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娘娘,皇嗣!”

太后这才改了主意,停顿片刻方才冷声说道:“刘逸妃品行不端不堪为妃,着即废其妃位,贬为逸嫔,迁往北宫思过斋,无本宫懿旨,不得擅出半步。”

刘逸妃还在摇着昭明帝的手臂呼喊,太后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刘逸妃顿时眼前一黑昏倒在床边。

“娘娘,娘娘…”刘逸妃的近身宫女们一见自家主子昏倒了,都急的叫了起来。不过也只是叫,并没有谁敢冲上前去扶刘逸妃的,有太后的滔天怒火压着,她们哪里敢动弹。

“太后娘娘,逸嫔昏倒了…”清如在太后耳畔小声提醒。

太后的眉头紧紧的拧着,冷冷道:“叫太医…”

少时,一名年纪不大的太医急匆匆跑了进来,刘逸嫔的心腹宫女一见不是平日里她家主子用惯了的太医,不由的暗自着急起来。

这名年轻太医给刘逸嫔诊了脉,太后不等他开口便冷声问道:“皇嗣如何?”

那名太医皱着眉头说道:“回太后娘娘的话,刘娘娘怀相尚好,可是…”

“可是什么?”太后冷声追问。

“回太后娘娘,皇嗣生机不旺。”这名年轻太医才考入太医院不到三个月,连太医院的事情都没能摸清楚,更不要说是宫中了。他也没被传进宫给妃嫔看诊,还没有体验到宫中这深不可测的暗流涌动。所以太后问话,他便照实说了。

“嗯?你等退下…”太后的眉头皱的更紧,立刻命宫婢们退下,然后才对那名年轻太医说道:“到底怎么回事,细细说来。”

“回太后娘娘,从脉相上看,刘娘娘阴虚血亏,本当无力濡养皇嗣,可是却怀的很坚实,并无小月之相,但从胎脉上看,皇嗣恐怕只有两三分生机,胎脉着实微弱。”年轻太医有什么说什么,说完之后还没觉得自己可能捅了个大搂子,因着他这一番话,宫中可有热闹瞧了。

“为何会造成这种现象?”太后皱眉问道。昭明帝膝下并不空虚,对于刘氏所怀的这个皇嗣,太后还真不怎么在乎,若非这也是太后的亲孙子,太后又是信佛之人,刘氏都未必能安稳的怀到现在。

“这…臣猜测这是用了什么强行有孕固胎之法,太后娘娘,臣并不精通此道,不敢断言。”那名年轻太医还有些个不通世故的学究气,太后这么一问,他就真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了。

“嗯,你能诊出胎脉,也算是不错了,哀家问你,你可否能保住皇嗣?”太后见这名年轻太医不象太医院那些个老油子,对他的语气也缓和了一些,倒生出几分提携之心。

“回太后娘娘,臣做不到。”那名年轻太医很肯定的说道。

“嗯,知道了。去将刘氏唤醒,这个能做到么?”太后淡淡问道。

太医点点头道:“回太后娘娘,这个臣可以做到,不过以刘娘娘目前的情况,倒是睡着比较好,从脉相上看,刘娘娘昨夜歇的不好。若能好好睡上一觉,对刘娘娘和皇嗣都是有好处的。”

“罢了,你且退下,开些保胎药煎了送往北宫。”太后沉沉吩咐一句,就让那名年轻太医退下了。

年轻太医还没回到太医院,就遇到了一名颔下留着三缕山羊胡子的太医,这名太医急急叫道:“安太医,你可是去秀逸宫给逸妃娘娘请脉的?”

