百里明玥,特许了宋珩可不上朝的职权。

其实,沈从墨和宋珩都是晓得的,那官位不过就是一个虚名而已,只是庆历帝不放人,这才有了这样的一个虚位而已。

“今天怎的?”沈从墨看着宋珩身上的那一身朝服,腰身那边略微有些凸起,但是看上去整个人还是有些清减的。

“我同九皇子上朝一趟,今日看着是雪停了,但是这么多日的雪害已成灾,若是再下下去,再过几日,只怕早晚金陵城之中也是要闹将起来,倾巢之下焉有完卵,咱们藏剑山庄只怕也是要成旁人觊觎的地儿了。”宋珩漫不经心地说着,“其实这也本是没什么的,只怕这内患不休,战乱又起了。”

宋珩想,如果她是其他国的国主,也是会借着这样好机会攻来北雍的,只怕边境的不安稳,早晚是要出了大祸的。

“那你上朝又是能怎么?”沈从墨看着宋珩,他并不理解宋珩的想法,那些事情又不是一个人能够解决的,她挺着一个肚子上了朝,劳累不堪,又能换来神马好处。

“看笑话?”宋珩轻笑了一声,“教了那么久的徒弟,总是要看看到底是教出了什么成果来的。”

☆、第一百七十七章 因噎废食

沈从墨觉得宋珩这番去,定然绝对不是那样简单的缘由的,但是她不说的话,沈从墨也早就已经学会了不问,他亲自送了宋珩和百里明玥下了藏剑山庄,一路上是小心翼翼再小心翼翼,就怕将宋珩给颠到了。[].

铺着厚厚垫褥的马车缓缓地朝着金陵城之中前进,宋珩已经许久没有出过藏剑山庄了,这一出了藏剑山庄之后她才发现,这雪灾原比她想象之中的还要来得严重得多,下山的道路是被清扫了出来,但是道路两旁的雪却是堆积得格外的厚实,甚至还有不少的树木被压倒塌了,这样大的雪,自然是会成灾的。

外头的天依旧是冷的可怕,在马车之中却还是温暖如春一般,宋珩手上握着暖手炉,百里明玥偎在自己的身边,许是因为太久没有出门的关系,倒是觉得这一次出门之后有种像是山中一日,人间千年的感觉,那浮华的城市已经离她很远了,远的几乎是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了,曾几何时,她也是从那浮华之中出来的。

从藏剑山庄到了宫门口,因为是在雪地之中前行的关系,自然是花了不少的时间,且在金陵城的街头多了一些个行乞的人,以往富硕妖娆的金陵城像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少女在一夕之间成为一个老妪一般,半点丽色也没有了,从那马车的车窗里头,还能够看到一些个倒塌的民房。

车子到了街道上便是有不少行乞的人上前来讨食,沈从墨本是准备了这些的,但是宋珩不让。

“师父?”百里明玥有些不解地看着宋珩,外面的百姓都已经是这般了,怎么师父却是不将那些个食物分给百姓的,明明那些个百姓已经是这般的可怜了。

“现在像是这般行乞的百姓多如过江之鲫,的确你现在将吃食分给了他们是能够解决他们一时之间的困窘,可还不是这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到时候他们又是要去向谁乞讨,这本就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法。且我们又能帮助得了多少人呢?”宋珩同百里明玥说着,她也是想要帮的,但是这一下子帮了之后呢,那又是能够怎么样的呢,今天帮了,那明日呢,后日呢,是日日都来,还是只帮了一次之后,对于事情也算是于事无补的,而且现在人心属于晃动的时候,如果这个时候一旦出手帮了一会难保有些人不会突然之间抢上了马车来争食,到时候反倒是引来更多的麻烦。

