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焕儿的事情?焕儿怎么了?”太后立时急了。

“母后您别紧张,是好事儿。焕儿不是求朕给他和平戎郡主赐婚么,这婚朕也赐了,可是这两日细细一想,平戎郡主到底是在军营中跟着皇甫卿家长大的,想来没有学过女子该学的规矩,朕可不想让焕儿成婚之后受委屈,就从教选司选了四个极好的教养嬷嬷,请母后过目。”昭明帝一气儿说道。

太后紧皱的眉头略略松开一些,她赞同的点点头道:“这话说的很是,宁丫头自小长在定北军中,女子该学的东西她必定都没有学过。行吧,将人叫进来让哀家瞧瞧。”

片刻之后,四人身着青莲色对襟素面褙子,下系暗紫色马面裙的教养嬷嬷鱼贯而入,她们四人都梳着极光滑的圆髻,簪着三枝玳瑁长簪,耳上戴着素金耳环,脸上也不曾施过脂粉,四人上前跪拜行礼,进退极为有度,她们俱是低眉垂目,说话的声音不高不低和和缓缓的,果然规矩极好。看了她们行的礼,太后不得不承认自己身边的嬷嬷比起她们也还久了一层火候。

“瞧着倒是好的。”太后淡淡说了一句,她若是猜不出她儿子的真实用意,可就白在宫中活了近五十年,这分明是打着给平戎郡主送教养嬷嬷的名头,行往定北侯府安插眼线之实。

“母后看着好就行。您看是不是快些把人赐下去,焕儿也不小了,很该快些成亲,也好早些开枝散叶,为九弟延续香火。”昭明帝笑着说道。

太后听昭明帝提起自己最疼爱的小儿子,心里就象是针扎似的疼。她点点头道:“好,哀家这便下旨。”昭明帝听了这话,浅浅的笑了。

皇甫永宁正在演武场练功,阿黑趴在一旁歪着头很专注的瞧着,忽然便有一声大叫传来:“少将军,太后派人颁旨,人已经到了府门外,请您赶紧去接旨啊…”

皇甫永宁高声应了一句,纵身跃至场外,阿黑头一甩,便将搭在一旁椅背上的布巾叼起甩给皇甫永宁,皇甫永宁扬手接住,胡乱擦了擦脖子上的汗,便要去接旨。阿黑立刻紧紧跟了上去,这定北侯府里的上下人等阿黑全都认识,自然也不会发生胡乱伤人的事情,所以阿黑在府中可以自由行动。

皇甫永宁带着阿黑往外走,她的亲兵立刻提醒道:“少将军,来传旨的太监没见过阿黑,别再吓破了胆。”

皇甫永宁想想也是,便对阿黑说道:“阿黑,你先回去,我一会就回来。”

阿黑不乐意,扑楞楞的摇着它的大脑袋,皇甫永宁只能哄它道:“好阿黑听话,乖乖回去,今天可以不洗澡。”

阿黑最不喜欢洗澡了,可是只要条件允许,皇甫永宁每天都抓着阿黑去洗澡。早在七年之前,阿黑生了一场病,差点儿没病死,是杜老大夫治好了阿黑。从那以后,皇甫永宁非常用心的跟杜老大夫学习如何照顾阿黑,让它可以健健康康的能活长久些。

老虎的寿命通常在十五到二十年左右,可是如果精心照顾,也不是没有活个三四十年的可能。这便是皇甫永宁坚持要阿黑每天洗澡,合理运动,精心搭配饮食的原因所在。阿黑已经十岁了,一般的老虎活了十年就已经进入衰老期,可是阿黑却还处于活力最旺盛的青壮年时期,这全都是皇甫永宁精心照顾的功劳。

一听说今天可以不洗澡,阿黑高兴极了,赶紧高高举起右前爪,皇甫永宁无奈的笑了一下,与阿黑击了个掌,表示自己说话一定算数,阿黑这才高高兴兴的扭着肥屁股跑开了。再不跑,万一它兄弟反悔怎么办。如同皇甫永宁将阿黑当兄弟一样,阿黑也将皇甫永宁当成自己的同类。

哄走了阿黑,皇甫永宁急急往真武堂赶去,因为阿黑已经耽误了一些时间,她再不赶过去,就有些太傲慢了。宫中之人对皇甫永宁来说只意味着麻烦,所以她越发不想节外生枝。

皇甫永宁来到真武堂,看见她爹坐在主位上,一个面上皱纹挺多的公公坐在右下首的客座,在那个公公的下首坐着四个穿着打扮一模一样的嬷嬷,每个嬷嬷的身后还站着两个小宫女。

皇甫永宁一进来,那名太监立刻站了起来,皇甫敬德也站起来说道:“永宁,太后娘娘有旨意,赶紧跪接。”

皇甫永宁也接过几回圣旨,前几回都是要摆香案什么的,可这一回真武堂上却什么都没有准备,她不免有些纳闷。

那名公公躬身微笑说道:“请平戎郡主安,咱家奉太后之命,前来向郡主宣太后口谕。”

