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景焕站起来垂手躬身应道:“娘,您别生气,可否容儿子细细回禀内情。”

乐亲王太妃没好气的喝道:“你说!本宫倒想听听你到底为何要将本宫所有的陪房下人全都发卖去做苦力,他们到底怎么你了!”

齐主景焕眉头皱起,不高兴的说道:“娘,您这说的是什么话,儿子好歹也是堂堂一府亲王,岂可与下人相提并论。莫非在娘心中,焕儿这个亲生儿子连陪房下人都不如了?”

乐亲王太妃也是气急了才会说出这样失身份的话,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了,只是面子上下来,乐亲王太妃便赌气不说话,齐景焕呆住了,他万万没想到他娘亲竟然默认了。从来没受过这样打击的齐景焕看着他的娘亲直摇头,半晌方才涩声说道:“原来娘是这样想的。”

乐亲王太妃见儿子一脸受伤的表情,心里也象针扎似的疼,那可是她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挣命生下来的唯一骨血,就算是为他死了乐亲王太妃都心甘情愿,如何能舍得他受伤害。

“焕儿,你别误会,娘没有那个意思,你在娘心里是最贵重的。”乐亲王太妃坐不住了,她嚯的站起来快步走到儿子身边,拉着儿子的手急急的说道。

齐景焕并没有看向他的娘亲,只是涩声说道:“娘,儿子原以为整顿府务,您会是王府中最支持儿子的人,想不到…是儿子错了,儿子原就不该管这些,横竖那些蛀虫再怎么贪心,也不敢短了主子的用度,再不济,就算是他们将王府掏空了,皇祖母和皇伯父也不会不管儿子的。那些人都是服侍过娘亲的有功之人,凭他们怎么贪墨,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听着儿子说出这样一番话,乐亲王太妃心中极不是个滋味,她何尝不知道王府里既然出了蛀虫,就该全部挖出来处理干净,只是那些人绝大多数是她的陪房下人,伴着她守了十几年的寡,还把家中最好的女孩儿送到她身边服侍,这十多年来,这些人服侍的极为妥贴周到,乐亲王太妃对她们也都有了挺深的感情,乐亲王太妃心里还有种离开这些人自己就会寸步难行的感觉。所以当乐亲王太妃听丫鬟哭诉王爷允了三小姐替李峰求情,她又惊又怒,心头一阵火起,才会冲到瑞松园来兴师问罪。

在听了儿子的一番极委屈的话,乐亲王太妃又觉得自己来错了。别说是陪房下人,就算是娘家的亲人也比不过齐景焕在乐亲王太妃心中有份量,她怎么可以伤了唯一的亲生骨肉的心呢。

“焕儿,你别难受,都是娘不好,你别生娘的气!”乐亲王太妃见儿子的脸色比刚才还显苍白,心中后悔极了,赶紧扶着他坐了下来,口中一个劲儿的说着懊悔的话。

齐景焕方才的确是受了打击,心中有了郁结脸色才会苍白,他坐下来缓了口气,方才抬头看向他的娘亲,涩声问道:“娘,您可是听说人说了妹妹昨天早上过来替李峰求情之事?”

一想起庶女在儿子这里比自己面子还大,乐亲王太妃心里又不痛快起来了,只沉沉点了点头,闷声道:“是,焕儿,娘想不明白,你既然要做发落贪墨的管事,就该一视同仁,如何却偏偏给三丫头面子。你让娘…”

齐景焕轻轻叹息一声,将添喜刚才送进来的帐册翻开递到他娘亲的面前,缓缓说道:“娘,李峰二十年贪墨了一万三千八百四十两银子,昨日早上李侧妃让妹妹送来一万五千两银子,言道李峰贪墨的银子都给了她们母女,她一文都没动,全留着准备将来给妹妹添妆,如今赃银已还,李侧妃还补上一千一百六十两,权当是这二十年的利钱。娘,李峰是从前跟着父王的人,儿子看在他服侍过父王,李侧妃又为他退还了贪墨的银子,儿子才决定对李峰网开一面,许他自赎其身。若是其他的管事也都能如此行事,将赃银连同因之得到的好处全都上缴,而且又没有出倚仗王府威势欺压良善之事,儿子也可以对他们网开一面,许他们自赎其身。”

“真的?”乐亲王太妃皱眉看着帐册上的数字,与她儿子说的一点都不差,便沉声问道。

齐景焕点点头,沉沉说道:“娘亲,儿子虽然不是金口玉言,可也是一府亲王,怎会言而无信?儿子可以给他们一天的时间,到明日此时,那些人若是做到了儿子的要求,儿子便不将他们阖家卖去做苦力。否则…娘亲也不值得为那样的人费心了。”

乐亲王太妃想了一会儿,点头道:“好,就依焕儿。回头就叫管事们到银安殿,焕儿你当众宣布。”

齐景焕毫不犹豫的点头应了,还说道:“娘,不如您也一起过去,也好做个见证,免得回头又有人在您面前中伤儿子,挑拨我们的母子之情。”齐景焕知道他娘亲之所以怒冲冲而来,必定是受了下人挑唆,他岂能不立刻反击回去。想在乐亲王府兴风做浪,她们有胆子作就要有胆子承受后果。

果然乐亲王太妃听罢面上又现了怒意,愤愤道:“焕儿,咱们的母子之情容不得任何人挑拨,娘刚才委屈你了,回头必给你出气。哼,一个个都当本宫好性儿,胆子都养肥了。”

齐景焕心中暗笑,面上却不现,还重重点头道:“就是,娘您太慈善了,才让那些人觉得有机可乘。赶明儿您可得好好给下人们立立规矩,要不然咱们王府就要被人看笑话了。”乐亲王太妃立刻点头应了。

齐景焕叫人去给梁术白苍传话,让他们将暂时关押在王府地牢中的管事们全都带到银安殿,然后才对乐亲王太妃说道:“娘亲,您是在这里看会儿帐册还是现在就过去?”