“是。”百里明玥应了一声,他知道师父说的是正确的,但是在看到那些个百姓哀声地祈求的时候,他又是觉得心软不已的,看到这个样子的百姓,真的是叫人心酸不已。

马车从那些个行乞的人身边经过,还是有着不少的人不死心地想要拖延住马车,车夫在那边严厉地制止着,很是艰难地前行着,许久之后才是到了那宫门口。

沈从墨扶着宋珩从马车上小心翼翼地走了下来,百里明玥自己从车上跳了下来,他今日穿着一身白锦色的衣衫,厚厚实实的,就像是一个团子似的,虽说这些日子在藏剑山庄里的确是勤奋不已的,但是这伙食上宋珩一向是布得细致,这个时候的孩子正是在长身体的时候,自然是马虎不得的,所以百里明玥还是同刚刚上山的时候没有多少两样的,还是有些略微的婴儿肥,但是却是红润的多了,也看上去强健了一些。

宫门站着的那个侍卫是认识宋珩和百里明玥的,见宋珩下了马车来的时候,他急忙是迎上了前去,“宋大人,九皇子殿下今日可是要入宫?”

“恩。”宋珩应了一声,转头看着沈从墨,沈从墨正站在马车旁看着宋珩,见她回头来看着自己,不由地微微一笑:“我在这边等你,你路上自己小心一些,可别摔着了。”

“外头风大,你站在这里免得着凉,还是上了马车等着吧,至多一个时辰左右我同明玥就会出来了。”宋珩叮咛了一声,这雪虽是不下了,但是这天还是清寒无比的,这冷风一吹,便是整张脸都冻得有些发红了起来,要是站在外头吹上一个时辰的冷风,不着凉才怪。

“等你入了宫门之后我便去车上躲着,无需担心我。”沈从墨露出了浅笑来,他看着宋珩牵着百里明玥进了宫门,直到是再也瞧不见他们二人的身影的时候,沈从墨才依言上了马车。

此时此刻本该是早朝的时候,庆历帝因为赈灾银两被劫一事大受打击,已经整整卧病在床好几日了,今日勉强是撑着自己上了朝来,却还是脚步虚浮,这面色苍白无力,那模样像是一下子苍老上了很多岁,以往的龙精虎猛姿态是再也瞧不见了。 那百官和皇子之中也有不少的人在揣测着,这庆历帝是还能支撑到什么时候去的,只怕是再也撑不下去了吧。

更有甚者,开始揣测着这庆历帝是否已经下了这立储的诏书了。

庆历帝当然也是知道自己那些个朝臣的心思的,他坐在金座上,有一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在这个金座上看着是风光无限,所有的生杀大权都是掌握在他的手中的,但是在他没有登上这个皇位的时候,他什么都得不到,可最是讽刺的事情是,在他登上了这个皇位之后得到的却是没有自己想象之中的那般的好,每天醒来的时候便是要思考着怎么样去解决那些个悬而未决的国家大事,劳心且是劳力着,他的大臣们勾心斗角,他的儿子们自相厮杀。

现在,他的百姓们也都快要民不聊生了,这样大的一场雪,难道是上苍在惩罚北雍不成?这百年来的基业若是断送在他的手上,等他百年归老之后还有什么面目去见列祖列宗呢。

庆历帝坐在金座上,原本他是应当在想着同国家大事所相关的事情,但是不知怎么的,眼下的他竟然是想着这些个无关紧要的事情起来了。

“儿臣认为,眼下这耽误之际,应当是再开国库,拨下一笔赈灾费用,以解如今之困。”二皇子百里缙云道,“这押送赈灾银两之事,儿臣愿意前去。”

百里缙云哪里不知道现在是一次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大皇子将那一百万两的赈灾款项给弄丢了,这可是大罪过了,就算是不受半点的惩处也是离那皇位是越发的远了,庆历帝会将皇位传给大皇子的手上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在这样大的一个过失面前,就算是长子也是没有半点的好处了,且皇家立嗣,多半是立贤不立长的,经此一役之后,朝堂之中原本那些个背地里面支持着老大的人除了一小部分的人还在那观望状态外,多半已经开始转向他人了。

