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昭明帝并没有想动逸郡王,他只想将内府令底下的官吏们大换血,可是昨天夜里,高三保将一本厚厚的帐册交到昭明帝面前,看到这本帐册,昭明帝当时就气的砸了懋勤殿的御书房。原因无他,内府令逸郡王三十年中贪墨所得累计竟高达一亿三千万两白银。而昭明帝自登基之后,国库存银从来没有超过一千万两,内库的存银也从没超过五百万两。这让昭明帝如何能不恨的咬牙切齿,他当时就恨不得将逸郡王千刀万剐了百十次,才能泄心头之愤。

“皇上,这是怎么回事?不知逸王叔和内府官吏犯了什么事?”一个身着郡王服色的中年站出来不解的问道。此人是昭明帝的堂叔献郡王齐书翰,他素来与逸郡王交好,这才会壮着胆子站出来说话。

“啪…尔等传阅…”一本折子被昭明帝狠狠摔到献郡王的面前,献郡王吓的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抖着双手将折子捧起来,哆哆嗦嗦的看了起来。越看,献郡王的脸色便越发苍白,折子尚没看完,献郡王就一头栽倒在地上,生生被吓晕了过去,他手中捧着的折子再次跌落地面。

昭明帝知道献郡王与逸郡王极为要好,所以根本不管献郡王,只冷冷喝道:“万朝先,将折子与百官传阅。”

昭明帝这么一喝,众臣才终于想明白他们早上上朝之时的违和感由何而来了。原来一直服侍昭明帝上朝的高三保今日竟然破天荒的没有出现,取而代之是的副总管太监万朝先。这是一个低调普通到完全不会引人注意的太监。

低眉顺眼,站到人堆里完全不会被人关注的万副总管上前拾起折子,闪过一众宗室,径自走到左相柳士毅的面前双手递上,满朝文武以左相为尊,昭明帝说的是百官,而宗室并不在百官之列,当然要闪过他们。万朝先此举气的一众宗室暗暗咬牙,却不敢在此事再生出事端。

左相一目十行的看折子,一边看一边暗暗倒抽凉气,那是一本内府大小官吏贪墨的总帐,很简单的人名加贪墨数字,看上去却极为令人心惊肉跳。

柳相看过之后便将折子递给了身侧的右相陆宗明,陆相的养气功夫不如左相,看了一眼折子脸上就挂了相,眼中的惊恐之色已然溢于言表。他飞快看完折子,在向后传递之时手抖的厉害,折子险些儿第三回跌到地上。左右两相之后便是六部尚书,吏部尚书先接过来看了,看罢倒没有什么什么太大的脸色变化,可是他身后的户部孙尚书就不行了,只看了第一行,孙尚书就不由自主的哆嗦的象是在筛糠一般,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心虚了。

孙尚书与逸郡王是铁之又铁的亲家,孙尚书的嫡长女嫁给了逸郡王的嫡子,嫡长女生了个一个女儿一个儿子,生儿子的时候难产没了,孙尚书又将嫡出的小女儿嫁给她姐夫做继弦,如今逸郡王府中管事的正是这们孙家小姑奶奶,而孙家大姑奶奶生的那个女儿成年之后又嫁回孙尚书府,做了孙尚书的嫡长孙媳,所以在逸郡王府众多的姻亲之中,孙尚书府绝对是头一号的。似这般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关系,素日里是孙尚书引以为傲的之处,可现在却成了他的催命符。孙尚书虽然没有他亲家贪的多,可是对昭明帝来说,他贪墨的数字也足以让他到法场上陪绑了。

等文武百官都传看之后,太阳已经当空高照,不知不觉这帮大陈食物链顶端的人物在内府院中已经耗了两个多时辰。昭明帝是无所谓的,他头顶上有九曲黄龙伞,龙臀底下有髹金九龙宝座,面前的几案上有贡菊甘露并四色干果四样点心,身后还有执扇太监送来微微凉风。可是文武百官们却不行了。

燕京城仲秋时分,白日里天气还是很热的,特别今日天朗气清艳阳高照,天空碧蓝碧蓝的,连一丝儿白云都没有,阳光毫无遮拦的直射大地,亲贵百官个个被晒的头昏眼花,汗水已然将中衣之外的朝服都浸透了,有些养尊处优的,身体羸弱的,已经是摇摇欲坠,若是昭明帝再不放人,只怕是要闹出人命了。

就在文武百官坚持不住的时候,一上午没露面儿的高三保从外头走了进来,他快步来到昭明帝身边,先耳语几句,然后一本厚厚的,墨迹犹新的册子呈到了昭明帝的面前。昭明帝打开册子扫了一眼,用手指在册子上点了一下,向高三保点了点头,高三保躬身应下,很快退了下去。

底下站着的一众亲贵和文武百官都纳闷极了,不知道昭明帝今天上午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可是有献郡王的例子在先,谁也不敢开口相问。只能干耗着等昭帝自己开口。

高三保走后,昭明帝冷冷看着孙尚书,沉沉问道:“孙卿家,听说你与逸郡王往从甚密啊?”

