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敬德眼中尽是沉痛,他涩声说道:“她已经过世十二年了。”

“什么,她死了?”姜不仁惊诧的大叫起来,他才刚刚觉得这画像中的人是那么的亲切,还象向她问一问自己的身世,她怎么就死了呢?

杜老大夫叹了口气,当初皇甫敬德知道儿女失踪妻子过世之时,整个人都已经崩溃了,若非卫老元帅和他不离不弃守护,只怕皇甫敬德就彻底废了,那段日子真是熬的好艰难啊!

“阿仁,你知道你自己的长相,想想是否与皇甫夫人很相似?”杜老大夫见忘年好友又沉浸在失去妻子的痛苦之中,只能开口替他询问。

姜不仁很认真的看着画像,在经过片刻的挣扎之后,他背过身子,缓缓揭下了脸上的面具。再转过身子之时,杜老大夫惊呆了,皇甫敬德却是一把将姜不仁拥入怀中,紧紧的抱着,悲喜交加的叫道:“永安,我的安儿…”

热泪从杜老大夫的眼中涌出,他胡乱伸手抹去,可是总擦不干净,泪水越涌越多,他索性也不擦了,由着泪水飞落,只赶上前笑道:“敬德,恭喜你!阿仁,他就是你的亲爹啊!”

姜不仁被皇甫敬德抱的太紧根本无法说话,这个温暖宽厚的怀抱让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他依稀还记得,幼时也曾经依偎在这样温暖的怀抱之中。

“敬德敬德,你松一些,阿仁,哦不,永安都不能呼吸了。”瞧着小师侄的脸色都被憋的发紫了,杜老大夫赶紧拍着皇甫敬德的肩膀叫出声来,他觉得自己再不开口,皇甫敬德很有可能因为太过激动而将刚刚找到的亲生儿子给勒死,那有抱人抱的这么紧的!

皇甫敬德这才略略放松了怀抱,他看着比自己矮半头的儿子,激动的已经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杜老大夫看着小师侄的面容,他立刻明白为何师兄要让小师侄戴着面具下山了。原因与他们当初为皇甫永宁打造虎纹银面具是一样的,这兄妹二人真真是天人之姿,若是在他们婚姻未定的情况下让他们以真面目示人,一定会惹来无休无止的麻烦。“永安,把面具戴上吧,现在还不是你以真面目示人的时候。”杜老大夫虽然也兴奋激动,可是他到底还有些理智,不象皇甫敬德那般,已经高兴的快傻了,除了盯着儿子猛瞧之外,他什么都做不了了。

姜不仁点点头,他师傅给他面具的时候已经解释的很清楚了,否则姜不仁也不会这么乖乖的一直戴着面具,就算面具制作的再精巧,长时间戴着也还是不舒服的。

看到重又戴上面具的儿子,皇甫敬德总想找回了他的理智,他望着儿子急切的说道:“永安,你这些年都是怎么过的,你师父可曾告诉你当初在哪里见到你的?”

姜不仁,现在应该叫他皇甫永安了,他笑笑说道:“师傅是在大散关附近的山林中见到我的,他老人家将我救回山,我就一直跟师傅学医到现在。”

皇甫敬德岂能满足于这简单的回答,他还要细问,杜老大夫却正色提醒道:“敬德,你准备现在就公开与永安相认么?”

皇甫敬德愣了一下,看向儿子的眼神中充满了痛楚,还有什么能比亲生儿子在眼前他却不可能光明正大相认更痛苦呢。“永安,爹还有些事情没有处理好,等爹都处理好了,我们再公开相认好么?”皇甫敬德深深觉得对不起儿子,不免小心翼翼的问了起来。

皇甫永安自小在山中长大,心性单纯而豁达,他毫不在意的说道:“我听爹的。”

一声“我听爹的”让皇甫敬德象是被人施了定身法一般僵住了,杜老大夫则笑着推了他一把,笑道:“敬德,孩子叫你呢。”

皇甫敬德这才拼命点头,激动的应道:“诶!”

皇甫永安眼圈儿红红的,他看向皇甫敬德,眼是尽是孺慕之情,又叫了一声:“爹…”这一声“爹”,透着小儿女的委屈,皇甫敬德心疼极了,赶紧将儿子抱入怀中,厚实的大掌轻轻抚着儿子略显消瘦单薄的后背,无限心酸的喃喃道:“安儿,都是爹不好,爹对不起你…”

这会儿可是在乐亲王府上,并不是皇甫敬德与儿子共叙别情的时候,杜老大夫上前拍着皇甫敬德的肩膀笑着道:“敬德,来日方长,不在此一时,已经与永安相认了,往后的事情还要好好筹划才是。这里总是不方便的,改日我带永安出去见你,也好让他们兄妹相认。”

皇甫永安一听这话立刻惊喜的叫道:“爹,师叔,我还有个妹妹?”

皇甫敬德连连点头道:“对,你有个双生妹妹,和你长的一模一样,爹已经找到她了。”

皇甫永安急急追问道:“爹,妹妹在哪里,她叫什么?”

皇甫敬德解释道:“永安,你妹妹叫永宁,此事说来话长,一两句也说不清楚。杜兄,要不回头向太妃请辞,也好让我们一家团圆。”后半句话皇甫敬德是看向杜老大夫说道。

杜老大夫想了想,点头说道:“这个好办,我只说有些东西需得和永安一起回去收拾,明日再住进王府给乐亲王治病不就行了,晚回头领了宴咱们就走,这样便有一下午和一晚上的时间给你们父子兄妹团聚了。”

皇甫敬德喜出望外,连连点头道:“好好,这个法子好!”