“是胡太医啊,对啊,我刚刚从秀逸宫回来。您这是急着去哪里?”年轻的安太医笑着问道。

“哎呀,安太医,你…是太后娘娘传的?你说你也不等一会儿,一向都是我负责秀逸宫的,逸妃娘娘的脉案呢,快给我看看!”胡太医一脸焦急的催道。

胡太医是刘逸妃的人,自她有孕之后,便要昭明帝下旨,令胡太医专门给她诊脉,所以胡太医才会这么叫。

“太后娘娘传的急,我又不知道您去了哪里,只能先赶过去了,喏,这是刘娘娘的脉案,您快看看吧…”安太医也没多想,便将刘逸妃的脉案递给胡太医。

胡太医飞快的看了一回脉案,原本红润的脸立刻变的惨白,额上渗出大颗的汗珠子。

“胡太医,您这是怎么了,快坐下,让我听听脉。”安太医见胡太医突然面色青白额上出汗身体打颤,忙将他扶到一旁坐下,拽过胡太医的手就要诊脉。

“我无碍。你可…唉…”胡太医推开安太医的手,无力的摆了摆手,抱怨的话刚要出口又硬生生咽了回去,只长长叹了口气,颓丧的转身走了。

安太医不明就里,赶紧追上去问道:“胡太医,您到底怎么了?”

“休要跟着我!安太医,你已然害死我了,还想怎么样!”胡太医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向安太医吼了起来。

安太医被胡太医吼的一愣,不由停住了脚步,他举着搔头,纳闷的说道:“我怎么就害死你了?真是莫名其妙!你自己不好好值,倒来派我的不是,真是好人难当!诶,胡太医,还我脉案…”

胡太医紧紧攥着安太医写的脉案,一路踉跄的跑回太医院,回到他自己的房中,他飞快找出一叠脉案,连同安太医写的那份一起丢到铜盆中,用颤抖的手打着火镰,火星落到脉案上,转眼间便烧了起来,还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一叠脉案尽数化为灰烬。

“哈哈哈哈哈哈…”胡太医惨笑数声,抓起一根三棱针往自己的脖颈处狠狠一扎一划,然后奋力拔出,只见一道血水喷洒而出,胡太医扑通一声摔倒在地,殷红的鲜血如喷泉一般喷出,不过数息的时间,胡太医便血尽而亡。

安太医回到太医院,他本想立刻去找胡太医要回脉案,他还得参照脉案开方子,可是在院子里却遇到一位资历很深的老太医,那位老太医拉着他说话,安太医又不能走开不听,好不容易将老太医送走,安太医这才往胡太医房间走去。

胡太医的房门是从里面拴起来的,安太医叫了数声,既不见胡太医应声,也不见他来开门,安太医心中疑惑,便绕到窗下高喊,他没喊出胡太医,倒将隔壁的张太医叫了出来。

“小安太医,找胡太医有急事啊?”张太医笑咪咪的问道。

“是啊,张太医,您可见着胡太医回来了?”安太医应道。

张太医点点头,“嗯,方才听着有动静,应该是回来了,刚才我还听老胡房中有响动,老胡,你开门啊…”张太医拍着窗子帮安太医一起叫。

胡太医已然自尽,自然不会应门,敲了好一会儿不见有动静,张安两位太医都觉得不对劲儿,张太医立刻叫来一名药仆,命他撞开胡太医的房门。

房门被撞开之后,张太医和安太医都惊呆了,只见鲜血流了满地,胡太医倒在血泊之中,看上去好不吓人。

“老胡,老胡…”张太医大叫一声,冲进去查看,片刻之后,他神情悲伤的站了起来,摇摇头道:“救不了了…老胡,你…唉…”在太医院久了,张太医多少能猜到胡太医为什么自尽,只能摇摇头长叹一声,拖着沉重的脚步走了出去。

安太医彻底惊呆了,他才刚二十出头,从没见过这样惨烈的情形,他突然大叫一声“不是我…”,调头跑了出去。

张太医被吓了一跳,赶紧追上去叫道:“小安太医,小安太医…”安太医到底年轻腿脚快,张太医紧跑几步没追上,只能停下来摇头叹气,若是世上有后悔药,他定然不惜倾尽一切买上一颗,考进太医院,是他这一生最最追悔莫及的事情。

胡太医自尽,这事立刻被报到太医院院正那里,如今孙御医正兼任太医院院正,他听说胡太医自尽,半晌没有说话,直到来报信的人心里都发毛了,孙御医才沉沉说道:“将胡太医的尸身好生收殓起来送还其家,尽快发送了吧。”