孙尚书原本就吓的三魂不全六魄离体的,又被昭明帝这么阴恻恻的一问,他吓的瘫倒在地上,连跪都跪不稳了。他这副样子看在众人眼中,这是显而易见的做贼心虚呢。

“臣有罪,臣有罪…”孙尚书伏在地上哀嚎连连,眼泪鼻涕糊的满脸都是,着实难看的紧。

“既然认罪,那就说说你有什么罪吧?”昭明帝此时就象一只玩老鼠的猫儿一般,他且不急着下口,先消磨消磨再说。

孙尚书微一愣神,然后立刻拼命磕头叫道“臣有罪,臣没有识人之明,竟与那般蠹虫结了儿女亲家。”

昭明帝见孙尚书避重就轻,非但不怒反而淡淡一笑,很平静的说道:“若是结儿女亲家有罪,朕的金殿岂不是要空了一半。”逸郡王儿孙满堂,逸郡王的姻亲自然遍布朝堂,除非逸郡王犯的是株连族之罪,否则他的儿女亲家是都不会获罪的。

孙尚书心中一紧,他其实也猜到昭明帝不点别人单点他的用意,只不过心中到底存了一丝侥幸,万一昭明帝只是诈他呢?若是他傻了巴叽的全都招了,岂不是没罪找罪?所以孙尚书才紧咬牙关死活不招贪墨之事,只是拼命磕头。

昭明帝也不再追问,只是淡淡道:“既然孙卿家自认有罪,来人,剥其官服,与逸郡王一起绑了,回头一并发落。”孙尚书听了这话,眼前一黑就昏了过去。

此时众臣再傻也都看明白了,不由人人自危,说来为官做宰的真正能做到清正廉明的还真没几个人,谁没点子贪污公款行贿受贿的行为,不过是数目多少罢了。众人纷纷在心里计算自家自做官以来总共得了多少不该得的好处,怎生想办法抹平了才是。

一直耗到未正时分,一身戎装的皇甫敬德与高三保并肩走来,皇甫敬德跪在阶下高声复旨:“启禀皇上,臣奉旨查抄逸郡王府,孙尚书府,以及内府官吏人等的府第,今已查抄完毕,臣前来交旨。”

皇甫敬德此言一出,仿佛一滴冷水溅入油锅之中,内府上空响起了一片极为震惊的抽气之声。在没有任何预兆之下,只一个上午的时间,皇上就查抄了逸郡王和孙尚书府,天啊,大陈要变天了…

昭明帝对皇甫敬德笑笑说道:“皇甫爱卿辛苦了,快快请起。”皇甫敬德站起来躬身说道:“启禀皇上,两府抄没财物均已经造册装箱封存,逸郡王府帐册三箱,财物一千七百九十一箱,孙府帐册一箱,财物五百八十二箱,其余官吏也各自造册,请皇上派人点验接收。”

昭明帝沉声道:“先将帐册呈上。”

皇甫敬德应声称是,十数名定北军将士抬上五大箱帐册,其中三箱是逸郡王府的,一箱是孙尚书府的,另一箱是内府一众官吏的。听着定北军将士沉重的脚步声,文武百官无不心惊肉跳。怪不得他们之前没有听到一丝一毫的风声,原来皇上动用了与京城中人完全没有瓜葛的定北军。定北军军纪严明是天下闻名的,若是换了其他军队,必定不能瞒的如此密不透风。

皇甫敬德不奉旨抄家还不知道逸郡王与孙尚书黑心到了这般程度,心里也憋了好大一腔怒火,他的定北军没有一回得到全部军饷,而掌管户部的孙尚书中家中浮财都有百万两之巨,若是连那些金银首饰铺面产业一起算上,怕不得有数百万之多,但凡孙尚书的贪心略少那么一星半点儿,定北军饿冻而死的将士就不知道能救过来多少!所以皇甫敬德此时的愤怒绝不比昭明帝少一丝一毫。在他看来流剐了逸郡王孙尚书之流都不嫌多。

“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左都御史上前听旨…”昭明帝沉沉喝了一声,三法司的三位大人立刻出班跪倒在阶下,应声听旨。

“…着尔等依法从处置…”昭明帝亲自颁了口谕,有禀笔太监飞快写好旨意,掌印太监用了印,送呈昭明帝御览,昭明帝确认无误,才由高三保捧着圣旨送下来,由左都御史代表三法司接了旨意。

确定审案班子之后,昭明帝方才对皇甫敬德和颜悦色的说道:“皇甫爱卿辛苦了,此案案情极为重大,爱卿公正忠直深得朕心,此案便由爱卿监审吧。”

皇甫敬德立刻跪下应道:“是,臣谨遵皇上旨意。”他正担心官官相护,让孙尚书这个大蛀虫逃脱他应受的惩罚,所以昭明帝的旨意正合皇甫敬德的心思。他可不在乎昭明帝此举是想将他推到朝臣的对立面,有逼迫他做孤臣之意。

见皇甫敬德毫不犹豫的应了下来,昭明帝心里越发满意了,他已经在想回头要从逸郡王府和孙尚书府中抄没来的东西中选出一批女子合用的,将来好赐给皇甫永宁做添妆。

昭明帝的目的完全达到了,众臣终于可以各自回家了。昭明帝走后,众臣都用异样的眼光看向皇甫敬德,没有一个人上前与他打招呼,回到京城两个月的皇甫敬德完全不按官场规则行事,这已经让百官心中不痛快了,如今又有抄家之事,众人眼中的皇甫敬德已然与煞星没什么两样了。文官胆小,不敢对皇甫敬德说什么,可是那些亲贵和武将们却不一样了,特别是几位宗室,看向皇甫敬德的眼神中充满了浓浓的仇恨之意。若是眼神可以杀人,皇甫敬德已经不知道被他们用眼神杀死多少回了。

皇甫敬德不在乎任何人的眼光,他见刑部尚书也远远的避着自己,便大步走向刑部尚书,大声叫道:“姜大人留步!”

