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这个猜想却又重新浮上了心头。

假设皇家一开始就将苗头对准的临安侯府,谢家父子双双战死,临安侯府付之一炬是皇家本就为谢家准备的结局。那么因为谢景行主动提前自请出征,皇家的这个“计划”就提前了。

皇家如愿以偿让谢景行“战死”,但这时候谢鼎还活着,不仅如此,谢鼎还有两个儿子,皇家对临安侯府的野心仍旧没有消失。所幸的是谢鼎在谢景行死后一蹶不振,因此,让临安侯府彻底覆没的“计划”不急于一时。

两年后,谢家两庶子双双意外身亡,自此以后,谢鼎再无翻身可能,留着也无碍,皇家便一改之前的计划,甚至主动安抚,来彰显天家仁慈,体恤臣子。

如果说谢景行早已料到了日后发生的一切,那么两年前出征就不是率性而为,就如同他对苏明枫说的,这是保护临安侯府的唯一方法。

不过这些都是沈妙自个儿想的,真相到底是什么,谁也不得而知。她想着,还是找个机会问问谢景行,上一世她不想深究,这一世,却实在好奇的很了。

这一夜,沈妙思虑重重,苏明枫饱受煎熬,自然还有旁的人无心睡眠。

定王府中,彻夜通明。

傅修宜端坐在高位上,看着手下来通报的人,缓缓反问:“苏明枫去了睿王府?”

手下道:“正是,出来后,平南伯世子好似受了刺激,魂不守舍的模样。”

傅修宜挥了挥手,手下退了下去。身边的幕僚上前问:“平南伯世子大半夜去睿王府,莫非和睿王私下里有些关系?”

“平南伯府都已经不再入仕,睿王真要寻什么合作的人,也当寻不到他身上。”傅修宜又目光转冷:“苏家本来也是一颗极好的棋子,若非当初苏明枫突然生了重病,苏家渐渐退出官场,倒也不至于这一遭。不过,”他道:“苏家也因此躲过一劫,算是幸运。”

幕僚道:“说起来,当初平南伯世子生的那场病也实在古怪得很。因着平南伯世子生病,平南伯竟因此辞官,现在渐渐退隐,定京几乎都没有他们的消息了。”

傅修宜笑了一声:“莫非你以为,苏明枫真的生病了么?”

“请殿下赐教。”

“苏明枫和临安侯府的谢景行可是至交。”傅修宜道:“苏家突然退出仕途,本就来的古怪。尤其是苏明枫,当时正是蒸蒸日上的时候,可突然病的严重,甚至都不争取,直接请辞。说的活不过几年,你看,两年过去了,苏明枫不也好好地活着?平南伯府分明就是明哲保身,急流勇退。这自然是有人在其提醒。平南伯府和临安侯府自来交好,除了至交会提醒,旁的人,大约是不会管闲事的。”

“可是,”幕僚疑惑的问:“临安侯府还有临安候谢鼎,为什么提醒他们的是谢景行,而不是谢鼎?”

“谢鼎自身都难保,”傅修宜喝了一口茶:“谢鼎骄傲自大,仗着军功卓绝在父皇面前屡次放肆,父皇早已有除他之心。若是谢鼎聪明一点,就会收敛,可你看看,在定京,他何曾收敛过。倒是这个谢景行,”傅修宜眯起双眼:“不可小觑。”

“谢景行不也是行事放肆张狂?”幕僚道:“定京城提起谢小候爷,谁都知道是个顽劣胆大之人。”

“不错,可你不要忘了一点,”傅修宜回答:“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入仕。”

“众人都说谢景行是因为谢鼎才不入仕,故意顽劣耽误自己的人生,我看不然。当初金菊宴上,谢景行一人对付他两位庶弟,展露出来的武略令人心折。他有旷世之才,却不愿意展现出来,这叫什么?这叫藏拙。”

“谢鼎活了多少年,谢景行又活了多少年。谢鼎活了那么大岁数,尚且会被临安侯府眼前的富贵迷了眼,谢景行小小年纪,却能清醒的审时度势,谢景行才是临安侯府最可怕的人。所以,提醒苏家的人不是谢鼎,而是谢景行,只有谢景行。”

幕僚看向傅修宜:“殿下是不是太过高看谢景行了?即便他提醒了苏家,可也不能证明什么…”

“不能证明什么?”傅修宜看着他,反问:“那加上一个谢家军如何?”