仆役应声退下,孙御医摇头叹道“胡太医啊胡太医,可惜了你一身好医术啊…你不该啊…”

太后并不知道负责给刘逸嫔诊脉的胡太医已然畏罪自尽,她雷厉风行的将刘逸嫔发配到冷宫,又派了两个有经验的嬷嬷过去照应,其他的宫女一概不许跟过去,然后将昭明帝接到养心斋静心养病。

一切安顿好之后,已经过了午时,太后看着高三保给昭明帝喂了药,才沉沉出了一口气,以手按着额头,疲惫的说道:“高三保,好生服侍皇帝,这几日不许人过来烦他,若有人胆敢胡闹,给哀家送到永福宫去,哀家倒要看看谁有这么大有胆子,连哀家的懿旨也敢违逆!”

高三保见太后声气不同以往,赶紧跪下连连称是,有了太后的明确旨意,他行事起来就有底气多了。

第二百一十七回帝心起疑

后宫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凤仪宫中的皇后自然不能无动于衷,就算是她对昭明帝彻底死了心,可昭明帝还是太后的儿子,大公主和五皇子的父亲,皇后名义上的丈夫,她若是置之不理,是怎么都说不过去的。

是以皇后听说太后将昭明帝接到离永福宫最近的养心斋,赶紧带着一双儿女并齐景焕皇甫永宁等人前往永福宫求见太后。

太后累的很,连午饭都没吃几口便歇下了,永福宫的女官见太后累的紧,实在不忍心再惊醒太后,只跪在皇后面前低声说道:“回禀皇后娘娘,太后娘娘累极了,才刚只用了两口莲子羹便歇下了,请娘娘先回去,回头等太后娘娘醒了,奴婢立刻向娘娘禀报您来过。”

皇后俯身亲手扶起那名女官,轻声细语的说道:“快起来,本宫只随你进去看看母后,并不惊动她,可好?”

皇后都将话说到这份上了,那名女官也知道素日里太后对皇后非常看重,皇后在永福宫里是可以随意走动的,便轻轻点头道:“是。”

皇后转身看向跟着自己前来的孩子们,柔声说道:“你们且在这里候着,切记不可喧哗,等本宫出来。”

大公主等人忙都应下,皇后这才随那名女官走进了太后的寝殿。

一架紫檀木吉祥如意暗八仙拨步床上,太后正侧身而卧,因为天气有些热了,太后只让人放了一袭浅黄色的软烟罗帐幔,皇后完全能透过帐幔看到太后的面色。

太后双眉紧锁,面色有些发暗,只不过个把时辰未见,太后竟似老了许多,皇后与太后感情极深,见婆母如此憔悴,皇后心里一阵难过,不过红了眼圈儿。她默默在床前跪下行礼,然后慢慢站起来,深深的看了太后好一会儿,才轻轻的走了出去。

皇后一路都没有开口说话,直到出了太后的寝殿,她方才低声说道:“本宫原是来向母后请旨为皇帝侍疾的,这会儿母后睡的沉,便不要惊动她老人家了,本宫这便去养心斋候旨,待母后醒来再行禀报不迟。”

那名女官也不好接什么话,只能连声称是,多谢皇后体贴太后。皇后轻轻摇了摇头,向等候在西配殿的她的孩子们走去。

“母后,皇祖母…”五皇子抢先叫了起来。

皇后瞪了儿子一眼,低叱道:“休得喧哗。”五皇子缩了缩脖子,小声的哦了一回,低头不说话了。

皇后走到皇甫永宁面前,拉着她的手温柔的说道:“永宁,你和芸儿先回凤仪宫吧,本宫带着焕儿和煜儿去养心斋,等候太后娘娘的旨意。”

