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城?”晏西勒马停在马车边上,不懂他到底闹得哪一出。

她今晚还得设法跟龙靖澜碰面,这要是出了城去,那可得麻烦了。

“你先回府,带几个伶俐点的仆人,再让管事找个医术好的大夫带齐伤药再过来。”燕北羽说罢,已经示意侍卫赶车了。

晏西从马上跳下来,看着缓缓驶向长街尽头的马车,“这姓燕的又整什么幺蛾子?”

直到马车消失在街尽头,她才郁闷地进了王府大门,找管事去交待燕北羽要求的一切,自己则先去了寝房给她准备换洗的衣物,毕竟看样子是一两天不会回来的。

不过,这个时候离开这鬼地方一阵也好,总得让她喘口气。

马车驶出了燕京城,一路来到了梅山脚下,只是到踏雪山庄的一段山路,马车却是过不去的,燕北羽也没有叫醒马车上闭眼休息的人,直接将人抱下了马车带往山庄内。

谢诩凰只觉得眼皮很沉重,知道有人在自己身边,此刻却又懒得去面对任何人,去跟任何人说话,只沉默地任由自己在黑暗中浮浮沉沉。

燕北羽进了山庄将她带到了寝室放到了床上,找了被子给她盖严实了,道,“背上有伤,躺着不好,侧着睡。”

谢诩凰没有说话,只是翻了个身,以背对着他了。

燕北羽慢悠悠地脱了外袍,在她背后躺了下来,知道她没睡着,于是百无聊赖地开始自言自语,“以前,有个很喜欢吹牛皮的员外,他说他有把扇子用了三十年还是新的,于是周围的人都很好奇问他怎么做到的,你猜他怎么说?”

谢诩凰被他吵着皱了皱眉,不知道他又在抽什么疯。

燕北羽等了一会儿,见她还不出声,于是又自言自语开了,“那个员外说,我手拿着扇子不扇风,头在扇子前摇动就行了。”

谢诩凰原本一腔沉郁的心情,被他搅得更不知是什么滋味。

他这是在干什么,给她讲笑话?

她还是不说话,燕北羽想了想又开口继续说话,“北方有个…”

“你有完没完了?”谢诩凰扭头道。

燕北羽见她开口了,满意地笑了,“不想听笑话,那我给变个戏法,我以前有学过几个。”

谢诩凰一副见鬼的样子瞪着他,“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现在肯开口说话了?”燕北羽笑语道,伸手给她掖了掖被子道,“那就说说看,你现在到底在想什么?”

谢诩凰不耐烦地皱着眉,“我很累,我只想好好睡一觉,你能走远点吗”

“我在宫里忙了一晚上,现在也没合眼呢,一起睡。”说吧,长臂一伸搭在了她的腰上,直接先闭上了眼睛。

谢诩凰烦燥地把他的手拿开,可对方却又不罢手地伸了过来,她没那个心气劲儿再跟他争,索性由了他去。

晏西带着人从王府赶过来之时,已经是午后了,吩咐了人准备膳食,她便在谢诩凰休息的房间周围转悠,一是不放心她现在的状态,二是要思量着怎么在天黑的时候再回城里一趟,去跟龙靖澜碰个面。

缇骑卫明天就要离京去苗疆,龙靖澜临走之前找她,必然是有重要的事。

可这山庄就这么大点地方,就这么几个人,她悄悄溜出去,必然就会被人所发现,是得有个合适的借口进城去才行。

这一回虽然是惊险万分,但总算是躲过了一劫,这燕京终究不是久留之地,可她们到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鬼地方也不知道。

直到日暮黄昏,燕北羽先起来了,穿戴好了推了推床上还没动静的人,“诩凰,你该换药了。”

谢诩凰起身坐起来,看到床边的小几上已经摆好了伤药,认命地背过身去解开了衣服,露出背上的伤口,纱布上又沁出了血迹。

燕北羽将包扎的纱布解开,仔细瞧了瞧伤口的地方,道,“伤口比较深,只怕要好一段日子才能痊愈了。”