“谢家军?”幕僚疑惑,随即想到了什么,震惊的看向傅修宜:“殿下的意思是…。”

“总之,临安侯府最可怕的,不是谢鼎,而是谢景行。”傅修宜道:“这个人在年纪尚且不大的时候,就有足够的野心和头脑,如果在赋予他一定的权力,定京只怕就要变天了。有他在,临安侯府这块骨头,永远都啃不下来。”

“好在谢景行已经死了。”幕僚听完傅修宜的一番话,心有余悸的松了口气:“如今的临安侯府,也再也翻不出什么波浪来。”

“不错。”傅修宜道:“对于危险的敌人,总要在还未长成的时候就将其抹杀。不过,”他话锋一转:“我现在好奇的是,为什么苏明枫会与睿王搅在一块。”

“不仅如此,”幕僚接过他的话:“还有荣信公主似乎也在调查睿王。苏明枫的人甚至还去沈宅外守着,似乎是在监视沈五小姐的一举一动。荣信公主也是如此。”

“苏明枫、睿王、荣信公主、沈妙,”傅修宜道:“这几个人一定有什么特别的关系。尤其是沈妙和睿王,如今又被父皇赐了婚。父皇的性子我很清楚,认定的东西,就不会拱手让人。沈家已经是父皇的囊中之物,沈妙的亲事父皇绝不会便宜了外人,又怎么会莫名其妙的将她赐给睿王做王妃,怎么看,于明齐来说,都是一笔不划算的买卖。”

“殿下的意思是…”幕僚沉吟。

“这门亲事,一定是睿王那头主动地,不仅如此,睿王一定用了什么法子,逼得父皇不得不做出这个决定。”傅修宜突然诡异的笑了笑:“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先前我就怀疑睿王和沈妙之间似乎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可又觉得睿王不是为了女人就改变天下大计的人。可是如今看来,似乎是我错了,睿王对沈妙的确怀有别的心思。所以才会费尽心机要了一道圣旨。”

“这个世间,没有无缘无故发生的事。苏明枫和荣信公主,一辈子都没有离开过定京城,不可能认识睿王。但他们对睿王的态度,道看上去有几分熟络的样子。还有,睿王和沈妙也不过见过几次面,怎么就会为她做到这个地步。会不会,睿王从前就是来过明齐的?”

幕僚大惊失色:“殿下的意思是,睿王从前就来过定京?见过他们几人,甚至和他们几人有过交情?”

“明目张胆的来自然是不行。”傅修宜笑道:“也许我们一开始都被骗了,或者说,睿王一开始就是以明齐人的身份活在定京的。否则这一次,他为什么要戴着面具?听闻大凉皇室个个美貌惊人,睿王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我想,他的脸,一定是被我们所认识的。”

幕僚沉默,似乎被这消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傅修宜又是一笑:“不过这些都只是我一人的猜测,现在做不得准。无妨,我已经派人继续守着,只是现在,对睿王的秘密,倒是更加期待了。”他顿了一会儿,突然又想起了什么,问:“裴琅现在怎么样?”

幕僚一怔,回想了一下,道:“仍是不肯松口。”

傅修宜笑了:“继续吧,别让他死了就行。”他又道:“沈家找的这些人,一个个的,骨头是真硬,叫人羡慕。”

幕僚听得浑身发凉,却是不敢再说什么,恭敬退下了。

又一连过了几日。

沈家人总算是接受了“沈妙即将嫁给睿王”这个事实,亲事既然已经定了下来,请婚书也送了,聘礼单子也下了,女方总也要显出一点对这门亲事的重视。虽然沈信和罗雪雁对沈妙嫁给睿王其实并不赞同,可若是不好好准备的话,旁的人还会觉得他们对沈妙也不重视。