皇甫永宁这才明白了,原来是口谕,怪不得不用准备香案呢。她二话不说撩袍跪倒,这气势可是足足的,让已经站起来的四个嬷嬷不约而同的皱起了眉头,有两个城府不够深的,眼中还流露出一丝鄙夷之意。

“太后口谕,赐平戎郡主教养嬷嬷四名,专司为郡主讲解为媳为妻之道,并教授一应规矩礼仪。”那名公公一字不错的将太后口谕念了一遍,皇甫敬德听的直皱眉头,而皇甫永宁则是彻底懵了。她爹昨儿才说请公孙奶奶教导她的,今儿怎么就变成太后赐下教养嬷嬷了。

与公孙老夫人相处,皇甫永宁还是愿意的,可是面对那四个她完全不认识的教养嬷嬷,皇甫永宁本能的不喜欢。她自小被虎妈养了三年,本身有就异乎常人的直觉,刚刚只是打了一个招面,那四个嬷嬷都没正眼看皇甫永宁,皇甫永宁便已经觉察到她们对她存了鄙视之心,倒是这个宣太后口谕的公公是真的和气,甚至对她还有一些感激和敬意。

皇甫永宁的感觉一点儿都没错,太后派出来的郭公公对皇甫永宁的确有感激尊敬之心。郭公公家贫,自小净身入宫,如今已经近三十年了,郭公公有个比他小三岁的妹妹,二十年前,他那才十三岁妹妹的被进犯大陈的纳都汗王活活糟踏死了,郭公公最疼的就是这个妹妹,是皇甫永宁生擒纳都汗王,为郭公公报了杀妹之仇,郭公公怎么可能不感激敬重皇甫永宁。

宣完口谕,郭公公立刻上前扶起皇甫永宁,笑着的说道:“郡主快快请起。”皇甫永宁就势站了起来,郭公公将她送回上首主位,侍立一旁笑着说道:“郡主,这四位就是太后娘娘为您从教选司选的四位教养嬷嬷,赵钱孙李四位嬷嬷,还不赶紧上前拜见郡主娘娘。”

赵钱孙李四人见皇甫永宁大马金刀的稳稳坐着,心中顿时不快,她们过来是做教养嬷嬷的,说起来怎么也有个半师之名,这平戎郡主就这么坐着受礼,也着实太傲慢了些。不过心中不快归不快,这四人还是上前规规矩矩的见礼,能当上教养嬷嬷的人,所有的规矩礼仪早已经深深融入她们的骨血之中,那怕是睡梦中行个礼都会标准的不能再标准了。

“婢子赵氏,钱氏,孙氏,李氏拜见郡主娘娘。”四名嬷嬷整齐化一的开口请安行礼,动作象是用尺板儿量出来似的,一分一毫都不带错的。皇甫永宁看了四人一眼,立刻记下了四个的特征,赵嬷嬷是个长脸,钱嬷嬷生了一双三角眼,孙嬷嬷左耳耳廓处有一颗黑痣,李嬷嬷的眉头有两道深深的皱纹。

“都起来吧。”皇甫永宁淡淡说了一句,微微放出些她定北军少将军的威势,赵钱孙李四人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寒颤,心头没由来的生出一股子惧意。

“她们八个呢?”皇甫永宁看着跟着四个嬷嬷站起来的小宫女,沉声问道。

赵嬷嬷想来是这四个教养嬷嬷的头儿,她上前一步屈膝躬身说道:“回郡主娘娘,这八人是服侍奴婢的宫女。”

皇甫永宁嗯了一声,突然转头看向郭公公,很严肃的问道:“郭公公,她们十二个人的月钱谁出?”

皇甫永宁此言一出,郭公公和赵钱孙李并那八名宫女全都惊呆了。只有皇甫敬德心里明白,因为长年接济退役的定北军伤残将士,所以皇甫永宁对于金银等物有种特别的执着,救济昔日同袍,皇甫永宁从来不小气,昭明帝赏的数万金银,说花就全都花出去了,连眼皮儿都不带眨一下的。可是若让皇甫永宁养废物,在皇甫永宁的心中,象赵钱孙李还有那八名宫女这样的人就是废物,她是一个大子儿都不舍得出的。

“这个…自然是走宫中的帐,咱家会按时送过来的。”郭公公对上皇甫永宁那认真的眼神,也不管说笑,很认真的做出了承诺。

皇甫永宁点了点头,突然她又想到了什么,又问道:“那她们的吃穿呢?”

