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在想,如果自己没有冒然回到江都,没有去亲眼看到那痛彻心扉的一幕,就那样被一直蒙在鼓里也好,起码…不会如此刻这般心痛。

他的爱曾带给她多大的幸福,此刻就给了她多深的痛,那是她最害怕,最不敢承受的痛楚,可她也不得不再次承受。

只是,话易出口,情却难收。

“谢师姐…”罗兰两人看着她的背影,一时心疼,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谢诩凰伸手抹了抹脸冰凉的泪,转身去牵了马继续上路。

罗兰和那宝珠只得赶紧上了马一路跟着,路上无论她们怎么劝,怎么问,她也没再开口说一句话,连夜赶回了折剑山庄已经是三天之后的夜里。

两人看着她回了房,方才各自离开。

谢诩凰推开门进去,掩上了房门,一个人在黑漆漆的房中静静坐着。

她不敢掌灯,她怕看到这屋里任何一件与他有关的东西,眼前却又止不住出现了他的影子…

她不自己坐了多久,天亮了,又黑了。

龙靖澜这时才匆匆赶回折剑山庄,刚一进山庄便被罗兰和那宝珠给拦了下来,“大师姐,你在江都,出那样的事为什么都不说一声?”

“行了,让开。”龙靖澜不耐烦地推开两人。

“你是来给负心汉让说客的?”那宝珠小跑着跟上她道。

“滚开!”龙靖澜道。

那宝珠却跳到她面前挡住了去路,哼道,“我看你现在是在江都跟负心汉跟久了,心眼儿也跟着坏了,难不成…你也看上了那负心汉?”

不然,她干嘛要跟着那混蛋一起骗自己的师妹。

“再说,我把你脑袋拧下来。”龙靖澜狠狠瞪了她一眼,推开她径直去了谢诩凰居住的院落。

“龙靖澜,你…”那宝珠欲要追上去吵架,被罗兰给拉住了。

“行了,你就别添乱了。”

她相信,大师姐不会不顾及谢师姐的。

两人看着龙靖澜推开了房门,没敢跟进去,便只在院子里等着了。

龙靖澜了进了屋,到桌边点了灯火,看到一动不动坐在榻上的人,自己在桌边倒了杯茶润喉,这才搬了凳子在她面前坐了下来。

“没什么要问我的?”

“我要问什么?”谢诩凰嘲弄地道。

“任何你想知道的。”龙靖澜道。

谢诩凰疲惫地垂下眼帘,道,“没有想知道的。”

龙靖澜叹了叹气,道,“那场婚事…”

“我不想知道,你也不必再说。”谢诩凰冷然打断她的话,不想再去回想那痛心地一幕。

龙靖澜看着她,却还是继续开口道,“北齐派了密使到大燕,你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谢承颢要与大燕联手夹击南楚,本就根基未稳,还要两面受敌。

谢诩凰抬眼望了望她,谢承颢会如此,也是早先预料到的。

大燕已经到强驽之末,而南楚才是他的心头大患,与大燕联手覆灭南楚,再吞并大燕,这对他是轻而易举的事。

可是,这就是他必须要娶那个人的理由吗?

“南楚虽立,可朝中大半的将领和官员早在燕北羽还在大燕为官之时,就已庞宁所控制,他是当了皇帝,但也仅算半个皇帝罢了。”龙靖澜向她讲述起江都如今的情势,抬眼望向她道,“这桩婚事,非他所愿,却是因你。”

“我?”谢诩凰愕然。

“去年,你中蛊毒婚迷之事,需得婆罗花和定魂珠才得保住性命,而定魂珠的另一半,就在庞宁手中。”龙靖澜看着她,坦言道,“原本,我想先一步把东西盗出来的,可是失手了,可那时已经到了最后的期限,庞宁要他签下了要立莫玥为后的圣旨,才肯拿出定魂珠,当时…我是在场亲眼所见的。”

谢诩凰一震,她自是知道这桩婚事另有内情,却不知竟是如此。

“庞宁已几番拿出圣旨,要求他履行圣旨上答应的条件,虽然一再拖延,可也不是长久之际。”龙靖澜深深地叹了叹气,继续道,“庞氏一派的官员和将领也知此事,加之他们谁都知道燕北羽故意拖延立后就是为你,故而战事在即便有了诸多借口,让他不得不履行这道婚约,从而稳定军心。”