拼着一口气,沈信也不愿意让人看轻了自己的女儿,只是睿王派人送来的聘礼单子实在是惊世骇俗,于是准备多少嫁妆也成了一个难题。

本来么,沈信和罗雪雁都是武将出身,早年前军功卓绝,也得了不少赏赐。他二人常年不在定京,这些赏赐除了给沈老夫人公中那一部分外,几乎动也没动。府里一共就俩孩子,沈信和罗雪雁也不偏袒谁,大家一人一半。其实也算是阔绰的。

可后来在小春城的那两年,给罗家军投了不少银子进去,沈家的家财就不如从前殷实了。可怪就怪在睿王送来的聘礼单子,就算是沈家鼎盛时期,那也是难以望其项背。

之前沈丘还觉得睿王是在吹牛,因着这聘礼单子足够官家娶十个高门大户人家的媳妇儿了。睿王指不定是在与沈家开玩笑,可第二日铁衣就奉睿王之命送来两尊金雁,差点把沈丘吓了个踉跄。

那是太后都要珍藏着的东西…。就被睿王以聘礼的“彩头”,随便找了个盒子装着就给送过来了。

至此以后,众人都相信,大凉是真的有钱,睿王是真的挥金如土。这份聘礼单子不是闹着玩儿,沈妙的嫁妆,这事儿大了。

沈丘主动要将自己留着娶媳妇儿的那份子钱送给沈妙,道:“人穷不能志短,哪能让妹妹的嫁妆比睿王送的聘礼一半儿都不到,这要是到了大凉,不是被人看低了去。咱们沈家的姑娘,凡是就要做到最好,睿王这般送聘礼,咱们陪嫁的少,会不会被他看不起?嫁妆之事,不能糊涂。大不了,我屋里还有些古董摆设,一并拿去当了。我们虽然穷,但是不能掉了脸面!”

沈信深以为然。

沈妙:“…”

沈家在定京好歹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大户,怎么到了沈丘嘴里,眼下倒显得穷困潦倒一般,还要变卖屋中摆设来凑嫁妆?

说出去也不怕笑掉大牙了。

因为正是年关,定京城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轻松了许多,沈妙的婚事又是文惠帝请自下旨赐的。许是知道沈家人心中对这门亲事也不满颇多,文惠帝就特意给沈信和罗雪雁准了一段时间的假,让他陪着沈妙,等沈妙亲事过了再回头。

沈信和罗雪雁便是没有皇帝的准假,心思也全在沈妙身上了,自然乐的轻松。沈丘和罗凌在军部,到了年底也是基本做的差不多,这些日子,就都在府里陪着罗雪雁置年货,或者帮帮沈妙。

一家子人正在厅里闲谈,厨子新做了点心,屋里的炭火烧的旺旺的。罗潭笑着看向沈妙:“小表妹,年关一过你就要出嫁了,虽然眼下绣嫁妆是来不及,不过…你总得给自己准备准备吧。改明儿让阁里的绣娘来为你量量身段,比好了尺寸快马加鞭,好赶衣裳呢。”

明齐的女儿家出嫁,是要自己绣嫁衣的。一般来说,定亲定的早的,几年前就开始为自己绣。定亲定的晚一点的,让裁缝做好了嫁衣,自己象征性的绣上几针图案,也算是自己亲手做的。这样才会有和和美美的寓意。

本来沈妙的亲事沈家是不急的,今年年关一过开始物色合适的青年才俊,那时候沈妙开始为自己绣嫁衣刚刚好。谁知道文惠帝一封圣旨,倒是将所有的事情都打乱了。眼下沈妙亲自绣一件嫁衣,那是万万不可能的,因此还得早些落实这些。

罗雪雁一拍脑袋,懊恼道:“这些日子我倒是差点将这事儿给忙忘了。潭儿说得对,娇娇的嫁衣得开始着手准备了。定京城的绣娘我倒是不怎么熟悉,等会子我就问一问相好的夫人,她最晓得哪儿的衣裳首饰好。娇娇的嫁衣,可不能马虎了。”说罢又打量了一下沈妙,笑道:“娇娇的身段儿苗条,穿嫁衣当是好看的。”

沈妙闻言,脑中却是浮现起了谢景行那一日将她拉到怀里,“抱一下就知道了”这句话来。不由得觉得脸上有些发烫。

沈丘问:“妹妹,你的脸怎么这么红?要不要叫大夫来看看?”

