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关阿焕什么事?”皇甫永宁真是越听越糊涂了,不知道公孙元娘到底要说什么。

“元娘!”一声沉沉的低斥传来,公孙元娘赶紧从床上跳起来,老老实实的垂手站立,低头叫道:“奶奶…”

“你这丫头口没遮拦,那些话也是你能说的?”公孙老夫人狠狠瞪了孙女儿一眼,没好气的教训。

公孙元娘垂头闷声称是,心中却并不以为然,其实她敢这么说,就是心里明白不论那些人的算盘打的多么好,都不可能实现,就凭乐亲王对她永宁姐姐的紧张劲儿,凭谁家的姑娘都是插不进去的。

“奶奶,你们到底在说什么?”皇甫永宁到现在对于情爱之事还是懵懂的,吃醋这种情绪她还没有开发出来。

“呵…没什么,永宁啊,你只记得一条,和乐王爷两个人好好的,亲亲热热的,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就行。”皇甫永宁大婚在即,公孙老夫人着实不想让什么侧妃庶妃之事搅了她的好心情,横竖就算是皇家要赐侧妃,怎么着也得一年之后吧,何必拿还没发生的事情来烦皇甫永宁呢。

“哦!”皇甫永宁雾煞煞的点了点头,她见公孙老夫人一脸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便也不再追问了。

“永宁,时候不早了,快些用过晚饭,今晚老身陪你一起睡,明儿丑时就得起身,得早些安置才行。”公孙老夫人看着长身玉立英气勃勃的皇甫永宁,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微笑着说道。

“哦,好的。”皇甫永宁点了点头,她也不是没陪老夫人睡过,也没多想就应了下来。倒是公孙元娘听了这话,小脸儿腾的红了,想来她已经明白她的祖母要做什么了。

用罢晚饭,众人洗漱之后,公孙老夫人遣退一切无干人等,拿出一本画册递给皇甫永宁,不无尴尬的说道:“永宁,明儿就是你的大婚之日,这…”

“避火图!这是避火图!公孙奶奶,我可以看避火图啦!”不等公孙老夫人将话说完,皇甫永宁便惊喜的叫了起来。

公孙老夫人被皇甫永宁的欢喜语气惊的呛住了,猛的剧烈咳嗽起来。“咳咳…永宁…你…”公孙老夫人真是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以前在军中的时候,我看到不让同袍都私藏了避火图,有一回我偷拿了一本,可还没开始看就被我爹逮住了,我爹狠狠骂了我一顿,还罚我一个月不许吃肉,又叫我发誓绝不偷看避火图。公孙奶奶,这避火图到底是什么鬼,为什么我爹发那么大的脾气,我一向不怕他的,可那回他凶的吓死人!”皇甫永宁无比委屈的问道。

“呃…那时候你还小,不能看这些东西,免得移了性情,现在不一样了,你马上就…呃…成人了…必须得看…你…自己看吧…”公孙老夫人越说越觉得别扭,她觉得实在是说不下去了,只将那册避火图往皇甫永宁面前一放,就不再说话了。

“哦…咦,小人儿打架,这招式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不知道厉害厉害,怎么还不穿衣裳,难道这样会更有杀伤力么?两个人,这难道是种双修的功夫?”皇甫永宁打开她已经好奇的小十年的避火图,一边看还一边比划。

公孙老夫人听了皇甫永宁的话,几乎要怄出一口老血,这会儿她不想别的,就想将皇甫敬德揪到面前,狠狠的揍他一顿,好好个女儿生生被他教成什么了!

“啪”的一拍桌子,公孙老夫人也豁出去了,一把拽过那本避火图,气势汹汹的指着画图说道:“永宁,这不是什么功夫,而是周公之礼,男子为阳女子为阴,你来看,男子是这样的…女人是这样的…男女成亲之后,就得这样…这样…这样…然后方能孕育子女,这是人伦大事,你懂了么?”