百里缙云想,只要自己能将这件事情给办妥,难道还不怕在百姓之中没有呼声不成!这样一本万利的好机会若是不抓住的话,只怕真的是要遗恨千年了。

“二皇兄说的轻巧,这国库之中已经是拿出了一百万两白银,眼下又要拨出一百万两白银,这国库之中也是要空虚了!”百里云方冷冷地说着,他站得久了,只觉得自己那伤了的右腿便是锥心的疼。百里云方可不是傻子,当日暗杀他的人绝对就是大皇子或者是二皇子的人马,以为一个一个带着面具自己便是什么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么?他们的心可真够狠的,为了能够让自己登上帝王之位竟然是这种事情都是做得出来的,若非当日他机敏,只怕现在的他就不单单只是伤了腿而已,而是直接身首异处了。

但是这侥幸保留了一条命,这也并非代表着他就是能够活的好好的,他的脚筋被挑断了,往后就算是再怎么小心翼翼地走路也是要一瘸一拐的了,这些都是他们所赋予自己的,百里云方一条一条地都是记得清清楚楚的,只要等到他有了那个机会,一定是要报复回去的,今日他所遭受了多少的痛苦,他日他是一定要他们十倍奉还的。

“儿臣认为,这赈灾银两的确是要拨得,但是一味地依赖国库也是要坐吃山空的,倒不如鼓动北雍的那些个商户一并赈灾才是,儿臣愿意去同那些个商户好好谈谈。”百里云方道。

“呵,七哥你的腿伤还没好,这一瘸一拐地去见那些个商户反倒是惹来了笑话一场,这种事情就不应当由你代劳了。”八皇子百里重烨看了一眼百里云方的右脚,言语之中有些言有所指,百里云方被那带着鄙夷的神色一看,只觉得像是被人狠狠地打了一记耳光,在人前,他轻易不肯说出自己的痛楚,极力掩饰着,但是现在却是被人当着所有朝臣的面说了出来,说他已经是成了一个瘸子,这叫他怎么是能够不恨的,他恨得厉害,恨不能是直接撩起袖子和他干上一场。

朝堂之中对于要不要再拨款赈灾这件事情很是有不同的看法,大多是两派,一派是应当劝说商户,将那些个米粮价格压低,然后再佐以赈灾,至于这前往赈灾的人选,更是各执一词。而另外一派主张先是镇压那暴乱的百姓,再赈灾。一时之间,这朝堂之上是成了比那菜市场还要来得吵闹的地儿。

庆历帝坐在金座上,听着那些个让人几乎是要头疼欲裂的争吵,他觉得整个天地都是在旋转的。

在庆历帝眼前发黑的时候,外头守着的太监叫嚷了一声,太监的声音尖细,倒是一下子止住了那些个吵闹不休的话语,所有的人听着那一声唱诺:“文华阁大学士宋珩、九皇子觐见!”

所有的人都忘记了争吵,宋珩自打成婚之后也便是不来朝堂了,朝堂中的那些个朝臣们也都觉得这也算是合情合理的一件事情,这原本女子参政就是一件很是惊世骇俗的事情了,这成了婚之后自然是要留在家中相夫教子的哪里还是能够再出来抛头露面的,所以在庆历帝给了宋珩一个文华阁大学士名头的时候朝中还是有不少人哗然的,不过后来见宋珩也没有再出来议政,这倒是叫他们心中微微平衡了一些,只是一个空名儿没有半点实权的话,想来也不会是多受重视的。在九皇子被送到藏剑山庄交给宋珩训导的时候,大臣们想的约莫是庆历帝是想要效仿南嘉的始帝了,还好宋珩不是凤血歌。

宋珩同百里明玥站在殿外的时候就已经是听到了朝堂之中那争论不休的吵闹声,所以现在在步入的养心殿却是没有再听到那争吵声的时候,倒是觉得有些不大习惯了起来。

“臣宋珩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宋珩蹲下了身子朝着庆历帝行了一个礼,而百里明玥也跟着一并行了一个礼,宋珩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庆历帝,一别不过是数月而已,庆历帝的脸上充满着病气,那苍白的脸色让这个只是五十来岁而已的皇帝一下子像是进入了花甲的年纪,想来最近的庆历帝也过得不算是大好。