谢诩凰紧抿着苍白的唇,这一刀正是因为刺得深,她才没有被人所怀疑,若只是皮肉伤才会让人怀疑她和皇贵妃之间的关系。

大约是当年那一次伤得太过重了,以至于这八年来,这些大伤小伤她都已经麻木了。

燕北羽给她上了药,包扎好了,将衣服给她拉了起来,“你也一天没吃东西了,晚膳已经备好了,起来吃点。”

谢诩凰默然穿好衣服,道,“好。”

她没有太多的时间去缅怀悲伤,该走的路还得她自己走,该做的事还得她自己去做,是得尽快养好伤,才有本钱跟他们斗。

燕北羽将药箱收起,倒了杯热茶给她道,“外面风大,你有伤在身就别出来了,我去让人把膳食送房间里来。”

“嗯。”她淡淡地应了声,等到他走远了,方才去打开门冲外面叫道,“晏西?”

话音刚落,晏西便从房顶上翻了下来,一边进门一嘀咕道,“你跟姓燕在屋里关了一天,到底在干什么?”

“在干什么,你不是在外面听得一清二楚?”谢诩凰道。

晏西耸耸肩,说道,“你想办法,让我一会儿进城一趟,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办?”

“什么事?”谢诩凰问道。

晏西沉吟了片刻,如实说道,“让留在燕京的眼线打探皇贵妃这八年在宫里的事儿,说是今天晚上给我回话的,现在来了这里,我冒然走了,会让燕北羽起疑。”

一听到皇贵妃三个字,谢诩凰目光霎时便黯淡了下去,沉默了良久才道,“我知道了。”

“缇骑卫最近应该快要离京了。”晏西道。

“你回去,嘱咐人最近注意着长孙晟的动向,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一定也察觉到了什么。”谢诩凰道。

先是那封信的事,再又是皇贵妃和太后的不明所以的死,每一件事都与霍家有关,他是该想到些什么了。

两人刚刚说完,外面便已经传来了脚步声,燕北羽一行人已经过来了,进门将药端给了她催促道,“先把药喝了。”

谢诩凰接过药碗喝干净了,漱了口以手揉了揉太阳穴道,“晏西,我房间梳妆台左边的那瓶药带过来了吗?”

晏西愣了愣,连忙道,“忘了。”

“什么药?”燕北羽坐下问道。

“小时候生过重病,虽然后来好了,但偶尔还是会有头疼的症状,所以一直备着药,若是发作起来吃了药,能睡得好些。”谢诩凰面目平静地说道。

燕北羽也知因为这几日的事,她怕是又不怎么好了,于是道,“这会儿城门应该还没关,晏西骑马去取过来就是了。”

“我这就去。”晏西说罢,和送膳的仆人一起出去了。

她一路慢悠悠地回了城里时,天已经黑了,回到府里找东西再磨磨蹭蹭了半天,又说还要买什么东西带过去,又溜出了府,这才趁着夜色深到了龙靖澜的府第。

龙靖澜一向习惯独居,府中向来除了个打理收拾的老仆人,便只有她一个人了。

因着说好了今天要碰面,故而早早就在府里待着了,看到墙外翻进来的人影,待到对方走近询问道,“她人怎么样了?”

“被燕北羽带到城外的山庄休养了,不过应该没什么大碍。”晏西在她对面坐下,直接问道,“叫我来有什么事?”