公孙老夫人一边讲一边心里怄着,想当年她嫁女儿的时候,都没这么给自家闺女掰开了揉碎了细细讲解,当时她只把避火图一塞了事,如今她的闺女孩子都生好几个了,可见得这事是可以无事自通的。

“哦,是这样啊!公孙奶奶,我明白了。原来小孩儿是这么造出来的,怪有意思的,我得试试。”皇甫永宁没有一丝的羞涩,大大方方的点头回应。她的大方让公孙老夫人着实有些哭笑不得了。

“哈哈,花样儿还挺多的,这个好…这个没意思…”皇甫永宁边看边评价,听得公孙老夫人的老脸红了又青青了又红的,真是这辈子都没这么尴尬过。

一把抢过避火图,公孙老夫人没好气的说道:“行了行了,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得了,这东西给你压箱子,留着以后慢慢看。”

皇甫永宁颇为遗憾的看着被抢走的避火图,她还没看完呢,只闷闷“哦”了一声。

公孙老夫人见皇甫永宁还挺听话,这才微微松了口气,只是这口气只松了一半,好奇宝宝皇甫永宁又开问了。“公孙奶奶,为什么叫避火图呢,这和避火有什么关系?”

“呃…这个…相传火神放火的时候看了这图,会臊的很不好意思,就不放火了。好了,不说这个,不早了,快睡吧,明儿有你尽忙的。”公孙老夫随口应付一句,生怕皇甫永宁再追问下去,赶紧催她去睡觉。要是再追问下去,公孙老夫人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应付了。

第二百三十一回大婚前奏之惊为天人

皇甫永宁由公孙老夫人进行婚前启蒙教育,齐景焕这边自然也要有人教导的。

通常皇家少年年满十四岁,便会由内府安排司寝女官引导其完成他们的人生初体验。齐景焕原本也该如此的。可他十四岁只是个病入膏肓的病人,自然不可能安排什么司寝女官。他的身体好起来,也就是这大半年来的事情。

偏这大半年来内府先是大换血,然后又筹备大公主的婚事,着实忙的不可开交,在太后和皇帝没有发话的情况下,内府也就没有顾的上为齐景焕安排司寝女官。

直到眼看就到洞房花烛之期了,还是乐亲王太妃想起来此事,可她是做娘亲的,并不是父亲,哪里能抹的开面儿和儿子讲这种事情,偏这事儿她又不好意思主动向皇太后提起,倒让乐亲王太妃心里急的不行。

有心让自家大哥来讲,可是这两年来桩桩件件事情闹的,她的儿子与舅家越发不亲近了,只怕儿子是不愿意的,哪该怎么办呢?

乐亲王太妃不知道自己与太后想到一处去了。永福宫中的太后也在考虑这个问题。并且已经有了安排。

八月二十六这日早上,齐景焕陪母亲散完了步,刚要一起去用早饭之时,永福宫中的太监总管来了。

“奴才拜见太妃娘娘,拜见王爷。”那太监总管带着四名二十岁左右,生的千娇百媚的宫女拜见乐亲王太妃母子,这阵势让乐亲王太妃心中一喜,齐景焕却是锁起了眉头。

“崔公公免礼请起。”崔公公是太后身边的老人了,也勉强能当齐景焕一个“请”字,至于那四名官女,齐景焕是压根儿都不用正眼瞧的,生晾着她们。

乐亲王太妃嗔了儿子一声:“焕儿…”然后淡笑道:“你们也都起来吧。”

四名官女娇声应了,起身的姿态如弱柳扶风一般,想来是下过苦功夫练习的。

“禀太妃娘娘,她们四人是太后娘娘为王爷特意挑选的司帐司寝司仪司门女官。”崔公公说罢又扭头对那四人说道:“你们还不快拜见王爷。”

“奴婢绿杨青柳玉桃雪李拜见王爷。”四名宫女复又上前行礼,四双眼睛飘出万缕情丝,丝丝缕都缠在齐景焕的身上。

“哼,忒般扭捏做态,真是丑人多做怪!”齐景焕面沉似水,板着脸冷冷的评价。被这般直白的打脸,便是长期受训的四名宫女,脸上怎么都挂不住,个个粉脸儿煞白,眼圈儿通红,双唇哆嗦着,真真是无地自容。

“焕儿!”乐亲王太妃不乐的唤了一声,对崔公公说道:“公公先带她们支请花厅用茶。”

