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时候,宋珩收拾着行囊,太后的脀旨都已经来了,她要是不回去,就是一个抗旨不尊,到时候就已经有了名目在了,而沈从墨到底也是应该回到沈家去的。

凤血歌站在屋子里头,看着宋珩在那边收拾着衣衫,这半晌也没有整理妥当一件,他上了前,接手了宋珩的动作。虽然已经许久没有做过这种事情了,可他的动作就像他面对敌人,像他拔出剑来的时候那样,干净而又利落,只是一会会的功夫,他已经将应当要带走的东西全部准备妥当了。

凤血歌准顿好了之后,也同宋珩一起在床沿边坐了下来,他知道关于脀旨的事情,也知道宋珩的决定,他拦不了她,现在就算剩下的北雍已经成了南嘉的掌中之物了,她也不会安心地同他在一处的。

“孩子…”宋珩有些干巴巴地开口,她没有去看凤血歌此时此刻的神情,“我是说凤鸣,我觉得他应该是在你的身边会好一些,你一个人在南嘉到底还是太寂寞了,有孩子陪着你的话,总是会好一些。另外一个,毕竟是沈家的孩子,还是应该回到沈家去的,除非沈从墨醒来,他不要他的话。”

凤血歌知道宋珩的意思,从一开始就知道。她让一个孩子姓沈,并非是为了沈家的事物,而是因为不知道沈从墨到底会不会再醒来,如果沈从墨不会再醒来,总是要给说沈从墨留下一点根,不会让沈家从此之后绝后。而她也根本就已经是想好了让他将一个孩子留在身边这样的一个打算。

这天底下哪里会有不疼爱着自己孩子的母亲的,更何况她是冒着极大的危险将孩子生了下来,将他们带到了这个世界上。她怎么舍得看到自己这样稚嫩的孩子远离自己的身边。

“好…”凤血歌淡淡地应着,他无法去反驳宋珩的话,可以选择的话,他自然是希望自己的孩子都是能够在自己的身边长大的,但是现在并不能让他做出这样的选择来,所以他也常常抱着那个可能不会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孩子,心理面想的盼的都是希望这孩子要是能够一下子就长大了那该是有多好,但是这世事总是不可能这样尽如人意的。他若是得空,自然有这个本事前往藏剑山庄去看孩子,这天底下只要他想,没有什么地方是他去不了的地方,只是孩子毕竟还小,他总不能带着孩子一路奔赶让宋珩看上孩子一眼。

这一别,注定宋珩会有许久不能瞧见凤鸣。

“你可还要再看看凤鸣?我让乳娘抱来给你看看。”凤血歌看着宋珩那落寞的神色,他知道现在的她心理面一定是在心痛着,过了明日她是要回到金陵城去,下一次再见到凤鸣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了。

想到孩子,宋珩就觉得自己的心口像是被人挖走了一块东西似的,空落落的,光是想着,她就是想要落下泪来,可她现在不能落泪,一旦她现在落泪了,她就真的会不管不顾这一切了。

“你回南嘉吧。”宋珩抬头看着凤血歌,她的眼眶微微有些红,“现在就走,现在就带着凤鸣回去。”这是凤血歌的血脉,就算是她不叮嘱,宋珩也知道他一定会好好照顾,所以她从来也不担心孩子会病了没有人搭理,饿了没有人管着这样的事情。凤鸣在凤血歌的身边,应该会有最好的照佑,他孑然一身,眼下多了自己的子嗣,自然会成为一个好父亲的。

只是…

“孩子的衣衫,我大半都是留给了凤鸣。孩子小,新布料做的衣衫并不是最好的,你回去之后着人将你穿过的旧衫改改,做了里衣给孩子穿就好,孩子个头长得也快,也顺便备下一些稍大一点的,免得长个了之后一时之间没有换穿的。我也没什么好的经验,你找几个有照顾孩子经验的乳母和奶娘来养着。她们自然是懂得比我的多了…”宋珩喃喃地说着,怕凤血歌不清楚一样,她仔细地想着那些个事情,却也一时之间想不了那么多,说的也有些散乱。

凤血歌怔了一怔,他看着宋珩,缓缓地漾出了一个笑来,他拉着宋珩的手,将她那微凉的手放到了自己颊边,“你说的,我都记下了,孩子有我看顾着,不会有什么事情的。你交代了那么多孩子的事情,对我却是半句也不提不叮嘱的,也就没什么话要对我说了?”

