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心也无用。”沈妙道:“如今我在千里之外,便是运筹帷幄,亦不可掌握许多变数。况且论起制敌,相信我爹娘和大哥也不是等闲之辈。只要他们对皇室不再如从前一般愚忠,就有胜算在握。”

谢景行挑唇一笑:“其实都是一样的。”

沈妙看向他,皱眉:“什么意思。”

谢景行又捏她的脸,道:“秦齐如果一旦联手,只能说明一件事,他们会尽快攻打大凉,一定是从边界开始入侵,岳父和我们,其实是站在一边的。”

“岳父不想拥立新君,也不想自建皇权,那就吞了他明齐,灭了大秦,三国归一,自然就无从选择。”

沈妙心中一动,她其实早就想到会有这么一遭,前生到最后,大凉不是灭了秦国,又攻到定京,拿下明齐,想来未来三国国土同归于大凉,天下便也只有一个皇帝了。

“可是你能行么?”沈妙问:“皇上的秘密已经被傅修宜知道了,不用想,我都知道他一定会把这消息放出去。到时候陇邺大乱,你要承担许多事情,秦齐联手,我相信最后不是大凉的对手,可这过程却一定很艰难。”

谢景行看了她一眼:“小姑娘,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不要怀疑男人‘行不行’。”

沈妙顿住,谢景行便是在这么个时候,都能有着插科打诨的功夫,她也真是觉得无话可说。

“你看着吧。”他说。

卢家的倾覆让整个陇邺都为之大惊,倒是因为那封《告天下同胞书》的缘故,百姓们拍手称快,毕竟卢家干出了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就不要怪皇家无情。朝臣们却因此而有了新的格局,从前跟着卢家那一波的,在卢家和皇室之间蠢蠢欲动做墙头草的,坚决反对卢家的,各自有了新的筹谋。站对了队的自然喜气洋洋,站错了队的却是心中惊疑不定。

永乐帝绝不是一个宽厚仁慈,只晓得宠爱妃子的皇帝。他的心硬起来的时候比谁都硬,的确是孝武帝的儿子,该下狠手的绝不手软。当初静妃是后宫中最得宠的妃子,如今永乐帝对付卢家,可一点儿没念在当初的情意,更勿用说静妃肚子里的孩子了。甚至有心人也能看得出来,永乐帝只怕是为了对付卢家,已经隐忍多年。

帝王有这样的手腕心性,实在是令人生畏。朝臣们因此而越是惧怕于他,安分了不少。

而与卢家齐名的叶家,如今也正如热锅上的蚂蚁,着急不安。

谁都没有想到永乐帝会说动手就动手,更没人想到卢家倒的如此之快。便是叶茂才自认精明一世,也突然察觉到了不对。他到如今便后悔,为何当初皇家有意要招揽叶家的时候不早些投诚,到了现在,却是白白的失去了这个机会。

的确是失去了这个机会,因为叶茂才发现,永乐帝已经开始在对付叶家的势力了。

叶家和卢家不同,卢家是武将,到底有自己的兵,叶家是文臣,大多数的时候,都只能起一个辅助作用。他的关系、势力和人脉都是人人竞相争夺的对象,可是如今,都随着卢家的覆亡而崩塌了。

卢家那么多根基势力还有兵马,尚且都栽在了永乐帝手中,更勿用说叶家了。可是叶茂才观其局势,加上从卢家一事上对永乐帝行事风格的了解,心中越发绝望,晓得永乐帝叶家绝不会网开一面,一定会斩尽杀绝。叶茂才一边恼怒卢家当初信誓旦旦说的那般狂妄,一边又后悔都来不及。

叶茂才开始着手准备逃离一事了,再不济,要将叶鸿光送出去。叶楣和叶恪他没那么多心思管,可是叶鸿光是他唯一的子嗣,必须要给叶家留个后。

叶茂才开始忙碌的时候,叶楣也没闲着。

她今日又从孙小姐府上回来,与那金星明好好缠绵了一番,金星明已经答应了三日后带她离开。这几日叶茂才对叶楣的管束松了许多,似乎都不怎么关心她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叶楣非但没有因此而高兴,反而心中越来越紧张。因为叶茂才显然已经自顾不暇,所以才无暇顾及她的死活。叶家只怕是要到非常危急的时刻了。