“宋卿今日怎么来了?”庆历帝打量了一番百里明玥,自己最是心疼这个孩子的,在藏剑山庄也快四个月了,瞧那面色倒是红润的很,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许久不见这个最小儿子的缘故,倒是觉得他的个子稍稍地长了一些。看起来宋珩的确是将他看顾的很好,这般想着,庆历帝的心中倒也觉得有些欣慰了。

“今日停了雪,便是想着来金陵城之中看看,且之前是一直听说各地闹了雪灾,又听闻赈灾银两被劫大皇子受伤一事,所以特地来看看,想着若是有什么事情微臣能够帮得上忙的,自然是义不容辞的。”宋珩容颜微敛,“蒙皇上圣恩,臣督导九皇子自然是不敢松懈的,但是这闭门造车也是不敢取的,既然九皇子殿下生于朝廷,自然也是应当关心一番天下之事的,微臣便是擅自做主,带着九皇子殿下来瞧上一瞧,学上一学。”

庆历帝微微地应了一声,对于宋珩这个说辞,他倒是接受了。朝中臣子倒也觉得这个说辞算是合情合理的,不论日后是谁登基为帝,这些个皇子不出意外都是王爷,自然是要参与朝政的,且这百里明玥现在也不过就是一个孩子而已,能不能理解透彻哈市一个问题呢,在旁听上一听又是有什么相关的。

百里流觞在宋珩进入大殿的时候就忍不住回头朝着她看了一眼,她还是如记忆之中的那般,半点波澜也是不兴的,就像是以前的时候她在朝堂之上一样,她牵着百里明玥,模样之中多了一些个温柔之色,她的温柔只是独独地给了眼前这一个孩子而已的。

“众位爱卿对于如何治理这雪灾,除了综上所述之外,可还是有旁的高见的?”庆历帝端坐在金殿上环顾了一下四周,“除了重新发放赈灾银两同大开粮仓外,可还有旁的?”

“陛下,眼下边境不甚太平,恐有战事发生,若是大开粮仓,只怕到时候军队粮草成了问题,俗话所,三军未动粮草先行…”一个臣子急忙道。

“哈,因噎废食。”百里明玥突然地冒出了一声,他的声音不算是大,但是在这寂静的只有那一个臣子说话的大殿之中倒也是完全地叫人听得清清楚楚的。

那臣子被百里明玥这突入其来的一句话给呛住了,那一张老脸倒是觉得有些个挂不住了,涨得通红,只恨这孩子不是自家儿子或者是孙子,若是的话便是能够直接上前给上两巴掌,那臣子抖了抖,忽地露出了一个笑来,对着百里明玥甚是亲切道:“九殿下得宋大学士指点,众所周知,宋大学士是北雍之中最为传奇的女子,想必是一定有独到的见解的,老臣愚钝,烦请殿下明示。”

宋珩微微一笑,果然在朝中呆得久了的,全都是一些个老奸巨猾的人,不管百里明玥说的对不对,这名义上都是成了她宋珩在教唆着九皇子殿下。

“李大人过誉了,宋珩不过就是往日里头教导九殿下习字念书,练练功夫强身健体而已,九殿下有此一言,估摸着便是前两日宋珩闲来无事同殿下说了说这大雪成灾的事儿,旁的倒是也没说什么的。再者各人看法不同,殿下虽是个孩子也已经是开了心智的,有自己的想法也是一件好事,不能一味打压,若是说的不好,殿下年纪还小,也是宋珩教导有限,自然领罚,若是说的好了,那也是殿下自己想的,同宋珩也是没多少干系的。”宋珩微微一笑,她看向百里明玥,这眼神之中多了一些鼓励的神色。