宋珩也很想说点什么,长长的一段时间不见,一旦见到之后又是一段长长时间的分别,几乎都是快赶上这一年一度的所谓鹊桥相会了,这样的无可奈何,这样的世事无奈。你可曾会累你可曾会觉得厌倦你可曾想要改变?

你坐拥天下,是否还会一如往初?

这些话都在宋珩的心尖,想要开口,到最后却还是什么都说不上来,只是摇了摇头,并非是无话可说,而是千言万语不知应当如何说起。

凤血歌看着宋珩,她说不出来话,他倒是有些想要说的,他斟酌了一番像在舀捏着用词,一会之后方才慢慢悠悠地道,他的声音里头有一些个怀念的意味,“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是那么的小…”

凤血歌说着,他的嘴角带了一点的笑意,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的事情一般,他想到了自己第一次瞧见宋珩的时候,她的模样不能算是特别的好看,甚至是有些狼狈的,是的,的确是有些狼狈的,但是那一双明亮的眼睛那样地看着自己,就像是一潭古泉一样幽幽地直视着他。

他不是没有见过旁的女子,比宋珩更漂亮的女人自然也是有的,但是却是没有一个女子能够那般地叫他印象深刻,虽说每次相见的的时候,她大半都是很狼狈的模样。第一次瞧见的她的时候,模样也没有比在浮图塔之中的时候好看上许多,但是光是那一眼,凤血歌就是觉得印象深刻。

直到后来他才想明白一件事情,这注定要喜欢上的一个人,只要这一眼就已经足够了,光是一眼便上了心,这就是所谓的命中注定。命中注定他会遇上她,命中注定就会如此。

但是这一眨眼的时间,她成了一个母亲,为他生下两个孩子的母亲,这种感觉,让凤血歌觉得有些微妙,微妙的不知道该是怎么去说。

顺着凤血歌的话,宋珩也想到了当初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那个时候只是听说过凤血歌的名,却没有见过他这个人,直到那一刻见到他的时候,宋珩这才知道这传言之中那个人到底生的怎么样的模样,再见到了之后才感觉,真的是用言语难以形容的风华绝代。原本以为同他也不会有什么交集的存在,却没有想到最后会演变成现在这样。

宋珩突然由生自己已经老了的感慨,一眼万年,这一年多之中,她觉得自己将这大半生的事情都已经度过了,苍老的感觉从心底慢慢地爬上上来,到最后的时候变得不可抑制起来。

“五年。”凤血歌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宋珩微微抬头,她看着凤血歌,不知道他突然之间提出这“五年”的用意是为何。

凤血歌面色沉稳,他看着宋珩,“五年之后,不管沈从墨醒没有醒过来,我都会带你走。”

他不会让宋珩一直都停留在藏剑山庄的,以前他没有带她走,那是因为他不能带她走,那时候顾念着的是她的身子,现在不能带她走那是因为他不想让她心底之中永远都带着一个介怀生活着。可是也只有五年的时间,他总不能让宋珩将一辈子都花费在藏剑山庄沈从墨的身上,也许五年之内他是会醒来的,但是也有可能这五年之内他也是醒不过来的,可他不能总是忍受着这样的日子。

五年的时间,也已经足够偿还那些个恩情了。

若宋珩不走,那么,他就留下。

凤血歌没有半点给宋珩犹豫的机会,也没有拒绝的机会,五年的时间,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宋珩看了凤血歌良久之后,缓缓地点了点头。

翌日一早,宋珩便是踏上了启程的马车,乳母抱着孩子坐在另外一辆马车之中,孩子很乖巧,像是半点也感受不到分别的痛苦一般,不哭不闹,但是宋珩的耳边总像是萦绕着一道孩子的哭声一样,她不经在想,凤鸣他是不是在哭。

宋珩的双手握紧成拳,指甲扣进了自己的手掌心留下一个一个指甲印,那指甲印很深,有淡淡的血痕涌了出来了,沈从墨躺在铺着厚厚垫褥的马车上,他面色依旧平静,只是那眼角梢落下了一滴泪来,慢慢地划过他的脸,落在了那垫褥上,最后被吸收得一干二净,渀佛他从来都没有做过这样一场梦似的。