郭公公听了这样不上道的问话,撞墙的心都有了,他心中暗道:我的个郡主娘娘喂,您很穷么,由这十二人吃穿,一个月又能花上几两银子,您何至于如此。赵钱孙李连同八名宫女的脸都绿了,她们在宫里之时,在下人之中也算是有头有脸,怎么进了这定北侯府,就被人嫌弃成这样了,真是没法子活了。宫里人常传说出宫做教养嬷嬷是件极有面子的事情,宫里的月钱依旧可以领着,去做教养嬷嬷的人家还会额外备上一份丰厚的月银还有不菲的打赏。可到了这定北侯府…

郭公公心中暗叹一回,心道:也就是郡主娘娘您了,换别人再是不行的。“郡主娘娘放心,咱家每个月将她们的吃穿折成银子给您一并送来。”郭公公这是打定主意自掏腰包的,宫中可没有这样折银子的先例。谁叫皇甫永宁是郭公公的恩人呢。郭公公少不得多尽尽心意。

郭公公一开口,赵钱孙李等人都傻眼了,她们不知道内情,只当是郭公公奉了太后之命才会如此行事,心中不免暗暗打起了小算盘。

皇甫敬德有心说女儿几句,也不会当着外人的面,因此只向郭公公歉意的笑笑说道:“公公见谅,我们父女在军中简朴惯了。”

郭公公赶紧摇手道:“侯爷可别这么说,咱家知道侯爷和郡主娘娘心善,常常接济旧时部属,咱家明白的。”

听了郭公公之言,赵钱孙李等人却是一点儿都不相信的,她们不相信这世上还有将自己荷包里的钱送给外人的傻子。因此一心认定了皇甫敬德父女就是抠门小气不上道。

郭公公传完口谕,便该回宫复旨了,皇甫敬德送他的时候,将一只小荷包塞到了郭公公的手中。郭公公习惯性的捏了一下,不由愣住了。他分明感觉那荷包中只有两粒红豆大小的硬东西,根据他的经验,这种东西只能是宝石。

“侯爷,这…这太贵重了。”郭公公捏着荷包低声说道。他心中纲闷极了,定北侯出手便是宝石,这份阔绰不是一般王公亲贵能比的,可刚才他又…

要知道大陈并不出产宝石,贵妇们首饰上用的宝石全是海客们从外洋贩回来的,海上风高浪急危险极大,每一次的贩运,海客们都是拿生命赌博,自然这宝石的价格就极其昂贵了。若是成色好的宝石,只红豆大小的小小一粒,就能值好几百两银子,就算是品相一般的宝石,豆粒大小的也值个几十上百两。

皇甫敬德笑了笑,低声说道:“公公应该知道忽剌王庭还是有些这种东西的。”郭公公立刻明白了。这些原来是战利品。

做为约定俗成的规矩,大军出征,得胜之后可以取得所有战利品的三成做为奖励,只将七成上交朝庭就行了。忽剌人横行多年抢掠无数,王庭中存个几箱宝石真不算什么。郭公公知道上定北军送回朝庭的战利品之中,就有六箱宝石,那六箱宝石全被昭明帝允入他的内库,只将金银等物归入国库。想来皇甫敬德这里怎么也能剩下一箱宝石。只是这些宝石并不好轻易变卖。

郭公公这么一想便想通了。宝石体积小便于携带,用来打赏走关系什么的可比金银方便多了。可是若拿宝石救济旧部,就太不方便了,不如直接给金银。所以定北侯府或许不缺宝石,但一定缺银子。

“多谢侯爷,侯爷,人是皇上选的,请太后送来的。”郭公公有着所有太监的通病,那就是贪财。他将荷包收入袖中,然后在皇甫敬德耳边飞快说了一句,若非皇甫敬德耳力好,他险些儿听不清郭公公说的是什么。

“哦,多谢!”皇甫敬德立刻明白了,他向郭公公拱手致谢,郭公公这才告辞而去。

皇甫敬德送郭公公的时候,皇甫永宁命人传来陈宁,也就是宁虎园的管事,他在作战之时伤了下身,回乡之后被家人嫌弃,皇甫敬德知道他的遭遇之后,便命人将象陈宁一样下身受伤的人收拢起来,养了在庄子上,免得让他们在外面受人欺凌。如今开府之后,象陈宁这样的正好安排到宁虎园服侍皇甫永宁。

“陈宁,你把这四位嬷嬷和她们的丫鬟安排到客院去。”皇甫永宁并没有看赵钱孙李等人,只看着陈宁说道。

陈宁应了一声,走到赵钱孙李等人面前,沉声道:“四位嬷嬷请。”不想他刚一走过来,赵钱孙李四人的丫鬟便先自用帕子掩面惊叫起来。

皇甫永宁面色一沉,怒道:“叫什么叫!”

八名宫女吓的脸都白了,赵嬷嬷气黑了脸,愤愤叫道:“郡主娘娘,我们都有女人,怎么可以让一个男人…”

陈宁扫了赵钱孙李等人一眼,面色极为阴沉,伤了下身做不成男人,是他们心中不可触碰的伤痛,偏这个老女人还叽叽歪歪的,真是讨厌!

皇甫永宁比赵嬷嬷还生气,她怒喝道:“男人怎么了,他离你们至少三尺远,能怎么着你们?叫什么叫,就显得你们嗓门大么!你们心里没有龌龊的念头,行的正坐的端,还需要怕什么?”