三人商议已定,仔细整理了自己的仪容,既然现在还不可以立刻公开相认,那么还是不要让人看出太多破绽为好。

等皇甫敬德等三人回到银安殿之时,乐亲王太妃母子很识趣的什么都不问,而公孙胜眼中却是一片了然,完全不知道内情的皇甫永宁则皱眉叫道:“爹,杜伯伯,阿仁,你们干嘛去了?”

皇甫敬德敷衍的笑道:“爹突然想到一件极要紧的事情要与你杜伯伯和阿仁商量。”然后又向乐亲王太妃和齐景焕抱拳致歉道:“太妃娘娘,王爷,下官失礼了。”

乐亲王太妃此时看皇甫敬德一行人,那就是救命仙丹,哪里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只笑着说道:“皇甫元帅言重了,您请坐。”

又坐了一时,众人叙谈一番。

每个少年心中都有英雄情节,身体病弱的齐景焕也不例外,他特别羡慕钦佩象皇甫敬德皇甫靖边这样的大英雄,于是话题便围绕着征战沙场之事打转转,宾主相谈甚欢。

乐亲王太妃见儿子自从被那姜不仁按了几下之后精神就好多了,脸上仿佛也有了些血色。她当然不会去想那是她儿子激动的面色发红。乐亲王太妃心中对姜不仁充满了信心,也起了将姜不仁彻底招揽至乐亲王府的心思。她想的很长远,儿子的病既然可以治好,那么他还是能够娶妻生子的,所以王府必须有一位医术高超的神医坐镇,才能确保万无一失。想到这些,乐亲王太妃便急切的试探起来。

“姜小神医,不知道你多大了,家在哪里,可成亲了不曾?”乐亲王太妃微笑的相问,却让皇甫永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若是在以前,他会直接说自己是个孤儿,自小被师傅收养,家在山中,不曾娶亲。可是就在刚才他才知道自己不是孤儿,娘亲虽然不在了,可爹爹和妹妹都在活着,只是这话他现在又不能对人说,这可让皇甫永安犯了难。

杜老大夫见状便上开口为小师侄解围,只听他说道:“回太妃娘娘,阿仁这孩子是老朽师兄十几年前救下的,自小跟着我师兄长大,师兄此番让他来找老朽,也是想让老朽帮他寻找父母亲人的,这孩子今年刚十六,并不曾娶亲。”

乐亲王太妃听说姜不仁是个不知道父母在何方的孤儿,立时对他起了无限怜惜之心,只蹙眉轻叹道:“真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孩子别担心,本宫这就命人帮你找寻亲人,凭我乐亲王府之力,一定能为你找到家人的,你放心吧。”

皇甫永安求救的看向他爹和他师叔,刚刚下山不久的他还不太懂得怎么和人打交道,故而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应答。

杜老大夫又开口了,他先躬身谢过太妃好意,然后才说道:“好叫太妃知道,我们已经有了些线索,如今正在寻着,若是他日有求到太妃之处,还请太妃施以援手。”这话说的很清楚了,我们自己能找,暂时不用麻烦到太妃娘娘您,等有需要的时候我们会向娘娘开口的。

乐亲王太妃听出了杜老大夫的意思,便笑着点头道:“好,但有需要之处,杜老先生只管开口。”

皇甫永安听到这里才暗暗松了一口气,心中暗道:“原来可以这么说的,我记住了。”自下山之后,特别是见到师叔之后,皇甫永安就象一方干燥的海棉疯狂吸水一般吸收着各种各样的信息,以弥补他在山中度过的十二年纯净生活的空缺。

时间差不多了,酒宴也已经设好,宋锦辉来请大家入席。因为有公孙胜的家眷在,所以设了两席,中间以五扇嵌螺钿松鹤同春紫檀木大屏风相隔。

原本的安排是由侧太妃陪公孙夫人母女用宴,太妃替儿子亲自陪着皇甫敬德等人,可是现在齐景焕的情况明显好多了,他便主动提出亲自坐陪,请太妃亲自招和呼公孙夫人母女。乐亲王太妃瞧着儿子精气神儿比从前都好多了,自是无不应从,只叮嘱了一句“焕儿,你还是要当心身子,别太累着了”,便去招待公孙夫人母女了。

侧太妃陈氏见太妃进来,面上的笑容微微一滞,便赶紧低头掩去情绪,笑着站起来让出主位,她现在是在太妃手底下讨生活,就算是心里有什么想法也不是敢表现出来的。毕竟她的女儿还没有出阁,将来能有一门什么样的亲事,可全由太妃说了算。若是得罪了太妃,太妃给她的女儿寻一门表面光鲜内里就糟糕透了的亲事,她女儿这辈子就算是完了。

乐亲王太妃并没有怎么留意陈侧太妃,只是对公孙夫人母女笑着说道:“公孙夫人,元娘,快请入座。”此时乐亲王太妃再看公孙元娘,心态与刚才初见之时可是大不一样了。

彼时乐亲王太妃还很绝望,根本不敢奢望儿子还能娶妻生子,所以对于与儿子年龄相当的姑娘也完全不上心。但现在不一样了,乐亲王太妃心中有了希望,便有了挑选儿媳妇的心情。

公孙元娘生的娇憨可爱,小脸儿粉嘟嘟的圆乎乎的看上去特别讨喜,她因为自小练武的缘故,身材比同龄的姑娘略高一些,发育的也略好一些,她虽然年纪小,可是身材还是很有料的,前前后后都很有看头,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公孙元娘的身体看上去非常健康,乐亲王太妃一眼看去,就知道这个小姑娘很好生养,而且一定能生儿子。