崔公公赶紧应了,带着四名宫女退了下去。方才真真打脸的紧,他还得好生安抚这四人才是。

“焕儿,你胡说什么,这是你皇祖母的一片好意,你怎么可以这般无礼!”乐亲王太妃皱眉轻叱。

“母妃,您看刚才那些人的轻浮样子,着实让人讨厌,儿子真的不喜欢。她们还没有我生的好看!”齐景焕故意做小儿情态,希望他母妃能站在他这一边。

“胡闹,她们又不是太后赐你的妾室,而是教导你人事的女官,你说你这孩子怎么这样不懂事!”乐亲王太妃心里一急,竟将实话给说了出来。

“啊…母妃…我自己去就行了…不用她们来教…”齐景焕白玉般的脸上立刻涌起浓浓的尴尬之色,这个话题着实的不适合与他的母妃探讨。

“胡说!”自来哪个皇家少年在这方面都不是自学成材的,万一洞房花烛之时出闹出笑话,岂不是丢尽了皇家的脸面。

“母妃,您听儿子说,其实儿子知道周公之礼是如何行的,您忘记了,儿子从前病着的时候,唯一的消遣就是读书,儿子什么书都读过了,而且之前杜老先生给儿子治病的时候,也给儿子讲解过的。他教儿子养精保养之术,还给了儿子一套只能和阿宁一起练习的功法。”齐景焕为了推掉四名官女,索性将杜老先生给搬了出来。反正他的母妃没法子向杜老先生求证的。

“啊…这是真的?”乐亲王太妃将信将疑,却又没法子求证。

齐景焕见自家母妃的态度已然有些动摇,赶紧又说道:“母妃,您知道儿子天生好洁,鼻子又特别灵,方才那四名官女刚一进门,儿子就闻到了和着脂粉香的淡淡臭气,那味道让儿子很不舒服,您总不能让儿子受那样的委屈吧!”故意苦着脸,做出一副那味道难闻极了的样子,由不得乐亲王太妃不相信一二。

“唉,罢了,你可是真的懂?”话赶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乐亲王太妃也只能亲自上阵了。

齐景焕面上一红,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他当然懂了,否则也不会偷偷了烧了几回小衣,那是连添福添寿他们都不知道的。

“罢了,你不愿意要她们也行,可是不能直接送回宫去,咱们王府不在意多养几个人,就让她们留下来吧,免得不好交待。”乐亲王太妃想了想,吩咐道。

齐景焕自然没有意见,只是追了一句:“母妃,儿子不要她们近身服侍,不许她们进凤鸣居。”

“行,依你。总是你皇祖母赐的人,就让她们先在泽芝园当差,过阵子发嫁出去也就是了。”乐亲王太妃想了想,做出了安排。

在花厅之中,崔公公哪里有心思吃茶,他皱眉看着那四名千娇百媚的官女,心中暗道,这四人的容颜虽然及不上王爷,可想来总比王妃那个粗野女子强多了,王爷怎么这么牛心左性呢?若是他执意不要,难不成我再把她们带回去?这不活活打脸么?

就在崔公公胡思乱想之时,有丫鬟来请他,崔公公看了四名官女一眼,命她们在此等候,只一个人去见乐亲王太妃。

“崔公公,这人我们王府留下了,你快回宫复命吧,如今王府正忙着,就不虚留你了。”乐亲王太妃命人看赏,打发崔公公回宫。

崔公公听说人可以留下,心中着实松了一口气,立刻笑着应了,去花厅交待一句,命四名宫女好生服侍王爷,便匆匆回宫复命了。

四名官女再没想到竟会有这样好的结局,不由喜不自胜,赶紧去向太妃和王爷谢恩,后日王爷就大婚了,今晚她们中总有一个能服侍王爷,行鱼水之欢,一想这个,由不得这四名宫女立时想入非非,面上浮出了春色与媚意。

不想乐亲王太妃一句:“你们是太后所赐之人,便先在本宫的泽芝园服侍吧,日后本宫自会赏你们一桩亲事。”

“啊…”四名宫女不由倒抽一口凉气,其中胆子最大的玉桃赶紧说道:“回太妃娘娘的话,太后娘娘的旨意是让奴婢们为王爷司寝。”

乐亲王太妃面色一沉,冷声道:“怎么,你们不愿意服侍本宫?”

杨柳桃李四女哪里敢说不愿意,只能违心的答应,心中着的气恼憋屈。好好的司寝女官变成了普通大丫鬟,这让心高气傲,在宫中也是掐尖要强的她们怎么能受的了,要不是这会儿形势比人强,只怕四个早就炸毛了。

就算是服侍乐亲王太妃,也不是来就能上手的,杨柳桃李四人还得先跟着二等丫鬟学上一阵子才行,如此一来,她们四个短期内不可能在主子面前露面,一切都要等到大婚之后再说了。