乐亲王太妃合上帐册将之推到儿子的面前,有些意兴阑珊的说道:“不看了,这就过去吧,焕儿,这帐册是梁长史做的?”

齐景焕点头应道:“是,自从接了儿子交代的差使,梁术白苍两人合作,熬了几个通宵才做出这本帐册,他们都是父王留下来的人,儿子相信他们。”

乐亲王太妃沉默片刻之后方才涩声说道:“焕儿,你真的长大了。”这一回乐亲王太妃的语气里没有讥诮愤怒之意,有的只是是淡淡的欣慰和怅然若失。齐景焕此时还没有太多的人生经历,他还不能体会他娘亲此时的复杂心情。

看到乐亲王太妃走了出来,高嬷嬷立刻带人迎了上去,她不敢开口直接问话,只能悄悄的打量乐亲王太妃的脸色,只是此时乐亲王太妃脸上无喜无怒,高嬷嬷打算从太妃娘娘脸上看出事态如何发展的心思落空了。

“娘娘,回泽芝园么?”高嬷嬷见太妃不说话,只是得小心翼翼的问了起来。

“去银安殿。”乐亲王太妃冷冷说了四个字,便越过高嬷嬷等人率先走了。高嬷嬷等人心中俱是一沉,立刻拔腿追了上去,她们都是服侍乐亲王太妃多年的人,自然极了解太妃的性情。她们知道太妃生气了,而且还是生她们的气,否则再不会不理睬她们。

众人来到银安殿之时,梁术与白苍已经将外院大大小小共计二十七名管事都押了过来。所有犯了事的管事一看到太妃娘娘来了,个个都哭喊着磕头求饶,一时之间银安殿上鬼哭狼嚎,真真吵的人脑仁儿生疼。

齐景焕看了白苍一眼,淡淡道:“吵死了!”

白苍立刻扬起手中的鞭子,在地上狠狠甩了一记,“啪…”的一声脆响打断了所有人的嚎叫,他们昨天已经见识到了白苍手中鞭子的厉害,果然不敢再吵闹了。

乐亲王太妃看了白苍一眼,微微点了点头。从前先乐亲王在世的时候,并不让她过问飞虎卫之事,乐亲王太妃也只见过白苍三四回。今日一见,乐亲王太妃心中暗暗惊讶,十三年未见,白苍倒是一点儿没变老,样子和十三年前差不多。

白苍和梁术对视一眼,两人同时上前见礼,虽然他们两人对这位乐亲王太妃着实没有太多的好感。若非乐亲王府还有小王爷齐景焕需要他们守护,梁术也不会甘心做了十多年的冷板凳,白苍也不会十三年如一日,刻苦训练新一代飞虎卫士。

“梁长史,白卫队长,免礼。”乐亲王太妃缓缓说了一句。对于丈夫的亲信,乐亲王太妃心里有种莫名的不自在。

梁术和白苍回到齐景焕左右侍立,齐景焕将自己的新决定缓缓说了出来,众管事一听说可以不被卖去做苦力,无有不应的,至于到底退赔多少钱物产业,这个还不由他们说了算么。身在奴籍之人是没有资格置办产业的,所以这些管事们置下的私产全都是化名或者挂在他们极信任的良民户头之下。这若是查起来,没个一年半载的别想查清楚。

犯了事的管事们在心里将小算盘拨的噼啪乱响,却不想主子王爷若是手里没有确凿的证据,又岂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乐亲王太妃看到管事们纷纷表示愿意退赔赎身,心中还觉得挺欣慰的,这些人好歹也算是识时务。若是乐亲王太妃知道管事的小心思,只是怕得被气的吐血。

“既然们都愿意退赔贪墨之物及其衍生出的利益,那么现在就写单子吧,列好单子交给梁长史对帐,核对无误之后再誊写一份交给尔等家人,命他们明日午时之前将钱物房契地契交到梁长史处。”齐景焕见管事们齐齐点头,便沉沉下令,听得众管事心头一惊。

惊过之后,众管事心里又踏实下来,纷纷拿起纸笔边思量边写了起来。墨字一但写就不能改了,事关他们到底要私藏多少财产的大事,没有人敢不慎重…

第一百二十一回丑态

莫约过了两刻钟,管事们才陆续交上了他们列出的单子,梁术每收一份单子便对着帐本仔细核对,核对后做好标注,然后才交到齐景焕的手中。齐景焕看过梁术的标注就将单子放到身边的桌上,以青玉狮子镇纸压好。乐亲王太妃微微侧头看了看儿子的脸色,见他脸色还好,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怒意,乐亲王太妃这才没由来的暗暗松了一口气。

等到所有的管事都交了单子,齐景焕看罢最后一份梁术的标注,他才淡淡的说道:“这些单子也不必再抄了,梁术,立刻着人去唤人牙子,将这些管事一家子全都卖去北疆采石场,一个不留。”

齐景焕此言一出,除了梁术白苍等人之外,其他人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乐亲王太妃倒了好几回气,才说出话来。“焕儿,这话是怎么说的,他们不都列了单子答应退赔所贪墨的一切东西么。”那些管事们和他们在场的家人们也都梆梆的磕头,哭天抢地的大呼求饶。