被乐亲王太妃用异样的眼神打量着,公孙元娘很是不自在,她不免悄悄向娘亲靠了靠,小手也悄悄挽上了娘亲的手臂。乐亲王太妃那样打量自己的女儿,公孙夫人岂能没察觉,只是她并不好说什么,只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示意她不要慌乱,被人看看也没什么关系的。

乐亲王太妃越看越满意,公孙元娘算是在她这里挂上号了。只不过有些话不合适当着孩子的面开口问,乐亲王太妃已经想好了,过上一两年儿子的身体更好一些,这公孙元娘也差不多及笄了,到时再与公孙夫人相谈亲事,就能把她看中的儿媳妇娶进门了。

“公孙夫人,元娘,请…”乐亲王太妃端起酒,这就算是开席了。

屏风之外的酒宴也开席了。宋锦辉看到原本只比死人多口气的齐景焕气色明显好转不少,竟然还有力气陪客人用宴,他心中对杜老大夫和皇甫永安的恨意顿生,只是不敢在面上表现出来,可是笑容中却也不由人的添了几丝勉强。有充景焕这个正牌主人坐陪,他就连陪在末座的资格都没有了。可若是由他的姑姑,乐亲王太妃做陪,那他还能在宴上有一席之地。

再一次,宋锦辉因为身份的差别而恨意滔滔。那个病痨鬼除了亲王的身份,其他哪一点都不如他,可是就因为那一个身份,他就被压的死死的不能出头。至今还是白身,那个死病痨鬼到现在都不肯让他做官。以至于他在燕就城走动之时,总要承受旁人异样的眼光,那些人当面对他恭敬有加,可背后却把他当成笑话,这桩桩件件,宋锦辉心里都再明白不过了。

站在帷幕阴影之中的宋锦辉看着齐景焕与皇甫敬德等人有说有笑,直如百爪挠心一般难熬,若非席上有两个他摸不着深浅的大夫坐着,宋锦辉指不定就要使什么坏了。他恨恨看了酒桌一眼,转身走了。若是再看下去,宋锦辉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而现在却不是做什么的好时机。

宴罢,皇甫敬德等人向乐亲王太妃和齐景焕告辞,乐亲王太妃听到杜老先生和姜小神医也要走,立时就急了,她急急说道:“杜老先生,姜小神医,房舍俱已经收拾停当,已经可以入住了,怎么你们还要走?”

杜老大夫笑着说道:“太妃娘娘不要着急,我们需要回去收拾收拾,有些东西是我们用顺了的,新备只恐不顺手,明日我们二人一定搬来王府,还请太妃娘娘见谅。”

乐亲王太妃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她的儿子打断了,齐景焕微笑说道:“杜老先生和姜小兄弟请自便,明日我们专候二位就是了。”乐亲王太妃见儿子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点头道:“原来是这样,不知杜老先生居于何处,明儿我们派车去接。”

皇甫敬德明白这是太妃担心杜老大夫他们一去不返,便笑着说道:“就不麻烦娘娘了,明天下官亲自护送他们前来王府。”皇甫敬德之言等于是变相做保,乐亲王太妃心里这才踏实了许多,方才有心思命人端上事先备好的礼物。

乐亲王太妃准备礼物也是用了心的,她为皇甫敬德公孙胜准备的是两套轻便柔韧防御功能极佳的金丝软甲,给皇甫永宁准备的则是一匹日行千里夜行八百的天山汗血龙马,这是去岁天山脚下犬戎部进贡的贡品。昭明帝素来是有好东西先尽着齐景焕这个侄儿,便将这匹还不曾认主的天山汗血龙马赐给了乐亲王府。现在又由乐亲王太妃转送给了皇甫永宁。

若是别的礼物,皇甫永宁倒也不在放在心上,可一听说是天山汗血龙马,她立刻来了精神,这些年来她一直在寻找一匹不怕老虎的好马,只是一直都没有找到。皇甫永宁早就听说过天山汗血龙马极其强横凶悍,想来它应该不怕老虎吧。赶明儿让这天山汗血龙马认她为主,然后她就能带着龙马去见她的好兄弟了。日后一人一虎一马纵横疆场,那该有多痛快!想到此处,皇甫永宁就开心的不行,连推辞都不推辞,立刻向乐亲王太妃道谢,然后飞奔到那个高大结实的铁笼子之前,盯着笼中那匹看不出什么毛色的高大骏马,激动的都快不行了。

“靖边小将军,此马凶悍无比,至今无人能驯服,请小将军仔细些。”齐景焕赶紧出言提醒。这匹天山汗血龙马是误食犬戎人下了蒙汗药的野草被麻翻了,这才被犬戎人抓住关入铁笼子之中。这马儿也是凶蛮强横,就算是被关在笼中也丝毫不减野性,连给它喂食喂水都只能用长长的铁叉子添草添水,没谁敢近距离抵触这铁笼子。

所以皇甫永宁一接近笼子,那匹天山汗血龙马瞪起一双极大极圆的眼睛怒视着她,做出时刻准备进攻的架势。皇甫永宁也不说话,只是死死瞪着这匹马,一股凛凛战意向这匹马横扫过去。

这一人一马对峙许久,谁都没有退后半步,又过了一会儿,那匹天山汗血龙马不自在的甩了甩马头,它脑袋上的一茎干草飞出笼外,皇甫永宁伸手接住干草笑了一下,将干草递回笼子,送到天山汗血龙马的口边。这匹马不屑的打了个响鼻,高傲的昂起马头嘶鸣一声,其他人听不懂这一声马嘶,可是曾在山林是与百兽共处的皇甫永宁却听明白了。她松开手任干草飞落,轻轻摸了摸那匹天山汗血龙马的胸口,低声说道:“我知道你受委屈了,心里不服气,你别急,回头我就把你放出来,咱们比比看,你赢了我,我就放你走。”

那匹马儿仿佛是听懂了皇甫永宁的话,立时又仰天长嘶,这一回,再是不懂马的人都能听出这嘶鸣声中透着的欢喜。

皇甫永宁转过身子走回乐亲王太妃的身边,向她单膝跪倒郑重道谢,“靖边谢太妃娘娘赐马!”