皇甫永宁可不知道乐亲王府里还闹了这么一出。十月二十八日这天,才刚过丑时,她便被公孙老夫人叫了起来。开始了做新娘的,艰苦的一天。

“阿宁,醒醒神儿,赶紧沐浴了…”见皇甫永宁还迷迷瞪瞪的,随祖母过来的大公主轻轻推了推皇甫永宁,笑着唤道。

“啊,天都还没亮,洗什么澡啊!昨儿晚上不是洗过了么?”皇甫永宁没有睡醒,声音有些发闷。只由着大公主推着自己往前走。

“咦,好香甜…什么吃的!”一股子甜甜的奶香冲入皇甫永宁的鼻中,她立刻睁大眼睛,目光灼灼的寻找美食。可是看了一圈也没看到什么美食,只看到前方的大浴桶中满满都是乳白色的东西,香甜的味道就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我们必须体谅一个吃货的眼睛,皇甫永宁只看到满满一浴桶的牛乳,却没有看到带着四名丫鬟忙碌着的公孙元娘。这四名丫鬟是公孙老夫人千挑万选出来,分别名为青虹紫练赤霄墨瑛,具是以宝剑命名的,她们是公孙老夫人为皇甫永宁准备的陪嫁丫鬟,她们个个心灵手巧,相貌却只是中上之姿,而且都出身于定北军将士之家。

“这是什么?”皇甫永宁惊讶的问道。她自然闻的出那是牛乳,可是那么一大桶牛乳,是要让她全都喝完么?她就算是撑爆肚皮也做不到啊。

“这是鲜花牛乳,给你沐浴用的,快把衣裳脱了…嗯…面具也除了吧…”此间并无外人,所以大公主才会这样说,总不能只保养身上的皮肤,却不管最要紧的面部吧。

听到要除去面具,皇甫永宁迟疑了,她犹豫的问道:“今天就可以不再戴面具了么?”

大公主点点头,笑着说道:“是啊,皇甫伯伯特意交待过的,阿宁,你终于不用再戴了!”

“哦,那我就去除下。”说罢,皇甫永宁走到盆架旁,开始除去面具。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洗的,只在清水里折腾了好一阵子,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脱落下来,皇甫永宁终于可以以她的真面目示人了。

拽过帕子胡乱擦去脸上的清水,皇甫永宁转过身子,笑着说道:“这下子可舒服多了…”

皇甫永宁一转身,净房之中仿佛被哪路仙家施了定身术似的,自公孙老夫人以下,所有人都直勾勾的盯着皇甫永宁,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咦…你们都怎么了,公孙奶奶,阿芸,元娘,青虹紫练赤霄墨瑛…”皇甫永宁用力摆手大声叫着,仿佛喊魂似的。

过了好一会儿,公孙老夫人才深深叹道:“怪道你这丫头不出阁不能除去面具啊…”

“真真是天人之姿!”大公主惊叹。

“永宁姐姐?你真的是永宁姐姐么?”公孙元娘瞪大了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皇甫永宁,完全不相信双眼所看到的。

“我当然是皇甫永宁,你们这都是怎么了?”皇甫永宁疑惑的问道。她知道自己的真实样子,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和大家都一样,都是一双眼睛两只耳朵一个鼻子一个嘴巴,也没比谁多什么少什么。

公孙元娘蹿到皇甫永宁身边,抱住她的手臂叫道:“天啊,永宁姐姐,你不知道你生的有多好看…我再没见过比你更好看的人,就连乐王爷也比不上你的。原来你这么好看…姐姐,我不舍得嫁人了,我要…”

“元娘,不许胡说!快放开你永宁姐姐,不准歪缠着她…”公孙老夫人斥责一声,唬的公孙元娘不敢再叫唤了。

大公主笑着走过来,拉开公孙元娘,对皇甫永宁笑道:“阿宁,你真真当的起举世无双之赞,王婶和阿焕真是得了意外之喜呢。时辰不早了,赶紧沐浴更衣,一会儿全福奶奶就来给你梳妆上头了。”

皇甫永宁闻声立刻垮了脸,挣扎的问道:“非得戴那劳什子凤冠么?”

大公主却是笑而不答,只继续方才的话题,“快去沐浴吧,需要我们帮你脱衣裳么?”