“今天我被十公主叫进宫,让我帮忙追查皇贵妃和皇太后的死,发现了一些事情而已,也许你们还不知道。”龙靖澜面色沉凝地说道。

“是关于皇贵妃的?”晏西道。

龙靖澜点了点头,起身站在窗边望着外面夜色笼罩的庭院说道,“八年前我回京的时候,霍夫人得知霍家军出事之后确实是大病不起了,我去霍府探望的时候还撞上了她险些自尽,那时候救下了她之后就被太后接到宫里了,再后来我出京办事再回来,便知宫中多了位皇贵妃,也是好一段日子才听十公主讲起,说那就是霍夫人,至于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清楚,皇上也不许我去追问。”

“她入宫为妃,到底是自愿的,还是被长孙仪所迫的?”晏西道。

“这些年我也没怎么见过她,就连十公主她们也见她颇少,能见到她的只有皇上和皇太后,也是昨日我被十公主找进宫里,才发现她似乎是中了一种很罕见的蛊,缇骑卫的折剑史有一个精通毒术,她说那种蛊加以西域秘术会篡改人的记性。”龙靖澜语气沉重地说道,这短短数日,她一下知道了这么多的事全然都是出乎她的预料的。

“你是说,长孙仪给她下蛊控制了她?”晏西愤然道。

“霍家的悲剧,也是霍夫人不愿面对的,故而被人下了蛊,也会很轻易就被施术者改去记忆,只记得自己想记得的,忘掉不想记起的。”龙靖澜道。

晏西狠狠地一拳捶在桌上,咬牙切齿地道,“怪不得,她只有一年的记忆,好像连霍元帅都不记得了,只记得两个孩子出京了,怕是连两个孩子都以为是长孙仪的孩子了。”

“这种蛊需得日日以特殊的药饲养于人体内,那天她会认出她来,想起来过去的事,想来是太后想用她试探你们,所以让人停了她的药。”龙靖澜道。

晏西沉重地叹了叹气,“小谢一直以为是她娘背叛了霍家,这样的话我怎么回去跟她说。”

“反正事情已经过去了,人也不在了,又何苦再去为难活着的人,这些话就别跟她说了,真要说也等以后到了合适的时机再告诉她吧。”龙靖澜沉重地叹了叹气,一想到那个人在外颠沛流离的八年,强势如她也忍不住心生酸楚。

她说着,从书架上的盒子里将一本小册子放到了桌上,“这是这些年,缇骑卫掌握在手的各大家族的关系网,以及一些见不得光的事,好些皇帝也都是知道的,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也许你们能用得着。”

晏西翻了一翻,眼中满是兴奋之情,这可比她们查到的要详细多了,以后也省得事事再去有求于姓沈的那色胚子。

“我明日一早就得离京了,合适的时候会赶回来助你一臂之力,但你们到底能走到哪一步,也就靠你们自己了。”龙靖澜道。

“你能帮我们这些,已经感激不尽了,只是你真的不去见她吗,让她知道起码这燕京城,还有个人是真心记挂着霍家和她的,也许她会好过点。”晏西道。

若是这个人去见小谢,起码能让她知道,虽然霍家的人都走了,但她还没有到一无所有的地步,还有一个记挂他们的朋友。

“现在我去见她,她又真的会信几分,还是免了。”龙靖澜摆了摆手道。

如今的她,已经不再相信任何人了,她去了也没多大的意义。

晏西收了东西,准备走人,临行前还不忘叮嘱道,“别忘了,还有那姓沈的。”

留你一辈子

踏雪山庄远离了燕京城那些是是非非,确实是能让人很快将心情沉静下来,一清早燕北羽便回了燕京城向燕帝告了数天的假期。

谢诩凰起床不见人,听晏西说他一早就赶回城里了,以为是有什么事要忙走了,想着自己也能清静一下了,结果刚用完早膳,燕大王爷又大摇大摆地回来了。

“你不是回城里有事,怎么又回来了?妲”

“回宫向皇上告个假,好安心在这里照顾你养伤。”燕北羽说着,将从城内给她带回来的零食放到桌上,道,“呐,都是你爱吃的。窀”

“我又不是三岁孩子,用你照顾?”谢诩凰心情不爽,自然口气也好不到哪里去。

“对,你不是三岁孩子,那你本王一个没看住,就给我落一身伤回来?”燕北羽没好气的哼道。

“那也是我自己的事儿,你是不是管得太宽了?”