罗凌眸光一黯,低着头并不作声。

罗潭正笑嘻嘻的与罗雪雁说嫁衣上绣什么图案喜庆,就瞧见外头的小厮匆匆忙忙跑了进来,道:“夫人,老爷,门外有人求见。”

“不是说了,这几日不见客,关大门么?”沈信不悦道:“怎么没拦?”他想好好享受所剩无几的天伦时光,所以上沈宅来说事的人,统统不见。

小厮都快哭了,道:“是…是大凉的睿王殿下。”

罗潭瞪大眼睛,沈丘“霍”的一下站起身来,杀气腾腾的开口,问:“他来干什么?”

小厮:“这…小的没问…”

话音未落,就听见有低淳悦耳的声音自小厮身后响起。

“送嫁衣。”

自小厮的身后走出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沈宅里的小厮们不说眉清目秀,却也个个都算是端正凛然,跟着沈丘混久了,还有几分英武之气。不过在跟身后这人一比之下,就顿时显得有些灰头土脸了。

紫金流袍宽大摇曳,他笑容带着点轻慢却并不让人反感,似乎有些玩世不恭,然而银质的面具微微泛着冷光,又让他有了几分让人捉摸不透的深沉。即便看不到样貌,勾勒出来的轮廓也是很好的。尤其是闲庭信步的一步步走来,洋洋洒洒,皆是优雅如骨,懒洋洋的高贵,却有让人无法忽视的强势光芒。

他道:“睿王。”

连自报家门都是如此嚣张放肆。

沈丘就差拔剑而起了,他一拍桌子,桌子上的点心碟子被他拍的震了三震,他问:“你就是睿王?”

睿王点头。

“你为什么要娶我妹妹?你有什么阴谋?”沈丘喝道。

罗潭的下巴都差点掉了下来,沈丘对睿王报以的敌意实在是太大了,不过虽然众人心中都有这个谱,当着人家的面问出来,会不会也太失礼了…。

“娇娇温柔懂事,端庄大方,我倾慕已久,惶惶求娶,所幸皇恩浩荡,幸不辱命。”他慢慢地,含笑的道来。

沈妙忍不住抖了抖,谢景行用这么温柔的语气讲话,实在是不习惯。要知道他们最初还不甚相熟的时候,谢景行每次看到她,都是试探,冷眼,嘲讽…

沈信和沈丘顿时勃然大怒,睿王这一番话吧,表面上是夸了沈妙,也说了自己对沈妙的倾慕,偏偏越往后说越不是个味儿。什么叫皇恩浩荡?什么叫幸不辱命?旁人不知道,他们却一清二楚,明明是睿王逼着文惠帝下了圣旨,皇恩是要挟过来的皇恩,幸不辱命,不辱的是谁的使命?

沈丘和沈信就像两个炮仗,只差一点子火星就快要炸了。这睿王坏事都做尽了,跑这儿来装什么大尾巴狼!

罗雪雁的目光却柔和了下来。

女人看男人和男人看男人是不一样的。女人看男人,看的是细节。睿王没有用“本王”,而是用了“我”。称呼沈妙没有用“沈五小姐”,反而用“娇娇”。如果只是单纯的为了利用沈家的权势,睿王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不必如此。不管眼下是真心还是做戏,他肯花心思,那就很好了。譬如傅修宜,当初沈妙恋慕傅修宜,傅修宜一边撩拨着沈妙,若即若离,不直接拒绝,却也不接受,不肯花心思,也不肯讨好。所以沈家之所以不愿意沈妙和傅修宜在一起,除了傅修宜本身的身份会拉沈家下水以外,还因为傅修宜根本就不爱沈妙。

若是爱一个人,是肯会为她花心思的。现在就一点心思不肯为人花,怎么能奢求以后呢?