“呃…不用了,我自己来,你们都出去吧。”皇甫永宁可没有当着别人的面沐浴的习惯,只说自己洗。

公孙老夫人笑道:“让四个宝剑服侍你,永宁,她们是你的贴身丫鬟,你必须习惯她们的近身服侍才行。”

四个丫鬟笑嘻嘻的围着皇甫永宁,叽叽喳喳的说道:“就是就是,少将军,您可得习惯奴婢们的服侍,要是不让奴婢们服侍,奴婢们没有一点儿用处,真真没脸见人了。奴婢们的家人听说奴婢们被选来服侍您,可都欢喜极了,再三叮嘱要将您服侍的周周到到,也能替他们表表感激的心意。”

皇甫永宁虽然还是会觉得别扭,可也没有再坚持不许四名丫鬟留下来。其实自进了京城之后,在不知不觉之间,皇甫永宁也有了不少改变,她将自己骨子里的不羁野性深深的压住,尽量学着去适应京城,适应官场。再不是那个初进京城,讲话不经大脑的愣头青。这个的改变让皇甫永宁心里并不舒服,可是她还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

在用鲜花煮过的牛乳中泡了一刻钟,又用清水洗了一回,皇甫永宁自浴桶中站起来,飞快的裹上浴巾,原本雪玉般的面色被热气蒸的

潮红,真是越发的好看了。

“少将军,奴婢服侍您更衣。”青虹捧来一件玉色绣并蒂莲开的小衣,屈膝笑着回话。这件玉色小衣是不久前才从宫中送出来的,是由皇后亲手裁剪精心绣制而成的。

皇后是个言出必行的人,自那一次发觉皇甫永宁没有合身的小衣,她便一手包办了皇甫永宁的小衣,而且每一件都不曾假手于人,俱是她亲手做的。

皇甫永宁点了点头,被人服侍穿衣裳什么的,她其实还是觉得不太自在。可再不自在,她既然已经答应收下四名丫鬟,便不能不让她们服侍,毕竟公孙老夫人说了,服侍她是这四名丫鬟的职责所在。

“少将军,您这伤痕好长,当时一定很疼吧!您真不容易,忽喇狗贼是您用命灭的呀!”轻轻触着皇甫永宁身上的疤痕,青虹的眼泪巴嗒巴嗒的往下掉,声音破碎的不成语调。

“没事儿,都过去了,你这丫头怎么还哭上了,快擦擦眼泪。”皇甫永宁天生一副侠义心肠,再见不得人掉眼泪。她伸手抓过帕子在青虹脸上擦了一把,语气有些无奈。

“少将军,您真好!”青虹抬头望向皇甫永宁,满眼崇拜孺慕之情。事实上青虹紫练赤霄墨瑛这四个丫鬟都对皇甫永宁有着很深的崇拜之情,否则她们也不可能通过公孙老夫人千挑万选,公孙老夫人选人的头一条准则就是要对皇甫永宁忠心。

轻轻拍了拍青虹的小脸,皇甫永宁笑道:“这算什么,行啦,快把其他衣服拿来给我。”赤着身子被四个丫鬟围着,皇甫永宁心里着实不得劲儿。

青虹赶紧应了一声,紫练捧过鲜红的软缎中衣,皇甫永宁看着那满眼的鲜红,有些不自在的皱了皱眉头,许是多年征战,看过了太多的血流成河,这让皇甫永宁本能的不喜欢红色,只看她平日里的服色便能知道了。皇甫永宁素日只穿浅色衣裳。

“少将军,今儿是您大喜的日子,必须得穿红的。您且忍耐几日吧。”皇甫永宁不爱红这个特点四个丫鬟都知道,可是这大红喜服只有正室夫人才有资格穿戴的,总不能换成浅色的呀。

皇甫永宁点了点头,喜服必须是大红的,她心里自然是知道的,只是难免有点儿不自在罢了,说起来皇甫永宁长到十七岁,除了在襁褓之时,还真没有再穿过大红衣裳。

四个丫鬟刚刚服侍皇甫永宁穿好大红软缎中衣,外面就传来了公孙元娘的声音:“永宁姐姐,你好了没有,全福奶奶来了。”

赤霄赶紧过去开门,笑着应道:“回公孙小姐,我们少将军穿好了。”