皇甫敬德的声音极为洪亮,姜尚书就算是想假装没有听见都不可能,他只能停下来,转过身子,紧紧皱着眉头,冷淡的问道:“不知道皇甫侯爷叫住本官有何见教?”

皇甫敬德面色微沉,用公事公办的语气沉沉说道:“姜大人,请立刻派人接收一干人犯。”

姜尚书眉头皱的更紧,沉沉问道:“不知道有多少名人犯?”

“所有人犯共计两千七百余人。”皇甫敬德淡淡说道。

姜尚书吓了一大跳,立刻惊呼道:“我刑部如何能哪般大的牢房,皇甫侯爷还是另找别人吧。”

皇甫敬德面色更沉,冷冷反问道:“姜大人以为本候应该去找谁?去找皇上么?”

姜尚书被堵的面色紫涨,气愤道:“反正我们刑部没有那么多牢房。”

皇甫敬德淡淡道:“那与本侯无关,皇上命三法司共审此案,人证,物证,疑犯,本侯自当一样不少的移交,大人若是不想接受,也不必与本侯说,只向皇上奏禀躬请圣断便是。”

“你…”姜尚书气的说不出话来。皇甫敬德却不理会他,只淡淡说道:“此时一干人犯应该已经送到刑部门口了。”

姜尚书一惊,两千多名人犯堵在刑部门口,这还能看么,他也顾不上与皇甫敬德再说什么,只一阵风似的走了。皇甫敬德看着刑部尚书的背影淡淡一笑,这最后一块儿烫手山芋就算是丢出去了,他终于可以回府了。

“皇甫兄!”公孙胜走到皇甫敬德身边,用不赞同的语气叫了一声,一下子得罪了满朝文武,公孙胜打心眼里觉得这样不妥。

皇甫敬德转头看向公孙胜,笑笑说道:“贤弟还敢主动与愚兄说话?”

公孙胜皱眉叫了一声:“皇甫兄,我在你心里就是那种人么?”

皇甫敬德笑笑道:“知道你不是,对了,你什么时候下值,愚兄才得了一坛三十年的竹叶青,有空过来一起喝。”

公孙胜叹口气说道:“你是交差了,可我这边还事儿着呢,估计最快也要到后天了,皇甫兄,那坛竹叶青千万给我留着啊。”

皇甫敬德笑笑道:“知道,你不来就不启封。行了,你忙去吧,我要回去了。”公孙胜点点头,目送皇甫敬德健步如飞的走了,他不由深深叹了口气,孤臣之路可不好走啊!

刑部尚书赶到刑部,果然见到被五花大绑的两千多名人犯象是被绳子串着的蚱蜢一般,密密匝匝的挤在刑部门口。一名黑脸将军见刑部尚书来了,立刻过来将厚厚一沓册子不由分说便塞到了姜尚书的手中,姜尚书都没有反应过来,手中就多了一本名册。

“姜大人,这是人犯名册,请您派人验明正身签下交接文书,未将也好向元帅复命。”黑脸将军瓮声瓮气的说道。

“这么多,本官如何点的过来!”姜尚书没好气的叫道,一张黄脸硬是气成了青色。

那黑脸将军倒也实在,指着那叠册子说道:“那册子是一百个人一册,大人找六十名衙役点验不就快了么。”

姜尚书被个糙汉子给教导了,真是险些儿气歪了鼻子,他有心发作,可是看到那黑脸将军身上的军服,却不得不压下了火气,原来这黑面汉子穿的是簇新的杂号将军的服色,他显然是刚刚得到晋封的有功之人,若是他找这黑脸汉子的麻烦,岂不是说他对昭明帝此番对定北军的封赏不满么。

硬压着火气,姜尚书命人点验接收人犯,两个时辰之后才接收完毕,姜尚书亲自给签了接收文书,那黑脸汉子接过文书揣进怀里,只高喊一声“回营…”一百名定北军将士立刻列队转身,向城门方向飞奔而去,随着阵阵整齐的脚步声响起,只不过是眨眼的工夫,定北军将士已然跑的无影无踪。

姜尚书虽然心中不屑,却也不得不暗暗赞一声“好”,如此军纪严明,难怪定北军战无不胜!

送走了定北军,姜尚书看着两千多名人犯真的犯了愁,他正在愁眉不展之时,一个幕僚悄悄走过来,对姜尚书说道:“大人何需为难,既然是三司协办,那就该三家共同收押人犯,刑部大牢可容九百名人犯,其他的分两份送到大理寺和监察院不就行了。”

姜尚书眼睛一亮,一拍桌子叫道:“着啊,本官怎么没想到,就这么办!”

半个时辰之后,大理寺和监察院都收到了刑部送来的人犯。两处问清情况之后只得接收犯人,如此一来刑房较少的大理寺可就犯了愁,大理寺犯赶紧腾牢房,身上罪责不重的该判的判该放的放,也算腾出不少牢房,可到了一间能关押十名犯人,可是现在只关押着一名犯人的牢房,大理寺众人却是犯了难。

原因无它,这间牢房中关押的是乐亲王亲自派人送来的,武国公皇甫征。原本大理寺上了折子,求昭明帝让乐亲王赶紧处理此事,齐景焕也答应了,只是一出皇宫他转脸就给“忘记”了。以至于皇甫征一直被关到现在。皇甫敬彰和皇甫敬显在大理寺里使足了银子,才让皇甫征有一件宽敞干净的单人间。现在大理寺里涌进大批人犯,这皇甫征还占着一大间牢房,大理寺卿怎么都不能再容忍下去了。