乐亲王太妃赶紧将皇甫永宁扶起来,笑着说道:“宝马当配英雄,小将军喜欢就好。”

众人告辞离开,公孙胜已经猜出几分,便对杜老大夫说道:“杜老先生,收拾东西何时都行,不如先去在下府上一聚?”公孙元青听了父亲之言,不免用若有所思的眼神打量姜不仁,他脑子向来好使,只要仔细想想,只怕就能拼凑出大半的事实真相。

杜老大夫看向皇甫敬德,见皇甫敬德轻轻点头,才笑着应道:“那就叨扰公孙将军了。”

一行人来到公孙府中,公孙胜先命两个儿子退下,然后才问皇甫敬德:“皇甫兄,这孩子是不是永安?”

公孙胜此言一出,皇甫永宁和杜老大夫还有皇甫永安都吓了一大跳,皇甫永宁直接冲到皇甫永安的面前,瞪大眼睛叫道:“你是我哥哥?”

“啊…”还没进入状况的皇甫永安愣住了。

皇甫敬德点点头,向众人解释道:“公孙贤弟已经知道靖边的身份了,永安,靖边就是你的妹妹皇甫永宁。”

皇甫永安一听这话,第一反应不是兴奋而是不相信,他使劲儿摇头叫道:“不可能不可能…”

还是杜老大夫了解自己的师侄,只笑着说了一句:“昨日你不是摸了他的脉相么?”果然一句话点醒了皇甫永安,他立刻又抢过皇甫永宁的手腕,仔细诊了起来。

诊完之后,他放下皇甫永宁的手腕,看着皇甫永宁脸上的面具,皱眉问道:“你真是我妹妹?”

皇甫敬德指指内室说道:“永安靖边,你们进去各自除下面具就什么都知道了。”

皇甫永安和皇甫永宁立刻跑进内室,片刻之后,只听两声“啊…”同时响起,等在外面的皇甫敬德公孙胜还有杜老大夫全都会心笑了起来,任谁突然见到一个与自己长的一模一样的人,都会发出这样的惊呼之声。

内室之中传出一声惊呼之后就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又响起一阵细碎的说话声,这声音明显被压低了,纵是耳力极好如皇甫敬德和公孙胜都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又过了一小会儿,皇甫永安和皇甫永宁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皇甫敬德皱眉看向一双儿女,突然指着以墨玉冠束发,穿竹青薄绢夏袍的少年沉声说道:“靖边,你越发淘气了,又在做怪!你以为和你哥哥换了衣裳就能瞒的过爹的眼睛?”

“爹,你真的一眼就看出来啦!”应答之声赫然就是皇甫永宁的,而站在一旁,戴着皇甫永宁那具标致性的虎纹银底面具的少年则惊讶的望着皇甫敬德,口唇微微张开,满眼都是不信。

皇甫敬德笑着弹了女儿一记,笑骂道:“你就是变成个小猴子爹也能一眼把你认出来。永安,必是靖边没淘气出的这个鬼主意吧,你不必纵着她,她已经够淘气的了。”

杜老大夫一听这话可不乐意了,一把将皇甫永宁拽到自己的身边,气咻咻的说道:“我们靖边哪里就淘气了?皇甫敬德,你也不想想靖边这些年吃的是什么样的苦,受了什么样的罪,谁家的孩子能有我们靖边懂事,靖边,别理你爹,他就会胡乱训人!”杜老大夫一想起皇甫永宁连个童年都没有,整日里除了苦练便是上阵杀敌,连一天普通孩子的快乐都没有享受过,他就心疼的不行,哪里还允许别人说皇甫永宁半个不字!

这十年以来女儿是怎么熬过来的,那一幕幕全都闪现在皇甫敬德的眼前,他敛了笑容,内疚的低声叹道:“靖边,爹对不起你,永安,爹也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们的娘亲。”如青松一般挺直的七尺高的汉子在这一刻佝偻了身腰,无尽的愧意悔意如大潮卷来,将吞没了皇甫敬德。

公孙胜虽然不知道皇甫永宁经历了什么,可是只要想想以一介女儿之身立下这般不世战功,就算是有天赋神力,皇甫永宁也得付出比普通将士多数倍甚至是数十倍数百倍的努力。想想这孩子才刚十六岁,公孙胜也心疼的红了眼圈儿。

皇甫永宁自己却不在意,当时是苦,可是她熬过来了,过去的苦便也不算什么。何况她现在又有了哥哥,她的家又完整了一些,所以皇甫永宁很开心。她跑到父亲身边,伸手拉过还没反应过来的哥哥,笑着说道:“爹,我好着呢!哥哥,爹,我们终于一家团聚了!您得高兴!”