皇甫永宁看向齐景焕,她着实不想将齐景焕这个纯良小白兔一个人放到她看不见的地方,皇宫就象一头时时刻刻张开血盆大口的恶兽,她一个眼不见就会将齐景焕吞噬。

齐景焕如今对皇甫永宁的心思可谓把握的八九不离十,见皇甫永宁看向自己,他立刻明白她在为自己担心,齐景焕立刻扬起那颠倒众生的迷人笑容,一双眼睛里透着“放心吧,我没事儿,你先走吧,我一会儿就去找你”的意思。

皇甫永宁眉头微皱,再看看满脸依赖自己表情的大公主,只得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向皇后点头道:“好。”

五人出了永福宫,同行到养心斋外,皇甫永宁随大公主在门外行礼问安,虽然她心里不情愿,不过也没表现的很明显,只有了解皇甫永宁的齐景焕才能发现皇甫永宁那暗藏的不乐意。

看着女儿在皇甫永宁的陪伴下离开了,皇后对迎出来的高三保说道:“高公公,烦你安排一下,我们在这里等候太后的旨意。”

高三保连道不敢,将皇后和五皇子并齐景焕请到养心斋的东厢休息,东厢与上房有抄手游廊相连,若是上房有什么动静,东厢房里一准能听到看到。

皇后久居深宫,最是耐的住寂寞等待,枯坐上几个时辰对她来说再稀松平常不过。

而齐景焕自小多病,在遇到皇甫永宁之前,他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安心静养,所以等候对他来说也是一件最寻常不过的事情。

唯有新近才拜了师傅的五皇子齐景煜,他打熬身子骨儿正上瘾,让他枯坐几个时辰,他是怎么都耐不住的,这才坐了不到半个时辰,五皇子便燥的坐立不安,若非有皇后弹压着,他铁定蹿到院子里去了。

“阿煜,你这样可不行,永宁说过的,这练功不能只练外功,还要练内功的,你看你都静不下来,还怎么练呢?”齐景焕慢悠悠的开口,声音压的低低的。他一语直指齐景煜的死穴,让他立刻垮了脸,郁闷的伏到桌子上,闷声闷气的说道:“我知道,可是这么无休无止的干等着,好闷啊!”

“放肆!”皇后压低声音怒斥,惊的五皇子立刻坐直身子,低着头闷声道:“是,儿子知错。”

因是在养心斋中,为防隔墙有耳,皇后便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用极为严厉的眼神瞪向五皇子,五皇子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越发的蔫了,只闷闷的坐着。

莫约过了将近两个时辰,齐景焕耳中传来隐约的声音,便快步走到窗前向外望去,片刻之后,他回身对皇后和几乎在打瞌睡的齐煜说道:“皇伯母,阿煜,皇祖母来了。”

“呀,母后怎么亲自来了…”皇后低呼一声,立刻带着两个孩子迎了出去。

太后见儿媳和两个看重的孙子迎了出来,仍有疲惫之色的脸上浮出一抹笑容,不等皇后他们三人行礼,太后便拦住说道:“好了好了,这一天的见多少会礼了,咱们娘母子不必讲这个,哀家才起,听说你们在这里候旨,皇后,你也是的,你与皇帝是夫妻,煜儿是他的儿子,焕儿是他的侄子,你们侍疾还要请什么旨?只进去看便是了。”

皇后忙道:“礼不可废,本就该请母后懿旨的。”

太后笑着拍了拍皇后的手,问道:“高三保,皇帝怎么样了?”

高三保赶紧过来回话,“回太后娘娘,皇上用药之后睡了两刻钟,醒了只说腹中饥饿,进了大半盏建莲杞子羹后又睡下了,这会子还睡着,奴才瞧着睡的比先前安稳多了。”

太后听罢点了点头,轻声道:“那便好,皇后,你便留下给皇帝侍疾,煜儿和焕儿就不用留下了,他们两个一个手脚重,一个身子才好,就辛苦你了。”

五皇子和齐景焕忙说道:“孙儿身子没事(会服侍的)。”

太后闻言笑道:“皇帝也没有大症候,只是要静心休养,因此用不着那么多人围在跟前的。有你母后你皇伯母就够了。行啦,快各自回去吧。焕儿,你这出来都一天了,再不回府,你娘该担心了。”