大理寺卿邬明立刻赶到乐亲王府求见。齐景焕也没摆架子干晾着邬大人,很快就见了他,邬大人苦着脸求告一回,齐景焕淡淡说道:“这个好办,你让武国公将本王已然仙逝的岳祖母和岳母的嫁妆如数还给定北侯府,这事就算了了,若是不还么?就把大理寺的马棚子改成牢房,继续关着呗,等本王得闲了再慢慢处置。”

邬大人应声称是,立刻命人去武国公府传话,皇甫敬彰一听还是要追讨嫁妆,脸色变了数变之后方才说道:“大人有所不知,府中财物一向由家母掌管,如今家母奉旨修行时间未满,下官纵是有心也没办法啊…”

邬大人面对齐景焕得处处赔着小心,可是面对皇甫敬彰兄弟却傲气的很,他理都不理皇甫敬彰,只淡淡说道:“既然皇甫大人这么说,那么本官只能遵从王爷的旨意,将马棚柴房隔出一间小牢房给令尊居住了。条件么,自是比正规牢房要差许多,可这也没有办法不是!”说罢,邬大人拂袖而去。

皇甫敬彰与皇甫敬显兄弟两人面面相觑,皇甫敬显急道:“二哥,母亲的陪房管事都在,要不赶紧叫她们把东西整理出来,爹有了春秋,可怎么熬的住!”

皇甫敬彰死死板着脸,他比他弟弟更得皇甫征夫妻的心意,知道的事情也多,先武国公夫人和先姜氏夫人的嫁妆早就被他们侵占了,这三十多年来武国公府奢华的生活可都是那两份嫁妆在后面撑着的。如今别说是两份嫁妆,就连半份都凑不齐了,可让他拿什么去赎回他的父亲。

“你知道什么,那些东西早都没了。”皇甫敬彰冷冷的说了一句,立时将皇甫敬显吓的跌坐在地,他面色青白哑着嗓子惊道:“这怎么可能?二哥,那怎么办?娘还没回来,爹又…难道我们武国公府真的完了…”

第一百二十九回萌宠虎二爷

皇甫敬德回到定北侯府,皇甫永宁带着阿黑迎到前院,阿黑已经一天一夜没见到“它爹”了,立刻一个虎跃扑向皇甫敬德,皇甫敬德后退两步才稳住身形,将阿黑抱了个满怀,阿黑将硕大虎头硬塞到皇甫敬德的怀中,撒娇卖萌无所不用其极,皇甫敬德实在太了解这货了,这货不是闯了祸就是惹他女儿不高兴了,否则再不会这般卖力气的讨好自己。

“永宁,阿黑又做什么了?”皇甫敬德笑着问道。

皇甫永宁看了用双一前爪捂着脸的阿黑一眼,好整以暇的说道:“也不象什么大事,就是把北边围墙刨了个大洞,爹您走的急没和它说一声,它要去逃家去找您,可巧被我带人巡夜给堵了个正着。”

“阿黑,怎的如此淘气!”皇甫敬德佯怒的拍了阿黑的脑门一下,口中说着责备的话,眼中却满满都是笑意。阿黑很有灵性,若是与它交待清楚了,不论出去多长时间阿黑都会乖乖待着,可是若不和它打声招呼,这家伙再是不答应的,那怕是循着味儿找出上百里,它也要找到它的主人。从前在北疆之时阿黑就做过这种事情。有一回阿黑病了,皇甫敬德和皇甫永宁与忽剌人交战便没有告诉阿黑也没有带上它,那一战打了三天三夜,第二天夜里,阿黑便奇迹般的出现在漠北草原之中,将一个正欲向皇甫永宁射冷箭的忽剌兵一屁股坐死了。在阿黑的意识之中,但凡不带上它又不向他解释为啥不带它的,皇甫敬德父女都会有被杀的危险,所以它必须得跟着。

昨日中午皇甫敬德奉旨进宫之时,阿黑正在睡觉,皇甫敬德走的又急,便没和它打个招呼。阿黑醒来之后倒也没找,可是到了吃晚饭的时间它还没有见到皇甫敬德,阿黑就不高兴了,这才有了半夜掏墙钻洞之举,若非皇甫永宁极为了解阿黑的性子,早就暗中盯着它,只不定阿黑都已经摸到宫里去了。若真发生了那样的事情,这祸可就闯大了。

“阿黑,我们现在已经不在北疆和忽剌兵打仗了,没有危险的,你乖乖儿听话。”知道阿黑是担心自己,皇甫敬德只拍了阿黑一下就变拍为摸,好声好气的哄起了阿黑。

阿黑最是机灵不过,它知道“它爹”没生它的气,便越发卖力的撒娇卖萌,只看那双滚瓜溜圆无比机灵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眨着,就足以秒杀前院中的所有人了,没人知道一头老虎怎么会有那么多丰富的表情,阿黑的喜怒哀乐都是那么的鲜明,比如此时阿黑很开心,任是谁见到它,都会清清楚楚的看出来这货在鬼脸!没错,阿黑就是在做鬼脸,硕大的虎头向左侧歪着,圆滚滚的大眼睛眨过之后就眯了起来,好似两弯新月一般,虎口笑开都快咧到耳根了,鲜红的大舌头歪歪的吐出来,也不知道这货是跟谁学会做鬼脸的,明明他的两位主子都是再板正不过的。

“别耍宝了!这回不罚你了,下回不许了啊!”皇甫永宁实在看不下去阿黑各种做怪相,拍了它那肉嘟嘟的虎爪一记,笑着说了起来。阿黑听说不用受罚了,这才收了鬼脸,跑到皇甫永宁腿边起劲的蹭啊蹭的讨好。

