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忙补充了一句,“爹说了,等他和祖母商量出了个头绪来,再请各房过去一块儿说话。”

崔翎眼眸微动,半晌低声说道,“咱们先去泰安院门口候着吧。”

值此政权交替之际。袁家到底何去何从?

光是交还兵权,不理朝事,守着镇国公的虚爵过闲散富贵人家的生活,到底够不够解除皇帝和太子的戒心?

阖家上下十九口人,再加上她和三嫂四嫂腹中未出世的四个。统共二十三口,未来的前程该当如何,是要好好思量和商讨一下的。

她也是袁家的一份子,有权利知晓,也有义务竭尽所能地出谋划策。

泰安院的大门紧紧锁着,大哥大嫂和四哥四嫂已经到了。

等崔翎和五郎来了不久,三哥三嫂也匆忙赶至。

大家的面色都不平静,但也没有人将担忧和忐忑直白地写在脸上。

袁大郎不赞同地瞅了瞅弟弟们,“弟妹们身子重,你们做丈夫的也不好好疼惜,做什么要她们也一块在这等?”

他望着廉氏和苏子画,“三弟妹和四弟妹就快要临盆了,站在这儿太累,不若还是先回屋去,有什么信儿,让三弟四弟捎过去,可成?”

廉氏摇了摇头,“等消息太磨人,左右也无事,身子还略好,我还是在这儿等着。”

分家的事迫在眉睫,但她想知道的,不是能分到多少家产,而是袁家接下来的动向。

此等关系到生死存亡未来前程的大事,她怎么忍得住躲在后面?

苏子画的态度也十分坚决,“我娘家也曾经历过这样的事儿,等会儿若是提起来,说不定我还能帮着出上点主意。”

她的娘家也曾经是顶级门阀,历朝历代不知道出了多少留名青史的皇后。

但前朝最后一任太后和皇后,皆是苏氏女,盛朝之后,为了避免受到皇室打压,苏家便刻意淡出,自降身份,改行经商。

倒也保住了一门血脉,并且日子过得富足安逸。

所以,她倒是认为,若是袁家肯,也能往这条路子上走。

大郎见她们坚持,也无可奈何。

他转而望着腹部高隆的崔翎道,“五弟妹也是打定了主意在这儿等?”

崔翎对着温柔敦厚的大郎轻轻一笑,“我一人代表着三口人,大哥可不许赶我走!”

宜宁郡主见妯娌们都一条心向着家,脸上露出欣慰和感激的笑容,她拍了拍大郎的肩膀,“好了,一家人的事,原本就该一家人商量着解决。”

她目光温柔地望着弟弟妹妹们,眼中透露着坚定和威严,“你们放心,大嫂向你们保证,咱们家一定不会有事的!”

宜宁郡主的母亲福荣长公主,是当今皇帝的长姐。

长公主是先帝元后所出,真正金尊玉贵的嫡公主,她开口说一句话,太后和皇帝都要多给七分颜面。

袁家此番是国之英雄,平素也向无什么大错,有福荣长公主撑腰,皇帝也好,姜皇后也罢,都不敢违背民意,胡乱给袁家安插罪名。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谁都不敢做冒天下之大不韪之事。

又等了一会,泰安院的门终于开了。

淡定派乔嬷嬷推开门,见到该到的人都齐聚在门口。虽是一愣,但也有欣慰。

她连忙请了众人进去,又自动自觉地锁了门,然后识相地躲得老远。

袁老太君经过半年的调养,身子已然好了许多。

她神情虽然有些严肃,但眼中还是带着笑意的,“你们都来了啊,快坐下!”

崔翎和嫂嫂们在祖母这里都不太拘谨,便自己找了舒适的座位坐下。

男人们除了袁大郎之外,都站在自己妻子的身后。一副紧张戒备的模样。

镇国大将军摆了摆手。“今儿的事。大家都知道了吧?”

他顿了顿,“叫你们来,先是说这分家的事。”

大将军从几上拿起一个本子,交给了宜宁郡主。“其实,分家这事,我和你们祖母已经想了许久了,该怎么分,也大概都有了想法。”

他壮阔的手掌向外面一划,“长房是要承宗的,自然还住在这里,老太君年纪大了,挪地方也不方便。便还在这泰安院里安置。老大,你可同意?”

袁大郎自然连连点头,“这是自然!”