罗雪雁打量着睿王,睿王肯花心思,那就比她想的要好多了。更何况,若是论起外貌气质,睿王实在很难让人生出恶感。

比起令人如沐春风,却又端着皇子的架子,总是八面玲珑,圆滑有加的傅修宜来说。睿王这人,行事放肆懒散,却也看出来有几分真性情。这种真性情出自皇家,也就更难能可贵。罗雪雁希望沈妙嫁的丈夫,不会以一种虚假的面目成日对着沈妙。

她道:“睿王殿下…”

“我名渊,字景行。”睿王道:“夫人可以称我为,景行。”

沈妙差点就被茶呛住了。

罗雪雁有些意外,皇室之人,最是讲究规矩。便是亲兄弟,每每也要注重这个注重那个。大凉的人在明齐,可算是非常高贵的客人,尤其是睿王本身还是永乐帝的胞弟,没想到竟然会让人称他的字。

让人称自己的字,那是关系极好才会这么做。

罗雪雁看睿王的目光更加柔和了,她道:“景行,你先坐吧。”又吩咐惊蛰:“上茶。”

沈丘和沈信顿时大惊之色的看着罗雪雁,想不通罗雪雁为何在短短时间里竟会对这个睿王如此之好。一边的罗凌见状,却是有些打量的看着他。

“景行。”罗潭突然开口:“这个不是定京临安侯府世子的名字么?”

沈妙端着茶杯,心中有些无力。

谢景行真是胆大包天了!竟然就敢在这里说出自己的小字,他是不是觉得反正已经被苏明枫和明安公主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不如多点人一起知道?任何与他身份相关的事情,也许都会引起别人的怀疑,谢景行非但不避嫌,还巴巴的凑上来。

即便喝的是茶,沈妙也觉得自己快醉了。

沈丘心中愤愤,见罗雪雁又是给睿王让座又是让下人上茶本就很不开心,听到罗潭的话便道:“不错,睿王一定不知道临安侯府世子是谁吧?”

睿王转头看向他:“哦?那是何人?”

“他也叫谢景行,是临安侯府临安侯的嫡长子。人家都说南谢北沈,他们谢家是可以同我们沈家齐名的武将世家!谢景行就是谢家小侯爷,他可是个难得的少年英才,当初一人一招就能挑翻数人,文韬武略更是不提,还生了一张俊美无俦的脸。可算是明齐一个人人敬仰的少年英才,知道的人没有不说一声好的!”沈丘长叹一声:“可惜天妒英才,早早的就陨落在北疆战场了。”他话锋一转,挑衅的看向睿王:“不知道睿王殿下与这样的人同名是什么感受?那一位文韬武略无双,容颜盖世,您又有几成胜算?”

沈妙:“…”

“听沈少将的话,好似很仰慕那位谢小候爷?”睿王慢条斯理的开口问道。

“那是当然!”沈丘说的慷慨激昂,丝毫不顾及一边罗雪雁频频给她使眼色,反而瞧见沈信在一边鼓励的目光,继续道:“他就是我心中的英雄,无人可取代!”

沈妙扶额。

如果可以,她真的想装作不认识沈丘这个人。

再看谢景行…一定暗中…爽快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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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总是帅不过三秒…谢总裁暗爽中_(:зゝ∠)_

达成一个新成就:百万大关(¬_¬)

第一百八十七章 嫁衣

沈丘当着睿王的面将谢景行狠狠夸了一通,寻常人被这么毫不留情的对比数落,面上都会有些不好看。睿王带着面具让人瞧不清楚他的脸色,然而众人却清楚的看到,他的嘴角始终是微微上扬的,声音也很温和有礼,最重要的眼神是骗不了人了,睿王的眼神里,竟还有些愉悦。

愉悦?