联系到卢家的事情,叶楣虽然并不懂出了什么事,却也隐隐感觉到,叶茂才是在害怕,能害怕什么,自然就是和卢家一样的下场。

这一日,她回来的有些晚,一进屋,便见着叶恪在她屋里左看右看,似乎在等她的模样。

说起来,叶楣也有几日没有见着叶恪了。这些日子,她盘算着和金星明逃到明齐之后的境地,对于叶恪怎么样,叶楣还真的没有打算过,或者从一开始起,在叶楣的逃亡计划里,就没有叶恪的存在。

一个已经让叶楣觉得没有用处只会拖后腿,甚至还对她有所私心的人,叶楣立刻就抛弃了。

叶恪见她回来,问:“姐,你去哪里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孙小姐上次问我要一方帕子,我昨日里才绣好,今日给她送过去。”

叶恪抱怨:“你如今也是丞相府的小姐,她孙家的小姐凭什么指使你。”

叶楣没理会他的话,在一边坐下来,见叶恪眉宇间似有焦躁之意,就问:“你这几日怎么样?爹不是带你四处见同僚了么?”

“别提了。”叶恪一听此话,立刻垂头丧气道:“那也不过是最初而已。这几日不知道在忙什么,我一问他,他便推说自己有事,我都在府里无聊得紧。”又看向叶楣:“姐,你什么时候与爹商量一下进宫的事吧,我看爹是在找借口推辞。若是你进了宫,得了皇上的欢心,爹必然会讨好于我,皇上也会看重于我。我仕途上得意,与你也有帮助不是么?”

叶楣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不显,笑道:“你我是姐弟,我自然会帮你的。”她沉吟一下,又道:“说起来,你与爹的关系倒是比我与爹的关系走得近。这些日子,你可曾见过爹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特别的地方?”叶恪不解:“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叶楣见他不懂,便换了个方式,笑着问道:“不是说这个,比如爹有什么珍贵的东西,或者是什么秘密,或许你能打听到一二?”

叶恪看着叶楣,愣了一会儿,道:“姐,你想做什么?”

叶恪这人,野心有余,聪慧不足,是有些小聪明,不过很容易被一些表面的东西迷住眼睛,又太过贪婪,当断不断。叶楣从小便说过他很多次,不过也正因为叶恪的自大贪婪,叶楣才能如此轻易的蒙混过关。

她叹了一口气,道:“你也知道,你我二人毕竟不是真正的叶家血脉。我听闻这几日爹在私下里又在寻叶家的骨肉,寻不到便罢了,若是寻到了。你我二人该如何自处?”

她说谎随口就来,叶恪却听得呆住,立刻就相信了,结结巴巴道:“真的么…爹真的在到处寻真正的叶家人?”

叶楣点了点头。

叶恪的表情就有点扭曲起来,混合着愤怒和妒忌,他道:“爹怎么能这样,利用了我们便一脚踢开?凭什么?”

“所以说我不甘心,”叶楣道:“我便罢了,你可不同,若是那真正的叶家血脉不回来,一个瘸子跟你争不了什么,叶家日后都是你的。我怎么能看着你的东西眼睁睁的拱手让人。”

叶恪本来便是有九分火气,这会儿被叶楣一说,直直的到了十二分。他道:“不错。这可不行!”

“所以我想了一个办法,必须得找到叶茂才的软肋。他既然是丞相,总会有一些秘密,这些秘密若是被我们知道,自然就能成为要挟他的把柄。”

叶恪闻言,深以为然,又凝神想了一会儿,沮丧道:“爹对我到底没有交心,现在想起来,似乎也没有什么秘密。不过…”他眼睛亮了一亮,突然想起了什么,急急开口:“有一次我在他书房里,见墙壁上挂着一幅美人图,觉得图不错,就摸了一下,被他严厉制止了。当时我便猜出这画有什么不同。”

叶楣追问:“然后呢?”

“爹告诉我,那画里有些东西,不过现在我还未做官,给我也没用,等我做了个官后,这些东西就能派上用场,他会给我的。”叶恪摊了摊手:“你说的珍贵的东西,我便只能想到这个了,我见他说的不像是有假,便也没有深究。这算不算?”