太后都这么说了,小弟兄两个也不好坚持,齐景煜用略显担心的眼神看向他的母后。皇后回以安抚的微笑。做母亲的怎么不知道儿子的心思,他这是在担心昭明帝又让自己受委屈。

齐景焕和齐景煜两人去昭明帝床前磕了头,又辞了太后皇后,才匆匆离开了。太后见孙子们走了,这才携了皇后的手进了上房。高三保识趣,只在房门守候。

看着沉沉睡着的昭明帝,太后无奈的叹了口气,低声说道:“好孩子,为难你了。他如今病着,你…”

“母后,您别这么说,臣妾一定会用心侍疾的,只盼皇上早日康复。”皇后低眉顺眼的说道。

太后拍了拍皇后的手,欣慰的说道:“哀家就知道这满宫里你是最好的,是他不知惜福啊…”

皇后垂头低声道:“臣妾不敢当母后夸赞,想来还是臣妾做的不好,才…”

太后摇了摇头,喃喃道:“不怪你,哀家养的儿子,哀家知道。好孩子,虽然说是侍疾,你也别太累着自己。有什么事只管叫人来回哀家,哀家总会为你做主的。”

皇后心头一暖,轻轻跪下低声道:“谢母后怜惜。”

太后看看睡的香甜的儿子,再看看神情柔顺的儿媳妇,低低叹了口气,儿大不由娘,她也是拿这个儿子没法子了。

太后毕竟有了春秋,自回宫后一桩连一桩事的,她也不曾好好休息,因此太后没有在养心斋停留太久,叮嘱一番就回永福宫了。

太后走后,皇后看了昭明帝一会儿,又在高三保的帮助下给昭明帝喂了药,看着昭明帝睡着了,皇后枯坐无事,想了想便对近身宫女交待一番,那名宫女便匆匆回了凤仪宫。没过多一会儿她就回来了,手中捧着一只尺半见方,盖着一方丝帕的银镶边竹编笸箩。

皇后揭去笸箩上的丝帕,一只描着卷云纹的青缎鞋面便露了出来,皇后拿起鞋面看了一会儿,便飞针走线的绣了起来。这一绣便绣了大半个时辰,直到昭明帝发出轻哼之声,皇后才放下鞋面,起身看向昭明帝,温言问道:“皇上,您醒了?”

“嗯?皇后,你怎么在这里?高三保…”昭明帝原本迷迷瞪瞪的,忽然听到皇后的声音,他不由的一惊,猛的睁开眼睛高声叫了起来。

一直在外面候着的高三保立刻跑进来,急急应道:“老奴在…”

看到高三保,昭明帝心里突然踏实起来,沉声道:“高三保,扶朕坐起来。”

高三保用略含歉意的眼神看了皇后一眼,立刻上前扶起昭明帝,在他背后放了一只蟠龙纹大引枕,让昭明帝舒舒服服的靠着。

“臣妾见过皇上,听说您病了,臣妾请了母后的示下,特来为您侍疾。”皇后在床前见了礼,仍然用温婉的语气说道。

昭明帝皱起眉头问道:“高三保,这是哪里?朕何时病了?”原来方才昭明帝醒来那一回,他是饿的紧了,什么都没想,只是要吃东西,吃了东西就犯困,还没来的及问什么就又睡着了。

“回皇上的话,这里是养心斋,您今儿睡的太久,太医请了脉,说您这阵子太劳累了些,要好生静养,太后娘娘怕其他地方闹腾扰了您的清静,命人将您迎到养心斋休养。皇后娘娘和大公主五皇子并乐王爷和平戎郡主一起来探望您,为您侍疾,太后娘娘将殿下们劝回去了,留皇后娘娘在这里照顾您。才娘娘还服侍您进了药,到底是娘娘细致,服侍您进了一盏药,半滴也没洒出来呢。”