沈丘直说的口干舌燥,非但没见睿王露出难堪的神色,反而似乎还十分赞同似的,道:“这么说来,的确令人可惜。”

沈丘大为沮丧,却对这个睿王心中越发警惕起来。

罗雪雁却很满意,她到底不比沈丘孩子气,也不比沈信鸡蛋里挑骨头看人这样那样不好。看着睿王,对着沈丘的胡闹也没有生气,人们总是先入为主的判断一个人好还是不好,可罗雪雁和睿王相处了这小段时间,却觉得睿王还是不错的。看着很是清俊斯文,然而说话却不扭捏惺惺作态,有种散漫的豪气,教人心生好感。

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睿王在罗雪雁这里,很快就拔得头筹,在罗雪雁心中,是比苏明枫稳重,比太子率直,比冯子贤大气,比罗凌…罗凌是自家人,就不说了。

不仅罗雪雁看睿王满意,罗潭对自己这个妹夫也是很满意的。她脑子里稀奇古怪,问了许多睿王有关大凉一些新奇的见闻,这睿王在朝贡宴上对待文惠帝不甚耐心,想走就走,想留就留,却对罗潭有问必答。罗潭之前就念着睿王对沈妙的救命之恩,这会儿更是越看越觉得只有睿王才能配得上沈妙。就道:“我看着妹夫与小表妹也是极为相称的,小表妹那样的性子,就得妹夫这样的好兴致才遮得住。”

“妹夫”二字一出来,屋中都静了一静。睿王好歹也是个皇亲国戚,比起来,罗潭的身份就不足挂齿了。罗潭是本性大大咧咧,根本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罗雪雁和沈信却是下意识的去看睿王的反应。

睿王的唇角微勾,从善如流:“多谢表姐厚爱。”

表姐…

沈丘气急败坏道:“谁是你表姐?别乱喊!”

“丘哥哥你说什么呢。”罗潭瞪了他一眼,笑嘻嘻的道:“那个,我年纪比你小,你叫我表姐怪怪的,你还是叫我罗表妹吧。”

沈丘怒气冲冲的盯着睿王,这个人凭借着一张好脸皮和人模狗样的身份,到处招女子喜欢。罗雪雁和罗潭就着了此人的道,实在可恶!

罗凌看着眼前混乱的局面觉得有些好笑,不过笑着笑着,想到了什么,就又再也笑不出来了,而是面带苦涩的看了一眼沈妙。

沈妙正想着罗潭方才的话,心中简直有些不可思议,罗潭到底对谢景行是存了个什么样的错误印象,竟然觉得谢景行是个好性子的人。殊不知当初谢景行也是威胁加冷嘲热讽,每次和他打交道都像在走钢丝,随时无法把握对方的心思。罗潭要是见了谢景行面不改色杀人灭口的动作,只怕就再也说不出那话来了。

沈信瞧着罗雪雁和睿王越聊越亲热,心中也不是滋味。故意干咳了两声,强行打断了他们的交谈,干巴巴的问睿王道:“你不是说过来送嫁衣的吗?怎么,现在是觉得我们沈家的茶好喝,故意来蹭茶喝了?”

罗雪雁听他话说的不好听,瞪了沈信一眼,转头对着睿王,用几十年都没对沈信用过的温柔语气和风细雨的开口:“景行,你今日使特意过来给娇娇送嫁衣的吗?”

“赐婚圣旨来得急,我想娇娇没有时间自己绣嫁衣了,刚好当初来定京的时候,皇兄让我将大凉最好的绣娘裁缝也带上,若是遇到了喜欢的姑娘,娶她回去的时候,要送她一件天下最好的嫁衣。”他笑意清浅,一双眸子越发温柔如春:“嫁衣已经做好了,做了三个月,如今就拿过来请夫人过目。”

三个月?沈妙一愣,突然想起几日前谢景行抱她那一下,说是要量体裁衣,如今那嫁衣既然三个月前就开始做,只怕那时候就晓得她身材尺寸了,何必多此一举。果然又是他随口胡说八道,偏她还信了,被人占了便宜!思及此,沈妙怒气冲冲的瞪了她一眼,谢景行微微一笑。