叶楣眼中闪过一丝喜意,道:“算。”

“那我想法子把它偷过来!”叶恪立刻站起身。

“不可!”叶楣连忙拦住他,见叶恪露出狐疑的眼神,就道:“既然这事是我想到的,到最后定然也是我来要挟他,虽然是为了你。可若是你去要挟他,他就会对你生出不满,难免阳奉阴违。不如我去偷,再拿这个威胁他,这样在叶茂才心中,你压根儿不知情,还是他的人。”

叶恪闻言,觉得叶楣说的甚好,一拍巴掌道:“还是姐想的周到!”又感激的看着她:“姐,你对我可真好。弟弟日后飞黄腾达,定然不会忘记姐姐提携之恩,一定会报答姐姐的。”

叶楣微微一笑,目光若有若无的落在叶恪身上,罢了才十分亲切的开口:“我等着你好好‘报答’我。”

等叶恪走后,叶楣将门掩上,才慢慢的暗了神色。

她一直在想,在叶家的这段时间,她并未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相反,还一直被叶茂才算计利用,甚至因为要逃离叶家,而不得不搭上自己的身子,委身于金星明这样的人,这一笔买卖无论如何怎么看,都是不划算的。

而叶楣从来不做不划算的买卖。

如今叶家要倒霉了,在叶家倒霉之前,她必须离开,跳出叶家这艘船,否则就会被绑着和叶家一同沉没。

可是在沉没之前,她总要从叶家拿回一些什么东西,才补偿她所失去的东西。

既然金星明要去的地方是明齐,那么她终有一日,也能攀上明齐的贵人,到达明齐权力的高峰,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那才是她想要的生活。

而叶家作为大凉的丞相,丞相府里一定多多少少藏这些秘密,这些秘密和大凉息息相关。

没有一个国家,会对别国隐秘的事情拒之门外。

这秘密是叶茂才攒起来的心血,也是她去往明齐贵人府上的敲门砖。

这东西就是能弥补她在叶家失去一切的东西,现在想想,她究竟在叶家失去了什么?

自由的权力,被迫的委身,还有,一个愚蠢的弟弟。

------题外话------

谢哥哥:天下文人皆想结识,不知道是哪路才子豪杰?

凉凉:不造。

谢哥哥:得让墨羽军找找。

凉凉:如果你,找到我,我就让你,嘿嘿嘿_(:зゝ∠)_

(这章标题开始叫齐秦联手…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第二百二十八章 灭口

( )谢景行回到睿亲王府没几日,就又要去汝阳城一趟。当初卢正淳既然选择汝阳作为造反的据点,汝阳本就城中势力复杂,虽然有墨羽军的人在扫除其中残余兵力,却也仅仅只是兵力。其中掩藏颇深的卢正淳的走狗,皇室这回是打算一个也不放过了。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放跑一个,便交由谢景行亲自去整理。

谢景行走后,睿亲王府里里外外一切事务,便都交由沈妙负责。睿亲王府在整个陇邺都有着举重若轻的态度,许多朝臣尚在观望,便都盯着睿亲王府的一举一动,越是这样的关键时候,越是一点岔子也不能出。沈妙便如同往日一般,时时与那些夫人说说话,潜移默化的传递一些消息,局势总归是控制住了。

这一波卢家所带来的灾难算是过去了,因为卢家造反的地方是从汝阳开始,陇邺的老百姓倒是没受到什么影响,顶多顺着民意大骂一通卢家乱臣贼子之名。

百姓安定,朝臣不敢擅自动作,大局平稳,一切看上去都开始与往日一般无二,但除了一家人例外。

丞相府叶家。

叶茂才到底是在朝廷中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当初永乐帝坐上皇位的时候,尚且还只是一个孱弱少年,如今这少年已经成长为深不可测的男人,手段如他父亲一般绝情,叶家眼看着是没有活路了。

叶茂才没有卢正淳那么蠢,也没卢正淳那么狂妄。永乐帝表现出来的势力让叶茂才明白,如今的叶家是没有能力与大凉皇室相抗衡的,只能如同一颗针一根刺,扎在永乐帝身上,不痛不痒罢了,叶家要付出的却是整个府邸的命运。