凤血歌站在高高的山头上,看着那车队渐行渐远,他的怀中抱着凤鸣,凤鸣像是知道此刻正在分别似的,哇哇地哭着,哭得整张小脸通红,可怜巴巴的。

凤血歌轻轻地拍着凤鸣的背哄着,他并没有顺着宋珩的意思在昨日就启程回南嘉,这是他第二次看着她离开了吧,凤血歌在想,他再也不会给予这第三次的机会了,此刻的分别只是为了下一次的团聚而已,想到这些,也便是没有什么可以心伤的了。他到底还是感谢着宋珩,将这个孩子留给了他的。

凤血歌在山头上站了许久,直到这车队远得已经叫人看不见了之后,他才慢慢悠悠地踱步下了山,凤鸣早就已经哭累了,歪在他的臂弯之中睡熟了。

从金陵城出发到天山,来时的路不过就是几日的功夫而已,但是现在回去的时候,宋珩觉得就像是一辈子那般的长,是路终归是会有尽头的,到最后的时候,还是会到了藏剑山庄。

老管家同水碧已经得了信息说今日宋珩是要回来了,所以一早就在山门这边候着,等着宋珩的到来。等到车队到来的时候,两个人便是有些迫不及待地迎了上去,只是在瞧见躺在马车之中的沈从墨的时候,老管家一下子痛哭失声了出来,他没有想到自己的少爷眼下竟然是会变成这个样子。

像是受了老管家的感染似的,旁的那些个丫鬟小厮全部都哭了出来,宋珩被那些个哭声闹得头大,“哭什么,他还活着,只是眼下没有醒过来而已,这早晚都是要醒来的!”

宋珩的话成功地稳固了人心,小厮们这才擦干了眼泪,将沈从墨从那马车之中接了出来,抬着进了山庄。宋珩一并跟着人一同走,一边询问着在她不在的时候的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

这两个多月之中,藏剑山庄之中也倒是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的,只是沈渊一直询问着宋珩同沈从墨的去向,在春日的时候,沈渊得了风寒,这原本就不算是特别康健的身子现在是更是风烛残年,所以现在的身子越发的不济,总是不停地问着两人的去向,只怕多半是瞒不过去了,而沈渊的身子也怕撑不了多久了。

宋珩在安顿好了沈从墨之后,就让乳娘抱着孩子同她一起到了沈渊的住处,沈渊的神色已经是最后的强弩之末了,只怕是再也活不了多少的日子了。

在看到宋珩抱着孩子进来的时候,沈渊的神情微微一愣,他直勾勾地苦恼着乳母手上抱着的孩子,他有些震惊地道,“这是从墨的孩子?快抱来给我看看。”

沈渊看着那孩子,眼睛里头有着激动的色泽,他的手伸长了,迫切的厉害。

宋珩让乳母将孩子递到了沈渊的手上,沈渊小心翼翼地抱着孩子,感觉就像是他年轻的时候抱着自己那侄儿一般,他这一辈子也就只想着能够在自己死之前瞧见自己侄儿成家立业,这样也就可以同自己的祖先交代了。

沈渊看着孩子,孩子还小的很,倒是很乖巧,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之后,看到沈渊也不哭不闹,只是巴巴地看着他,不哭不闹的,让沈渊看得是越发的欢喜起来,“好孩子,同从墨小的时候一样,乖巧的厉害。”

沈渊又是依依不舍地抱了好一会,怕自己不留神会将病气过给了孩子这才作罢,他将孩子重新递还给了乳母,让乳母将孩子抱走了之后这才看向宋珩,看着宋珩这人,沈渊是难得地露出了一张好脸色,以前的时候宋珩晨昏定省,沈渊露出的也不过就是冷漠的神情来,既不热切,也不关切。

现在这脸色同以前的时候相比,那完全就是两个不同的人。

“我原本是不想让你进门的。”沈渊直言不讳,他看向宋珩,言辞也没有半点婉转的意思,“我虽然是不出这个门的,但是这北雍之中的事情。有些我也是知道的,并非是真的半点也是不知道的。”