哭喊之声吵的齐景焕耳朵嗡嗡直响,齐景焕不耐烦的叫道:“白苍,速速点了所有哭闹之人的哑穴,他们吵的本王头!”白苍应了一声,向殿内的飞虎卫士们做了个手势,只见八名飞虎卫士身形闪动,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点了所有哭闹之人的哑穴,那些人嘴巴还没有合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齐景焕满意的点了点头,这银安殿总算是清静下来了。他这才将那一沓单子推到乐亲王太妃的面前,沉沉说道:“娘,您看过便知道儿子为何如此决定。”

乐亲王太妃点了点头,拿过单子飞快看了起来。不看还好,一看之下乐亲王太妃气的脸都青了,她只是看了三份单子便不肯再看了,只将单子重重往桌上一拍,大怒喝道:“你们这些狗奴才真是翻了天了,焕儿,立刻卖了他们,卖的越远越好!”

原来那些管事们所列的单子上记载的东西顶多占到到他们贪墨之物的五成。早在二十天之前,皇甫永安对齐景焕说了他们王府下人贪墨情况极为严重,齐景焕便传来梁术,命他悄悄调查王府中的每个一管事。在飞虎卫的襄助之下,梁术拿到了每一名贪墨管事的私帐。他刚才就是用那些私帐与管事们所列单子对帐的,管事们瞒报了那些财物产业梁术都列的清清楚楚,乐亲王太妃看了怎么能不怒气冲天。

管事和他们的家人都被点了哑穴,哭喊不出声音,只能向乐亲王太妃和王爷拼命磕头,齐景焕本就打定主意,将这些奴大欺主的狗奴才全都发卖了,另挑老实的选上来服侍。而乐亲王太妃也正气头上,她不只气她的陪房下人做出这样的欺主之事一,更气他们让自己在儿子面前颜面尽失,之前的诸般行为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所以不论那些人怎么磕头,乐亲王太妃都不为所动。

人牙子还没来之前,梁术走到齐景焕的面前躬身禀报道:“回王爷,这些管事之中半数以上都置了外宅,其中有七人以贱奴之身纳良家女子为妾,已然触犯了《大陈律》,您看是一并卖了还是?”

良贱不婚是《大陈律》中《户律》篇开篇第一条,平民不得与身在奴籍之人结为夫妻,平民男子可以纳奴籍女子为妾,但是身在奴籍的男子既不能娶平民女子为妻,更不可纳其为妾,若有人违背此项规定,男子判黥面流配三千里,女子籍没为奴,所生子女亦入奴籍,三代之内不许赎身。梁术之所以提出此事,是因为那些置了外宅的管事们,多数都将置下的产业落在他们的外室甚至外室所生子女的头上。平民的财产受律法保护,若想将那些产业尽数收回,便得先解决那些外室和私生子女的身份问题。

梁术说的声音并不算小,那些管事们都听的清清楚楚,凡是置了外室生下子女还将财产记于她们名下的管事们全都浑身剧颤,连这等最隐密之事梁术都查的清清楚楚,他们真的彻底完蛋了。

刘景焕听梁术说完,毫不犹豫的说道:“自然是按国家律法处置,将所有犯事之人一并绑了交去刑部。”梁术大声应了,点出七人的名字,由飞虎卫士将他们拖出来五花大绑。七名置外室的管事之中,就有高嬷嬷的丈夫高喜旺,他四年前纳了一个平民百姓家的女儿为妾,已然生下了一双儿女,儿子三岁,女儿一岁半。

高嬷嬷听到梁术点到她丈夫的名字,眼睛立时直了,片刻之后,她如疯了一般扑到高喜旺的身上,对他又撕又咬又抓又掐的,片刻功夫就挠花了高喜旺的脸,撕烂了他的衣裳。若非高嬷嬷还被点了哑穴说不出话来,她不定得骂出怎样难听的话。

高喜旺同样也说不出话,他又被绑着无法躲闪,只疼的满地打滚,旁边的飞虎卫着实看不下去这样的丑态,硬生生将高嬷嬷扯开了。

高嬷嬷转而扑跪到乐亲王太妃的面前,她说不出话来,只是能拼命的磕头。如今乐亲王太妃用的最顺手的就是高嬷嬷了,她看向儿子,缓声商量道:“焕儿,要不先解了她的穴,好歹让她说几句话。”

齐景焕点点头,白苍立刻过去解了高嬷嬷的哑穴。高嬷嬷立刻哭嚎着叫道:“太妃娘娘,求您给奴婢做主啊,奴婢再不能与这样没人性的东西做夫妻,奴婢要休夫!”

“休夫?”乐亲王太妃皱眉低呼一声,高嬷嬷这一请求让她感觉很突兀。在这个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板凳抱着走的社会风气之下,只是有男子休妻的,从来没听说过女子休夫的。做女人就得从一而终,这是刻进乐亲王太妃骨子里的戒律。

“娘娘赏了恩典,让这没人性的东西做管事,奴婢是见天儿的对他说要忠心办差,绝不对贪污主子的钱财,他每回都没口子答应,也从来没往家里拿过银钱物件,奴婢还以为他听了奴婢的劝,是个好的,没想到他…他竟然私置外室,还敢纳良家女子为妾,奴婢真是…奴婢真是没脸活了…”高嬷嬷说到激动之处,嚯的爬起来便要去撞柱子。可是银安殿内有那么多的飞虎卫,怎么可能让高嬷嬷真的撞柱成功,高嬷嬷还没有撞到柱子就已经被人拦了下来。

乐亲王太妃见高嬷嬷要撞柱自尽,不由吓的变了脸色,一叠声的叫道:“快拦住她…我知道你是个好的,原不是你的错…”乐亲王太妃一急便什么话都往外说,坐在右侧的齐景焕听罢,一双好看的眉头紧紧拧了起来,平日里他倒没有注意,这高嬷嬷还真是个人物呢。

“娘娘,奴婢为他服侍父母养育儿女,奴婢自问没有一点对不起他的地方,可如今…他嫌奴婢老了,竟然做下那等没王法的事情,奴婢再不能跟这种人过下去,求娘娘成全奴婢吧…”

乐亲王太妃听高嬷嬷说的可怜,便急急说道:“嬷嬷你莫急,这事本宫和王爷自会为你做主,必不叫你受了那狗东西的牵连。”说罢,乐亲王太妃看向她的儿子,低声问道:“焕儿,你看这事?”