大将军便笑着说道,“这是家里府库的清单,该怎么分。又该怎么划,我和你们祖母都已经列出来了,各房先传过去看看,有什么想法可以提。”

宜宁郡主一页页翻过,便将单子交给了廉氏,廉氏又给苏子画,苏子画再传给崔翎。

崔翎约略地翻了翻,心下万分震惊。

这小小的册子上,记载的是镇国将军府世代累积的财富,这数目可真是惊人。

长房是长子嫡孙,祖产自然是他们承继。

按照时下的规矩,除开祖产那部分外,袁家一共五房,等分成六分,长房占两分,其余四房各取其一。

崔翎单只看分给五房这份,洋洋洒洒列出来的东西,其价值就不知几许。

就算过着富豪奢侈的生活,也足够传个三世不败。

镇国大将军见单子传了一遍,便问道,“儿媳妇们,你们可有什么意见?”

长房得的最多,宜宁郡主自然毫无意见。

她倒是很关注地问其他的妯娌,“弟妹们,你们觉得呢?”

廉氏知道袁家有钱,但不知道竟然有钱到了这种地步。

她出身国公府,自小也学管家算账,晓得这份单子分得极其公平。

她也不是那等眼皮子浅的人,不会做市井妇人才去做的锱铢必较之事,忙摇头说道,“回父亲大人的话,儿媳妇没有意见。”

苏子画从小就是钱堆里长大的,她崇尚的是风雅之事,对银子没有半分感觉。

见单子里特别给她列出来许多古籍珍本珍稀罕见的名书名画,她脸上堆满了笑意和满足,哪里又还会有什么意见?

她忙笑着道,“儿媳妇听父亲的。”

大将军又将目光移到了崔翎那,“丫头,你呢?”

崔翎喜欢钱,是因为钱可以带来愉快的享受和闲适的生活。

所以,她其实更爱的是米虫生活本身,而非金银俗物。

当看到那长长的一段即将属于五房的财富时,她心里想的是,哇塞,这辈子都可以不愁吃不愁喝真好。

哪里还会有什么计较不计较?

不过,相比于嫂嫂们的含蓄,她的回答就直接多了,“爹给的已经很多了,儿媳妇觉得很满意!”

大将军便和老太君相视一笑。

他抚着胡须朗声说道,“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就照这么分吧。不过……为父打算跟小五一家生活,你们觉得如何?”

大将军转脸对着崔翎露出狡黠的微笑,“丫头你放心,爹自个还有些私房,一应日常供给,都由爹自个开销,不会占用五房一分一角银子。你看可好?”

ps:

今天还有第二更,晚上

114 折腾(二更)

崔翎还未来得及有啥反应,耿直的袁大郎先坐不住了。

他连忙站起身来对着大将军说道,“父亲,您虽然卸下兵权,却还是咱们家的一家之主!”

大郎为人老实敦厚,也说不出什么花哨的话来,只是满脸涨得通红。

他嚷道,“一家之主,自然应该住在家中镇宅,哪里能随便搬出去去的?”

镇国大将军袁世韬交出了兵权,但身上还有一个国公的虚衔。

这大将军府不日便要改成镇国公府。

镇国公不住镇国公府,倒住在小儿子家里,这说出去于理不合。

倒好像是大郎一家为人不厚道,非要将父亲赶走不可。

大将军却摆了摆手,“为父昨夜在宫里头已经和皇上交了底。”

他轻轻笑了起来,“不只将手里的兵权交了,我还跟皇上请旨,将这国公衔直接给了老大。老夫戎马一生,早就不想过这被拘束的生活,有朝一日,还想散发弄扁舟呢!”

大郎一震,“父亲,您说什么?”

虽然先前大将军闲暇时也曾提起过这一茬,但大郎只当他是随口说说的。

毕竟历朝历代,若是家里有荫封爵禄,都是父死子承。

如今大将军健在,这爵位怎么能随随便便落到大郎身上去?

至少大盛朝,还没有开过这样的先河。

但没有想到大将军言出必践,竟然真的这样去做了。

大将军笑着说道,“皇上见我诚心,也已经同意,想来这受封的旨意,不多日便要到了。”

他一副自在神态,“大郎啊,以后你才是咱们家的一家之主,要好好经营家庭,不求将咱们袁家发扬光大。只求不要辱没了祖宗辛苦打下来的基业威名,你可能做到?”

既然要低调,那就低调到底。

大将军晓得皇帝和姜皇后都十分猜忌他,除了因为他手头上的兵权,还在乎他的能力。

盛朝如今国泰民安,皇室其实并不需要一个功高震主的朝臣呢。

就算他主动交出兵权,可猜忌已深,他若是还继续留在朝中,那帝后岂能舒坦?