“你…郡主娘娘,这与礼不合…”赵嬷嬷气的差点儿破了功,好在她反应还算快,到底没说出什么太难听的话。

“陈宁,赶紧把把郭公公追回来,就说这四位嬷嬷不满意我们定北侯府的居住条件,请他将人带回去,麻烦重选四位不挑剔的嬷嬷送来。”皇甫永宁吼完赵钱孙李等人,又对陈宁大声吩咐,做为曾经的定北军将士上,服从将令是他们的天职,陈宁毫不犹豫的应声称是,拔腿便往外跑去。

赵钱孙李四位嬷嬷还有八名宫女全都吓傻了,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这完全和她们事先的预料不一样啊!这十二个人都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就这样被送回宫去,若是就这样无功而返,她们回宫之后只有进慎刑司这一条路了。

“扑通扑通…”几声,赵钱孙李等十二人全都跪了下来,连连磕头道:“郡主娘娘息怒,奴婢们错了,求郡主娘娘饶了奴婢们这一回吧…”

其实皇甫永宁心里清楚这些人是不能直接退回去的,否则岂不是啪啪的打太后的脸,此时她还不知道这些人是昭明帝送过来的。因此皇甫永宁也没有坚持,扬声道:“陈宁回来…”陈宁远远应了一声,又飞快的跑了进来。

赵嬷嬷见陈宁回来了,心中才略略松了一口气,站起来躬身向皇甫永宁说道:“回郡主娘娘,太后娘娘命婢子们前来教导您礼仪规矩,这礼仪规矩惯穿于每日的起居行走坐卧饮食言谈等等之中,奴婢们只有贴身服侍郡主娘娘,才能更好的教导您,您安排婢子们住客院,婢子们怎么敢当。”

皇甫永宁看了赵嬷嬷一会儿,突然笑着问道:“你们果然要住进我的园子。”

赵嬷嬷等人连连点头,直说:“这是婢子们的本份。”皇甫永宁忍笑道:“你们要住进宁虎园,也不是不行,只要你们的胆子够大就行。要是胆子不够大,被吓晕吓傻了,本将军可不负责。”

赵嬷嬷皱眉道:“郡主娘娘说错了,您应该自称本宫,不该以本将军自称。”

皇甫永宁剑眉一挑,沉声道:“难道赵嬷嬷比皇上的权力还大,皇上都没有免去本将军的虎威将军之职,你赵嬷嬷一开口就把本将军的军职给撸了?”

赵嬷嬷吓的浑身直哆嗦,扑通一声又跪倒在地上,连连磕头道:“婢子不敢,婢子不敢。”

皇甫永宁冷哼一声,沉沉说道:“你们既然这样想住进宁虎园,本将军就成全你们,陈宁,送她们去宁虎园。”

陈宁应了一声,对赵钱孙李等人冷冷说道:“诸位请…”

赵钱孙李等人不敢再说什么,只乖乖儿的跟在陈宁身后往宁虎园而去,皇甫永宁看着那十二人的背影笑了起来。宁虎园可不是那么好进的,回头可有好戏瞧喽…

第一百回过招

见惯了富丽堂皇花团锦簇的皇宫的赵钱孙李等人显然欣赏不了定北侯府的古朴简洁的建筑风格,一路行来,她们心中已经存了许多的瞧不起,这种瞧不上的心态在她们来到宁虎园门前的时候,已经达到了顶峰。抬头看看宁虎园三个大字,字写的倒是挺有气势的,可是底下落款的那个爪印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这三个大字还是四蹄畜生写的不成?

陈宁推开园门,率先走了进去,赵钱孙李等人也都跟了进去,正对园门的是一面雕刻着虎啸山林的影壁墙,赵嬷嬷等人看了直摇头,那有姑娘家的住处用猛虎做照壁的,这定北侯府行事果然处处透着邪性。

绕过照壁墙,有一条青砖甬道通往两明三暗五间正房,东西厢房分别设在左右两侧。又有抄手游廊将上房与东西厢房连接成一个整体。

在甬道与东厢房之间的空地上,只种了一株极高大的银杏树,树干很粗,需得两人合抱方能围过来。树冠亭亭如盖,正好为树下的石桌石凳送去一片荫凉。那四个石凳却也奇怪的很,有一个石凳特别大,凳面比磨盘还要大上几圈,都比赶上那张大号的石桌了。赵钱孙李等人都觉得奇怪,弄这么大个石凳给什么人坐呢?那怕是三百斤的大胖子,也不用着这那大一张石凳的。

甬道与西厢房之间,是一个铺着小方砖的平整场院,放着石锁石鼓沙袋木人架以及兵器架子等物,俨然就是座小小的演武场。看到这座完全没有一丝女性气息的院子,赵钱孙李等人都拧起了眉头,她们知道这回的差使真是难办的很,只怕很难顺利的教会平戎郡主如何做一个正常的女子。

“你们住西厢房,房间你们自行安排,需要什么东西一总列了单子交给我。”陈宁冷冰冰的撂下一句。

西厢房并不很大,是一明两暗外带两间耳房的样式,连大加小算起来也只有五间屋子,根本住不下十二个人,赵嬷嬷立刻开口叫住陈宁,不高兴的说道:“陈…管事,这西厢房如此窄小,如何住的下我们十二个人,还请给我们安排个宽敞些的住处吧!那怕是后罩房也行。”

陈宁冷冷道:“你们四个嬷嬷两人一间,八个丫头四人一间住两边的耳房,怎么就住不下你们?”