在藏剑山庄里头,宋珩是一贯鼓励孩子是要多看多想的多说的,而不是像是个小姑娘似的,说对了她鼓励,说错了她也是不罚的,只是让他再想一想,看他还能说出多少来,这便是宋珩的教育方式。在这几个月之中,百里明玥的性子也算是外开了一些,不像是最初的时候那般的腼腆了。

“这一次雪下了那么久,师父说,金陵城之中有不少的农户的房子都是被压坍了的,这么大的雪,那些个人要住在哪里呢,儿臣想说,要不建立起一些个房子收容那些人,师父说造房子的话时间太久,而且花的银子也多,四哥说在战场上都是住帐篷的,要不让他们住住帐篷?”百里明玥说着,便是抬头看了一眼宋珩,她正含笑地看着自己,百里明玥看到宋珩的笑,他一下子也就不怕了,大了胆子开始说,“师父说,民为国之根本,父皇也经常说要为百姓着想,儿臣想,若是百姓们能吃好睡好不怕下雪,那就好了…”

“殿下这意思便是说,雪害成灾,各地受灾百姓必定是不计其数,不若先是建立一些个收容之所,至少能够不让百姓流离失所,也可谓是一件好事了。宋珩曾在军中呆过一段时日,这帐篷虽说不甚特别的牢固,但是胜在搭建速度之快,能够遮风避雨。”宋珩对着庆历帝道,这百姓不过是求一个温饱和一个栖身之所,如果有了收容的地方,收容的地方再提供一些膳食,即便是清粥一类的,也算是对百姓一个交代了,那因为没了房屋而吵闹的百姓自然是不会再吵闹了。

庆历帝点了点头:“此法可行。”

庆历帝看着百里明玥,觉得这个最小的儿子最近改变的也可算是很多了,居然是敢于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话,庆历帝同百里明玥招了招手:“明玥,你上来,你还同宋卿说了些什么,说给朕听听。”

宋珩松开了手,看了百里明玥一眼,低声道:“去吧,将你同师父说的,说给陛下听听。”

百里明玥点了点头,他小跑步地跑上了最前段,站在那金座盘。

“你这小脑袋瓜子还想了些什么,都说来给父皇听听?”庆历帝看了一眼站在自己桌旁的小儿子,含笑地问着,看到他,那原本郁结在心中的抑郁也扫空了一些。

“恩,”百里明玥点了点头,老老实实地说着,“师父也让我想,所以我就想了想。”

“那你还想出了点什么?”

“刚刚在来的时候,好多人都围着车子讨吃的,师父没给,说是给了上顿没下顿,我想,我想要不我吃少一点,分点给他们吃吃吧。”百里明玥认认真真地说着。

庆历帝低低地笑了起来,“今日,我方才知道原来我的皇儿还是个有着赤子之心的孩子。也是,从今日起,宫中的额度削减一些吧。”

朝臣们听到庆历帝这般说着,自然是一个劲地说着自己也愿意削减俸银,不过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倒是为庆历帝省下了不少的银子。

宋珩静静地看着,庆历帝的嘴角挂着笑容,其实这个人早就已经是这般地想着了,只不过就是寻不好一个由头来这般说而已。

“我这儿臣说的也是,这赈灾银两的虽是被抢了去,但是也不能因噎废食的,这银子也是要去的,还要督促各州各县建立一些个收容所,好让那些个百姓不至于流离失所。”庆历帝像是下了决心一般地道,“至于这人选…”

庆历帝的视线在每个人的身上划过,几乎所有皇子的心都是在瞬息之间提到了嗓子眼,恨不能从庆历帝的口中说出的名字是自己的。

☆、第一百七十八章

送赈灾银两这件事情是一件大事,切切实实和百姓相关的一件大事,若是办得不错,必定是会让百姓们都是铭记于心的,无异于送了极大的威望给了人。 这样的好事自然是人人都渴求的,尤其是那存了心思想要望着最高权力上爬的人那个不是睁大了眼睛竖起了耳朵,恨不得是能够让自己雀屏中选。