皇甫敬德笑问道:“永宁,你又要怎么罚阿黑的,看把它吓的,连鬼脸儿都做出来了。”

“也没啥,就是十天不给肉吃。”皇甫永宁伸手挠了挠阿黑的脑门,笑嘻嘻的说了起来。阿黑对“不给肉吃”这四个字极为敏感,它立刻屁股一沉坐在地上,高高昂起头,睁着一双无辜又可怜的大眼睛,眼巴巴的望着,还举起左前爪摇啊摇的卖萌,让人瞧了着实又好笑又可人疼,一院子的人明明知道阿黑是假装可怜,还是忍不住上了当,有好几个人忍不住叫道:“少将军,您就饶了阿黑二爷这一回吧!”

皇甫永宁笑着拍了阿黑一巴掌,“臭阿黑,又耍花招骗人,不许闹了啊,再闹可真不给你肉吃了。”

阿黑立刻跳起来围着皇甫永宁蹦着绕圈子,其神态要多谄媚就有多谄媚,皇甫永宁故意不理阿黑,只看向她爹问道:“爹,我从来不这样,阿黑这都是跟谁学的?”

皇甫敬德假意虎着脸道:“你没教我难道就教了?还不是你从小给它惯的!”

皇甫永宁立刻抗声道:“爹,您比我惯阿黑…”

父女二人说说笑笑,阿黑在他们腿边绕来绕去的跑着,不一会儿就到了玉澄轩。皇甫永宁给她爹倒了一盏茶水,然后才问道:“爹,事情都办法完了么?皇上是怎么发落那些贪官污吏的?”

皇甫敬德知道自家女婿被自家女儿吃的死死的,问他什么他都会如何回答,所以也没有惊讶,只是是很平淡的说道:“自内府令以下,大小官吏抄家下狱,户部尚书也被罢官抄家下狱候审,具体罪名如何还要等三司会审之后才能定下来,不过皇上已经定了调子,要从重从严处置。”

“真的?那可太好了,想想这些年来咱们定北军每回讨要军饷都要受尽憋屈,我就气的不行,活该那个孙剥皮被罢官抄家!”孙尚书是从科举出身的文官,最最看不上武将,所以每回发放军饷之时他都会变着法子的苛扣,所以军中之人都管孙尚书叫孙剥皮,他被抄家下狱,最高兴的莫过去大陈的行伍之人了。

“永宁,说话注意些,如今不是在北疆了。”皇甫敬德微微皱眉说了一句。皇甫永宁轻快的应了,听到孙剥皮下狱的消息让皇甫永宁心情大好,那怕被她爹说几句也没有关系。

“永宁,今日之后,爹便板上钉钉的孤臣了。”皇甫敬德低低喟叹一声,做孤臣本就是他的选择,只是今日看到昔年好友故旧都用那样的眼神看自己,躲自己就象躲瘟疫似的,皇甫敬德心中还是有些难过。如果可以让他选择,他并不想走孤臣之路。

皇甫永宁内疚的低下头,小声道:“爹,都是我不好,若不是为了我,您不用这么辛苦的。”

“傻孩子,说什么傻话,爹如今只有你和你哥哥两个亲人,为了你们两个,爹死且不惧,何况是做孤臣。只是这样一来,你将来会越发被孤立了。”皇甫敬德不无担心的说道。

皇甫永宁知道她爹的担心,立刻急切的叫道:“爹,我巴不得被孤立呢,公孙奶奶说的那些交际应酬我统统不喜欢,什么游圆赏花弹琴唱曲吟诗做么对的,有什么用啊,能当饭吃还是能当衣穿?若是有敌军来袭,那些人除了当累赘添麻烦之外,再做不了任何有用之事!”

“永宁,话不是这么说。有些交际应酬还是有必要的。”皇甫敬德并不是特别有底气的说道,事实上他心里很赞同女儿的话,净做那些个虚头巴脑的东西有什么用,真到了生死关头全都白给。

“有什么必要?爹,您都说要做孤臣了,咱们家又不用和谁拉关系套近乎,而且爹,我真的很不喜欢去参加什么花会,也不喜欢办花会。您想了,若是我在府里办赏花会,那些娇滴滴的小姐们看到阿黑还得被吓死啊!”皇甫永宁不高兴的说道。趴在皇甫永宁脚边,正无聊的数爪子上的毛的阿黑听到自己的名字,立刻昂着头眨巴着眼睛卖了个萌,在得到皇甫永宁的顺毛之后,阿黑便歪靠着皇甫永宁的腿打起了瞌睡。

“这…”皇甫敬德被女儿的满口歪理气的说不出话来,连阿黑都被拿出来说事儿,他的女儿得有多讨厌什么赏花会啊!