没有人想死,也没有人愿意心甘情愿的走上一条绝路。

叶茂才总要开始为自己谋划一条逃生之路了。他希望能保下自己唯一的子嗣,但是必要的时候,这些都可以舍弃。不过最重要的是,如今叶家的一举一动都被皇家的人看在眼皮子底下,要逃出生天,何其艰难。

更何况,谁都没有想到,永乐帝的动作会来的那样的快。

这一日,沈妙方从御史夫人府上回来,天色已近傍晚了。漫长的夏季终于过去,初秋的气息初见端倪,院子里的花树都开始掉叶子,掉下薄薄的一层,方被扫走,一阵风吹来,便又零零星星的洒下几粒。惊蛰每每气的头疼,可等风过后,却又是不由自主的拿扫帚扫院子。

沈妙站在院子的边上,唐叔正巧走过来,见了她便笑道:“夫人,厨房今日熬了汤,等会子汤好了,让人给夫人送一碗来。这些日子夫人整日早出晚归,实在是辛苦了。”

“不过是陪着人说说话而已,当不得辛苦。”沈妙微微一笑。又想起如今还在汝阳的谢景行,忍不住叹了口气。

事情还远远没完呢,如今这陇邺看着越是平静,实则隐藏的危险才越深。便是将叶家也收拾好了,可是千里之外的明齐呢。如今她一心挂两肠,一边要牵挂着明齐,一边要担心着大凉。永乐帝的病情如今究竟还能支持多久,傅修宜和秦国什么时候会联手对大凉进攻,这都是说不准的事情。一旦有什么意外,这大凉皇室里,能承担起责任的只有谢景行,同样,她也要面临更多的问题。

谢景行有句话说的没错,没有时间了。他们所剩的,可以慢慢计划着对付对方的时间的确是不多了。

正想着,却见莫擎匆匆忙忙的走了进来,表情有些古怪。这些日子,沈妙都让莫擎不分白天黑夜的监视着叶楣姐弟的动静。叶楣已经搭上了金星明,而金星明即将离开大凉,沈妙决计不能让她得逞,从某些方面来说,叶楣比叶茂才更让人觉得后患无穷。

“皇上那头下旨了,请叶茂才进宫。”莫擎道。

沈妙一怔:“进宫?”

莫擎点头:“不错,如今叶府里一片混乱,仆人们都四散着要逃走,不过外头有宫里的人把手着,里面倒是乱的很。”

沈妙喃喃道:“怎么这么快…”

永乐帝要对付叶家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她也不意外,可如今谢景行在汝阳,永乐帝的身子又不济,谢景行在的时候下命令,或许会有更全的把握,不过,沈妙转念一想,永乐帝这动作几乎有些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连她都觉得快,只怕对于叶茂才来说更是突然。叶家也是狡兔三窟,若是给了叶家喘息的机会,难免日后被叶茂才钻了空子逃走。如今以进宫的名义将叶茂才先软禁起来,擒贼先擒王,这叶府里群龙无首,先自乱阵脚,再想收拾的时候,就是手到擒来了。

她想了想,道:“你和从阳还有铁衣三个人现在立刻去叶府,盯着叶楣姐弟,如果他们有什么动作,先跟着,如果他们要离开陇邺,拦下来,带回来,生死不论。”

“三个人都盯着叶楣姐弟么?”从阳从树上跳下来,闻言道:“也太大材小用了。听说那个叶夫人也是个不简单的主,倒不如我去看着那个叶夫人?”

“不用管她。”沈妙道:“她虽然聪明,可到底是个妇道人家,这些日子打听出来的消息是,叶茂才并不会让叶夫人插手他的政事,叶夫人接触不到叶茂才的势力,所以也仅仅只能作为一个聪明女人而存在。皇上没让她进宫,也正是因为意识到了这一点,她一个人翻不起什么风浪。倒是叶楣姐弟十分狡猾,就这么轻易离开叶府,总觉得不会那么简单,她一定会做出

么简单,她一定会做出什么打算,这打算有利于她自己,这就是你们最需要留意的东西。”