齐景焕唇角勾起笑了一下,淡淡说道:“娘,儿子从前只听说过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如何可算是亲眼看见了。高喜旺私置外室之事高嬷嬷或许真的不知情,可是他贪污之事,高嬷嬷也敢说丝毫不知道么?”

高嬷嬷一听这话立刻拼命磕头说道:“回王爷,老奴实实的不知啊。老奴白天晚上都在泽芝园服侍太妃娘娘,每五日轮休一回,也只是回家见见孩子,与高喜旺连面都不怎么见的,老奴怎么能知道他的事情呢,求王爷明鉴啊!”

梁术听了高嬷嬷之言,立刻捧着帐本上前大声说道:“某年某日某时,高嬷嬷携其女高玉杏至西大街绸缎庄并首饰铺子,购得时新衣裳四套,头面首饰两付,共计二百两银子,然后至西大街汇通钱庄,存银八百两。请问高嬷嬷,以你一家的月银,就算是不吃不喝,得攒多长时间才能攒出这一千两银子?”

高嬷嬷听完梁术之言,用见鬼了的恐惧眼神瞪着他,双唇哆嗦着再也说不出半个字了。梁术连这个都能查的一清二楚,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乐亲王太妃也惊呆了,她望着高嬷嬷,眼中尽是失望愤怒之意,她万万没有想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高嬷嬷竟然那般欺瞒哄骗于她,而她差一点儿就上当了。

“高嬷嬷,你要休夫是你自己的事情,在去北疆的路上,你们有的是时间来掰扯这件事情。”齐景焕淡淡下了结论。高嬷嬷颓然摔倒在地上,连哭的心思都没有,她知道这下子是彻底完了,王爷这是一定要将她这一家子连根拔起。

此时人牙子已经进府了,齐景焕便梁术与人牙子交涉卖人之事。就在此时,高嬷嬷突然大叫起来:“娘娘,蒙您的恩典,早早放了我家玉杏的奴籍,玉杏是平民,她不该被卖。”

乐亲王太妃心中极怒,根本不愿意答理高嬷嬷,齐景焕也没理会她,不过却对梁术说道:“梁术,似高玉杏这样身份的有多少,你清点一下。”

梁术早就做好了功课,立刻躬身回禀道:“回王爷,家人涉及贪墨之事的平民共有三人,分别是高玉杏,牛翠珠,楚成杰。”

齐景焕点点头道:“平民不可擅自卖买,将她们撵出王府就行了,具体的事情你放手去办,不必有顾虑。”梁术赶紧躬身应了。

乐亲王太妃深受打击,此时已经是身心俱疲,她站起来涩声说道:“焕儿,你陪娘回去吧。”齐景焕应声称是,与他娘亲一起离开了银安殿。

在回泽芝园的路上,乐亲王太妃长长出了口气,低沉的问道:“焕儿,这一回几乎卖空了王府的下人,往后…”

齐景焕立刻说道:“娘,您不用担心,儿子昨天已经命人去内府要人了,估计回头就能送过来。至于府务,就让梁术先管着,由飞虎卫襄助。咱们可不能让下人拿捏住了,否则这王府岂不是要换了主子?”

乐亲王太妃点了点头,叹道:“主仆一场,想不到竟然是这样的结局,焕儿,娘这一辈子真的很失败,活到现在,竟连个真正忠心的奴才都没有。你这一审…唉…”

齐景焕沉默片刻,然后才低声说道:“娘,您对下人太宽厚了,那些人得陇望蜀,心都养大了。这样的奴才再留在府中必成祸患,倒不如早早卖了,重新进人重树规矩,儿子如今大了,转年就要成亲,将来王府也不能再象从前那样整着封闭着,若是不将王府清理干净,将来指不定会闹出什么泼天大祸。”

乐亲王太妃心里不自在,便没有说话,母子两个沉默的往前走了一阵子,突然,乐亲王太妃涩声说道:“焕儿,原本这一切是女主人应该做的事情,娘没本事,这些事就该由你媳妇来做,如今你却什么都处理好了,可是为了平戎郡主?”