皇甫敬德连连点头道:“对对,高兴,爹高兴。”他口中说着高兴,泪水却从眼中涌出,这一刻,皇甫敬德悲喜交加,心情复杂的难以言表。

公孙胜与杜老大夫看着这一家团聚的情形,心中也是又喜欢又伤感,两人悄悄走了出去,在外头将房门关好,让这终于团聚的一家三口好好聊一聊各自的往事。

走在院中,公孙胜问杜老大夫道:“杜老大夫,您是看着靖边长大的?”

杜老大夫点点头道:“是,老夫十年之前第一次见到靖边,是元帅把她带回定北军的,从那时起,老夫就一直负责照顾靖边,这孩子真的吃了太多的苦。她是有天生的神力不错,可是只凭蛮力并不能在军中生存,两年,她只用了两年的时间就打遍定北军无敌手,公孙将军,您也是习武之人,应该知道这孩子到底付出了怎样的努力。”公孙胜深深点头,他当然知道得付出多少的艰难努力才能做到这一步。

“老夫是真的心疼这孩子,这孩子可怜啊,一天福没享过,定北军这些年熬的辛苦,她连口好吃的都没吃过,终日顶盔着甲,原该细嫩的小手小脚全是茧子,她身手再好也会受伤,十年来老夫记不清给这孩子治了多少回的伤,多少次把她从…”杜老大夫原本想细细说一说皇甫永宁的艰辛,只是他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一想起这些年来他一次一又次求治皇甫永宁的情形,杜老大夫心疼的揪了起来。

公孙胜也听不下去了,不必杜老先生细说,他也知道皇甫永宁曾经承受过什么。同样的心疼在公孙胜心底漫延,他突然自责起来。面对这样的皇甫永宁,他有什么资格挑剔她,嫌弃她,不愿让她成为公孙一族的宗妇!这样的皇甫永宁,她已经将一生的苦都吃尽了,往后的日子她就该肆意的活着,只有她挑别人的,这世上再没有人有资格挑剔于她。公孙胜暗暗做了决定,只要皇甫永宁看上了他的大儿子,他立刻将大儿子打包送上,皇甫永宁值得拥有一切她想拥有的。

“爹…”两声清亮的叫声打断了公孙胜的思绪,他抬头看去,只见元青元紫兄弟笑嘻嘻的走了过来。公孙胜的眼神定要长子公孙元青的身上,看的公孙元青直发毛。他心中暗道,爹这样的眼神不应该放在元紫身上么,怎么突然改看我了。难道我有什么不对之处?细细想了一回,公孙元青确定自己没做什么。便大大方方的走上前行礼。

杜老大夫挺喜欢元青元紫兄弟的,便笑咪咪的让他们起来,公孙胜还是不眨眼睛的盯着大儿子,公孙元青到底忍不住了,他低声问道:“爹,儿子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公孙胜摇摇头道:“没有。”

公孙元紫小声嘟囔道:“那您还那样瞪着哥,看着怪吓人的。”

公孙胜没好气的瞪了二儿子一眼,斥道:“尽胡说!元青,元紫,刚才爹听杜老先生讲了靖边练功杀敌的事情,心中极有感触,爹还是太宠你们了。你们两个素日里叫着练功苦,却不知道靖边比你们多吃了百倍千倍的苦,我受了百倍千倍的伤。”

公孙元青点了点头,这个他早就想到了,可是公孙元紫却大叫道:“不可能吧,靖边那么厉害,他还会受伤么?”

杜老大夫缓缓接口说道:“靖边也不是生来就有那样的身手,再说战场之上刀枪无眼流矢乱飞,但凡上了战场之人,有哪个不曾受过伤的。靖边重伤四次,次次都是死里逃生,而轻伤的次数太多啦,老夫都记不清楚了。”

“啊…”公孙元青和公孙元紫同时倒抽一口凉气,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比自己还小的皇甫靖边竟然已经四次死里逃生,他是怎么熬过来的!公孙元紫震惊极了,而公孙元青心中则充满了心疼!

第五十七回动心

“爹,皇甫伯伯和靖边为啥和姜不仁说那么久的话?”公孙元紫看着紧紧关着的房门,不免好奇的问道。

“这个…小孩子家家的打听那么多做什么?还不快去练功,你但凡有靖边一半用功,爹就谢天谢地了!”公孙胜不想欺骗儿子们,可又不能将皇甫永安的身份随便说出来,他不禁有些犯难,干脆用训斥儿子的方式掩去心中的为难。

公孙元紫哪一日不被他爹训上个三五七回的,早就被训油了,他根本不把挨训当回事儿,完全不往心里去,只嘿嘿一笑,跑到杜老大夫身边,笑着问道:“杜伯伯,阿仁的医术真那么厉害么,太妃可一口一个小神医的叫他呢。”公孙元紫就是个自来熟的,一早就跟着皇甫永宁叫上了杜伯伯。其实若是论年纪,他就是叫杜老大夫一声杜爷爷都不为过。竟然杜老大夫已经年过花甲,比公孙元紫已经过世的祖父还要大上几岁。

只要不是面对自己的病人,杜老大夫的脾气都是挺好的,而且元紫又是特别有亲和力的那一类,所以杜老大夫笑咪咪的说道:“阿仁学医的天赋极高,他又非常刻苦,别看他年纪不大,可是医术绝不在老夫之下,所差者不过是些许行医经验罢了。”

公孙胜听了这话,不免感叹道:“这两个孩子都是特别刻苦的好孩子,真是难得的紧!”

公孙元紫不解的问道:“爹,哪两个孩子啊?”