宋珩看着那些个突然之间呈现入沉默状态之中的皇子,她晓得他们此时此刻的心中都是想要这样的肥差的,但是庆历帝也是有着自己的打算。

庆历帝从那一张一张熟悉的脸上看了过去,他哪里是不晓得自己那些个儿子的心思呢,老二可算是最近最是积极的一个了,但是那急功近利的,就算是他是个瞎子也是能够感受得到了,更何况他现在还不是个瞎子!老二的那点心思,早就已经是司马昭之心了。

庆历帝原本是想将这件事情交托给老三,老三这人做事沉稳,的确是个能做大事的人,但是…

庆历帝却是不想让自己这个三子上位的,老实说,他并不甚喜欢自己这个儿子,但是这么多年来他也没有半点的行差踏错,这也算是唯一值得可取之处,却也是唯一不值得可取之处,这么多年来都没有半点的错误,这实在是说明这个孩子是有些本事的,且心计也是深沉的,这么多年没有被捉到任何的把柄这也算是一种本事了。

这样重要的事情,原本交给一个做事沉稳的人是再好不过了,但是…

庆历帝想了想,他看向了百里流觞。

在庆历帝看向百里流觞的那一瞬间,所有人都知道,庆历帝的人选已经是定下来了,选择睿王可以说是谁都没有多少的意外,就连宋珩也没有半点的意外可言,庆历帝虽说是疼爱百里明玥,但是九皇子到底还是一个不晓事的孩子而已,就算是想有心为之,也是放不下心来的,所以庆历帝最是疼爱的人,从骨子里面选定的那一个皇子还是百里流觞。

宋珩是真的半点头也不意外,她早就已经想到了这种可能性,百里流觞名声已久,这件事情交给他来办也可算是合情合理的一件事情,且庆历帝从一开始的时候对于自己这个儿子是期望最深的。即便是撤下了他的兵权,还是给了一个户部。如果百里流觞这件事情做的不错的话,等到赈灾回来之后,将要迎接他的,那就是北雍的太子之位了。

这个道理,宋珩懂,大臣们也都懂,其余的那些个皇子也全都是明白的。

百里绍宇微微闭了闭眼睛,这算是在他的预料之中的,所以他很是坦然地接受了这件事情,他知道父皇的心思,哪怕现在边境稍稍有些动荡,其余三国虎视眈眈的,父皇还是执意要将这件事情交托给了老四去做而不是假手给旁人,那是因为从心底之中父皇从来都没有将其他的人放在眼内,甚至是从未相信过他们。

在父皇的眼中,唯有老四才是最值得信赖的人,其余的人,全部都不是。

百里绍宇不争不辩,因为他知道就算是争辩了也是没有多少意思的,而且也不会改变父皇的心意。

可旁人自然是没有百里绍宇这样的明智和明白事理的,尤其是二皇子百里缙云,他做了那么多的事情,将老大扯下了马来,他最近也可没少干什么实事,可凭什么到最后的时候父皇什么都不说,便是将那样的事情全部都给了老四?难不成父皇他是真心想要将皇位给了老四不成!

百里云方的面色是比那百里缙云还要难看上几分,他的双手开始不可抑制地颤抖了起来,他觉得自己那一直勉励支持着自己的脚现在正在锥心地疼,但是相比较那疼痛的脚,他的心是更加疼痛,打他从南嘉回来到现在,父皇从来都没有正眼看过他一回的,更别提给他什么好的事情了。

而那百里流觞,他整整是颓废了半年,这半年的时间竟然都是没让庆历帝对他失望,居然在这个时候还是要将这样的差事给了他的!