从阳想了想,觉得她说的也有点道理,就点了点头。铁衣从来都只会听命,莫擎更不必说了。三人正要离开的时候,沈妙顿了顿,突然叫住他们,道:“对了,如果遇到了叶府家的那个腿脚不便的少爷,不必伤害他,若是有人要伤害他,也记得帮衬他一下。”

夜色里,叶府里此刻正是一片混乱。

谁都没有想到皇家会突然派人来“请”走了叶茂才,下人们虽然也不晓得到底出了什么事,可是这些日子究竟隐隐听到了些风声,如今请走叶茂才的时候,叶茂才的反抗更是让下人们证实了心中的猜想。一时间,各自收拾自己衣服首饰准备跑路的,觉得逃跑无望在屋子里暗自垂泪的,还有假装若无其事希望只是一场误会仍旧做着自己事情掩耳盗铃的,府里一片人心惶惶。

这些下人们其实平日里被叶夫人管教的很好,可是性命攸关的大事,除非是圣人,谁都不可能泰然处之。

在这一片混乱中,叶夫人却已经在开始收拾自己的金银细软了。

叶茂才的打算她早就看在眼里,她本来还对叶茂才怀着一丝期盼,可是叶茂才的逃跑计划里,从头到尾都没有她。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叶夫人如今也算是看的一清二楚,叶茂才没顾念着夫妻情谊,她也权当是没有这个丈夫。叶茂才安排的退路如今却是恰好便宜了他,没办法,谁让叶茂才才是永乐帝眼中最大的靶子?

她认真的搜索着屋里能带走的银票和首饰,尽量捡轻便的装,总归不能坐以待毙的。

叶楣和叶恪此刻亦是一样。

叶恪在屋里来回踱着步,眉宇间满是焦躁,不时的询问叶楣:“姐,你说这是真的吗?丞相府真的要完了?这怎么可能?之前可是一点儿风声都没听到。或许皇上请爹进宫只是为了一些朝事,并不是我们想的那样。”

叶楣一边收拾着一些银票,她早在几天前就开始有计划地将那些首饰当了银子,又换成了在大凉内所有钱庄都能通用的银票。这些东西好携带,也是必不可少。她道:“到现在你还在自欺欺人么?若只是为了单纯的谈谈朝事,叶茂才被请走的时候何必还让侍卫动刀企图逃跑,分明就是要畏罪潜逃的意思。”

“可这之前一点儿兆头也没有啊!”叶恪仍旧不肯相信叶楣的话。

“只是你没有留意罢了。”

叶恪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盯着叶楣:“什么意思,姐,难道你早就知道了?既然你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只是随便猜猜,更多的还是靠直觉,也并没有证据,就算告诉你,你肯信么?”叶楣心中冷笑,面上却是温和道:“再说了,这些事情,我自己打点好就是了。你总归是我的弟弟,如今叶家出事,咱们可不能和它绑着一起沉下去,总得找机会逃走。我会带着你一同走的。”

叶恪面色有些复杂,似乎很不甘心:“原先以为呆在叶府是最好的选择,可没想到不仅连个官儿都没捞着,现在还要如丧家之犬一般逃跑,这样想想,到不如当初在钦州的时候就没有跟着叶家过来。这还不如当初呢。”

“那也未必,”叶楣将所有的银票全都收好,分成好几份细细的收藏妥帖了,才道:“总要先留着命在,你也别再这干等着了。还是先去自己屋里,将你值钱的玩意儿都收起来,这些东西逃跑的时候都用得上。”

叶恪动了动嘴唇,最后却还是什么都没说,认命一般的耸拉着脑袋走出了叶楣的屋子,看样子应当是听叶楣的话,回屋收拾东西去了。

叶楣见他走后,许久屋外都再没有声音,才站起身来,目光闪过一丝阴霾,停了片刻,又才轻轻的出了房门。

她往叶茂才的书房走去。

叶茂才的书房门是关着的,那书房平日里也就叶恪和叶夫人进去,叶茂才偶尔与他们说些什么。不过叶茂才的性子谨慎,真的要藏一些东西,大约也并不会在书房这样容易被人找到的地方。可是越是危险的地方越是安全,叶茂才也有可能反其道而行之,故意将东西放在书房里,让人意外。

不过叶楣之前就有叶恪提示,她知道叶茂才在书房里挂了一幅美人图,那美人图似乎有蹊跷,里头有叶茂才所说的“重要的东西”,现在叶茂才被带走了,叶恪升官无望,这东西便也就只能一直放在这里。

因着丞相府里眼下都是人心惶惶,书房外一个人都没有,叶楣进去的简直轻而易举,她很快就找到了那副美人图。美人图悬挂在叶茂才书桌对面的墙壁之上,叶楣走过去,双手摸索了一番,却见那画很是平整,并未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叶恪是怎么发现的?