这点子小动作却被罗雪雁看在眼里,心中越发欢喜。这门亲事如今是想换也不能换,只能变着法儿安慰自己。谁知道今日一见睿王,却觉得此人不错,便感觉欣慰了许多。这会儿再看这二人动作,可不是小儿女间打打闹闹做什么。自家女儿成日端着个老沉人的架子,都没有年轻姑娘家的天真烂漫,偏在这睿王面前表现出小女儿家的一面,那睿王看着也是对沈妙宠溺的很。或许这桩亲事,就是天作姻缘也说不定。

睿王比起傅修宜在罗雪雁心中,起码高出了一千个罗凌的位置。

正想着,沈丘却在一边叫了起来:“三个月?明明赐婚圣旨是前不久才下来的。你分明就是说谎,难道你未卜先知,三个月前就知道要娶妹妹,还有,你怎么知道妹妹的尺寸,拿件不合适的嫁衣,再好看妹妹也不穿!”

沈妙也看向谢景行,她也想听听谢景行如何应付沈丘的问题。

谢景行果然是个中高手,只道:“三个月前在街上偶然见过娇娇,那时候惊鸿一瞥,下定决心非娇娇不娶,皇兄只让我送嫁衣给心爱的姑娘,却未说要求娶之后才能送。索性,到底是娶到了。”说到最后,声音愉悦无比,只是扫了沈丘一眼,却像是十足的挑衅。

沈丘在说话这上头,根本就不是谢景行的对手。一番话,又让谢景行说的漂亮,自个儿却没捞着好。

“至于尺寸…”谢景行微笑:“有心找,总能找到。”

他示意铁衣上前,铁衣“蹬蹬蹬”的小跑着从外面出去,不一会儿又抱了个巨大的箱子“蹬蹬蹬”的跑进来,将箱子放到了桌上。

那箱子也是有些大的,似乎是香木做的,从其中飘出来若有若无的梨花香气,闻着沁人心脾。众人不由自主的围在桌前,想着那嫁衣大概就是在其中。

饶是沈妙自来平静,心中却也有些期盼起来。

前生的嫁衣,是她一针一线绣的,对于同傅修宜的大婚,她总是格外上心。她也想花团锦簇,华丽烂漫,毕竟女子一生最美的时刻,似乎也就是在作为新娘的那一刻。可是傅修宜当时还在藏拙,要求简谱,婚事不宜张扬,于是她也只能收起自己想要华丽的心思,将嫁衣绣的样式简单,图案朴素。

可到底是对未来充满向往的女子,又极是爱俏,于是她想了个法子,在红裙外头用暗红色的丝线绣了并蒂莲。又在纱衣里头绣了点点桃花。因为纱衣在外衣里,别人看不到。红裙上的并蒂莲又是红色丝线绣的,寻常人根本看不出来。整个衣裳还是朴素简单的款式。

可是她心里却为自己这个小小的花样十分得意,她想着,夜里等洞房之后,夫妻之间喁喁耳语,她就让傅修宜猜一猜,看傅修宜能不能猜出嫁衣上的花样。傅修宜终会看到她心灵手巧的一面,慢慢慢慢的喜欢上她的。

可是到了最后,那一夜灯火灿烂,她在新房等了整整一夜,等的红烛流干,一颗心等的冰凉,都没有等到傅修宜。第二日清早的时候,却被告知昨夜里傅修宜喝醉了宿在书房。她一夜没睡,却又要进宫给皇帝皇后请安,迷迷糊糊出了丑,又让傅修宜不忿。

几乎冷落了她两三个月,傅修宜才碰了她。

那件嫁衣,是她痛苦的开始。从嫁人一夜的委屈,她数不尽的委屈就开始铺天盖地而来了。

沈妙一直觉得,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好,另一个人的心就总会被焐热。就算是不喜欢,总也会因为那些不计回报的好,而有所动容。但就有这么一种人,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别人给与的一切,却还要嫌弃旁人做的不好。