“爹,您和公孙奶奶好好说说,让她别逼着我学什么交际应酬吧,真是好烦的!”皇甫永宁一想起昨天公孙老夫人说起如何快速融入燕京城贵女的圈子,便觉得一个头涨成两个大,真是比上阵杀敌以性命相搏还累。

“永宁,公孙奶奶是为你好。定北军少将军可以不学那些交际应酬,你只要会打仗就行了,但是做为平戎郡主,将来你还要做乐亲王妃,这交际应应酬就是你必需学好的,燕京城就是你新的战场。在爹跟前,你想怎么样都行,可是等你嫁进王府,就不能由着性子胡来,你是一府王妃,就得担起你应该承担的责任。”皇甫敬德用极为正式的语气沉声说道。

皇甫永宁眉头紧锁,沉默了好一阵子,皇甫敬德心里有点儿发虚,他了解自己的女儿,万一这孩子突然悔婚可怎么办法,他别看面上说的强硬,可是如果他的女儿一心坚持,最后让步的一定是他这个做爹的。

“爹,规矩都是人定的,那么我可不可以也做规规矩的制定者,而不是只做一个执行规矩的人?”皇甫永宁也用极其郑重的语气问出了她一直想问的问题。

“啊…”皇甫敬德愣住了,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自小,他接受的教育就是守规矩,当他的女儿提出要做规矩的制定者的时候,皇甫敬德心乱如麻。

第一百三十回长久之计

“永宁,你先带着阿黑回去,爹要好好想想。”过了许久,皇甫敬德才沉沉说了一句,皇甫永宁也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出格,便也没再继续说下去,只是拍了拍阿黑的头,应声站了起来,一人一虎向皇甫敬德行了礼便飞快的退了下去。

“阿黑,你想去百草园玩不?”并不想回宁虎园被公孙老夫人抓住训话的皇甫永宁摸摸阿黑的头,闷声问了一句。

阿黑一双硕大的虎眼顿时为之一亮,它最喜欢去百草园了,百草园里种了好多各种各样的植物,特别有自然山林的感觉,做为山中之王,阿黑就算是从小在军营长大,它还是最喜欢浓郁的自然气息,祸害小草小苗什么的最好玩了!

不等阿黑兴奋完,皇甫永宁又凉凉的加了一句:“不许祸害哥哥的药田,否则十天不许吃肉!”

阿黑一听这话,原本兴奋的扑楞楞支起来的一双虎耳立时耷拉下来贴在脑袋上,然后一个转身用它那肥屁股对着皇甫永宁,小心眼儿的阿黑心中暗暗嘀咕着,自从它家主子和那处弱了巴叽的人类在一起之后,就越来越不厚道了,哼,都是那个臭人类,下回他再来,看虎二爷怎么教训他!

许是阿黑的怨念太重,正在瑞松园听梁术禀报采买下人情况的齐景焕突然打了个大大的寒颤,唬得添福添寿他们脸色都变了,这两人一个冲进屋子找衣裳,另一个撒腿便往东厢房跑,赶紧去找杜老先生和皇甫永安来瞧他们家王爷。

梁术还没闹明白发生了什么,就看到添福抱着一件八团喜相逢大红贡缎薄棉袍子跑了回来,口中还慌慌张张的叫着,“王爷,奴才服侍您加衣裳。”

梁术看看外面微有些偏西的大太阳,再看看他家王爷白净中微透淡红的脸色和身上穿着的厚实的淡紫缂丝织金贡缎直缀,他是怎么都看不出他家王爷很冷,毕竟以现在这样的天气,穿一身夹纱袍子就已经足够了,哪里就用穿薄棉袍子,焐出汗来对王爷的身子骨反而更不好。只不过这话梁术可不敢说。

齐景焕双眉微皱,不悦说道:“本王又不冷,加什么衣裳?多事!”

正说话间,添寿将杜老先生和皇甫永宁都请了过来,皇甫永安一进门便问道:“阿焕,你哪里不舒服?添寿说你刚才打了个很大的寒颤。”

齐景焕立刻换了笑脸,急急摆手说道:“都是这两个奴才大惊小怪,我好着呢,哪哪儿都很舒服。”

添寿低着头小声说道:“王爷方才明明打了个很大的寒颤。”

杜老先生瞧着小太监一脸委屈的可怜相儿,便笑着打圆场道:“刚好王爷也该请个平安脉,王爷意下如何?”

齐景焕听杜老先生已然发了话,哪里还会不依,立刻笑着说道:“有劳老先生和阿仁了。”照例还是先由皇甫永安诊脉,然后再换杜老先生,两人都诊过之后,杜老先生淡笑道:“果然没有不妥,也不用换药,王爷切记不要太过劳心劳神便可。至于这衣裳么,还是先不要加了,有道是春焐秋冻,过早加衣反而对王爷的身体不利。”

齐景焕一听这话立刻对添福说道:“还不快将衣服拿回去,多事!”

添福抱着衣裳灰溜溜的下去了,心中却是怨念的很,今年他家王爷加衣已经很少了,往年这个时候早就换薄棉袍子了,万一王爷受了冻,受罪的还不是他家王爷,可不是那杜老先生和姜小神医。

添寿面上也是讪讪的很不自在。还是杜老先生为人老道,他淡笑夸道:“若论忠心仔细,添福添寿可算是极难得的,王爷素来休弱,他们自然要更加用心。”

齐景焕轻轻哼了一声,淡淡说道:“他们也就这点子好处了。”得了王爷的夸奖,添福添寿郁闷的脸上才算有了笑颜,复又高高兴兴的服侍起来。

梁术刚才已经将买人之事回的差不多了,他见杜老先生和姜小神医来了,便微笑问道:“王爷可还有其他的吩咐,若是没有,臣这便去办差了。”

齐景焕微笑点头,应道:“就这样办吧,先着人好好教规矩,学好规矩再请太妃挑人。”梁术应得一声,立刻躬身退了下去。

见梁术走了,皇甫永安这才说道:“阿焕,我打算明儿就回去,大约要一个多月才回来。我不在的这段日子,你一定要严格遵守师叔为你制定的作息时间,每日锻炼和汤药都要按时按点,切记不可乱吃东西。”

