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宋梓月,也得偿所愿进了崔家。成了崔五公子的屋中人。

大家各取所需,一场本该闹大的风波,消弭于无形。

皆大欢喜。

既没有影响到五表哥的声誉,也没有任何对他不利的闲言碎语。

整件事,袁五嫂都看着呢,连她都没有一字一句的怨言,都过了那么久了,五表哥还叽歪个啥?

石修谨这样想着。一下子觉得自己腰板挺直起来。

他眼尖发现了留给了自己的饭菜,便毫不客气地端过,豪气干云地用起午饭来。

袁五嫂的手艺,自不用说,自从他尝到了辣椒之味后,便爱上了这种火红的诱惑。

一顿饭吃得自然无比酣畅和满足。

等他刚将碗筷放下,忽听袁五郎闷闷的声响。“朝廷派你运过来的物资,都已经点清楚了吧?”

石修谨点头,“嗯,和你部下负责运送粮草去前线的押运官都点清了。”

袁五郎挑了挑眉,“既如此,那你稍后就立刻跟着押运官去前线吧。外头如此寒冷,冰天雪地的。将士们能早一日穿上温暖的棉衣皮裘,就能少挨一日的冻。”

他声音沉冷,带着一丝嫌弃,“吃完了没?吃完了赶紧出发!”

这货碍眼,他真是一刻都不想再看到了。

石修谨张了张嘴,终是没有说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这理由无可挑剔。

听说今夜又是个百年难得一遇的大寒天,将士们虽有帐篷和火炭,但因为要时刻观察柔然的动静,所以负责盯梢的兵士注定又要在寒冬里度过一个难眠之夜了。

从沐州城到前线,约莫两三个时辰便到。

石修谨此刻就出发。就能感到天黑日落之前将东西送到。

这不仅是他此行的使命,也是一桩无量的功德。

只是……

他问道,“那五嫂呢?姜皇后令她一块前来,说是要给前线的将士们鼓舞士气呢!”

袁五郎听言,眉头不由一皱。

老太君信中提及此事,他当时就困惑不解。

姜皇后的提议是为了警告袁家?

还是想致崔翎于危险境地?

他一时想不大明白。

只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崔翎既然已经千辛万苦来到了西北。已经算是完成了皇命,到底要不要亲身历险战场,那便由他说了算。

袁五郎思忖片刻,摇头说道。“你五嫂是柔弱女子,前线还在打仗,刀枪无眼,流箭纷杂,太危险了。姜皇后的心意由你转达也是一样的。”

石修谨想了想,倒也是。

虽然暂时没有崔翎的美食有一点可惜,但他对战场更加向往。

他丝毫不觉这次任务安排是袁五郎对他最深的嫌弃,反而十分感激,“五表哥,你对我真好!我一定不辜负你的信任,将这些东西亲手交到将士们手中!”

袁五郎想了想,又说道,“啊,你稍等啊,你五嫂好像还有什么辣椒要带到前线去。”

他高声喊了几个护卫出来,“那些东西,那位陆师傅一定知道怎么用。你们几个搬上东西,再请了陆师傅,跟着石四爷一并都去一趟前线吧。”

石修谨领了命令,雄纠纠气昂昂地便出了去。

袁五郎脸上总算露出了得逞的微笑。

很好,将这没有眼色喜欢碍事的家伙请走了。

把陆师傅这个能帮崔翎做事的人,也一并带走了。

接下来,他的妻子若再想做什么新菜,无人帮厨的话,总不能再抗拒他了吧?

他脑海中不自觉飘出他切菜她炒菜,无比和谐美好的场面来。

袁五郎想,既然错过了最好的相认时机,现在倒也不急于一时。

否则,明明是她错在先的,想来以她那种性子,一定会先怪怨他欺瞒于她吧?

与其得来不易的和平相处那么快地打破,倒还不如就先这样,等到她认可了他的人品,他再以高大俊伟的姿态承认,没有错,他便是她的男人。

这样,或许会好一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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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0 见月

从盛京一路到沐州,崔翎和瑀哥儿都是在马车里歇息的。

因为要抄近路,走的不是宽阔的官道,所以马车的空间也并不很大。

若只是她一个人还好,后来又多了瑀哥儿,白日行路尚可凑合,夜间两个人窝在一块就挤得很。

这会儿好不容易看到了高床暖枕,崔翎和瑀哥儿都双眼放光。

谁还顾得上身上许久不曾好好洗过,衣襟袖口还沾染着地灰?