谢诩凰就不明白了,堂堂一个大男人对着个女人一天这么唠唠叨叨,婆婆妈妈的,他到底是几个意思。

燕北羽吩咐了人重新给她准备早膳,转过身来继续道,“你嫁进镇北王府就是我燕北羽的女人了,我还管不得了?”

晏西抱臂站在门外,听到里面的声音不禁有些同情燕大王爷了,头上的绿帽子都绿得发光了,自己还不知道。

“那你看看你能不能管得了。”谢诩凰说完,起身取了斗蓬就往外走,不想再与他共处一室。

燕北羽见她往外走,扯着嗓门问道,“你去哪儿?”

“找个看不到你的地方清静会儿。”谢诩凰说罢,出门叫上晏西就走了。

两人走了好一段,晏西扭头望了望,确定没有人跟出来才道,“这姓燕的老这么围着你转也不是办法,总有一天他会对沈园有所察觉的。”

谢诩凰拢了拢身上的斗蓬,一边往梅山上走,一边道,“这两个,我现在一个都得罪不起,只得走一步算一步了。”

她需要镇北王妃这个身份在燕京立足,也需要沈玉邪的势力帮她达到目的,现在还不到跟他们翻脸的时候。

晏西将昨天夜里从龙靖澜那里带出来的东西递给她,说道,“这是这些年咱们的人在燕京收集的朝廷各大家族的明里暗地里的关系来往,和一些见不得光的丑闻,你看看有什么地方是用得着的。”

既然龙靖澜说了现在还不能跟她见面,她自然也不能透露是缇骑卫在背后帮得忙。

谢诩凰接过去翻了几页,纳闷道,“刚到燕京的时候就问过他们了,给出来的并没有这么细,这又是从哪里得来的?”

这些年北齐派到燕京的眼线也查出了许多的事,在她来燕京之前已经把消息送回中都了,但查的并没有这一份上面这么祥细。

“有些是最近暗地里查探才确定属实的,只要对咱们有用就好了。”晏西扭头佯装在赏花,以免被她瞧出了破绽。

谢诩凰一边走一边仔细地看着上面记载的所有东西,到了山顶找了个避风的地方坐下将所有的内容都默记了下来,将册子递给晏西道,“回去到没人的时候烧了,留着让人知道了还是祸患。”

“你都记下了?”晏西询问道,她那过目不忘的本事,实在是让人羡慕啊。

谢诩凰点了点头,道,“这一次永寿宫的事是个始料不及的意外,但出了这样的事,南宫家和长孙仪怕是会有所提防,所以暂时明面上还不能再做其它的事。”

“那就干等着?”晏西折了枝梅花在嗅了嗅,问道。

“明的不行,那就来暗的,我们哪有时间干等着?”谢诩凰冷然一笑,望向燕京城的方向。

晏西见她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知晓她一定是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于是道,“昨晚回去,只听说宫里都在忙着办皇太后和皇贵妃的丧礼,长孙晟暂时倒还没有其它的动静,不过我已经让人暗中盯着了,听说缇骑卫今天也要出发去苗疆了。”

“只要长孙晟接着往下查,咱们就设法利用南宫家和郑家这些见不得光的事儿,把火往他们身上引。”谢诩凰道。

“让他们自己窝里斗。”晏西打了个响指,总结道。

谢诩凰笑了笑,说道,“不过也得给十公主找点事情做,不然总是盯着咱们找麻烦。”

长孙茜那性子她太了解了,她现在认定了她不是好人,一定会盯着她不放,虽然她也好打发,但是总要跟她绕着来实在太过麻烦,保不准没注意的时候被她给瞧出了什么,所以让她有点事情去忙才好。

“那死丫头是够烦的,要不是咱们有正事要忙,一定好好收拾她。”晏西一想到十公主,不由有点恨得牙痒。

“她只是不知其中缘由罢了,不必理会她。”谢诩凰道。

十公主只所以一直对她有敌意,只是认定了霍家人的死是北齐所为,故而对她这个北齐来的人也没有什么好脸色罢了。

“我才没那时间跟个黄毛丫头计较。”晏西说着,朝山下望了一眼,见着燕北羽正往上走便道,“燕大王爷来找你了。”