“这怎么行!嬷嬷们可是郡主的教养嬷嬷,本就应该一人一间屋子的,你怎么能让两位嬷嬷挤在一间房里,我们在宫里的时候都没住的这么挤!”一个下颌尖尖的小宫女气的满脸涨红,愤愤大叫起来。

十来岁的姑娘家声音很是尖细,一下子就吵醒了趴在洞里打瞌睡的阿黑,阿黑听到刺耳的陌生声音,立时大吼起来,以表示自己被吵醒的不满。吼过之后,阿黑慢腾腾的站了起来,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然后便往前院走去了,它得去瞧瞧宁虎园里来了什么人,居然敢扰了他虎二爷的好梦。

为了让阿黑更舒服些,宁虎园院子里除了青石甬道和小型演武场之外,其他地方都种了密密的青草,所以阿黑走起路来完全不会发出任何声音。

就这么悄悄的,阿黑从后园走到前院,阿黑深谙捕猎之道,它悄没声儿的,从一个赵钱孙李等人完全看不到自己的角度接近了赵钱孙李等人,然后举起硕大虎掌搭在那个正愤愤大叫的小宫女的肩上,压的那小宫女半边身子发麻。这小宫女还以为是和自己同来的其他宫女不让自己再说下去,也不回头只用手去拍肩上的虎掌,犹自愤怒的叫道:“你们别拦我,让我说,自咱们进了这定北侯府,就…”

小宫女的话还没有说完,只见赵钱孙李四位嬷嬷还有其他的宫女用见鬼的表情直不楞瞪的盯着自己,然后全都白眼一翻晕了过去,直挺挺的摔倒在地上。

那个小宫女的手掌已然拍了下去,触手之处毛绒绒的,而且脖子上还有种被人吹气的热乎感觉。小宫女本能的扭头去看,立时与两只小灯笼似的虎眼看了个正着,阿黑张开血盆大口,露出雪亮的獠牙和腥红的舌头,那个小宫女眼一翻身子一软就瘫倒在地上了。

小宫女一倒,原本半人立的阿黑便稳稳的落在地上,只歪头看向陈宁,似是在质问他这几个货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居然敢吵他虎二爷的清静!

陈宁又不是皇甫永宁,他可没有与阿黑心意相通的本事,而且地上还倒着十二个从宫里出来的人,他总得看看这几个是被吓晕了还是被吓死了,若真闹出人命,也是不太好收场的。

就在陈宁试赵钱孙李等人的脉搏的时候,皇甫永宁施施然走了进来,阿黑立刻奔了过去一通撒娇,腻了一阵子之后才用虎爪指向赵钱孙李等人,一双小灯笼似的虎眼眨巴眨巴的看着皇甫永宁。

皇甫永宁闷声说道:“阿黑,她们是太后送来教我规矩的嬷嬷。”这句话对阿黑来说太复杂,它听不明白,可是阿黑知道地上那几个人惹它兄弟不高兴了,阿黑立刻飞奔上前,冲着离它最近的钱嬷嬷扬起虎掌,大有一巴掌拍扁的意思。

皇甫永宁赶紧冲过抓住阿黑扬起的虎掌,急急说道:“阿黑,不能拍死她们!”阿黑困惑了,不解的看向皇甫永宁,从前在北疆的时候,他们过的多痛快啊,上阵杀敌配合的天衣无缝,不打仗的时候就偷偷溜出军营,到附近的山林中祸害,哦不,是捕猎各种山中野物,从来就没过过一天憋屈的日子,可进了燕京城之后,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真是憋屈死了!

阿黑气的直挠地,这是他郁闷生气时才会有的行为。皇甫永宁赶紧抱着阿黑的虎头好声好气的哄道:“阿黑,一巴掌拍死就不好玩了,留着她们慢慢打发时间不好么?”

阿黑向来听话,虽然它并不能完全明白打发时间是什么意思,可还是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仿佛是完全明白皇甫永宁的意思似的。

“行啦,阿黑,你待一边不许乱动啊,我得把这几个人救醒。”皇甫永宁仿佛一句,阿黑立刻跳到那只硕大的石凳上盘着,将大脑袋歪搁在石桌上,一双小灯笼似的虎眼微微眯起来看向皇甫永宁的方向。

皇甫永宁可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主儿,她对陈宁说道:“一个个的救醒多麻烦,去打桶井水过来一浇就醒了。”

陈宁听了少将军之令,哪有不立刻执行的,他飞快拎来一大桶冰凉冰凉的井水,用水瓢舀起泼向赵钱孙李等人。燕京城的八月还是很热的,所以井水也就特别的冰凉,赵钱孙李等人被冰凉的井水一激,立马醒了过来。

“大虫…”孙嬷嬷最先醒来,颤微微的大叫一声。

“你们既然被派到本将军这里,就该知道本将军身边有只老虎,还吓成这样,真是没用!”皇甫永宁双手环胸,凉凉的说道。

赵钱李三位嬷嬷和服侍她们的小宫女也都相继醒来,众人都听到了皇甫永宁的这句话,几个小宫女抱成一团,用变了调的哭腔叫道:“嬷嬷,我们要回宫…”

赵钱孙李四人面色阴沉的都能攥出水来,她们相互搀扶着站了起来,也顾不上保持仪态了,只怒冲冲的叫道:“郡主娘娘,我们是太后娘娘派来教您规矩的,您却纵虎伤人,难道就不怕太后娘娘和皇上降罪?”