两个人直接甩了鞋子,连外衫都没有脱掉,就爬上去你占一头我占一头地挺尸了。

这一觉睡得酣沉,醒来时外头天色已经墨黑。

屋子里乌漆麻黑的,只借着天外隐约漏进来的一丝光线,影影绰绰地看见几个影子。

崔翎低声问,“瑀哥儿,你醒了吗?”

瑀哥儿在另一头摸摸索索地过来,“五婶婶,我在。”

小家伙顺着棉被爬了过来,毫不客气地蹭到了崔翎的怀中,“我肚子饿了,也不知道咱们的牛肉怎么样了。”

崔翎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陆师傅知道详细的做法,他老人家很热心的,见咱们迟迟不去,定先做上了。”

她担心的可不是晚饭,而是这座寂静无声空空如也的院子。

雅情小筑里没有伺候的下人,这一点她刚过来时就发现了,她和瑀哥儿睡得那样死,都没个人来叫唤提醒一声,可见这里就真的只有她和瑀哥儿两个。

如今是战乱时刻,令尹官邸的仆妇都遣散出去避难了,这个可以理解。

可一个帮忙的下人都不给她留,袁五郎这是什么意思!

倒不是她现在身娇体贵连生活都不能自理了,其实她平常虽然懒惰。那也只是能够偷懒而已,真的到了必要的时候,她的动手能力还是挺强的。

问题在于。她初来乍到,对这个地方根本就不熟悉好吗?

她现在连灯油在哪都找不到。倒是该如何下床摸到厨房。

崔翎叹了口气,语气里很是抱怨,“你五叔真是小气,连个使唤的人都不给咱们留。”

瑀哥儿心里深以为是,但他觉得好不容易五叔和五婶婶之间的关系有所缓和,绝不能败在这样的小事上。

他便急忙说道,“屋子里挺暖和的。似是烧了银霜炭,五叔若是真小气,怎还记得要为咱们暖屋?一定是事务繁忙,忙得忘记了。”

这句话说起来有些心虚。

因为瑀哥儿很清楚地知道。他的五叔刚才还趴在小厨房里替他五婶婶看灶火的火候呢。

但崔翎却勉强地信了。

好吧,这里是离战火最近的地方,事有权宜,本就不能和盛京城家里相比。

她无奈得耸了耸肩,摸索着在黑灯瞎火中下床。

好在虽是严寒的冬月。夜里却仍有星月。

崔翎打开屋门,借着夜色寻到了油灯和火折子,弯身将灯点上。

然后再重新回到床前,将肉丸子抱下来,给他着了厚毛绒的斗篷紧紧裹住。“咱们去厨房看看去。”

刚走出屋子没两步,便听到一个焦切紧张的声音问道,“是袁五将军的夫人吗?”

崔翎抬头望去,见是个十七八岁上下打扮得十分质朴的姑娘满脸担忧地站在寒风里。

她点点头道,“是,我正是崔氏,不知道……”

那姑娘忽得“哇”一声哭了出来,“我叫见月,蒙将军大恩救回一命,一直在医堂帮忙。”

她的哭声很均匀,哪怕说着话呢,也不见眼泪的流速慢下来,“因为令尹府里的奴仆下役大半都遣送走了,府里现只剩下极少的下人,将军怕夫人来了无人照顾,便叫我这几日到雅情小筑当差。”

崔翎觉得莫名其妙。

这个叫见月的姑娘,既是袁五郎派来照顾她和瑀哥儿的,可她来了这许久,都没有见着个人。

她都还没有说半句话呢,这姑娘倒好,先自哭成了个泪人。

是想要让演一出先声夺人吗?

她皱了皱眉,脸上便带了一丝不耐,“嗯,然后呢?”

见月眼泪婆娑,那眼泪来势汹涌,竟比刚才哭得更猛了,“押送棉衣皮裘的车队在城外遭遇了伏击,虽将敌人尽数歼灭,但五将军却受了重伤。”

她指着医堂的方向,“军医现正在给将军疗伤呢!”

崔翎浑身一震,“什么?你说五郎受了伤?”