公孙胜横了儿子一眼,没好气的喝道:“总不是你们兄弟两个。”得!啥话都没说的公孙元青无辜躺枪,他没奈何的看了弟弟一眼,心道,弟弟啊,你自己缺心眼也就罢了,别累哥哥我成不?

公孙元紫根本没把他爹喝斥当回事儿,只“啪”的拍了一记脑门大叫道:“啊,我知道了,爹说的是靖边和阿仁!”

众人用看小白痴的眼神扫了公孙元紫一回,人人心中暗道:你才知道啊!

公孙元青生怕弟弟再说些什么不走脑子的傻话,只拉着他躬身说道:“杜伯伯,爹,我们告退了。”

公孙胜暗暗松了一口气,挥手道:“去吧。”元青拉着明显顶着一脸我还有话没说完表情的元紫飞快的走了。元紫刚要大叫便已经被他哥哥粗暴的捂住口拖走。想来这事元青是做惯的了,只见他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让杜老大夫不由拈须笑了起来。

公孙胜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犬子喜欢玩闹,让您见笑了。”

杜老大夫摇头说道:“公孙将军千万莫这般说,老夫活了六十多年,也见识了不少少年英杰,以老夫看来,两位公子都是极出挑的才俊,将来必有大出息,将军万不要自谦。”

公孙胜谦虚的摇了摇头,眼角却流露出自豪的笑意,别看每日训儿子跟训的什么似的,可心底里还是很以两个儿子为傲的。的确,元青元紫兄弟是他们这一辈少年中的佼佼者,不论谁提起公孙将军的两位公子,就没有不竖大拇指的。特别是那些家中有适龄女儿的人家,更是把元青元紫兄弟当成了东床快婿的绝佳人选,只不过因为公孙老夫人特别宠孙子,就连孙子不肯成亲她都由着性子惯着,元青元紫这才拖到现在都没有定下亲事,也正因为名草尚且无主,所以元青元紫更加成了燕京城贵妇们心中好大一块香饽饽,人人都想夹到自己的碗中。

“公孙将军,回头元帅出来您替老夫说一声,老夫先回去收拾行装了,明天过来接永安一同去乐亲王府,今晚就让永安在贵府暂住吧。”杜老大夫体谅皇甫敬德好不容易才一家团圆,想让他们父子兄妹多多相聚,便如此对公孙胜说道。

公孙胜哪时会不应承,他笑着说道:“这是自然,杜老先生,您也在寒舍用了便饭再回去收拾吧,回头在下命犬子送您回去。不必担心宵禁问题。”燕京城中每到戌正便开始宵禁,不许行人在路上走动,若是有人犯禁被五城兵马司的巡城将士抓住,少不得要吃一顿板子。不过对于公孙胜来说这完全不是个问题,他只写一道手札就行了。

杜老大夫也不是拘泥之人,何况他在军中习惯了与一大拨人一起用饭,忽然只剩他一个倒还真的不习惯了。所以杜老大夫便笑着应道:“如此便讨扰了。”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下人来报说是宴席已经备好,公孙胜看向书房的方向,见皇甫敬德还没有开门的意思,便走过去大声唤道:“皇甫兄,吃饭了,吃过饭再聊吧。”

少顷,房门打开了,只见皇甫敬德与永安永宁走了出来,公孙胜望着皇甫敬德,眼睛突然一热,皇甫敬德脸上的笑容灿烂致极,这样的笑容,公孙胜从前只在皇甫敬德脸上看到过一次,那便是十七年前皇甫敬德与安阳县主姜琳琅成亲之时,那时,皇甫敬德也是这样笑的。

皇甫敬德一手携了儿子一手携了女儿,快步走到公孙胜面前,笑着说道:“永安,快拜见你公孙叔叔。”

皇甫永安立刻纳头便拜,公孙胜赶紧扶起永安,大笑说道:“好好,好孩子!”见皇甫永安找回来了,公孙胜不免想到了自家女儿的终身。以他女儿的性格,怕也只有嫁入皇甫家,才能开开心心的过一辈子,不过女儿还不太会管家,将来若真是嫁给皇甫永安,少不得要打理家业,总不能把皇甫家的家底子给败光了吧。想到此处,公孙胜决定晚上立刻和夫人商量,让她立刻开始严格教导女儿管家相夫教子之道,等将来成了亲,她也好把皇甫家上上下下打理的井井有条。

瞧着好友看儿子的眼神有点儿不对,皇甫敬德哪里还猜不出公孙胜的心思。想到元娘那个娇憨泼辣的小丫头,皇甫敬德微笑起来,公孙家的三个孩子都特别投他的脾气,元青做女婿,元娘做儿媳,都能让皇甫敬德非常满意。至于元紫么,也是个极好的孩子,就是性子跳脱了些,做女婿不太合适。

“永安,叔叔头一回见你,也没有什么好东西给你,这是一方沉香脉枕,你拿着玩吧。”公孙胜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拿出一只半尺长两寸厚的虎皮斑纹沉香脉枕递给皇甫永安,他口中言辞是很谦虚,可眼中却有一丝小小得意。这么大一方沈香脉枕可是有钱都很难淘换的好东西。公孙胜自打知道姜不仁就是皇甫永安之后,立刻将身边的亲随散出来,着他们满燕京城搜寻,不惜花重金收来了这一方沉香脉枕。

皇甫永安自是识货的,他惊喜的接过沉香脉枕,兴奋的叫道:“这是虎皮斑枕,公孙叔叔,真的送给我么?”