皇甫永宁挑了挑眉毛,上下打量几人,沉声喝问:“你说本将军纵虎伤人,你们伤在何处?”

赵钱孙李四人立时傻眼了,她们几个是被老虎吓晕的,又不是被老虎打晕的,这通身上下没有受一丁点儿伤,这说给谁听谁能相信的。

“可是…”“可是什么可是,你们没和阿黑打招呼就闯入它的地盘,阿黑都没怎么样你们,你们还想往阿黑头上泼脏水。告诉你们,有本将军在,你们休想诬陷阿黑。”李嬷嬷结结巴巴的想辩白,却被皇甫永宁好一通抢白,噎的李嬷嬷说不出话来。

阿黑听到皇甫永宁提到自己的名字,立刻扭头看过来,森森的眼神吓的李嬷嬷浑身乱颤,双腿软的不行,只能歪靠在钱嬷嬷的身边,钱嬷嬷也在哆嗦着,比李嬷嬷也好不到哪里去,脸色苍白如雪片一般。

还是赵嬷嬷挺胸站了出来,她向皇甫永宁躬身行礼,然后皱眉说道:“郡主娘娘,太后娘娘是派奴婢们前来教导娘娘的,娘娘言行有不当之处,奴婢必须指出来。自古女子以贞静娴雅为美,您这般逞口舌之快,实非身为女子应有的行为。”

“贞静娴雅?阿黑过来…”皇甫永宁冷笑一声,向阿黑招了招手,阿黑腾的跳下石凳,嗖的冲到了皇甫就宁的身边。赵嬷嬷吓坏了,慌忙往后退,其它人也都尖叫着四散逃逸,一时间整个宁虎园上空响起了连绵不绝的尖叫之声。

皇甫永宁只是淡淡的看着,等赵钱孙李等人出尽了丑,才淡淡说道:“阿黑坐下。”刚才还面目狰狞的阿黑立刻变了样子,如乖顺的猫儿一般坐在皇甫永宁的脚边,长长的虎尾缠上皇甫永宁的小腿,这一人一虎看上去别提有多和谐了。

“四位嬷嬷和你们的丫鬟真是贞静娴雅啊!”皇甫永宁看着抱成一团哆嗦个不停的赵钱孙李等人,似笑非笑的说了一句,臊的众人面红耳赤,却也再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此时的她们,头上身上都湿淋淋的,原本梳的油光水滑的头发乱的不象个样子,衣裳皱的象腌咸菜,尖叫的声音几乎能刺破人的耳膜,刚才又跑又跳的象只活猴子,哪里还有半点儿贞静娴雅的影子。

“郡主,您…您太过份了!有道是打狗还要看主人,我们可是太后娘娘和皇上派来教您规矩的。”钱嬷嬷羞愤至极,说出来的话便有些个口不择言了,哪有人把自己比做狗的。

皇甫永宁挑眉一笑,极迅捷的反问道:“钱嬷嬷,你的意思是说你们是太后和皇上的狗喽?”

钱嬷嬷气两肋生疼,一个小宫女压不住性子,尖声大叫道:“我们才不是狗。”

“对么,本将军也觉得你们不是狗,而且本将军也没打你们,如何钱嬷嬷要这般自比?”皇甫永宁语气淡淡的,可说出的话却能噎死个人。陈宁在一旁看了心中暗笑,这才是他们家的少将军,在北疆与忽剌人骂阵之时,少将军可是有骂死对方一名老将的光荣事迹。如今进了燕京城,在元帅的要求下少将军收敛多了,可是真有人惹到少将军头上来,少将军也绝对不会含糊的。

“你…”气性比其他人更大的钱嬷嬷生生被皇甫永宁气晕了。赵嬷嬷双眉紧锁,先去掐钱嬷嬷的人中,将她救醒之后便定定的看向皇甫永宁,看了一会儿,她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其他人都是以赵嬷嬷为马首是瞻的,见赵嬷嬷跪下,她们也都跟着跪了下来。

“郡主娘娘,奴婢知错了,刚才不应该没先去向虎爷问好就直接进来,请郡主娘娘责罚。”赵嬷嬷无比光棍的大声说道。阿黑扑楞扑楞耳朵,它能听懂虎爷两个字。

“你们是宫里的人,本将军不好随意处罚,既然嬷嬷觉得自己有错,该受什么罚你们自己决定。”皇甫永宁一但进入作战状态,她的脑子就特别的灵光,自从来到燕京城之后,没有了敌人,她就懒得再动脑筋了,如今赵嬷嬷等人成功的让皇甫永宁从休闲状态进入临战状态,她们往的日子可就精彩喽。