所以,最好的办法。是辞得彻底。

不只兵权乖乖送上。连爵位也早早地给了儿子。

这样。他便算是告老在家,不理朝事,彻底地离了帝后的眼,才算得到真正的清净。

至于大郎。一向都老实敦厚,他温柔宽容,是个可以守成的孩子。

但身上却没有争先夺后的霸道和野心,平和宽忍,也可以说是庸碌无为。

这样的人,没有半点攻击性,由他坐这镇国公的位子,帝后才能真正地放心。

也只有如此,袁家才能暂时远离危机。躲过这一劫。

至于九王……

大将军眼眸微垂,心里倒生出两分抱歉来。

他到底行军打仗久了,接触朝事的机会也多,乍一听到太子中毒的消息时,就察觉到了不对。

只是。他自身难保,泥菩萨过河,实在也不适宜为九王出头。

这岂不是更坐实了九王图谋不轨么?

所以,他选择了装作不知,静默以待,实在也是不得已为之。

不过,多年与九王相交,九王爷的人品性情聪慧大将军都是看在眼里的,他对九王能够安然无恙地挺过去,也是有信心的。

大将军突然提分家,几房就知道另有内情。

此时听他说已经将爵位一并让给了大郎,众人便都晓得事情十分严峻。

大郎琢磨了一下,便忙道,“父亲大人放心,孩儿一定守护好袁家的门楣,保护好家人!”

他顿了顿,“不过,即便如此,您去和五弟一家住,这也有点不合常理吧?”

他还是很介意。

镇国大将军却笑着说道,“你先别急,听为父把话说完。”

他顿了顿,“咱们府西边那座宅子,原来是陆翰林的居所,后来他丢了官,你祖母把那宅子给盘了下来,我打算着就给五郎。”

西首陆翰林的宅院不算很大,但只住五房算得十分宽裕了。

那宅子的东墙连着镇国大将军府的西墙,只要开一个小小的月牙门洞,就又通了。

说是分了家,其实仍旧在一处,关起们来还是一家。

大将军接着说道,“我呢,选了咱们府最西侧的陶然居,就是我原先的书房。以后我就常宿在那儿了!我打算就在陶然居外开个小门,直通到五郎家。”

他目光骤然发亮,“正恰巧,那边出去不远,就是陆翰林家原来的大厨房。”

那宅子结构装修都不错,这几年来,老太君也一直派人不间断地修整维护,所以随时都可以搬去住。

那大厨房也现成可用的,只要再稍微收拾收拾,堪称完美啊。

大郎顿时明白过来,他笑道,“啊,原来父亲的意思是,您还住我这儿,只是吃食去五弟那呀?”

他一拍大腿,“您可不早说!叫儿子一阵惊心!”

做父亲的养老,若是不住承宗的大儿子那,却和小儿子挤着,这说出去,他袁大郎可是要被人戳破脊梁骨的。

不只他自己名声差了,还会连累孩子们。

他的儿女可一个都还没有嫁娶呢!

大将军飞过去一个白眼,“你以为我和你们几个一样不靠谱吗?”

他冲着五郎问道,“小五,你发个话,到底欢迎不欢迎爹吧!”

五郎还未回答,崔翎便抢着道,“瞧爹说的什么话,您肯过来吃饭,这是儿媳妇的荣幸,当然欢迎之至啊!”

她是喜欢做美食的人,家人能这样看得起她的手艺,自然开心还来不及。

尤其是大将军这样的性子,这样的脾气,特别对她的胃口。

他老人家又一向对她和蔼亲切,自小缺乏父爱的她,某种程度上,已经将他当成亲爹了。

给亲爹做几顿可口的饭而已。做女儿的,怎么会不肯?

袁大郎不由便也睁大了眼睛,“五弟妹,那若是大哥偶尔来搭个伙,蹭个饭,那成吗?”

好吧,虽然崔翎去了西北之后,他也常常逼着刘师傅给他做水煮鱼之类的辣菜。

但刘师傅这不是让老太君给了五弟妹吗?

他一想到以后要吃到那样美味的辣菜,已经不是唾手可及的事了,就一阵不舍。

此时听父亲大人这样说了。不由便想要厚着脸皮也来这么一发。

结果他不说还好。一听大哥都这样说了。三郎四郎也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