沈从墨那个时候说是要娶宋珩的时候,沈渊也是反对过的,并非是宋家的名头不够进沈家的门庭,而是他觉得宋珩这个人不行,名声太盛,未必是会成为一个好妻子,男子多半都还是要一个能够持的女子的,而不是事事都会比男人来的还要要强一些的男人,在这一点上,宋珩完全不合格,但是沈从墨吃了秤砣铁了心思,自然地他也就只能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同意了。这成婚之后,虽说一开始的时候自己是不喜欢宋珩这人的,可这接触下来之后,他倒也觉得宋珩这个女子也还算是可以的,至少还算是尊敬他这个叔叔的,这沈家的规矩也是会一并着来的。“眼下你老老实实地告诉我,从墨他是不是真的…”沈渊说不了下面的话,其实在下人支支吾吾一直都没有将沈从墨同宋珩两人的行踪告诉给他知道的时候,沈渊的心底之中就已经有了一个底了,如果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他们怎么会这样支支吾吾的,半点也是不敢面对他的。

他陪着这些个人演上了那么久的戏,也终于是到了落幕的时候了。

“他…”宋珩看着沈渊,沈渊的模样像是已经做好了准备一样,宋珩也就不再犹豫了,她道,“他睡着了,但是早晚还是会醒过来的。”

沈渊虽然已经是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听到这个讯息的时候,到底还是有着一些意外的神色,但是一会之后就反应了过来,这个结果比他预想之中的已经好上了太多太多了,至少他还是活着的,相比较沈家以往已经好上太多了,他也不能再强求些什么,再强求那就是他的不是了。

沈渊看了一眼宋珩,对着自己这个侄媳妇又是有了几分的满意,一般的女子要是遇上这与昂的情况下必然是会哭泣会闹腾,但是宋珩却镇定的或许只有这样的人才是当得起沈家当家祖母的场子,才能够将沈家在没有男人的情况下一并肩挑了起来。

“那往后的日子是要辛苦你一些了。”沈渊缓缓地道了一句,他是真的已经老迈了,眼下这些个事情已经不是他能够一肩掌控得起来的了。

现在的沈家唯一能够交付的人也就只有宋珩一个人了,除了她也没有别人能够指望得住了。

宋珩点了点头,她会将沈家扛起来的,至少在沈从墨醒过来之前,她是应该要扛起这一切保持一切都不变,然后将一切交换于他他。

听到宋珩这样说,沈渊这才点了点头,心中对宋珩不免的有了几分怜惜,往后这些日子只怕是更加的艰辛起来。

宋珩回到沈家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接手沈家的各种账本,往常的时候她所接手的不过就是沈家内宅的账本,原本这妇人能够接手的也就是这些个内宅小事,将内宅打点的妥妥当当的,也好让男人不必再担忧这后堂的事情专心在前堂之前做事。沈家虽说是以铸件厂为名,但是在宋珩接手了之后这才发现,在沈家铸剑的同时还是有着别的行业在的,这查阅过了账本之后才发现,沈家虽做的是皇家的生意,但是在铸剑一事上其实根本就赚不到太多的油水。

这皇家就是这样,明面上看着是让人风光无限,但是实际上却是什么好处都是没有得到的,而沈家在很早以前就开始涉足别的行业,金银铺子,米粮铺子,酒楼一类的在这些个铺子上所赚得银两倒也的确是不少,这经年累月下来,所得也算是颇丰。只是这小半年来因为战争的关系亏了不少的钱,这百废待兴之后倒也还算可以。

宋珩每日看着这些个账目都是觉得有些头昏脑胀的,原本还以为这些个事情做起来也应该是会顺手的,等到上手之后,她才知道是很忙很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一直以为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事情,直到接手了之后才知道这一切都是没有那么容易的事情的。

在从天山回来的第三天,宋珩去了朝堂。

在她不在这样长的一段时间之内,朝堂之中到底也还是一样的,这个世界原本就是这样,不会没有了谁之后就会不在改变什么了,宋珩一直都明白这个世界上原本就不是一个人能够掌控着的。