齐景焕心道:“若不是为了永宁,我才不爱费这些心力的。”只是这话他只能在心里想一想,断断不会说出来的,这话若是说出口,他娘亲和皇甫永宁这婆媳关系必定会僵的不能再僵了,到时候夹在中间受夹板气的还不是他。做为了一个脑子够用的男人,齐景焕才不会这样引火烧身。他只是淡笑问道:“娘您怎么会这样想呢,儿子是眼里揉不得砂子,既然知道了府里出了好大的硕鼠,难道还能视而不见么?儿子才不肯做冤大头!这与永宁可没什么相干的。毕竟儿子还没和她成亲,也不能让她立刻来王府管事,娘您慈手软,儿子又怕您狠不下心来处置那些人,才不得不当这个黑脸判官呢,娘,您要是再胡思乱想,儿子可就冤屈死了…”

第一百二十二回帝怒

齐景焕夸张的叫了一回屈,倒让乐亲王太妃原本郁色沉沉的面上露出此微儿笑容,她抬手轻轻拍了儿子一下,嗔道:“娘哪里有胡思乱想,不白白说一句,你倒当真了,知道你最孝顺了,累掯一早上,赶紧回去歇着吧,你身子才好些,可不敢累狠了。”

齐景焕笑着应了,又陪他娘亲走了一阵子,说了些宽慰之语,这才被太妃催着回瑞松园休息了。太妃回到泽芝园,见何陈李三位侧妃还有三小姐齐静姝已然在此等候多时了。原来齐景焕一早就吩咐过了,在新下人还没有全部就位之前,着她们过来服侍太妃。原本侧妃庶女就应该过来服侍正妃嫡母,齐景焕如此安排也算是相当体贴了。乐亲王太妃见儿子如此心细周到,心中的抑郁幽怨之气又消散了不少。

三位侧妃从前都没少在乐亲王太妃面前立规矩,如今服侍起来却也称得上轻车熟路,并没有让乐亲王太妃感觉不方便不习惯。还有三小姐齐静姝,虽然太妃还是不喜欢她,并不让她靠前,可是齐静姝始终都安安静静低眉顺眼的,乐亲王太妃又不是那种无事生非的性子,所以齐静姝在泽芝园中不过受些嫡母白眼,倒也没有什么实质的伤害。这姑娘被冷淡惯了,也不恼也不怨的,太妃怎么指派她就怎么做事,一来二去的,太妃虽然还是不喜欢这个庶出的女儿,不过声气却渐渐缓和了。想来齐静姝继续努力下去,将来也能有一个不比她两个姐姐差的终身。

处于暴风眼的乐亲王府出现了诡异的平静,梁术卖人买人之都是静悄悄的进行,就连内府都不知道乐亲王府为什么突然将阖府的下人都发卖去做苦力,还让他们挑老实本分的下人送去王府。内府官员向昭明帝奏报,昭明帝也是大吃一惊,立刻下旨诏见侄子好问个究竟。毕竟内府官员奏报的明明白白,是乐亲王爷亲书手谕着内府选人的。

齐景焕接到旨意之时,梁术已经将所有犯了事的下人阖家都发卖了,因有主子王爷的话,梁术叫的是专往边疆贩苦力的人牙子,而且一再叮嘱这些人不论男女全都卖去做苦力,纵有颜色好的丫头媳妇,也不许私自转卖去其他地方。梁术卖人的时候身边有四名飞虎卫,叫来那个人牙子莫约五十多岁,昔年曾见识过飞虎卫的厉害,所以他连一星半点儿的心思都不敢起,没口子的答应下来,还立刻叫来手下,将乐亲王府里发卖出来的下人全都灌了哑药捆了手脚丢到大车上,即时贩往边疆。梁术是个心细之人,人牙子如此行事他还是不很放心,命四名飞虎卫士押车,以确保所有人都被送往边疆,不使一人逃脱。

齐景焕奉旨进宫,白苍亲率十六名飞虎卫士随行,八人抬轿八人随侍,亲王大轿出门,这气势就与平日不同了,齐景焕也觉得轿子比平日更快更稳,就象在半空里滑行似的,估计手中纵然端着一杯满满的茶水都不会摇晃出来。齐景焕惬意的靠着腰枕,心中暗暗寻思着,等出了宫还得去定北侯府一趟,禀报一声发卖下人之事,顺便要岳父要些人手。定北军的伤残将士那么多,他也得替他岳父分担一二才是个好女婿应该做的。

齐景焕心念方定,便感觉轿子稳稳的停了下来,继而白苍的声音传了进来:“回王爷,已经到玉华门御河桥西。”

齐景焕不免惊呼一声:“这就到了?”素日里要走上近三刻钟的路程,这还不到两刻钟就已经到了,飞虎卫士的路程果然了得。

添福过来打起轿帘,齐景焕缓步下轿,向白苍等人点头微笑道:“本王从来没坐过如此稳的轿子,辛苦大家了。”白苍等人立刻躬身抱拳,齐声应道:“是小人的本份,不敢当王爷夸奖。”

齐景焕下轿之后,停在玉华门旁宫墙外的一乘四人轿在一名太监的带领下飞奔而来,为首之人跑到齐景焕面前,急急跪下请罪道:“老奴迎接 王爷来迟…”

齐景焕看清来人正是他皇伯父身边最心腹的高三保,便不等他说话,便俯身相扶,微笑说道:“高总管言重了,是本王来的早了,快快起来。”

高三保还是磕了头才站起身来,他正要开口说话,一错眼看到白苍侍立在乐亲王身边,又见数名身着飞虎卫服色的侍卫站在两侧,高三保眼中闪过惊喜之色,他和白苍以及从前的飞虎卫士关系很不错,所以对于现在的飞虎卫士们,心中也有些香火情。

“高总管,多年不见,您一点儿变化都没有,还和当年一样。”白苍看到故心,心情也有些激动,也过上抱拳见礼。高三保立刻扶住他,笑着说道:“白兄弟,你我十三年不见啦,我还以为你把我这个老朋友忘记了。后日我休沐,若是皇上没有特别的吩咐,我去找兄弟大醉一场可好?”

白苍心里自然是极乐意的,可是后日他并不轮休,正在犹豫之时,他便听到乐亲王爽朗的笑道:“这有什么不行的,高总管,要不我回头就替你向皇伯父请半日假,让你们好好叙旧?”