皇甫永宁走出净房,回到自己的房间,只见房中已经有大公主和一名满面福相的中年妇人等在此处了。

“啊…妾身拜见公主殿下…”那位全福奶奶情不自禁的惊呼一声,赶紧敛衣下拜。那声惊呼,想来是震惊于皇甫永宁的绝色姿容。

“郡公夫人快快请起。”皇甫永宁朗声笑言,上前一把扶起这位全福奶奶,将她眼中的震惊看的越发的明白。

说起这位全福奶奶,那可是燕京城里头一位全福奶奶。她是常山郡公的结发妻子许氏,娘家婆家都是极兴旺的家庭,两边的祖父辈都一位不少,兄弟姐妹也是一个不缺,膝下更有四男三女亲生骨肉,小孙孙也得了两个。京城之中但凡有成亲的,谁都想请许氏夫人做新娘子的全福奶奶,可是郡公夫人的身份还是挺贵重的,真正能请到她的人家并不多。当然皇家是例外的,太后一道懿旨,许氏夫人哪能不奉诏。

“妾身也算是见过人的,来之前已经在心里想象过公主的风华之姿,万不想妾身真是浅薄了,公主这何至是风华之姿,真真是连仙人在您面前都要羞惭万分自愧不如的…”许夫人生得一张巧嘴,自见了皇甫永宁,夸赞的话儿便如流水似的涌了出来,直说了一刻钟都不带停的,真真听傻了一屋子的人,听得皇甫永宁直接认为她在夸赞别人,什么优雅娴静娇美之类的词儿,怎么都与她定北军少将军不搭边啊!

“夫人…夫人您歇口气儿,吃杯茶…”公孙元娘好不容易抢了个空子,将一杯茶水塞到许夫人的手中,可算是打断了她那滔滔不绝的赞美之词。

“许夫人,时间也差不多了,赶紧为公主上头吧。”公孙老夫人趁许夫人喝茶润喉的功夫赶紧提议,免得她说的起兴误了正事。

“对对,上头,老夫人您瞧,我一见着公主就欢喜的不成,竟把正事耽误了,该打该打!”许夫人放下茶盅,在自己脸上轻轻拍了两下,逗笑了一屋子的人。

“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堂…”许夫人口中吟唱的着古老的歌谣,为皇甫永宁上头。

“咦,怎么只梳个百合髻?回头怎么戴凤冠?”大公主还记得自己大婚之时所梳的发式极为繁复讲究,好搭配华贵无比的凤冠,而许夫人却只给皇甫永宁梳了个最简单的,适合带男式冠带的百合髻。

“大公主您有所不知,昨儿太妃娘娘和乐王爷亲自将妾身招至王府,交给妾身一顶为王妃娘娘特制的喜冠,王爷再三交待,说娘娘不喜繁复,只梳最简单的可以戴冠的发式,万万不可让娘娘觉得累赘。”

许夫人笑着解释,向旁边手中捧着一只一尺见方紫檀木匣,直勾勾盯着皇甫永宁,看的如痴如醉的小姑娘招招手,不想小姑娘没有反应,许夫人只得叫了一声:“婉婉…”才将小姑娘叫回了神。

“娘…”小姑娘红着脸叫了一声。原来她是许夫人最小的女儿,今年刚十岁,小姑娘从来没见过皇甫永宁这么好看的人,不由看直了眼。

接过女儿手中的紫檀木匣送到皇甫永宁的面前,皇甫永宁伸手打开,只觉得眼前一片流光溢彩,金灿灿光闪闪的非常晃眼。

“啊…好漂亮的金虎冠…”公孙元娘惊呼一声,说出了大家的心声。大公主则小心翼翼的托出那顶紫金虎冠,与众人一起欣赏。

只见整顶金冠是以细若发丝的赤金银三色金丝编织而成的,冠身呈昂首卧虎形,虎头上以米粒大小的红宝石镶出一个“王”字,两只龙眼大小的极品墨底金线虎睛石镶在眼窝之中;笑开的虎嘴两边的胡须都在轻轻颤动;虎身更是以以赤金银三色的天然色差编出老虎的斑纹,而那些斑纹又巧妙的组合成七只凤鸟的形状。一条镶嵌着七粒颜色各异,莲子大小的澄澈宝石的虎尾轻巧的甩至虎背上随意盘曲,更加精巧绝伦的是虎尾镶嵌宝石之处,正好是那七只凤鸟的眼睛。

“真真是巧夺天工,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精巧绝伦的虎冠!”公孙元娘又一次说出了大家的心声。

皇甫永宁看着眼前的金冠,心中一片滚烫,她知道这只金冠是何等的独一无二,这分明就是照着阿黑的样子制做的,连虎嘴左边的胡须都比右边略少略短,这绝对是阿黑这只老虎才有的特点,只有