虽然她对袁五郎的形象感觉甚差,但不论如何,他都是与她拜过堂的夫妻。

这姻缘不管是良缘还是孽缘,终究这辈子都系在了一块,无法斩断。

就算撇去这一点不提,光只是为了祖母和家人,她也不能对受了伤的袁五郎坐视不理。

现在,不是她傲娇的时候。

但崔翎还是觉得这个叫见月的姑娘有些奇怪。

见着她的面就哭,哭完说自己的来历,最后等到她不耐烦了,才告诉她袁五郎受了伤。

她又不是男人,谁要听个女人莫名其妙地哭哭啼啼啊,谁要知道你见月是个什么来历?

但这会儿,袁五郎的安危重要。

她便将自己心底的不喜压下,急忙说道,“医堂在哪?带我们去。”

雅情小筑在内院,医堂在外院,两厢距离隔得老远。

西北冬夜的寒风刺骨,地上结着白霜,踩上去嘎吱嘎吱地响,脚下还很滑。

那叫见月的姑娘急匆匆得引路,脚下步伐飞快。

幸亏崔翎和瑀哥儿出来时都裹着厚厚的衣裳,他们两个平素也常锻炼,否则,走这样的夜路会特别地艰难。

瑀哥儿悄悄拉了拉崔翎的衣袖,“五婶婶,这个姐姐有点奇怪,那真的是去医堂的方向吗?”

他虽然人小。但十分警惕。

这是陌生的西北沐州城,他和五婶婶都是头一次来令尹官邸,根本不认得路。

倘若有人对他们两个使坏。故意引他们去往危险的所在,那该怎么办?

崔翎将瑀哥儿小小的身体搂在怀中。压低声音说道,“刚才巡夜的卫队看见她,都和她打了招呼,想来见月姑娘应该确实是这府里的人。”

她眼眸低垂,思量再三,“你放心,五婶婶虽然不知道这条路是不是去医堂的。但这方向确实是去外院没有错,来时我特意记了一下路的。”

话虽然这样说,但是她心里想的却完全不一样。

别看见月姑娘哭得稀里哗啦,眼泪一茬接一茬。但她的表情并不哀伤。

一句话,见月的眼神里,没有那种真正的担忧着急。

可见,这姑娘的眼泪,不过只是精心编制的一个假象。

崔翎原本也疑心过。见月会不会是敌人派过来要诱拐她和瑀哥儿的。

但这疑心很快就被她自个推翻。

这里是固若金汤的沐州城,是西北大军坚不可摧的本营,就算见月真的是奸细,柔然也没有这个本事能从这里将她和瑀哥儿带走。

再说,令尹府的内院虽然没有剩下几个仆役下人。但外院却有重兵把守。

要离开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可能。

袁五郎真的受伤了。

只是他的伤未必如见月表现的那样重,否则见月又何必在她面前演这样一出?

崔翎脑海中浮现出那个穿着大红狐狸毛斗篷的漂亮男人的脸,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只盼,这一出,当真如她所想,只是一桩风流债罢了。

她对那个娘娘腔没有感情,袁家的家规在,她倒也不怕有任何人会威胁到她的地位。

所以,若是那姑娘真的对袁五郎迷恋入骨,只要袁五郎自己不反对,她也没有什么意见的。

真的,如果只是一桩风流债而已,她也就不必这样担心了。

瑀哥儿紧握住崔翎的手,他压低声音,认真而坚定地说道,“五婶婶别怕,不管发生什么事,侄儿都会保护你的!”

崔翎低头冲着他一笑,如花放千树,瑰丽夺目。

她轻轻说道,“嗯,五婶婶就靠你啦!”

寂静森冷不知前途的寒夜里,再没有什么能比这样朴实的童言更加温暖人心的了。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听到了繁杂的人声。

崔翎抬起头来,能看到不远处阑珊的灯火,有进出的人群,痛苦的哀嚎。

她认出医堂的牌匾,心里不由松了口气。

果然,许多事往往没有想象中的复杂,之所以生出这样那样的害怕,不过只是因为陌生罢了。

见月似乎和医堂的人很熟。

进到那院中后,就不断有人与她打招呼,“见月姑娘好,将军在里头刚上了药,姑娘快点进去吧!”

崔翎眉头轻皱,听这样子,袁五郎好像真的受了伤。

她丝毫不在意旁人言谈之中见月和袁五郎的亲密,只是紧紧拉着瑀哥儿的手踏进了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