高三保赶紧躬身说道:“不敢烦劳王爷。”

齐景焕笑道:“这说的是什么话,你们旧友重逢,相信皇伯父知道了也必定很欢喜。难不成这点儿情面皇伯父还不赏么。”

高三保只得连声道谢,又躬身道:“王爷快请上轿,皇上一早就打发老奴在此恭候王爷了。”服侍齐景焕上了轿,高三保又向白苍笑道:“白兄弟,我先服侍王爷进宫了,兄弟也不用在此干等着,那边有个紫茗轩,茶水点心都很干净,兄弟只管去哪边等候,王爷出宫之前我叫人来给兄弟报讯儿。”

白苍抱拳笑道:“有劳哥哥。”高三保听到这一声哥哥,眼泪险些儿落了下来,十多年了,当年那些叫他哥哥的小伙子们在那一场恶战之中都战死了,只剩下白苍一个,拍拍白苍的肩膀,高三保哽咽道:“好兄弟!”

白苍虎目泛红,向高三保重重点头,目送高三保护着他家王爷的轿子走远了,白苍才重重抽了抽鼻子,粗声道:“走,去紫茗轩。”

高三保到底是在宫中生存多年的人,调整情绪之事很是拿手,等他护送齐景焕来到懋勤殿的时候,高三保已经恢复如常,看不出有任何激动的神色。

齐景焕进昭明帝的书房都不需要通禀,高三保直接将他引了起来。昭明帝正在折子,听到有动静便抬起头来,一眼看到侄子走进来,昭明帝眼中闪过一抹激动之色,竟然腾的站了起来。

“阿安!…”昭明帝激动的叫了起来,齐景焕和高三保都被他叫的一愣。齐景焕不明就里,高三保却是再清楚不过的,“阿安”是昭明帝对先乐亲王的称呼,先乐亲王的名讳便是齐世安。

“侄臣请皇伯父安!”齐景焕心中纳闷归纳闷,他的规矩从来都不会错的,立刻撩袍跪了下去。

昭明帝抢步走下台阶,不等侄子跪倒在地便一把将他拉了起来,“是焕儿,不是阿安!焕儿,你刚才走来的样子,真是象极了你父亲。”昭明帝极为感慨的说道。

齐景焕这才知道“阿安”原来是自己的父亲,他低头涩声道:“皇伯父,前日娘也说我象父王,我真的很象父王么?”

昭明帝仔细打量着侄子,缓缓说道:“焕儿,若论相貌,你只有六七份象你父王,可是刚才你走进来之时的气度却有九成象他,细细看来,还差了一成英武。你父王当年父武双全,你的文才远胜你父王,可是这英武么,就差多了。”

齐景焕低头沉默,他若不是自小身体不好,将将好一点儿又被人推落池塘,坏了身子的根基才不能习武,否则他也能是个文武双全的好儿郎!

昭明帝见侄子低头不说话,知道这孩子必是心里别扭上了,便赶紧说道:“焕儿,你如今已经很好了,让伯父看看,仿佛又长高了些…嗯,脸色也好了不少,身子骨好多了吧?”

齐景焕这才抬头回道:“回皇伯父,侄臣已经好多了,倒是皇伯父瞧着清减了些,可是国事繁忙累着了?”

昭明帝被侄子关心,眼中却闪过一抹尴尬之色,如今北夷臣服四海承平,今年年景好,风调雨顺的,妥妥跑不了一个丰年,朝政上真没有什么可忙的。近日昭明帝忙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在后宫忙着采蜜播种,陈贵人的遇喜让昭明帝信心大增,这大半月以来,昭明帝夜夜都临幸份位低的年轻妃嫔,有时白天还加个“餐”什么的,后宫十来个低份位妃嫔被昭明帝滋润的容光焕发,整个后宫都被春意和酸气充斥着,妃嫔们各种勾引手段层出不穷,昭明帝又是望五之人,精力其实没有那么旺盛,这阵子消耗的有些过了,所以才会眼下微现青黑之色,形容也清减不少。齐景焕到底还没经过人事,一时想不到这一层,所以才会直白的问出来。

“朕还好,焕儿,朕听说你把王府里服侍的下人全都打发了,这是怎么回事?”昭明帝赶紧转移话题。

齐景焕立刻将管事贪墨之事细细说了一遍。昭明帝听罢双眉紧锁,沉声道:“原来如此,焕儿还是太仁厚了,似那般负恩背主的恶奴,卖去做苦力都便宜他们了,很该将首恶斩了,从犯一律黥面流配才是。”

齐景焕笑笑说道:“皇伯父,侄儿什么都不瞒您的,那些人当中半数以上是侄儿娘亲的陪房下人,侄儿不能做的太绝。”

昭明帝点了点头,缓声说道:“倒也是这个理儿,行了,朕就是担心你王府出了什么事,如今问清楚也行了,赶紧去给你皇祖母请安,中午就留下来陪朕和你皇祖母用午膳吧。”齐景焕立刻躬身应了,正欲退下之时,他还是忍不住说道:“皇伯父,您也别太累了,要多休息。”

昭明帝挥挥手道:“知道了,快去给你皇祖母请安吧。”齐景焕这才走了出去。

齐景焕一走,昭明帝脸上的笑意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刚才齐景焕可是很详细的讲了府中管事贪墨之事,由不得昭明帝不惊心,他立刻沉声说道:“高三保,立刻悄悄将宫中本月的流水帐取来,朕要亲自过目。”