叶楣不死心,又认真找了一下,可还是没什么发现。她有些泄气,怀疑叶茂才是将那画中的东西换去了别的什么地方。叶楣迁怒于美人图,十分不满的看了这美人图一眼,却见美人图上的美人有些不对。

图画上的美人站在桃树下执杯浅笑,面颊似有红晕,好一副不胜酒力的娇羞模样。那一双眼睛却很是冷漠,并未含有笑意,而且亮晶晶的,倒让人生出一种错觉,觉得这画栩栩如生,叫人看的有些背后发凉一般。

叶楣

叶楣心中一顿,突然伸出手去摸那画中美人的眼睛,果然,手指触及的地方是硬硬的凸起,她用力一按,却是只听得“啪”的一声,那墙壁之上,美人图挂着的那一块突然凹了进去,她心中激动,伸手往里一掏,便掏出个铁做的匣子来。

那匣子里就应当是叶恪所说的:叶茂才珍贵的东西了。叶楣拿到东西之后,便再也不停留,转身就要往外头。

正在此时,书房门突然“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叶楣一愣,便见着叶鸿光自己推着轮椅进来了。

看见叶楣,叶鸿光也是一愣:“大姐姐?”

叶鸿光今日很忧虑。

府上所有的下人们都是人心惶惶混乱成一片,他这个不良于行的少爷在府里本就地位不高,平日里有叶茂才护着到底还不至于对他太过分,可是叶茂才一走,叶夫人根本就不会将他看在眼里,那些个下人就更不会管他了。连个为他推轮椅的人都没有。

叶鸿光心中也很为叶茂才担心,可是府里上上下下一个同他说话的人都没有,万般愁苦之下,便只能推着轮椅到了叶茂才的书房,仿佛这书房里还有叶茂才的气息,让他觉得他还是个有着父亲庇佑的叶家少爷。

谁知道一进书房,竟然会看到叶楣。

“大姐姐,你怎么在这里?”叶鸿光问。

叶楣手里还拿着铁匣子,看见是叶鸿光进来后,反倒是松了口气,就笑道:“哦,父亲之前托我来这里为他找些东西,等他从宫里回来之后拿给他。我见这府里下人们都在忙,便自己来找了。”

“是什么东西?”叶鸿光的目光落在叶楣怀里的匣子上:“是大姐姐抱着的这个匣子吗?”

叶楣笑了一笑,道:“正是。”又道:“三弟也是要来找东西吗?那我也就不打扰了,这屋留给三弟,三弟慢慢找吧。”她作势就要离开,正要跨过叶鸿光的轮椅的时候,却听得叶鸿光突然开口道:“大姐姐,你不知道,爹从来不让女人进自己的书房吗?”

叶楣一顿,一下子停住脚步。

叶鸿光的眼神十分清澈,又很是纯稚,可是这会儿却似乎很犀利似的。他说:“大姐姐,你为什么要说谎,为什么要骗我呢?”

“我没有骗你。”叶楣定了定神,笑道:“我说的是真的,不信等父亲回来了,你再去问他,就知道我说的是真还是假的。”

叶鸿光却没有听到叶楣的话似的,继续开口道:“是因为你怀里的这个匣子么?是因为你想要偷这个匣子里的东西吗?这个匣子是我父亲的吧,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不过你既然在这个混乱的时候来偷东西,想来这东西对我父亲来说很重要,本身也很珍贵。”

叶楣愣住。

这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瘸子少爷,却到底是继承了叶茂才的一些东西,虽然不晓人事,但无疑是十分聪明的。

叶楣渐渐的握紧掌心。

“把这个匣子放下,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叶鸿光道。

“三弟,”叶楣试图哄他:“这个匣子是父亲让我拿的,真的不是我偷的。”

“既然不是你偷的,又是父亲让你拿的,那也不急于一时,等父亲回来后你再亲自拿给他吧。”叶鸿光一点儿也不肯退让。

叶楣眼见着和金星明约定的时间越来越接近了,心中一急,道:“若是我不呢?”