谢诩凰望着山下走来的人,烦燥地皱起了眉头,“算了,你先回去吧。”

晏西扔掉手里折的花枝,抄小路自己下山去了,反正也没兴趣看他们两口子打情骂俏。

燕北羽上了山,瞅着她还站在风口上,当即沉下一张脸来,“昨个晚上还说自己头疼,这会儿还往风口上站。”

“风口上凉快,我愿意站着。”谢诩凰没好气地道。

好歹是个堂堂七尺男儿,好歹还是从军营里出来的,这么婆婆妈妈的德性,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

燕北羽早已经习惯了她这老跟他拧着来的性子,走近拉住她道,“山上风大,回去待着吧。”

“我喜欢在这里待着。”谢诩凰道。

燕北羽抿了抿薄唇,好似有些拿她没办法,直接趁着她不备将人扛上肩往山下走了。

“燕北羽,你够了!”谢诩凰恼怒地吼道。

“反正我说了你不听,那还是不说了。”燕北羽扛着人,大步朝着山下走去。

谢诩凰懒得废话,一掌往他后颈劈去,他一转又将她由扛转为了抱着,她再想故技重施翻落下地,可他上过一回当早就防着她这一手。

她一招不成,又是一掌劈向他侧颈,燕北羽不得不腾出一只手来接招,她在趁机猫着腰往后一钻,成功从他怀里脱了身,却不料脚山上有雪,又是下坡,往后一退没站稳就直接滚在了雪地里,后背撞上雪地里的梅花树,疼得她倒抽了口凉气。

燕北羽慢悠悠地走近,在她面前蹲下身来,“现在舒坦了?”

虽是嘴上责备着,却还是伸手将她扶了起来。

谢诩凰拍了拍身上的雪,自己朝着山下走了。

一回了山庄,燕北羽便找出了伤药,道,“我看看伤口,是不是又裂开了。”

“你又不是大夫。”谢诩凰挑眉道。

燕北羽一边低头翻着药箱找东西,一边说道,“你不自己来,我不介意帮你脱。”

谢诩凰咬了咬牙,自己确实也感觉到伤口似乎裂开流血了,转过身解开衣服将后背露给了他,“快点。”

燕北羽一边帮她处理着伤口,一边道,“反正也不是头一回脱了,还不好意思什么?”

谢诩凰无语的沉默,实在不想再跟他对话下去。

她一再想要这个人离自己远点,偏偏他一次又一次的贴过来,可是现在的她,已经不是当年天真浪漫的霍宛莛,他也不是那个孤僻的病弱少年,他们有着各自的目标和立场,而这一切最后也终将是敌对的。

牵绊越多,最后就越痛苦,而她至此经受的痛苦已经太多了。

“这才来了多久,一回比一回伤了,下一回是不是得把小命丢了。”燕北羽在她背后数落道。

“你是巴不得我死了,你好续弦再取个年轻貌美的?”谢诩凰没好气地哼道。

燕北羽低笑出声,上好了药包扎好了,给她将衣服拉上去,微一倾身在她侧头偷吻,“你不就是年轻貌美的,我哪舍得你死了续弦。”

谢诩凰拢好了衣襟,冷哼道,“是吗?”