高三保在刚才听到齐景焕讲述之时,便已经知道宫中要出大事了。历来皇宫王府都是最好捞油水的去处,要不然那些宗室们也不会削尖了脑袋都想混进内府采办处。

而当今昭明帝又不是个手里散漫的,这几十年来大陈与忽剌连年做战,国库极为空虚,内库比国库略强些也有限。昭明帝做了二十年皇帝,受了二十年的穷,最穷的时候,昭明帝每顿饭只能备十二个菜,而皇帝的膳食标准却是每顿六十个菜。所以昭明帝必然极恨将手伸到他的钱袋子里的恶仆,这下子内府可要大换血了。

高三保立刻悄悄去取了宫中本月的流水帐,并没有惊动任何人。拿到帐本他偷偷看了一眼。当看到帐上登着一只鸡子儿三两银子的时候,高三保也震惊了,他知道采办上的人一定会贪污,可是没有想到他们的胆子这么大,只是小小一只鸡子就翻了三千倍,那些人的胆子真个比他们的人都大。因家贫难以维生,高三保的父母才不得不将年幼的他卖进宫,当时他的身价银子是二两,竟不值一只鸡子的价格。

高三保将帐册呈到昭明帝的面前,昭明帝翻开之后并没有立刻看帐,反而问高三保道:“三保,你可知道外面的正常市价?”

高三保立刻说道:“回皇上,奴才不敢说全部知道,可也能知道个六七成。”

昭明帝点点头道:“说的也是,你整日在宫中服侍朕,也少在外面走动,自然不会知道的太多。”说完,昭明帝低头看了起来?刚才乐亲王说的价格是多少来着?”昭明帝冷声问道。

高三保立刻回禀:“回皇上,方才王爷说鸡子一般是两个大子儿,品相好个头大的三个大子也足够了。”

“哼哼!三个大子儿,好啊,看朕都养了一帮什么东西!”昭明帝勃然大怒,抓起帐册狠狠掼到地上,气的浑身乱颤,仿佛在打摆子一般。

高三保立刻跪下劝道:“皇上息怒,皇上保重龙体啊!您是千金贵体,可不值当为些子不成器的东西气伤了御体!”

“保重龙体?朕都快被那些混帐王八东西气死了!你立刻出宫,秘密调查市面上有的一切商品的市价,详细记录下来禀报于朕,朕要知道自己到底当了多大的冤大头!”昭明帝气的脸都黑了,说出的话都是从牙缝中硬挤出来的。

高三保赶紧应声称是,昭明帝略缓了声气,对高三保说道:“你又不曾贪墨,跪着做什么,赶紧去办差,今日宫门落钥之前务必回宫向朕禀报。”

高三保赶紧应声称是,立刻出宫调查市场物价去了。刚好白苍就在玉华门外的紫茗轩,他还能找白苍帮忙,撒出十几个飞虎卫在市场跑一圈,什么价格都能调查清楚。

高三保找到白苍,也来不及叙旧,只急急说道:“白兄弟,借我十个飞虎卫士,我有急用。”

白苍惊道:“哥哥,你手底下有的是人,怎么还要找我借人?”

高三保皱眉说道:“说起来这事儿还是你们家王爷闹出来的,皇上听说了王府发落人之事,细细的问了,然后便对外头的物价到底如何有了兴致,这不就我出去查么,我一个人如何查的过来。白兄弟,帮哥哥个忙。”

白苍听了这话笑着说道:“原来是这样,也不用派人去查了,我这里就有一份,哥哥拿去誊写一遍就行了,前几日兄弟们才办了这件差事。”白苍边说边从怀里掏出几张纸递给高三保。高三何打开一看,只见每张纸上的笔迹都不一样,写的全是市面上商品的价格。

高三保喜道:“这可真是太好了,白兄弟,多谢你啦,我先回宫复旨,回头再来寻你。”

白苍笑着应了,又问道:“哥哥,不知我家小王爷何时出宫?”

高三保笑道:“太后娘娘和皇上留王爷用午膳,估计要下午才能出宫了,白兄弟,哥哥要是赶不过来,你们就在这里用午饭,记哥哥的帐,算哥哥先请你的。等哥哥出来了,咱们再痛饮一番。”

白苍笑道:“好,多谢哥哥,兄弟不客气了!”

高三保笑着应了一句:“随便点,不用给哥哥省钱。”说罢便匆匆走了。

昭明帝见高三保很快回宫,不由皱眉问道:“只这么一会儿就查清楚了?”

高三保从来不会欺瞒昭明帝,便将白苍之事一五一十的说了,昭明帝听了高三保的解释,脸上的怒色才散了,淡淡说道:“原来是投机取巧,好在你是找白苍帮忙,便也罢了。”

昭明帝对白苍的印象极好,他知道白苍是个嘴巴极紧的人,既然答应高三保不外传,他就会让这事儿死死烂在自己的肚子里。何况这事原就是从乐亲王府发起来的,找乐亲王府要资料也在情理之中。

高三保交上自己刚刚誊写好的价目表,昭明帝立刻问道:“原稿呢?”高三保又从怀中取出原稿,昭明帝拿过去翻看了几眼,然后便放到一旁,拿起流水帐仔细对了起来。

越对帐,昭明帝的脸越阴沉,最后黑的堪比锅底,高三保还从来没见昭明帝动这么大气,赶紧上前劝道:“皇上息怒…”

昭明帝狠狠一巴掌拍到桌上,怒道:“息怒?叫朕如何息怒!蠹虫,都是蠹虫!朕要抄了他们的家,灭了他们的族!”