赵嬷嬷心里一惊,万没想这看上去粗枝大叶,根本就不象女人的平戎郡主居然有这样的心机,看来高总管交待下来的任务的难度不是一般的大,她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命活到回宫复命。

赵嬷嬷也是能狠下心的,她冷声说道:“我们冲撞了郡主和虎爷,这便掌嘴请罪。掌嘴!”赵嬷嬷一声怒喝,便率先抬手扇自己的耳光。钱孙李还有那八名宫女犹豫一下,也都挥掌自扇耳光。一时之间噼啪之声不绝于耳。

皇甫永宁可没有兴趣看人掌嘴,只拍拍阿黑的头说道:“阿黑,我们走了…陈宁,还有冰梅露没有,泡一壶送过来。”陈宁应了一声“有”,便立刻去冲冰梅露了。皇甫永宁则带着阿黑向正房走去。

孙嬷嬷急了,立刻停手大叫道:“郡主…”

皇甫永宁回身看向她,孙嬷嬷身上一颤,讷讷道:“郡主,我们在自罚掌嘴,您…”

皇甫永宁好笑的说道:“你们打你们自己的,与本将军何干?难不成你们想打,本将军就得在这儿看着?到底谁是主子谁是奴才啊?”

皇甫永宁此言一出,把几名小宫女给憋屈哭了,当然这里也有脸被打的生疼的原因。虽然是自己掌自己的嘴不会用太大的力气,可都得打出声音,力道再轻也会疼的。

皇甫永宁话音刚落,陈宁便端着一壶冰梅露从小茶房里走出来了,阿黑见了立刻用大脑袋顶着皇甫永宁往前走,皇甫永宁顺势走进房中,根本不理会赵钱孙李等人。

赵嬷嬷等人万万没有想到皇甫永宁这么不按规矩行事,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继续打下去么,只怕她们将自己打成猪头平戎郡主都不会再看她们一眼的。赵嬷嬷心念飞转,沉声道:“每人再掌十下。”然后便带头自虐起来。

十记耳光之后,众人都停了下来,赵嬷嬷先站了起来,众人才互相搀扶着爬了起来。赵嬷嬷转过身子,沉沉说道:“大家都进房安置,李嬷嬷,你与我一间,钱嬷嬷孙嬷嬷,你们两人一间,你们八个四人一间住耳房。”

众人虽然极不情愿,可也不敢再说什么,只能委委屈屈的进了屋子,特别是那八名宫女,更是委屈的不行。耳房本就狭小,一盘火炕又占去了房中一半的空间,四人并排睡到炕上倒也不算太拥挤,只是炕下的空间太小,只有一张小小的桌子,顶多只能放一副妆奁,放谁的不放谁的呢,这四名宫女都是一般的品级身份,谁都不肯让人的。

两边耳房之中都传出争吵之声,赵嬷嬷本就心烦,又听到宫女争吵,赵嬷嬷心头火气更盛,怒冲冲的冲到北耳房之中,不由分说劈手扇了四名宫女一人一记大耳刮子,四名宫女立刻捂着脸哭了起来,赵嬷嬷这一巴掌可比她们刚才自己打的重多了,火辣辣的疼!

“谁再吵闹立刻滚回宫去,慎刑司的门朝那开你们都知道!”打完之后赵嬷嬷撂下一句狠话,便怒冲冲的走了,果然慎刑司是所有宫人心中的噩梦,这四名宫女立刻老实了。赵嬷嬷又冲进南耳房训了一通,西厢房这才算是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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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吃瘪

“陈管事,这是我们所需之物的清单,你赶紧让人备齐送过来。”钱嬷嬷拿着一张长长的单子找到陈宁,毫不客气的说道。

陈宁接过单子看了一眼,皱眉道:“府里没有。”钱嬷嬷要什么点绛斋的胭脂香粉,谢林记的木樨沉香油,老安家的香胰子,这些东西怎么会出现在定北侯府之中。

“没有就是去买,这些东西并不是给我们准备的,是给郡主娘娘准备的。”钱嬷嬷理直气壮的说道。

陈宁将单子甩给钱嬷嬷,没好气的说道:“我们将军不需要这些东西。你少打着将军的名号要东西。”

“你,这都是郡主梳妆所需的东西。”钱嬷嬷怒道。

“等将军允许你们近身服侍之后再说。”陈宁不屑的说了一句,转身便走。那单子上的每一样东西都要十二份,分明就是给赵钱孙李等人准备的,还打着他家少将军的名头说话,真当他好骗么!

“你…陈管事,我们的起居用品总得送来吧!”钱嬷嬷见陈宁越走越远,这才真的着急了,不免放声大叫起来。西厢房这边连被褥等物都没有,总不能让她们睡光光的床板硬炕吧。

陈宁没有理会钱嬷嬷,径直走了。钱嬷嬷只能无奈的回房,进门后气恼的骂道:“什么东西,真该拉到菜市口砍头!”