在朝会之后,宋珩被穆太后留了下来。

四月的天,御花园之中已经是百花绽放,一派春意融融的景色,一身华服的穆太后领着宋珩在御花园之中走动着,在混乱时期那个时候的穆太后憔悴的模样似乎还在宋珩的眼前,但是现在的穆太后就是一个彻头彻尾被锦衣玉食所供养起来的天地间最是华贵的女子,穆太后原本就年轻,才不过就是二十来岁的年纪,正是花开到最娇艳的时候,容貌到了极盛的地步,再加上现在这尊贵的身份,自然是同平常人完全不同的。

穆太后领着宋珩走了一走,到了牡丹园之中这才停下了脚步来,她看着宋珩,好一会之后才道:“哀家当年生下陛下的时候,吃的太多,花了不下一年的时候才清减了下来。摄政王眼下是越发的清减了起来,这面色,摄政王是国之栋梁,应当好好保重自己才是。”

穆太后顿了一顿之后又道,“哀家听说摄政王产下了一个男婴。倒是一件好事,等到晓事的时候也可送进宫来当陛下的一个伴读,这长大之后哀家自然是会好好封赏于他的,这王位,侯位也是可能的。”

宋珩微微一笑,“太后费心了,宋珩从未想过让孩子成龙成凤,只求能够平安长大即可,孩子还年幼,也不晓得长大了之后生的是怎么样的一个性子,要是聪慧一些还好,若是愚笨的,倒也不用送进宫来伴着陛下就读了,免得到时候反倒是让陛下厌恶。”

宋珩哪里是不知道穆太后说出这一番话来是为了什么,她并非是真心想要让她的孩子进了皇宫去当那一个伴读,而是想要拉拢着她,现在的殿下太年幼,这朝政大多都不是把持在皇帝的手中,要等到**帝亲政,至少要再过三五年的时间,在这三五年的时间之内有太多太多的变数在其中,所以穆太后自然也是不敢冒这个险的,眼下这朝政在百里流觞、百里绍宇同她的手中,北雍眼下只有是还二十五万军队,这十万的军队舀捏在百里流觞的手上,而剩下的十五万军队则是在宋家宋锦的手上。

所以穆太后自然是会愿意拉拢着宋珩的,毕竟是宋珩一手将人推上了帝王之位,在穆太后的想法之中就是这样,如果宋珩一旦抽身离开的话,那么只剩下他们孤儿寡母两个人,自然地也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去了。

穆太后提出这样的要求来,明面上是给了宋珩无上的荣光,这一人当道鸡犬升天,还说了让她的孩子得了诰命封赏的话来,这对于一个外姓来说已经是很难得的一件事情了,但是从另外的一个角度来看,穆太后这心底之中更想的是舀捏着宋珩的孩子来逼迫着宋珩,只要有孩子的安慰在她的手上,虎毒不食子,宋珩自然也是会顾念着自己的孩子的,绝对不会弃之不顾。

宋珩的回话已经是明确地告诉了穆太后,她绝对是不会将自己的孩子送到皇宫之中去的,这什么王位侯位她也是不稀罕着的,所以让他们不要指望着能够以此来威胁着她。

穆太后的面上觉得有些拉不下脸来,但是却又舀宋珩完全无可奈何,这种事情到底还是需要宋珩的同意的,如果她不同意,自己硬上反倒惹来了宋珩的厌恶,宋珩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就不是他们能够控制得住了的。

“这事不急,毕竟孩子还小,再等两年也是没有什么关系的。”穆太后笑笑,她的笑容之中有着一些不自然,但是随即地穆太后又是调整了自己的心思,她看向宋珩,“摄政王的帖子,哀家已经瞧过了,摄政王,哀家不准!”

穆太后今日特地留了宋珩下来,她就是因为昨日的那一道帖子这才不得不留了宋珩在此。穆太后从来也没有想过宋珩竟然会是在现在这个时候突然之间提出了辞官退隐的事情。这一件事情完全就像是一道惊雷,在穆太后的面前炸响,穆太后几乎石碑宋珩的做法所震惊到了。

“哀家也不怕实话同你说了,恭亲王同怡亲王是陛下的兄长,是一脉同生的兄长,若是一旦不顾念起旧情来的时候,也就只有摄政王你能够帮衬着咱们孤儿寡母,当初哀家本就是不想让陛下当这一国之君的,既然是摄政王的一番美意,哀家自当是拒绝不掉,也实在是无从拒绝而起,但是眼下摄政王你一走。这留着我们母子两人那就真心不知道是该如何是好的了。”