高三保当面替皇后表功,皇后少不得要领他的情,只是昭明帝听了这些话,心中难免有些不自在了。

“嗯,朕知道了。朕没事,皇后可以退下了,速诏逸妃前来侍奉。”昭明帝冷漠的说道。

皇后已经习惯了昭明帝的冷漠,早就将自己的内心严严实实的保护起来,因此昭明帝的冷漠根本就伤不着皇后。不过皇后还是假意难过的低下头,一言不发。

高三保一听昭明帝要传诏刘氏,立刻跪下说道:“回禀皇上,逸妃娘娘数次冲撞太后,已被太后娘娘贬为嫔,送入北宫思过养胎,太后娘娘盛怒,未得懿旨,刘娘娘不得踏出北宫半步。”

“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爱妃一向知礼,如何会冲撞太后?定是你这恶妇在太后面前进了馋言。”昭明帝一听心头肉被贬往北宫,一颗心都揪了起来,立刻捶床怒问,指着皇后恶语相向。

皇后眼圈儿泛红,跪下悲声道:“皇上昏睡不醒,母后忧心如焚,这才亲往探视。臣妾不曾随太后去秀逸宫,因此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皇上之言臣妾万不敢当。母后将您接到养心斋,臣妾才得了消息,急急赶来为皇上侍疾,皇上可以不将臣妾视为妻子,但臣妾却不能不尽为人妻子之职。丈夫有疾,妻子理当侍奉。若皇上真觉得臣妾德行有失,请明旨诏告天下,臣妾绝不敢贪占皇后之位,请皇上择有德者立之。皇上未废臣妾之前,臣妾就得恪尽妻子之责。”

昭明帝被皇后噎的说不出话来,若是皇后真有错处倒好了,可问题是皇后除了不得他这个皇帝的欢心之外,再没有半丝错处,她对上虔心孝敬翁姑,对下精心抚育子女,对庶出子女也一视同仁,从来没有错待一个人,在朝野之中,皇后贤名广为流传,但凡知道点儿实情的人,谁不为皇后叫屈,暗道昭明帝瞎了眼,将珍珠当鱼目,反将鱼目当宝贝。

“你…敢顶撞朕,这还不是德行有失!”昭明帝色厉内荏的大叫。

皇后跪在地上低着头,任昭明帝大喊大叫,她只低声劝着:“皇上息怒,请保重龙体…”

太后时刻惦记着养心斋,因此昭明帝一醒过来,高三保便叫人去向太后禀报的,养心斋离永福宫很近,走路也不过盏茶时间,因此昭明帝还在向皇后大喊大叫之时,太后已然来了。将昭明帝的混话听了个正着。

“放肆!你与哀家闭嘴…”太后气的狠了,猛的推开门,重重顿着手中的金丝楠木五福捧寿拐杖,愤怒的喝止昭明帝。

“母后…您怎么来了?”昭明帝没想到太后突然来了,面色不由一滞,赶紧降低声音问道。

“哀家怎么来了?哼,还不是你这忤逆子闹的,皇后,你是好孩子,别与他这生病的糊涂东西计较,先去歇会儿。”太后狠狠怼了儿子一句,然后对皇后温言说话,气的昭明帝愤愤的哼了一声。因有太后在,他倒没敢说什么。

皇后轻声应下,她仍是低着头的,只用帕子在脸上轻轻拭了拭,便起身缓步退了出去。

太后看看高三保,高三保也识趣的退下。房中只剩下太后和昭明帝母子二人,太后这才走到床边,用恨铁不成钢的语调说道:“你个糊涂行子,这会有精神了,能骂人了,也不知道是谁连早朝都不能上,这事若是传扬出去,哀家看你这个皇帝还有什么脸见大臣!”

昭明帝皱起眉头,想了好一会儿才记起自己早上好象是罢了早朝,他低下头不说话了,罢朝这种事情,他做了这么久的皇帝,还真是头一回做。

“母后,是儿子孟浪了…”昭明帝自知理亏,嚅嚅的小声说道。

太后恨恨的说道:“你还知道自己孟浪了!说来你是皇帝,想宠爱哪个妃子是你自家的事情,哀家本来是不管的,可你也太过份了,不过是个阿物儿,也值得你这般上心,她都害你害成这样,你倒心心念念的记挂着,哀家这个母后和皇后这个正妻,你全然不顾了?你说那是个好东西也就罢了,可那是个什么东西?大着肚子还勾的你五迷三道的,尽做些下作之事,喏,这是你的脉案,自己看看吧!”