对她,对阿黑的极度了解,才能留意到这般微未的细节。皇甫永宁敢用自己的项上人头担保,这只嵌宝紫金卧虎冠绝对是齐景焕亲手绘图,亲自监制的。

“王爷姐夫对姐姐真是用心到家了!”公孙元娘轻声喟叹,眼中闪动着无限神往,若是她也能得到这样的一位对她处处用心的夫君…小姑娘的脸儿刷的红了。

“公主妾身先为您净面开脸,待上好妆再戴这虎冠可好?”许夫人从对这顶嵌宝紫金卧虎冠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笑着问皇甫永宁。

“哦,好的,只别把我的脸画成猴屁股。”皇甫永宁突然想起大公主大婚那日,整张脸被涂的红红白白,看上去活象是猴子屁股一般,赶紧叮嘱许夫人一句。

许夫人去拿粉盒的手不由的一滞,继而想起昨日乐亲王爷私下的叮嘱,只得笑着应了一声。倒是大公主想起自己大婚时的妆容,气恼的狠狠白了皇甫永宁一眼,谁猴子屁股了,那是新娘子的喜妆好不好!

第二百三十二回大婚之亲迎

许夫人仔细端详着皇甫永宁,心中暗叹:“这么完美的一张脸,便是不上妆已经绝美,若再稍加修饰,怕是倾国倾城都不足以形容了。”

皇甫永宁生的极好,生就一张减一分则瘦增一分则胖的瓜子脸儿,脸上的皮肤因为常年戴着面具而极为细腻白净,几乎连汗毛都细的看不出来,许夫人只象征性的给她绞了绞脸就可以了。

再看皇甫永宁的五官,她的双眉从来不曾修过,是天然的微带弧形的剑眉,眼窝比普通人略深,一双凤眼笑时含情瞪起显威,据说这是随了皇甫永宁那从未见过面的外祖父。

如玉般的鼻管高而挺直,鼻头略显丰泽圆润,两边微向上翘的双唇泛着最健康的樱粉色光泽,让人见了就想一亲芳泽。

许夫人想了好一会儿,才拿起眉刀修去细碎的杂毛,将皇甫永宁的一双剑眉修的再弯些,看上去既不失剑眉的英武,又多添了几分女子的柔美,再在眉峰轻洒些极细的金粉,这双眉毛立时便如活了似的,为皇甫永宁添了几分亮色。

许夫人挑了最细的眉笔轻扫一点胭脂,掸去多余的粉末,为皇甫永宁勾出两弯细细的眼线,这一双凤眼便减了两分凌厉,多了许多妩媚,眼波流转之间,仿佛也多了一抹情丝。

在两颊淡扫胭脂,皇甫永宁的底子好皮肤白,只一点点胭脂便能让她显出极红润的好气色,最后再点上一点鲜红的口脂,以小刷子轻轻晕开,丰润的红唇如点睛之笔,为这个妆容做了最完美的收尾。

许夫人退后几步,再次端详皇甫永宁,满意的笑道:“好了,请公主看看是否满意?”

墨瑛捧来铜镜,皇甫永宁对镜一照,不由抚面惊呼:“这真的是我么?”镜中那个柔美不失俊秀,双目如秋水横波的女子是一向粗枝大叶的自己?

“自然是公主。妾身也做过不少次全福奶奶,公主您是妾身见过,最美丽的新娘!”许夫人有些骄傲的赞叹,这样美丽的新娘,是她一手装扮出来的,一想到这个,她就特别有成就感。

公孙老夫人等人看到如此美丽的皇甫永宁,都乐的合不拢嘴,就算皇甫永宁并不需要以色示人,可是有美丽的容颜来锦上添花,她在乐亲王府就能过的更好些,谁还不想日子过的越好越好呢。

“永宁姐姐,你说你怎么就生的这样好看呢!真不想你嫁人呢!”公孙元娘挨在皇甫永宁的身边,抱着她的手臂,大有再不肯开的意思。

“元娘,不许胡闹,时辰不早了,还不快放开你永宁姐姐,得穿吉服了。”公孙老夫人瞪了孙女儿一眼,一把将她拽开,命四个丫鬟服侍皇甫永宁穿戴吉服。

丫鬟们服侍皇甫永宁穿上吉服,大公主突然叫道:“怎么会是男装,别不是拿错了阿焕的吉服吧!”