那件嫁衣,沈妙那些少女欢喜的、隐秘的心思,最终是无人知道的了。她那句想问的:“夫君,你认真看看我这件嫁衣,可曾发现了什么?”用尽一生也没有问出来。她想穿嫁衣给看的人,一辈子都没有看过。

她恍惚的想的出了神,直到耳边响起罗潭的一声惊呼,才将她从回忆里拉出来。

但见罗雪雁伸手从箱子里慢慢的取了衣裳抖开,让众人都得以瞧见。

动作似乎都是小心翼翼的,仿佛生怕折腾坏了它。

非常鲜艳的大红,丝线极细,仿佛是千万根细细的丝线交织而成的锦缎,又经过最好的绣娘裁剪,多一分则多,少一分则少。

大红色的布料里,细细密密的闪着璀璨的金光,不晓得是刮了金粉还是怎么的,将这些金闪闪的东西掺杂进去,整件衣服都好像在闪闪发光。

红娟衫是海鲛锦做的,薄如蝉翼,绯色流霞。绣花红袍闪着金光的红色衣料外,用十二色彩线缠缠绵绵的绣了龙凤呈祥的图案,金龙威武,彩凤朦胧,认真一看,龙凤的眼珠子是用黑色的细小宝石点缀。而龙鳞和凤羽,皆是切割的细细的猫眼石穿着针线,一针一针的绣了上去。

红裙、红裤是一体的,颜色纯正,做的宽大,但有微风拂过,便如仙人行动,飘然如仙。然而这些也是花了心思的,在袍角处也绣了点点莲花,寓意吉祥。

霞帔就更不必说了,花丝、镶嵌、錾雕、点翠,珍珠洋洋洒洒了好几百颗,直教人晃花了眼。

子孙袋、定金银、照妖镜、天官锁。

最吸引人的还是那顶凤冠。

冠口金口圈之上饰珠宝带饰一周,边缘镶以金条,中间嵌宝石12块。每块宝石周围饰珍珠6颗,宝石之间又以珠花相间隔。博鬓六扇,每扇饰金龙1条,珠宝花2个,珠花3个,边垂珠串饰。沈丘甚至还缺心眼儿的数了数,整个凤冠上有彩色宝石一百块,凤凰眼珠子点缀的红宝石就更是数不清了。

罗雪雁拿着那沉甸甸的凤冠,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这睿王就算是做戏,如今做到这个地步,也实在是太出乎人的意料了。这凤冠怕是整个明齐女人梦中期盼的,比起皇后的凤冠都不遑多让。她惶惶开口:“景行,娇娇戴这顶凤冠,是不是有些不合适?”

这凤冠上头的动物可是凤凰,凤凰是万鸟之王,只有皇后或是公主才能戴它。沈妙虽然嫁给睿王,是睿王妃,那也不到公主的地步。冠上面应当是彩雉才对。

睿王笑道:“夫人放心,这顶凤冠,皇兄是知道的。我们大凉皇室,就只有兄弟二人。娇娇嫁到皇室,也就是皇室中人,凤凰而已,她担得起。”

沈信若有所思的看了睿王一眼,罗雪雁还想说什么,就听见罗潭叫了一声:“好漂亮的绣鞋!”

罗潭从木箱底小心翼翼的拿出一只绣鞋,将它托在掌心。

这绣鞋做的非常小巧,当也是红色的,只是鞋面上也绣着小小的凤凰,鞋面本就小,要绣出一整只凤凰已经十分不易,更何况这凤凰羽毛上都用细小的宝石点缀。然而鞋底也是有图案的,亦是有莲花展开,寓意步步生莲。鞋面上最上头,有两颗又圆又大南海鲛珠。

沈妙见了就是微微一愣。

南海鲛珠很是珍贵,因着采捕人只能采到浅海的珍珠,深海里的便不好打捞,只有最有技巧的采珠人才能进到稍微深一点的海域中,即便如此,能遇到这样的鲛珠,也很不易。

沈妙记得,如今最得宠的徐贤妃才有一颗,还日日戴在头上以示不同。却不知如今眼前就有两颗,还被随手放在脚底。

晓得了,也不是徐贤妃会如何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