太后边说边将一份脉案扔到昭明帝身旁,昭明帝赶紧抓过来细看,一看之下,昭明帝的脸色变了。

“母后,是儿子不知节制,儿子错了!”没有哪个皇帝不想长生不老的,昭明帝也不例外,如今他的日子终于好过起来,昭明帝还想着长长久久的受享受享,自然对自己的性命百倍珍惜的。

“你错了?哀家看你没错,宫里也不是没有别的妃子,你何曾在她们那里这般劳乏?都是那个小妖精迷的你!”太后心里还是向着自己儿子的,但凡有不好的,必是妃嫔的错,特别是刘氏,那更是顶顶阴险狠毒的一个,都是她坏了帝后之情,也伤了她们的母子之情。

昭明帝沉默不语,不管他怎么宠爱刘氏,太后的话都会在他心里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将来只要有了合适的环境,这颗种子就会飞速生长。

太后站着说了一气也是累了,便在一旁坐下,正好看到皇后绣了一半的鞋面,便拿过来细看。

“儿啊,你看看,你那样对皇后,皇后心里还想着你,这不,趁着服侍你的空儿,她还想着给你做鞋子,看看这针角,绣的这花样儿,你啊,真是辜负了她!”太后叹息着说道。

昭明帝梗着脖子叫道:“谁说那是给朕做的?哼!朕这些年何曾穿过她的针线?”

“你个糊涂东西!皇后自嫁给你之后,每年都给你做四套四季衣裳和四双鞋子,这事哀家尽知的,还敢胡说!你自己看!”太后将鞋面甩到昭明帝面前,怒斥道。

昭明帝恨恨道:“是,头几年还穿了她几套衣裳,后来再没了!朕身上的除了内府供上的,便都是刘氏做的!”

太后恨的直咬牙,真是恨不得掐死昭明帝算了,就没见过糊涂到这般田地的。那刘氏整日里拿腔做势装狐媚子,何曾有拿针线的时候。

“哀家也不与你说,回头你只问高三保去。你看这鞋子的大小,除了你还能是谁?别跟哀家说是煜儿的,煜儿可没那么大的脚!”太后恨恨的说道。

其实太后还真是说着了,这双鞋原本是皇后给儿子做的,五皇子自从开始练功以来,个子长了不少,脚更是长的飞快,如今正好与昭明帝的脚差不多大小。太后并不做针线,也不曾留意孙子的脚,她只觉得五皇子还是个小皇子,自然没有那么大的脚了。

昭明帝被太后说的无言以对,只能保持沉默。一时间母子二人俱是沉默不语,空气几乎也凝窒了。

太后有了年纪精力不比从前,昭明帝也是虚的紧,这母子二人都熬不起的,过了一会儿,昭明帝才闷声道:“母后,都是儿子不好,儿子害您费心了,请您回宫歇息吧,儿子再不犯糊涂了。”

太后也缓了声气,轻叹说道:“皇帝啊,哀家也不说你了,身子骨是你自己的,再没谁比你清楚。你这一病,谁心里最着急,你也能看的出来。好好养着吧!有什么事都等你养好了再说。皇后是极好的,你再不喜她也不可折辱于她,否则哀家必不依你!”