赵嬷嬷没有理会钱嬷嬷,只盘腿坐在光溜溜的床板上,手中飞快的捻着一串菩提子手串,口中无声的念着什么。想来她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让自己冷静下来。

“赵姐姐,咱们该怎么办?这一进府就给人施了个下马威,往后还怎么管教那个野丫头!”钱嬷嬷气恼的低声叫道。

“放肆!看来你掌嘴还没掌够,群主身份尊贵,岂是你能说嘴的!”原本双目微垂的赵嬷嬷猛的睁开眼睛,狠狠的瞪向钱嬷嬷。

钱嬷嬷看上去倒也不怎么怕赵嬷嬷,只轻轻拍了自己的面颊一下,陪笑说道:“赵姐姐,我这不是心里生气么,您说咱们什么时候吃过这样大的亏,从来出宫做教养嬷嬷的,都被主家高高在上的供着,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再者您看这里什么都没有,可怎么住呢。”

钱嬷嬷的话音刚落,外面就响了整齐的脚步声。赵嬷嬷立刻皱眉低声道:“噤声!”钱嬷嬷立刻紧紧闭上嘴巴,李嬷嬷则跑到门口去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

四名家丁每人抱着三只两尺见方的方块来到西厢房门外,将手中的方块整齐的放在门旁,然后便退了下去。

家丁走后,陈宁方才走了过来,冷冷的说道:“这是分给你的被褥枕头,各自取回。”

李嬷嬷看着那灰黑色的粗布被褥,愤怒的尖声叫道:“这种东西也是人用的?我们好歹也是宫中出来的,你们休要欺人太甚!”

陈宁怒道:“放肆,刁婆,我告诉你,我们定北军的将士,上至元帅下至普通士兵用的都是这种被褥,依你所说,我们都不是人!”

李嬷嬷哪里能相信陈宁的话,只叫道:“这不可能,你们分明就是欺负我们!”

陈宁也不愿意与李嬷嬷废话,只冷冷道:“爱用不用!”说罢转身就走。陈宁走后没过多久,家丁又相继送来了铜盆油灯等物,除此之外也没有更多的了。

李嬷嬷等人赌气不肯将东西拿进屋子,赵嬷嬷却沉沉说道:“都把东西拿进来吧,再苦也不过熬上几个月罢了。”

赵嬷嬷发了话,众人虽然不情愿,却也不得不去门外将东西搬回来,刚好一人一套粗布被褥枕头,一只铜盆,一套碗筷,每个房间一盏油灯。几个小宫女摸了摸那又粗又硬的被褥,不由呜呜哭了起来,她们在宫中再不得意,用的也是柔软的缎面锦被,她们娇嫩的皮肤如何能受了住这样老粗布的搓磨。

“哭什么哭!你们没进宫之时,在家里还未必能用的上这样的东西。”赵嬷嬷看着在自己面前哭眼抹泪的小宫女,不耐烦的说道。

大陈的宫女都是从民间选买的五至七岁的贫苦百姓家的女孩儿,这些小姑娘进宫之时,对自己从前的生活都是有记忆的。大陈最贫苦的人家根本就用不起被子,睡觉之时身下铺的是稻草,身上盖的也是草苫子,所以赵嬷嬷才会有此一说。

被赵嬷嬷这么一说,哭个不休的小宫女赶紧擦了眼泪,不敢再哭了,只很抽抽噎噎的抱着被褥回去。她原本以为自己是服侍赵嬷嬷的宫女,赵嬷嬷总要给她几分面子的,不想却被撅了回来,等她回到北耳房之中,其他三人已经安好了自己的被褥,只给她留下两尺宽靠北墙的一小片空间,躺下去之后想翻个身都挺很困难。

一切都收拾好之后,也到了吃午饭的时间了。皇甫永宁带着阿黑出了宁虎园,径直去她爹的玉澄轩。如今定北侯府只有他们父女和阿黑三位主子,自然不会分开用饭,每日三餐都是在玉澄轩的东花厅中用的。

“永宁阿黑快来吃饭。”皇甫敬德已然坐在圆桌旁边,看到女儿和阿黑走进来,立刻笑着招手。

皇甫永宁和阿黑跑到桌旁,皇甫永宁挨着她爹坐下,阿黑也跳上专为它设置的加大高宽大方凳,两只前爪抬起来,规规矩矩的放在桌上,扭头盯着皇甫敬德,眼巴巴的等着那一声“开动”!

皇甫敬德笑着说道:“好,开饭!”

阿黑一听可以开饭了,那叫一个高兴,立刻用两只前爪捧着比它的脑袋还大的多的铜盆,埋头呱唧呱唧的大嚼起来。今儿阿黑的午饭是它最喜欢的酱肉拌饭,阿黑不可能吃的太咸,所以每十天才给它吃一回酱肉拌饭。看见阿黑吃的香甜,皇甫敬德父女相视一笑,拿起筷子开始吃饭。他们父女一向吃的简单,桌上有只四菜一汤,一道片皮烤鸭,一道葱烧黄鱼,一道干煸豆角,一道椒盐豆米,另外还有一大碗海米冬瓜汤就是他们父女二人的一顿午饭。这事儿若是传出去,再不会有人相信堂堂定北侯爷和平戎郡主吃的竟然如此简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