穆太后一张美得让人心惊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哀愁,这哀愁恰到好处,让人觉得有些微微的心疼,但是又有着一种柔弱,激发一种让人想要保护的**。

若是穆太后所面对的是一个男人,这样的娇弱自然能够奏效,可惜穆太后眼下面对的人不是别人而是宋珩,同样是女子,宋珩对于这样的娇弱并没有那些个所谓的怜惜之情,她似笑非笑地看着穆太后,只觉得现在的穆太后已经成长了许多,这还没有当上太后前的穆贵妃和现在的穆太后已经是完全两种人了,她已经会了如何应用自己的优势同自己的能力,可想而知,即便最后这穆太后不能成为萧太后那样的人,想来也会成为一个合格的太后,她已经学会了用利益的眼光去看待一切的问题。

穿着一身明黄色龙袍的百里明玥一下子串了出来,他就像是一个明晃晃的团子似的在她的面前,那一双眼眸还没有染上那些个尔虞我诈的气息,还是乌黑明亮的厉害,就像当初刚刚送到自己的面前来的时候那样。

宋珩看着突然之间冒出来的百里明玥,他拽着自己的衣角,“师父,你上哪里去了,你是不是不要明玥了?母后说你生下了小弟弟,朕能够去看上一看吗?”

百里明玥眨巴着一双眼睛看着宋珩,“师父,朕很想你。”

宋珩的嘴角弯了一弯,到底不愧是穆太后了,这前招已过,还有后招在的。竟然会想到利用百里明玥到自己的面前来说这种事情。

宋珩微微弯下了身,将自己的衣摆从百里明玥的手掌心扯了出来,分外认真地对着这个还年幼的孩子道了一声:“陛下,这不合规矩。”

宋珩弯着身看着百里明玥:“陛下已经是一国之尊,宋珩已经当不得你的师父了,宋珩才疏学浅,这天下间还是会有别的巨儒来教导陛下的,所以陛下的师父再也不是宋珩一人了,陛下要开始学着长大,做一个一国之君应当要做的事情,说一国之君应该说的话,而不是像是现在这样。”

百里明玥张大了眼睛看着宋珩,像是不能相信这些话会从宋珩的嘴里面说出来似的,不是是她说会一直在自己的身边的么,怎么现在她会是说出这样的话来,他这是不要自己了么,她是想要丢下自己不成?

百里明玥突然地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他已经有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都没有瞧见过宋珩了,那个时候母后告诉他,那是因为他很快就会有一个小弟弟了,而现在他没有瞧见那传说中会长的很可爱的小弟弟,就连师父也是不会再陪着自己了,他这样一向之后,满满都是悲伤的意味,越想越是觉得自己的心中有些悲哀了起来,他哭的是越发的不能抑制,半点也没有一个皇帝的模样。

穆太后也有些无奈,她知道现在的自己应该让自己的孩子擦干了眼泪,挺起了胸膛做着一个男人应该做的事情,可一旦宋珩离他们远去之后,这朝堂上就完全变了风向,等到那个时候,只怕是更加有要哭的时候。穆太后这样一想,也就干脆放任着百里明玥哭了。

百里明玥扯着宋珩的手,他紧紧地抱着宋珩的手,就像往常的时候宋珩会用这只手摸摸自己的头,称赞上自己两句的时候那般,总觉得只要自己抱住不放,那么宋珩就会一直在他的身边。

宋珩无奈的厉害,现在的她也不能一把推开百里明玥的手,转身离开,看着这样的百里明玥,宋珩也分外的不忍心,她不由地想到凤鸣,眼下在南嘉之中的凤鸣会怎么样,不在自己身边的她有没有好好的,有没有哭。

宋珩静静地等着百里明玥哭完,等到他哭完了之后这才掏出了帕子将他擦干净了眼泪,“哭的这样的伤心,这可不是一个帝王应该做的事情,陛下。”