齐景焕一一应了下来,他知道此番皇甫永安回师门,不独是因为他师门有事,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为他炼制可以彻底解毒的解药。齐景焕中毒之事知道的只有齐景焕和杜老先生皇甫永安三人,就连乐亲王太妃都没有被告知。这是齐景焕知道自己中毒之后做出的第一个决定。王府人员繁杂,齐景焕又有多年在宫中生活的经历,所以这下毒之人到底是谁,谁也说不清楚,如今要紧的是先将毒解了,再想办法揪出幕后黑手。

杜老先生笑着说道:“阿仁你就放心吧,有师叔在这里,保管王爷会一日好似一日。”

齐景焕站起来活动活动腿脚,笑着说道:“阿仁,我陪你一起去泽芝园辞行。”齐景焕担心他娘不许皇甫永安离开,万一再闹僵了就不好了,所以才有此一说。

边散步边说话,没用多一会儿皇甫永安和齐景焕就走到了泽芝园,如今王府的下人都被卖的差不多了,现从底下庄子上选了些从前放出去嫁人的丫鬟和相貌周正又学过些规矩的丫头上来服侍,所以泽芝园并不见没有下人服侍的尴尬场景。守门的两个年轻妇人从前也是在泽芝园当差的,八九年前被放出去配了庄子上的小厮,所以她们对王府的规矩很熟悉,上前低眉顺眼的见了礼便退到两旁,请王爷和那位气度不凡的小爷进门,然后便飞也似的往里通报了。

齐景焕和皇甫永安慢悠悠的往里走,早有小丫鬟报了进去,一路之下,细碎的抽气声不时响起,那些庄子上的小丫鬟虽然学过规矩,可是爱美之心人皆有知,她们头一回见到仙人一般的主子王爷,早就惊连自己该做什么都忘记了。

齐景焕被人注视惯了,也没有在意,倒是皇甫永安皱了皱眉头,妹夫相貌太好什么的也挺烦人的,他又不能因为妹夫生了一张招花惹草的脸而将他的脸划花了吧。其实若是他和他妹妹将面具除下以真面目示人,这齐景焕也就不算是独一无二的绝美了,只是不论他爹还是他师傅都再三叮嘱不许以真面目示人,免得招惹些不必要的麻烦,真真是烦人!

皇甫永安一路胡思乱想的走进泽芝园的上房,乐亲王太妃娥眉轻蹙两靥生愁,整个人看上去很是忧伤。看到儿子和那姜小神医来了,乐亲王太妃勉强挤出一抹笑容,轻声问道:“焕儿,阿仁,这会子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要说么?”

皇甫永安躬身说道:“回太妃娘娘,小子师门近日来信相招,命小子速回师门一趟,小子特地来向太妃辞行。”

“什么,阿仁你要走,不行不行,焕儿…”果然乐亲王太妃一听皇甫永安说要走立刻就急了,也顾不上什么哀不哀愁的,只急急叫了起来。

“娘,阿仁又不是不回来了,您别急,阿仁师门有要紧事情要办,他办好自然就回来了。”齐景焕赶紧安抚他那紧张过头的娘亲。

乐亲王太妃重重叹了口气,看向皇甫永安皱眉问道:“阿仁,就不能等给焕儿治好病再回去么?”齐景焕的身子好了许多,可是并没有痊愈,乐亲王太妃当然不愿意放皇甫永安离开。

皇甫永安心中有些不耐烦,不过为了妹妹还算给乐亲王太妃面子,他淡淡说道:“师门之事极为要紧,在下得立刻回去,而且王爷的配药中还少了一味要紧的药材,那味药只有在下师门才有,纵然师门无事,在下也是要尽快走上一趟的。”

“哦,是这样,那是什么药材?”乐亲王太妃顺嘴问道。

齐景焕不高兴的叫了一声:“娘…”

乐亲王太妃才会过意来,忙掩饰的笑了一下,转开话题说道:“来人,去取一百两黄金与姜小神医做盘缠。”两个小丫鬟立刻应声退下,没过多一会儿就抬着一只大托盘回来了,托盘上放着金灿灿黄澄澄的十只赤金元宝。

“阿仁哪,这一百两金子你拿着路上用,焕儿,回头让白苍派飞虎卫驾车护送阿仁,一路都走官道,再把咱们王府的帖子给阿仁一份,也好让他住官驿,听说外头路上不太平,可不敢住那些野店子。”乐亲王太妃努力回想起十多年以年,她的丈夫给她讲过的外出游历的经验,仔细的叮嘱起来。

虽然皇甫永安已经有足够的单独行走的经验,不过面对乐亲王太妃的关心,他还是觉得心里热乎乎的,这可怜孩子自打三岁离开娘亲身边,就再没有得到过母爱,所以乐亲王太妃的关心对皇甫永安来说是一种很难得的体验。

“谢太妃关心,不过车子和侍卫就不用了,小子前番来京城的时候就是一个人独自上路的,一路上很安全。您放心吧,一个月之后小子一定回来。”皇甫永安很礼貌的推辞,鬼医谷是极神秘的医家圣地,并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入的,就算与乐亲王府再有渊源,皇甫永安也没打算让他们知道鬼医谷的所在。

“这怎么行?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独自上路,那太危险了!”乐亲王太妃皱眉说道。她其实并没有打算打探皇甫永安师门的意思,只是担心他不能及时回来,若有飞虎卫跟着,早早晚晚的也能提个醒不是。

齐景焕见他娘亲坚持,立刻皱眉说道:“娘,让阿仁自己决定,他一个人上路反而目标小更安全些,赫赫扬扬打了王府的招牌,指不定还会给他招惹上什么麻烦,反而会误了行程。”