皇甫永宁低头一看,见身上的吉服的是交领左衽四开片的袍服样式,而不是新娘的上襦下裙,这让她心里挺高兴的,许是扮久了男子,皇甫永宁特别不习惯穿女装,总觉得脚下拖拖拽拽的她不利落。

公孙老夫人轻轻叹了口气,解释道:“吉服没有错,这是乐王爷特意安排的。”

“啊…”大公主惊呼一声,心中涌起对皇甫永宁的羡慕,她不羡慕别的,只羡慕皇甫永宁有一个如此体贴入微,处处以她的需求为第一的好夫婿。大公主反观自身,丈夫也不是不体贴,可是做了这几个月的夫妻,大公主却始终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的感觉,她总觉得两个人不能真正的心心相映,与公孙元青之间总隔着一层比揭不去的轻纱似的。

皇甫永宁听了公孙老夫人的解释,开心的笑了。齐景焕这般待她,她也愿意为了齐景焕做出改变。

“公孙奶奶,爹让我来问问妹妹可装扮好了?何时能过去?”门外传来一道清亮男子声音,许夫人听了这声音眼睛立时一亮,笑问道:“这就是世子爷么,声音真好听!”

公孙老夫人向许夫点点头,对门外笑着说道:“好了好了,永宁这就过去。”皇甫永安应了一声,跑去向他爹回禀。

皇甫永宁从来没以女装未人,马上就要去见她爹了,她这心里倒紧张起来,一双手无意识的攥起了拳头,仿佛这样可以让她有无穷的力量。

公孙老夫人轻轻拍了拍皇甫永宁攥起的双拳,笑着说道:“傻孩子,你是去拜别父兄,又不是上战场,紧张什么。时辰不早了,快去玉澄轩吧,一会乐王爷就该到了。”

皇甫永宁点了点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大声道:“好了,我现在就去。”说罢,她大步往外走,青虹紫练赤霄墨瑛四个丫鬟愣了一下,赶紧追了上去,皇甫永宁到底还是没有养成行动之时带着丫鬟的习惯。

皇甫永宁的房门一打开,阿黑便呼的冲了过来,它已然冲到皇甫永宁的身边,却又停下了脚步,只歪着大脑袋,眨巴着小灯笼的眼睛,满眼疑惑的看着皇甫永宁,阿黑不明白,它的小伙伴儿怎么突然变了模样。

“阿黑!”皇甫永宁笑着叫了一声,阿黑这才确定,换了样子也还是她的小伙伴,这才蹭上前来,皇甫永宁抱着阿黑的头好生搓揉一通,才笑着说道:“阿黑走,咱们去找爹。”

阿黑欢快的点头大脑袋,一蹦一跳的跟在皇甫永宁的身边,哪里还有半点儿百兽之王的威风,完全就是一只家养的爱娇粘人小猫咪。阿黑这么一粘,四个来到皇甫永宁身边不久的丫鬟不由人的心中害怕,自觉不自觉的,便将离皇甫永宁最近的位置让给了阿黑,四人俱退七八步。

“那…那…那就是公主的爱宠老虎?”许夫人指着阿黑的背影颤声问道。

知道皇甫永宁养了一头老虎做宠物是一回事儿,亲眼看到又是一回事儿,那毕竟是头凶物,普通人还是一看就心生恐惧的。

“是啊,那就是公主的阿黑,许夫人莫怕,阿黑极通人性,绝不会随意伤人,您放心吧。”公孙元娘笑着解释。如今她是一点儿都不怕阿黑的,有时候还敢抱着阿黑在草地上打个滚儿。

“哦哦,多许公孙小姐。怪不得王爷特意命妾身送来那嵌宝紫金卧虎冠,敢情根儿在这。”许夫人点了点头,惊魂未定的叹道。

玉澄轩中,皇甫敬德已然坐在主位的左侧,右侧的椅子上端端正正的放着姜氏夫人的灵位。

“永宁…”皇甫永宁一走进正堂大门,皇甫敬德便情不自禁的站了起来。

“爹…”皇甫永宁亲亲热热的叫了一声,阿黑连蹦带跳的冲到皇甫敬德身边,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腿,仿佛在打招呼。

就算是皇甫敬德,也没见过几次女儿的真实容颜,看到这样绝美的女儿,皇甫敬德有种既熟悉又陌生的违和之感,他双唇颤动,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皇甫永安望着妹妹,这样的容颜他自是熟悉的,何况他们还是双生兄妹,自然有一份天生的默契。“爹,您快请坐,让阿宁给您和娘亲行礼吧。”皇甫永安笑着给自家爹爹解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