宋珩的声音淡淡的,百里明玥听到宋珩这样说,他的嘴巴一扁,眼眶一红,像是又要哭了起来似的。

“太后,你心中所想的,我自然也是知道的。”宋珩有些无奈地看向穆太后,“我只能应允我眼下不会放开这一切,但是陛下也该要学着开始亲政了,也便早些争取能够早些处理政事。”

宋珩的话让穆太后松了一口气,她露出了笑靥,“这是自然。”

“我往后只怕也是没有什么时间教导陛下了,太后倒不如去见了恭亲王,恭亲王到底是陛下的兄长,这剑术也是一绝,教导的时候可能会是严厉一些,但是终究是不会出什么乱子的,太后也可以放心。”宋珩道。

穆太后想了一想,觉得宋珩的话也是十分的有道理的,虽然百里流觞有能力,眼下又是亲王,但是他为人厚道,一旦答应了会教导的话那一定是会尽心尽力地教导的,以前的时候百里流觞对自己这个兄弟就是不错的,现在让他教导的话,只会让两人越发的亲厚,这关系亲近了,自然地也就会更加融洽,往后也就不会出点什么情况。也的确是不能一味地拉着宋珩,只有将所有人都掌控住了,等到长大之后这亲政也才可能会是事半功倍。

“摄政王说的是。”穆太后点了点头,决定w翌日设下小宴宴请百里流觞。

宋珩原本以为这时间会过的非常的慢,但是不过就是眨眼之间,一个秋就已经过去了,**帝原本就是一个聪慧的孩子,自从百里流觞指导**帝剑术之后,两人之间的关系原本就是不错,眼下是越发的不错了起来,百里流觞的确可以算是一个好人,在他的教导下,百里明玥倒是成长了不少。

“我想,大约很快我便是不用再操心这种事情了,你说是吧?”宋珩看着躺在软榻上的沈从墨,眼下是深秋的某一日,之前连着下了快半个月的雨,到今日才算是放了晴,天气委实是不错的,宋珩就着人将沈从墨抬到了软榻上,又让人将软榻抬到了院中,秋日的阳光刚刚好。

孩子已经到了喜欢乱爬乱滚的时候,孩子取名为沈恪,是沈渊在弥留的时候取的名,原本宋珩是打算等到沈从墨醒来的时候让沈从墨来取的,但是他却是一直都没有醒来,沈渊在最后咽下那一口气的时候便给孩子取了一个名。沈恪在沈从墨的身体上爬着,就像是爬着一座小山似的,偶尔快要滚下榻的时候,宋珩的手一抬,又是将自己的孩子抬回到了软榻上。沈恪倒是一个会自得其乐的孩子,又是颠颠地开始玩乐了起来。

宋珩没有瞧见过凤鸣,只能是看着沈恪那一张越长越是好看的脸去想象着自己那不常见的孩子,双生子,她只能想着两个孩子是会有着相同的面容,也许会有一些差别的,但是她不知道。

凤血歌每隔一两个月便是会趁着夜色匆忙而来,在夜色深沉的时候出现,在天色未明的时候离开,他时常会让暗卫传来凤鸣的信息,让宋珩即便不在凤鸣的身边也能够知道凤鸣怎么样长大的。

“已经那么久了,你还是不愿意再清醒过来吗?”宋珩看了一眼沈从墨,因为他不能动,所以每日她都会让小厮按摩着是沈从墨的身体,让他的身体不会变得僵硬和萎缩,这么长的一段时间之中,宋珩做过很多次的梦,梦中的情景很多的时候都是一样的,她梦见有一日自己醒来,然后沈从墨就站在她的房中,但是这样醒来之后,面对的着的还是那完全不能动弹着的沈从墨,心底之中到底还是有着一些个落差的,让她觉得有些怅然所失。

宋珩大多日日会瞧沈从墨一回,然后同他说一会话。

这第一年之后,北雍便是传出了这样的佳话,直道摄政王宋氏是一个专情之人,日日对着自己那昏睡的丈夫尽心尽力地照顾着,完全是没有半点的推脱的。

第二年在沈恪已经学会了走,和叫“爹爹”的时候,东极的永成帝将大皇子孤傅彦赐死,出人意料之外地将皇位传给了六皇子孤引月。

第三年,在沈恪开始学着背诵那些个高深诗句的时候,西方的都真帝将皇位传给了皇子。这在西芳之中引发了轩然大波,西芳本就是一个女子当政的国家,这登上主位的一贯都是强且有本事的女子,将皇位传给皇子这可算是西芳史上前无仅有的事情,这一件事情情引发了西芳时达两年的混战,以七公主晚晚为首公主纷纷起事,那些个手段比之前北雍内战的时候有过之而无不及。