公孙胜哈哈一笑,拍着皇甫永安的肩膀说道:“当然是给你的。”

皇甫永安捧着沉香脉枕,扭头去看他的父亲,虽然自小长在山中,可是该学的规矩皇甫永安一点也没落下,所以皇甫永安懂得接受礼物之前要先问过长辈的意见。

皇甫敬德走上前笑道:“公孙叔叔特地为你寻的,你便收着吧。”武将家中怎么会有脉枕,皇甫敬德一想便知道这是公孙胜特地寻来的。

皇甫永安这才道谢收了礼物,然后跑到妹妹身边献宝了。皇甫永宁听着哥哥兴奋的讲述着这虎皮斑沉香脉枕是如何如何的好,她虽然不懂医术,却也听的津津有味。皇甫敬德见一双儿女虽然分别了十多年,如今相处的却是那般的和睦融洽,脸上又露出幸福的欢喜笑容。

公孙胜也为好友高兴,只不过他到底身在局外,想问题总是更全面一些,他笑着说道:“皇甫兄,让他们两小自己研究去,我们兄弟走走?”

皇甫敬德知道这是好友有话要说,便点了点头。两人走到距离皇甫永宁十多丈开外,公孙胜才低声说道:“皇甫兄,你现在就要公开认永安么?”

皇甫敬德面上明显浮现起挣扎的神色,过了好半晌,他才艰难的摇头道:“暂时不能。”不论皇甫敬德有多么想昭告天下他找回了一双儿女,他都不能这么做。现在不是公布永安永宁兄妹的最好时机。他得先解决了武国公府那堆大麻烦才行。如今昭明帝已经赐了宅子命他分府别居,只要再进一步,与武国公府彻底断绝关系,最好是能够自立一宗,只有到了那时,皇甫敬德才能放心的公布一双儿女的真实身份。倘若是现在就公开了,武国公府的那些人又岂会不算计永安永宁。

历来都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皇甫敬德现在已经深知自己的一双儿女都是极单纯之人,他们怎么可能熬得过那重重复重重和阴谋算计。不说一双儿女的,就连皇甫敬德自己都不是那种惯会算计之人,若是他会算计,也不会落得儿女失踪爱妻香消玉殒的的下场了。

公孙胜轻叹一声,点点头道“对,愚弟也这是样想的。当年永安永宁突然失踪,不把这事儿查清楚,消除一切隐患,就不能让他们兄妹公开身份。”许是怕自己这么说会让好友心中难过,公孙胜复又笑着说道:“其实公不公开他们都是你的儿女,眼下又已经相认了,不过是个称呼罢了。只要心里有数,叫什么不一样?”

皇甫敬德点点头,他知道好友在安慰自己,便也笑着说道:“是啊,叫什么都一样,只要永安永宁如他们的名字那般安安宁宁的,我这心里就踏实了。”永安永宁这两个名字是皇甫敬德的妻子为一双儿女起的,她从来不想要什么富贵显达,只盼着一家人平平安安。

皇甫敬德走回一双儿女身边,将手放在孩子们的肩膀上,郑重的说道:“阿仁,靖边,你们的身世还得暂时保密,并不能立刻公开。”

永安永宁兄妹却是并不在意,两人齐齐笑道:“爹,现在就很好啊。”

皇甫敬德见一双儿女如此懂事,越发觉得对不起他们,便郑重承诺道:“三个月,最多三个月,爹一定让你们光明正大的做皇甫永安皇甫永宁。”

皇甫永宁却是瘪了瘪嘴闷声道:“爹,我觉得做皇甫靖边很好啊!”

皇甫敬德一听这话脸都黑了,他将女儿带在身边近十年,岂会不明白女儿的心思,这丫头可不是在安慰自己,而是心里真这么想的。一想到女儿曾经明明啥都不懂却跟定北军中一帮兵油子起哄听人讲荤段子,笑的那叫一个开心,皇甫敬德真是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若非看到那一幕,皇甫敬德也不会下了狠心向昭明帝密报女儿的身份,然后坚持将女儿带回京城。皇甫敬德已经在心中打算好了,这一次,他说什么都不能让女儿再回定北军,最好是赶紧找个能绝对包容爱护女儿的女婿,趁早把女儿嫁出去才好。

至于永安,皇甫敬德是刚刚见到他,到目前为止,永安表现的都让人特别放心,所以皇甫敬德揪心的重点还是放在了女儿皇甫永宁的身上。他若是知道永安也不是个省油的,只怕会立刻愁白了头发。要知道永安之所以会来到燕京城,并非只是增长见识这么简单的原因,他其实是被他师傅师兄们给骗出谷的,若是再让他在谷中待下去,鬼医谷中之人怕是要集体跳崖了。皇甫永安这个小活祖宗简单就是个问题大全,他小的时候还好应付,如今越大越不好骗了,他提出的那些稀奇古怪不靠谱的问题几乎要将鬼医谷中的所有人给逼疯了。如今皇甫永宁初到京城,还没和大家彻底熟悉起来,所以他的厉害之处还不为人所知,日后…呵呵,可有皇甫敬德等人的苦头吃喽!

已经达成了共识,所以在吃晚饭的时候,皇甫敬德还是“靖边阿仁…”的叫着,虽然他控制不住自己关心儿女的行为,不过到底没有说破。公孙元紫和公孙元娘是个没心没肺的,根本没有在意皇甫伯伯对刚刚认识的姜不仁比对他们还亲热些,可是公孙元青却敏锐的发觉了。他心中很是纳闷,却什么都没问,只是安静的看着。

这一看可不得了,却让公孙元青看出了端倪。他发现皇甫靖边与姜不仁的眼睛嘴巴都极为相象,活脱脱象一个模子扣出来的,而他们两人的眉毛与皇甫伯伯一样都是极英挺的剑眉,而且这三人坐在一处,怎么看怎么和谐,仿佛他们天生就该是一家人似的。一家人…公孙元青的心忽然剧烈的跳动起来,难道是…他觉得自己可能猜到了什么真相。

宴罢,众人移步客房花厅吃茶,公孙元青突然说道:“靖边,大哥极佩服你,不若我们晚上抵足而眠?我也好向靖边你请教杀敌之术?”