百里云方觉得自己的胸膛之中有着一团怒火,有一种想要突破的感觉,为这样遭受着不公正待遇的自己,有一些东西像是要汹涌而出,让他觉得自己完全已经克制不住自己了。

“父皇,边境蠢蠢欲动,如果这个时候四哥去赈灾,若是敌人来袭,应当是如何应对!”百里云方上前了一步道,“金陵城之中唯有四哥最是用兵如神,无人能够左右,若是四哥去了赈灾,前线告急,只怕到时候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百里云方的话还没有说完,庆历帝一下子拿了摆放在龙案上茶盏,毫不留情地朝着百里云方身上劈头盖脸地丢了过去,那还冒着热气的茶盏砸中了百里云方的那受了伤的右脚,原本百里云方就是在勉力支撑着,这样一砸之后,他的右脚再也支撑不了一丁点,他一下子倒了下来,很是狼狈地倒在了地上。

“你这便是在诅咒我们北雍要承受战乱之苦不成?”庆历帝原本就是对边境之间是那蠢蠢欲动的事情感到烦躁,眼下又是听到百里云方说了一些这样不该说的话,这怎么可能会让他不生气,这不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又是什么。

百里云方忽地觉得自己的耳朵之中微微有些耳鸣,什么也听不清楚,他知道庆历帝肯定是在训斥着他的,不管他做什么都是半点都不讨他的好的,而百里流觞就算是不做什么都是让庆历帝觉得极好的,而他不管是说些什么还是做些什么都是让他觉得不满足不满意的,百里云方有时候甚至是在想着,他到底是不是他的儿子,就是因为他没有半点的价值,所以他连看他一眼都是不肯的么?所以他就像是一条狗一眼要被他们永远都瞧不起不成?

没有人去同情百里云方,大臣们自然不会,他们的眼中只看得到那受宠的皇子,为了让自己能够一贯地维系住自己的官位才是最重要的,而那些个皇子们,原本就是本着事不关己高挂起的姿态。

百里云方觉得自己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而他是恨不能自己什么都听不到,如果还能什么都看不到那就是再完美不过了,那么他就再也不用看到他们那一张一张厌恶的脸,那嘲笑的,不屑的眼神了,百里云方忽然觉得,这生比死还要辛苦,他倒是知道了,或许当初他死在南嘉说不定才是一种真正的解脱。

百里云方忍不住看向百里流觞,而他错愕地发现,百里流觞竟然是一眼都没有在看他,这是怎么回事,他说过他是要对自己好的,难道他将自己从浮图塔之中救了出来就是为了给他这样的生活么?!他在这个北雍,没有人看得起他,他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得到,而他竟然是真的要放任自己不管了,他怎么可以如此?那他还是剩下什么,那不是什么都不剩下了?

宋珩冷眼看着那倒在地上的百里云方,真心觉得这个人真的是不明白事态,这样的人怎么能够在这个世间生存的,竟然还是想要蚍蜉撼树。明知道现在庆历帝已经是决定了,若是真心想要劝勉也得看看眼下这氛围,在这个时候出口就算是真心为了北雍好,可用那样的语气,旁人只当做是一种妒忌罢了。

更何况,庆历帝原本就是不喜欢百里云方的,这个时候颠颠地凑了上去,不是自己找打又是什么,可偏偏有人还要做这些个痴心妄想的梦,这黄粱一梦这百里云方竟然是到现在都没有醒的。

庆历帝觉得看那百里云方都是觉得嫌恶无比的,别是以为他不清楚这些个儿子私底下所做的那些个事情,拉党结派,结党营私,一个一个一条一条那些都在他的心底之中记着呢,只是现在这个多事之秋,他的身子骨越来越不见好而没有对他们做出点什么来而已,他现在是越来越觉得,这太子之位是差不多应该要定下来了,也好叫一些个人省去了那些个心思。老七是绝对不可能的,眼下他不过就是一个跛子,就算不是一个跛子,他也不可能叫这个儿子上位的,这个人的眼中有着太多的野心,他可不想百年的国祚最后是沦丧在他的手中,他选定的人选可以不将北雍成为这个东岳大陆上唯一的一个国家,但是绝对不能被其他的几个国家给吞并了,不能创业,那便是守成也好。他守了那么多年,也想要他的子子孙孙都这样守了下去,百里一族的血脉永远不会断了。