北雍趁着西芳无暇顾及的时候以百里流觞为元帅,宋锦为将军采取包夹战术,连夺西芳十六州,将曾经被西芳占据的北雍土地收复回来。

这一场战役,直到第四年的夏日才结束,而西芳的内战最后以那皇子的血腥镇压而结束,被俘的那些个公主全部被施行了坑杀之刑。

宋珩总是会将这些个朝堂之中的事情舀来同沈从墨说上一声,就像是给沈恪说的那些个睡前故事一样,就像是她每天会做的事情那样。

沈恪渐渐地长大,越发的长得可人了起来,这眉宇之中倒是有着几分同这个年龄所不同的冷静自持的味道,那一张脸看起来有着一种少年老成的味道。

这样子的性子,也不知道像是谁了。宋珩时常在想着这件事情,也不知道凤鸣会是怎么样的一个模样,宋珩对于凤鸣最深的印象就是他两个月大的时候,闹腾的厉害,最是会哭,最是会闹的一个孩子。

第五年的春日,金陵城外十里桃花又是绽放开来,当初在金陵城那般混乱的时候,桃花林也曾遭受过毁坏,在这五年之中,皇室每年都会种植下时机株桃花树,这么几年下来,这十里桃花倒是比庆历帝在的时候更是璀璨了起来,四国之间在这大半之中可算是相安无事。在这第五年之间,白玉京京主苏离落发了帖子给了四国,想着重聚六年前的四国盟约。

一切就像是在须臾之间,时间就一下子已经跳过了六年,站在这桃花林之中,宋珩想着竟是六年前的画面,那个时候,是她生平第一次参加这春宴。

春宴上,永宁尚在,晚晚活泼,而沈从墨安好,如今却是物是人非,宋珩突然是有一种感受,人生一场虚空大梦,韶华白首,不过转瞬。

四月的天,阳光温暖,宋珩主管这春宴上头的大小事由,却是独自站在一角看着这一片开的灼灼其华的桃花,怔怔发愣,身旁的那些个宫女太监瞧得有些战战兢兢,生怕是有哪一点是做的不如摄政王的意思,他们面面相觑,最后方才是有胆大的主管上了前,那语气分外的小心翼翼,那一把奸细的嗓子犹犹豫豫地问着宋珩是否是有哪里做的不对,方才让她这般的出神。

宋珩摇了摇头,摆了摆手让他们继续,抬眼却见一个穿着一身比那桃花还要来得耀眼的男子远远地走来,那一头像是天上银河搬璀璨夺目的银发在眼光下闪耀着最耀眼的光芒,他一路缓步而来,漫不经心得紧,他的身侧跟着一个穿着蓝色锦衣的童子,那一双漂亮的丹凤眼微微上挑,大大的眼睛闪烁着不知名的光,唇畔边带着一抹人畜无害的笑容,但是细细看来倒是有着几分小小的坏。

从那一瞬开始,宋珩的眼睛之中便是再也没有那所谓的天与地,只留下这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

他慢慢地走进,身旁的小童子声音很是稚嫩,“凤鸣见过摄政王,本太子同父皇来的早了一些,摄政王是打算如何安置本太子同父皇的?”

宋珩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那个一口一声“本太子”的孩子,她知道,那便是她的孩子,她想要伸出手去触碰他一下,但是宋珩这手刚刚伸出,却是被凤血歌不着痕迹地拉住了。

他紧紧地扯着宋珩的手,低低地道了一声“摄政王小心”,他那如同编钟一般动听浑厚的声音低低地道了一句:“珩儿,我依言来带你了走了。”

凤血歌看着宋珩,这一贯有些清冷的眼眸之中一下子带了一些笑意,他看着她,她的眼眸之中也便是只有他一个人罢了。

恍恍惚惚之间,宋珩渀佛听到那熟悉的声音似乎在问。

想与你并肩看锦绣河山,守到天荒地老,你,许不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