“为什么不?”叶鸿光皱眉:“难道这真的是你偷的?”

叶楣的心中有些恼火,叶鸿光的想法和常人不太一样,她甚至都不知道如何去威逼利诱眼前的这个少年。说他聪明,他却笨的以为自己会将到手的东西拱手让人,说他蠢,却又一眼看出了这匣子的独到之处,还在这样的关键时候拦着她。

见叶楣迟迟不动,叶鸿光的好脾气也渐渐收了起来,他正色道:“若是大姐姐执意不肯,我便只有叫母亲过来,让母亲阻止你了。”

叶夫人?

叶夫人虽然在永乐帝的眼中不值一提,只是个有些聪明的妇人,可是在这丞相府里,却是所有下人的头头,所有的下人都要听叶夫人的指挥。而且虽然叶夫人认她是女儿,可是更站在叶茂才那一边,若是被叶夫人知道,这匣子只怕保不住。

“不行!”叶楣脱口而出。

“那就放下匣子。”

叶楣道:“三弟,你听我说…。”

“来人!”叶鸿光突然高声喝道起来,吓得叶楣立刻一把捂住他的嘴。叶鸿光开始挣扎,可是他本就不能行走,又孱弱的使不上力气,竟是完完全全的受制掣于叶楣,叶楣一边捂着他的嘴,目光却是落在手边不远处,纸篓里那把闪着银光的大剪刀来。

她目光一闪,心中倏尔有了计较,不再犹豫,一把抓起剪刀,眉头都没皱眼下,就恶狠狠的往叶鸿光当胸处捅去!

叶鸿光一边被她按着口鼻,冷不防又被叶楣这么捅了一剪刀,胡乱蹬了几下腿,眼睛瞪的死死的盯着叶楣,仿佛没想到世上既然会有这般恶毒的女子。却再也没有力气大喊大叫了,只是费力的从喉咙里发出“呵”的声音。

叶楣冷眼瞧了他一眼,冷冷道:“本来不想置你于死地的,奈何你话太多了。”转身便走了。

叶鸿光仰倒在地上,轮椅倾翻,整个人趴在地上,渐渐的血将地上打湿一片,他费力的想往门口爬去叫人,可这

叫人,可这又谈何容易?那近在咫尺的门,此刻却像是望不到尽头的路一般,长的令人绝望。

铁衣几个刚到叶府里,却是没看到叶楣的下落,还以为短短的时间里叶楣就逃走了,待查到书房的时候却是吓了一跳,叶鸿光倒在血泊之中奄奄一息,不知道是死是活。

丛阳问:“怎么回事?这怎么办啊?”

莫擎从另一个屋子出来,道:“叶楣姐弟打算逃出府了,铁衣大哥轻功好,由你来跟。”

铁衣称是,从窗户一跃而出,消失在夜色中。

莫擎目光落在地上的叶鸿光身上时也是吓了一跳,道:“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从阳挠了挠脑袋,蹲在叶鸿光身边探了他的鼻息,道:“还有一口气,不过也不知道能不能救活。”

“看样子是被人算计了。”莫擎道:“赶紧出动静引人过来。”

“得了吧。”从阳拍了拍手:“这府里的下人们现在都自顾不暇,哪里还有时间来管这位少爷,落毛凤凰不如鸡听过没有?而且这府里的夫人也不怎么喜欢他,看他这幅样子拍手称快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为他请大夫。”

“那就带回其。”莫擎走到叶鸿光身边,将他一把抱起,叶鸿光身子孱弱,包起来毫不费力。莫擎道:“夫人对这小子另眼相看,如果我们见死不救反倒不好,想来夫人在场,也会做出如此选择。先带他回去找高公子。救不救的活,看他的命吧。”

从阳耸了耸肩:“听你的咯。”

却听见那少年突然睁开眼睛,费力的挤出几个字。

“楣…偷…东西…。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