昭明帝嚅嚅称是,看着太后走了出去,才缓缓出了口气,将高三保唤了进来。

过了一会儿,高三保去了东厢房,向皇后说道:“回禀皇后娘娘,皇上说您这一日也很累了,请早些回凤仪宫休息吧,明日再过来也是一样的。”

皇后闻言一愣,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会是昭明帝说的话么?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看到皇后眼中怀疑的意味,高三保赶紧说道:“娘娘,老奴说的都是皇上的原话,半个字也没改的。”

皇后缓缓点了点头,颤声说道:“好,本宫知道了,本宫这便走,高公公,晚上好生照顾皇上,有什么事立刻来凤仪宫回话,本宫会即刻赶来的。”

高三保赶紧应了,恭恭敬敬的将皇后送出了养心斋。

“皇后走了?”高三保回来后,昭明帝淡淡问道。

“是,皇后娘娘回去了。”高三保低声回话。

“高三保,朕问你,皇后这些年来一直给朕做衣裳鞋子么?”昭明帝问道。

高三保赶紧说道:“回皇上的话,皇后娘娘一直给您做的,这些年来是刘娘娘打点您的便服,皇后娘娘做得了衣裳送来,您都让直接交给刘娘娘的,老奴见您都穿的。”

“什么,朕穿了皇后做的衣裳?”昭明帝惊讶的问道。

高三保用力点头道:“是是,皇后娘娘每季做的衣裳鞋子,您都穿过的。”

“嗯,有这等事,你去找一套朕素日里穿过的,皇后做的衣裳鞋子,拿来给朕瞧瞧。”

高三保忙说道:“有有,老奴这就去取。”片刻之后,高三保捧着一套昭明帝去年春天穿过的衣裳走了回来。

“这一套是皇后做的?”昭明帝一看衣裳便惊讶的叫了起来。他记得这套衣裳,是去年春日里刘氏给他做的,亲手服侍他穿过的。

“是,是皇后娘娘做好命人送来的,老奴正要接收,可巧刘娘娘遇见,便收了过去。老奴想着是刘娘娘管着您的衣裳,便给了。”高三保低头说道。

昭明帝面色变了几变,沉沉说了一句,“知道了,朕累了,你退下。”

高三保赶紧服侍昭明帝躺好才退了下去。出了房门之后,高三保心中暗道,“皇后娘娘,老奴尽力了。”

昭明帝躺在床上,眼睛定定的望着绣花帐底,心中回想着当日穿这套衣裳的情形,他分明记得在刘氏宫中见过她做这套衣裳,后来便服侍自己穿了,自己当时还狠狠赏了刘氏,难道那都是假的,真正做衣裳的人是皇后?不可能啊?

昭明帝眉头紧锁,他心里清楚,太后和高三保是绝对不会骗他的,刘氏,竟不是那个他了解的刘氏?昭明帝陷入了深深的困惑之中无法自拔…

第二百一十八回更衣

昭明帝心中生疑,身子骨也越发酸软疲乏,他又让高三保拿来自己的脉案细细看了一回,这才觉得床第之事太过了些,昭明帝当然不会觉得是自己太过了,他只怪刘氏不安分,总勾的自己欲念大动,因此也就息了立刻将刘氏接出冷宫的心思,只在养心斋静心养病,也好长长久久的受享这万世尊荣。

好在如今天下太平,并没什么要紧急处理的国家大事,各部大臣只安部就班便可,后宫之事也有太后总揽,昭明帝这个最大的不安定因素一但消停了,后宫也就平静了。

太后主持宫务,最开心的莫过于皇后了,她终于可以踏踏实实的给女儿备嫁了,太后发了话,内府再没有人敢出工不出力,一切都按着大长公主的规制紧锣密鼓的准备起来。

皇后不独要给女儿备嫁,还得抓紧时间教导,以陪伴为名,实则为了保护大公主的皇甫永宁。离皇甫永宁与齐景焕的大婚之期,也就只有半年的时间了。皇后可是向太后保证过的,一定会将皇甫永宁教成最合格的乐亲王妃。

这日,皇后带着两套正红贡缎吉服来到女儿的住处,皇甫永宁早就听到了皇后等人的脚步声,不由看着大公主长长的叹了口气。大公主莞尔一笑,挽起皇甫永宁的手臂打趣道:“阿宁,我母后难道比敌人还可怕么?”

皇甫永宁闷声道:“她要是敌人倒好了,偏她不是,我又知道她是为了我好,唉…算了,走吧,我们去迎接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