乐亲王太妃听儿子这么说了,也不好再坚持,只能点头应了下来。好在皇甫永安毫不犹豫就收下了那一百两金子,这让乐亲王太妃心中踏实许多,她不怕这姜小神医多要银钱,就怕他不收,只要收了银子,往后的事儿就好办了。而皇甫永安之所以收下这一百两金子,纯粹是因为他爹缺钱,非常非常缺钱。有这一百两金子,他爹又能多接济一百名伤残将士了。

皇甫永安知道,此番定北军深入漠北追击忽剌人,可以说是惨胜,死伤将士高达数万人,而朝庭制定的抚恤标准本来就很低,再加上层层盘剥,真正发到将士和遗属手中的,不过十之二三成,凭那么一点丁儿抚恤,连最基本的吃上饱饭都做不到,所以大战之后,他爹皇甫敬德的负担就更重了。做为一个好儿子,皇甫永安当然要尽力为爹分忧。

出了泽芝园,齐景焕与皇甫永安边走边说道:“阿仁,回头我让梁术把这些金子换成金票,再给你换些零散金银叶子,这样用起来也方便些。”

皇甫永安摆摆手说道:“不用了,都给我换成十两的银票就行。”

齐景焕的脑子好使,立刻猜到了皇甫永安的用意,只点头应道:“行,我知道了,阿仁,你和我去一趟前院。”皇甫永安应了,两人一起去了前院的理事处,梁术白日便在此办公理事。

“王爷,您怎么来了,您有吩咐只派人传臣过去也就是了。”梁术听到下人禀报,赶紧撂下手中的笔匆匆跑出来相迎。

齐景焕摆摆手道:“不必多礼,进去说话。”

梁术赶紧请二人进房,还很有眼力劲儿的主动将房中服侍的下人全都屏退了。“请王爷吩咐。”梁术站在齐景焕面前躬身说道。

齐景焕也不兜圈子,直接了当的问道:“此次查抄,共抄得多少金银土地铺子?”

梁术有些疑惑的看了皇甫永安一眼,按说这王府的帐目是不该让外人知道的,可是他家王爷摆明了要让那姜小神医旁听,他这做臣属的也不好说什么。

“回王爷,帐册在此,共计白银一百二十七万两,珠宝首饰四十箱,庄子二十六处,铺面三十三处。”梁术报出了最新的完整统计数字。

“庄子和铺面都在什么地方?”齐景焕问道。

“回王爷,那个恶奴倒是有心计的很,庄子多在北边儿,最近的离京城也有两百多里,铺子都在东南,离京城最近的也远在三津卫。”梁术一板一眼的回答。三津卫位于大陈交通要冲之地,距离燕京城莫约三四百里的路程。

“嗯,把庄子的地契全部拿来,另外提二十七万两银子一百两金子,都换成十两一张的银票,晚上送到瑞松园,不许惊动任何人。”齐景焕想了想沉声吩咐。他这道命令让梁术大为不解,他家王爷从来没自己花过一文银子,突然要这么多小额银票做什么?

虽然心中不解,可是梁术还是毫不犹豫的应声称是,做为一个看着小王爷长大的闲置王府长史,梁术很清楚自家王爷只是身子骨不争气,脑瓜子却是一等一的好使,王爷此命必有深意。

掌灯之后,梁术果然按着吩咐将银票和地契全都送了过来。足足装满了一只一尺见方的小箱子。齐景焕将东西收好便打发梁术回去,梁术躬身问了一句:“请王爷示下,记不记帐?”

齐景焕想也不想便摆手道:“不记。”梁术没有丝毫惊讶,躬身称是便退了下去。帐目上如何摆平,他自有手段,反正太妃就算是有心查帐也查出什么端倪。

梁术走后,齐景焕命添喜将皇甫永安请到自己的房中,将下人都撵了出去,齐景焕才对皇甫永安正色说道:“阿仁,这是白天我让梁术准备的东西,你明天去侯府之时帮我交给我岳父大人,银子是抚恤将士用及其遗属用的,庄子可以安置那些无家可归之人,铺子里的出息做后续抚恤之用。你拿去让岳父分别落在他信任的人的名下。也免得招人侧目。”

皇甫永安摇头道:“这怎么行,我爹不会要的。”

齐景焕又是打拱又是作揖的求道:“阿仁,你一定要让岳父收下,这点东西于我真不算什么,可是却能帮上岳父的大忙。你也知道我从小没爹,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岳父,我是真心拿他当亲爹孝敬的。阿仁,你帮帮忙呗,看到岳父和永宁为了接济伤残将士而那般自苦,我心里难受的就象滚油浇似的。岳父和永宁十年以来饱受风霜之苦,如今好不容易回京了,我怎么能看着他们继续过从前的苦日子?阿仁,你也舍不得对不对?这些东西于我不过是数目罢了,与其让堆放在库房中,还不如让它们发挥它们该有的用处。阿仁,帮帮忙吧!”

皇甫永安见齐景焕言辞肯切,说着说着眼圈儿都红了,大有自己若是不答应他就哭给自己看的意思,皇甫永安被缠的不行,只得收下了那只沉甸甸的木匣子。

见皇甫永安收好木匣子,齐景焕脸上才露出了笑容。他自从知道定北军伤残将士日子过的很艰难之后,就一直在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只是一昧花银子救济终非解决之道,所以在木匣之中,齐景焕给他的岳父大人写了一封极为恳切的长信,信中他详细写明关于如何安置伤残将士的处理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