“不行!”皇甫敬德,公孙胜,还有姜不仁异口同声的黑着脸大叫起来,特别是皇甫敬德和姜不仁,四只眼眼恶狠狠的瞪着公孙元青,大有瞪死公孙元青之意。

偏在此时,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却是特别爱凑热闹的公孙元紫也大叫起来:“对对,靖边,我也与你抵足而眠!”

“滚…”公孙胜大怒,冲着二儿子怒吼起来。他了解自己的儿子,大儿子是在试探,二儿子则纯属裹乱,不是他看低自己的儿子,公孙元紫大大咧咧的,脑子里就没长那根弦儿。

“爹…您了太偏心了吧,大哥也这么说了你都不训他,我就知道您看奶奶不在家就死命的欺负我!”公孙元紫委屈的大叫起来。

有了公孙元紫横插一杠子,皇甫敬德倒是冷静了下来,可是姜不仁却不冷静,他怒冲冲的瞪着公孙元青元紫,眼神凶悍极了,大有与元青元紫兄弟大打一场的架势。

“阿仁放松些,坐下。元青只是说笑罢了。”皇甫敬德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略做安抚。

姜不仁又哼了一声,闷闷道:“开玩笑也不行。”

公孙元青几乎已经找到了答案,他立刻躬身说道:“元青只想着自己,却忽略了靖边连日辛苦,晚上间正该好好休息才是,是元青的不是,皇甫伯伯,靖边,对不起。”

皇甫永宁是真没把自己当女儿家,犹自摆手道:“没关系没关系,我不累的,元青你随时过来。”好吧,皇甫永宁的一句话又让她爹她哥她公孙叔叔黑了脸,就连公孙元青都略感尴尬。他几乎猜出了皇甫靖边极有可能就是皇甫永宁,哪里还好意思大晚上的跑到人女儿家的房中说话,那他成什么人了,岂不成了偷香窃玉之辈,虽然,他若真想偷皇甫永宁的香,是极有可能被皇甫永粗暴镇压的。

已经彻底没法子愉快的聊天了,公孙胜立刻站起来对皇甫敬德说道:“皇甫兄,时候不早了,今儿大家都累了一天,早些休息吧。”说罢,他一手扯着大儿子,一手揪着二儿子,逃也似的离开了。

皇甫永宁还懵懂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刚才不还在很开心的聊天么,怎么突然大家脸色都变了。她这个自小在军中长大的孩子还真没什么男女大防的意识。事实上除了每个月不方便的那几天之外,皇甫永宁一直认为自己是个纯爷们儿。“爹,公孙叔叔怎么突然走了?”皇甫永不解的问道。

皇甫敬德脸色黑的堪比锅底,他咬牙瞪着女儿,可是却说不出任何责备的话,若非当年他的一念之差,他女儿又岂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当年若是他一找到女儿就将她送回京城,请公孙胜代他抚养,女儿也就不会如此了。说到底还是他的错啊,他又怎么能责怪女儿呢。

“唉…靖边,时候不早了,去歇着吧,阿仁,你也早些歇着。”皇甫敬德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整个人都透着沮丧自责的气息。

皇甫永宁越发不明白了,她觉得自从进了燕京城,她爹一天比一天奇怪,从前在边关的时候她爹不这样啊,她们父女每天都过的很开心。于是乎,还不明白就里的皇甫永宁森森怨上了燕京城。返回定北军的念头也一天比一天强烈。

习惯于服从命令的皇甫永宁没说自己想回边关,只站起来向父亲道了晚安便走了出去。皇甫永安却是一脸“我不走,我有话要说”的表情,皇甫敬德无奈,只能说道:“阿仁,到我房间来。”

进了皇甫敬德的房间,皇甫永安气冲冲的说道:“爹,妹妹怎么回事,她不知道她是女儿家么?”

皇甫敬德面对儿子的责问无言以对,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儿子虽然是在责备女儿,可是这责备听在皇甫敬德的耳中,其实是责备他的。是他没有照顾好女儿,才把女儿养歪了。

“永安,不是你妹妹的错,都是爹不好,当年爹找到她,再不舍得与她分开,就一直将永宁带在身边,军中没有女人,永宁这才…”皇甫敬德越说声音越小,他着实的愧疚啊!

皇甫永安见爹爹愧疚的都抬不起头来了,他也不忍心再继续责问,只拧着眉头说道:“反正这样不行,爹,赶紧想办法让妹妹恢复女子身份吧。”

皇甫敬德连连点头,这可不就是目前最大的心愿。只是这事儿,真是不好办法的紧,且不说有武国公府那帮人裹乱生事,只说皇甫永宁自己都不愿意做姑娘家,真是愁死他了。

“永安,这事爹会想办法,你也不必太烦心了。明日你就要去乐亲王府给乐亲王瞧病了,你告诉爹,真有把握治好他么?”皇甫敬德转开了话题。

一提到病人之事,皇甫永安的眼神刷的亮了起来,他压低声音说道:“爹,我告诉你,乐亲王不只是有病,他还中了毒。不过这些都难不倒我,只是多用些时间罢了,治好他还是很容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