所以他想将这一次的考验交给了老四,老四虽说是从军中出来的,但是这个性子里头多少还是带了一点柔弱,当断则断这个道理他还是不懂,有些个已经没有什么意义的人便是应该放弃才对,重情义是一件好事,但是在皇家,要成为帝王,情义两字有时候可以要,但是更多的时候则是不当要的。

他觉得有些累了,的确是有些累了,这么多年以来,他兢兢业业的,也已经累了。等到这此次赈灾结束之后,庆历帝想就将太子之位定下,再撑上一两年好让人练练手,他便是可以从这帝王之位上退了下来了。

“下朝吧!”庆历帝挥了挥手,他有些有气无力地说着。

“诺。”

朝臣们应了声,便是井然有地从朝堂之上退了下去,百里云方也低着头从地上站了起来,跟着那一群人默默地退了下去,他的头低着,想要快些走,但是那不争气的腿又是承受不了多少重量,一瘸一拐的,分外的可笑。百里云方自打受了伤之后便是不敢轻易在人前示短,就怕自己这丢脸的样子给人瞧见了。

二皇子百里缙云是走在最后头的,他有些纷纷不平地瞪了百里流觞一眼,打小开始,这所有最好的东西都是留给他的,他们从来都是想都不要想的,即便是现在也是如此,父皇老糊涂了,可他还未曾糊涂,流觞这样的性子又怎么可能会是称为一个皇帝的好料子,这皇位怎么也不当是留给他的!

百里缙云走的时候,又是忍不住留心了一眼宋珩,自打宋珩成婚之后,那是一贯深居简出,今日突然之间造访,必定是有一些个深意的,只是不知道宋珩今日前来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到了这个时候,她还看好老七?还是她打算着要换上一个人选了?是老九,还是老四?

百里缙云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宋珩必然不是那般简单的一个人。而眼下三军教头的宋锦又是宋珩的亲兄长,原本的宋家不过就是徒有一个侯位的虚名而已,但是最近来看,宋家有着崛起的意味,且宋家当初宋慎所留下的威名还在,也算是世家大户之中的其中一户了。

宋珩留了下来,她本是带着百里明玥来殿中瞧上一瞧,然后再让百里明玥去瞧上一瞧穆贵妃,然后便是要回了藏剑山庄的,但是不等宋珩开口,庆历帝便是让宋珩留了下来,这一并留了下来的还有百里流觞。

庆历帝带着人朝着后宫方向而去,原本这大臣没有宣召是不能入宫的,而宋珩是女子,这规矩倒也是比那满朝男子来得宽松上了许多,庆历帝同百里明玥走在最前头,一边低声询问着最近是学了些什么,那模样已经完全褪去了一个皇帝会有的模样,反而就像是一个慈父一样。

百里流觞走在最末,他看着宋珩,其实从她刚刚进入到大殿的时候,百里流觞就已经发现了,宋珩有孕了,她的肚子已经微微隆起,再过几个月她便是要成为一个母亲了,想必,她在藏剑山庄的生活应当是顺心的。

宋珩从头到尾不曾看他一眼,偶尔落到的时候便是极快地闪了过去,那模样就像是一个陌生人一般,半点也是没有温情的。

宫中地上的积雪是被打扫的干干净净的,那屋顶上的雪却是怎么都清除不干净的,即便是日日都要铲下一些来,这屋顶还是白茫茫的一片,有冰柱挂在檐下,晶莹剔透的。庆历帝原本是不当走的,而是应该乘着玉辇,但是已经秧了好几日的庆历帝今日倒是兴致不错的样子,也不要玉辇,只是慢慢地走着。

从正殿到庆历帝平常处理政务的宫殿的距离不算大远,倒是很快就到了。

那宫殿之中早就已经是点好了炭盆,半点也不见清寒,这殿门一关,倒是温暖入春半点也是不冷的了。

庆历帝在金座上一座,也便是让宋珩同百里流觞也在一旁的位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