高三保不敢妄议政事,只能默默倒了一杯茶送到昭明帝手边,高三保服侍昭明帝几十年,他最知道昭明帝的习惯,昭明帝一生气就会口渴,气越大渴的越厉害,这一杯茶正是昭明帝此时最需要的。

昭明帝一仰脖子将茶水倒入口中,全没了平时的优雅淡定。高三保赶紧接过空茶盏,又倒了一杯茶,昭明帝又一口喝干了,如是连喝四杯茶,昭明帝的脸色才略略缓和了一些,他走回御书案前坐了下来,用食指敲击着紫檀木桌面,陷入沉思之中。

怎么说也做了二十年皇帝,昭明帝心里还是有些成算的,他知道此事要办就要办的干净彻底,否则还不如不办。想了一会儿,昭明帝沉声说道:“高三保,速宣定北侯觐见。”

高三保心里一沉,他立刻猜到了昭明帝的心思,昭明帝这是连禁军都不信任了,要调定北军进京,将一干涉案官员一网打尽。

皇甫敬德正准备与女儿一起吃午饭,高三保急急赶上门来宣昭明帝的口谕,皇甫敬德心中一沉,立刻进房去换官服,皇甫永宁在外面陪着高三保,有些不高兴的问道:“高公公,正饭点呢,就不能让我爹吃了午饭再进宫面圣么?”

高三保叹了口气说道:“少将军诶,皇上也没吃午饭呢,是真有急事。”高三保知道皇甫永宁不爱听人家叫她郡主,便顺着她的意思以少将军呼之,反正这是在定北侯府,这样称呼她完全没有问题。

皇甫敬德很快穿好官服,与高三保一起进宫去了。皇甫永宁觉得不对劲儿,饭也不吃了,立刻跑去找诸葛月半讨主意。

诸葛月半已经听说皇甫敬德被宣诏进宫之事,皇甫永宁来的时候他刚刚卜完成一卦,脸上浮现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

“少将军放心,元帅没有危险,只不过是要活动活动筋骨罢了。”诸葛月半笑咪咪的说道。

第一百二十三回调兵

皇甫敬德很快赶到懋勤殿见驾,一进门就看到女婿齐景焕也在这里,皇甫敬德心中一沉,立刻猜测是不是自家女儿和齐景焕的婚事有了什么变故。好在皇甫敬德不是心里压不住事的人,只神色如常的上前跪拜行礼。

昭明帝缓声叫起,皇甫敬德站起来之后,齐景焕立刻上前躬身笑着叫了一声:“小婿见过岳父大人。”皇甫敬德听了这一句话,心里踏实多了,含笑应了一声:“贤婿不必多礼。”

昭明帝见了这翁婿相得的一幕,心里突然有点儿犯酸,齐景焕几乎是他一手养大的,如今才定了亲,就同岳家那么亲近,让昭明帝心里有点儿不是滋味。他叫皇甫敬德进宫可不是要看他们翁婿如何亲近的,而是有要事安排,因此昭明帝拿着一件东西往御书案上一拍,沉声道:“皇甫卿家接旨!”

皇甫敬德立刻重又跪下,毫不迟疑的抱拳朗声应道:“臣接旨。”

“着皇甫敬德立刻密调定北军入京进宫听用。”昭明帝沉声喝道。

皇甫敬德抬头一看,见昭明帝刚刚拍到御书案上的正是半方调兵虎符。诸军的调兵虎符历来一分为二,一半存于掌军元帅手中,另一半在昭明帝手中,只有两半虎符合二为一之时,才可以调动军队。皇甫敬德执掌定北军帅印十年,因为一直镇守边关,所以两半虎符原本都在他的手中,此番剿灭忽剌人回京献俘,皇甫敬德就在第一时间将半方虎符交还给昭明帝。这也是让昭明帝对皇甫敬德还算放心的一个重要因素。

若是皇甫敬德没有在第一时间将虎符交回,必会让昭明帝心中生疑,帝王的疑心从来都要用鲜血来消除的。皇甫敬德深知这一点,所以才没有丝毫舍不得交回虎符之意。其实昭明帝也是着相了,皇甫敬德率领定北军将士征战十数年,早已经与全军上下凝结成一个牢固不可分割的整体,就算没有虎符,只要皇甫敬德发句话,定北军就能反了昭明帝。虎符对定北军其实已经没有昭明帝想象中那般有约束力了。

皇甫敬德应声称是,上前双手接过虎符。思忖片刻,皇甫敬德问道:“皇上,城外只有一千定北军将士,是否全数调入京城?”

昭明帝沉沉点了点头,此番挖蛀虫的动静绝小不了,一千定北军将士当然得全部调进京来。

皇甫敬德点了点头,说道:“皇上,一千入京,就算是化装成普通百姓,这动静也小不了,何况还要进宫,若没有禁军配合,只凭微臣一人绝难完成。”

昭明帝闻言眉头皱了起来,他刚才在气头上只想着调兵进京杀蠹虫,根本就不曾想的很全面。这就是昭明帝不适合做皇帝之处了,他做事冲动,常常顾头不顾尾。幸好从前昭明帝在国家大事上肯听太后和朝臣的劝谏,他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懂兵事,所以从不对对边疆战事指手划脚,否则定北军能不能破敌取胜还真是两说。

“不能秘密进宫?”昭明帝皱眉不悦的问道。

皇甫敬德在心中暗道:“皇上诶,要是随随便便就能秘密带兵入宫,您这皇位还能坐的稳么!”只是这话皇甫敬德绝对不会明说的。他只能在心中暗暗叹口气罢了。无能到昭明帝这么程度,他居然也坐稳了江山,昭明帝可不是一般的走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