他不定心里就盼着她早死,好把他那红颜知己娶进府吧。

“我让大夫在温泉池子那边调了药,趁着最近在这里养伤,每天过去泡泡脚调理身子。”燕北羽道。

谢诩凰扭头望了望他,不得不说他这个时候很多时候还是很细心的,因着八年前重伤在大雪里天里待久了,又吃了太多的雪,虽然之后伤势痊愈了,但体内一直有很重的寒气,不过有晏九的药调理了这么些年,才没有那么严重。

但是,一逢上来月事,还是腹痛如绞,整个人都萎靡不振。

“这会应该已经备好了,走吧。”燕北羽拉着她,往园子后面的泉室去。

大夫已经温泉池子的一边小池子里,调了各种的药材进去,见两人进来躬身行了一礼便退下了。

谢诩凰在池子边上一座,毫不客气地自己脱了鞋袜,温热的泉水浸泡着冰凉的脚,让人周身都开始有了暖意。

燕北羽在边上坐着,数落道,“人家的公主都活得金贵,你好好一个女儿家,都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子,一天心思都干什么去了。”

两回来月事的时候,整个人都萎靡得脸上都没了一丝血色,手脚也一片冰凉的,着实把人吓得不轻。

“那也用不着你管。”谢诩凰道。

“太医都说了,你这样的身子再不好好调理,以后都难孕育子嗣,年岁再大了,受的罪更多。”燕北羽道。

谢诩凰侧头瞥了他一眼,“反正我又不要跟给你生孩子,你管那么多。”

“那你想给谁生?”燕北羽面色沉冷地瞪着她质问道。

“我不喜欢孩子,嗯,确切说是讨厌。”谢诩凰道。

从霍家的悲剧开始,她早已没有了嫁人生子的念头了,如今的一切也不过是为了达到目的而不得已走的一步而已。

幸福这两个字,对她早已没了任何意义。

燕北羽微抿着薄唇,沉默地坐在边上再没有言语。

谢诩凰低眉瞧着浸泡在水中的脚,低语道,“燕北羽,我们都清楚,我嫁到燕京来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等到两国再交战的时候,也许我会死在这里,也许我会回到北齐,我不是你的良人,你也不是我的归宿,我只想我们都互不干扰地过到那一天。”

“所以,一再要我离你远点?”燕北羽沉声问道。

“我不想到了那一天,咱们之间牵绊太多。”谢诩凰平静说道。

若她不是儿时相识的那个少年,她自是不会与他说这一番话,可真是因为已经是旧相识,她更不想再牵绊太多,将来让彼此都为难。

“那你嫁到大燕来又是做什么?替你王兄来刺探军情?”燕北羽目光寒凉地望着她。

“大燕需要休养生息,北齐同样也需要,至于刺探军情你也太高看我了,我只想安安稳稳在燕京活到我回去的那一天罢了。”谢诩凰冷声说道。

燕北羽伸手理了理她垂在肩头的秀发,喃喃说道,“可是好像已经晚了,我已经舍不得放你回去了。”

谢诩凰扭头望向他,没好气地道,“燕王爷,燕大王爷,你就痴情一点念着你的红颜知己,梦中情人什么的就够了,别那么花心行吗?”

燕北羽失笑,目光有些无言的落寞,“偏偏人就不是那么善变的,若不是这么多年生了这么多变故,若是凤凰没有离开人世,也许在我身边的人就是她了,可兜兜转转我却是又遇到了你…”

谢诩凰一时有些怔然,竟不知这些年他是存那样的心思,别开头望向一边平静地问道,“你们不是才相识不过几天罢了,怎的你还念念不忘了?”

燕北羽叹了叹气,说道,“我那年生了重病,大夫都说我活不到来年春天了,原本也找个清静的地方等死罢了,不想在那个时候偏冒出了个她,她跟我那时候遇到的每个人都不同,她的身上总充满着一种说不出的生命力,好似世上的一切在她面前都是美好而快乐的,她说每句话眼睛里都是带着笑的…”

“是吗?”谢诩凰眼底掠过嘲弄地笑。

“她说这世上还有很多美好的东西我都没有见过,那么小小年纪就死了太可惜了,她走了之后我也想着活来去见一见她说的地些东西,再见一见她,只可惜我再知道她的消息之时,她已经不在了。”燕北羽沉重地叹了叹气,而后便沉默了下去。

谢诩凰平静地望向他,认真地说道,“燕北羽,我不是她,不要把我当成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