这一切,她都知道,所以才瞒着折剑山庄这边,不让她们知道。

谢诩凰默然,一

语不发。

龙靖澜起身,一边端起桌上放着的糕点往嘴里塞,一边说道,“皇帝当到这份上,确实已经够窝囊了,可现在权衡之下,这些人留着尚可以用来对付大燕,若是此时除了他们,南楚才真的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她知道,让她看着自己所爱的男人去娶另一个女人太难以承受,可是若是这么一场婚约,能给南楚换来一线生机,从大局上是值得的。

只是,因为他太过她,故而这般让自己左右为难,诸多顾忌。

她永远都记得那时候,他说的那句话,爱也好,恨也罢,总得是活着的人。

“所以,师姐是来劝我,宽宏大量,不计前嫌吗?”谢诩凰自嘲地笑了笑。

是啊,所有的一切都是因她而起,她又有什么资格去怪他娶了那个人…

“我只是来说清楚我瞒了你的事,你两的事,我才没那个闲功夫管。“龙靖澜填饱了肚子,倒了杯茶一饮而尽道。

在她看来,燕北羽现在不适合儿女情长,要谈情说爱也等坐稳了江山去,可世事难料,感情这东西一旦动了心,又岂是说断便能断的。

故而,也注定他这条帝王之路,更加艰难不易。

“师姐,我也很想自己能那么胸怀大局,可是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朝夕相对,这样的折磨于我而言,生不如死。”谢诩凰敛目,泪水无声滚落。

“我知道。”龙靖澜看着痛心落泪的样子,慨然叹道。

她虽劝她,可若是换作自己面对这样的局面,自己怕也是如此。

一旦真心喜欢上一个人,两个之间是容不下第三个人的,不管是什么原因,都会是让人疾心疾首的事。

“如果没有我的出现,他一样会娶她的,如今有了我,他还是娶了她,可见…多余的那一个是我,而不是她。”谢诩凰幽然叹道。

他们的婚姻会有多久,一年?两年?五年?

日日朝夕相对,到那个时候,即便不是深爱,也会有不舍吧。

自古以来,一国之君又哪里会只有一个女人,介时即便不是莫玥,也会有其它的人,自己将一切想得太过简单了。

她一心想要逃离皇族中人,却又爱上了一个要当皇帝的人…

“你就那么一点自信都没有?”龙靖澜挑眉道。

谢诩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她要她有什么自信,自信他只爱她,而不会爱上别人吗?

她先前也以为是的,以为他这一辈子不会再爱上除了她以外的女人,可是亲眼看到婚礼上那一幕,她不知道了。

“姓莫的现在就是个摆在那里的花瓶罢了,等南楚攻占燕京,有了与北齐抗衡的本钱,就算他燕北羽不杀她,我也替你宰了她。”龙靖澜道。

婚礼那天她没有去,就是怕自己会忍不住一时手痒,拧了她的脖子。

哪曾想到,她没去,这个最不该看到那一切的人倒是去了。

谢诩凰颓然而笑,却没有说一句话。

龙靖澜看着她的面色,问道,“你真不打算再见他了吗?”

“我应该要见一个有妇之夫吗?”谢诩凰反问道。

原本,他与她之间的婚姻就是一场别有用心的互相利用而起,在江都那些人眼中也是明不正言不顺的,如今他已经明媚正娶了皇后,她也该识趣地退到一边了。

“你知道,他在意的始终是你。”龙靖澜道。

她也知道婚礼上一次让她太过痛心,可也知道正是她太深爱那男人,此刻才会如此,只是真样就这样断绝,痛苦的不止是那个人,也会是她自己,到头来成全的还是那个姓莫的。

原本,就是怕她知道了这一次,所以才处心积虑地要瞒着,结果却什么也没瞒住。

“师姐,我想休息了,你走吧。”谢诩凰出声道。

她只想自己安静地待着,不想再见任何人,也不想再听任何话。

龙靖澜也知道,感情的事还得他们自己解决,他们这些外人说再多,也是徒劳的。

“我天一亮也要回江都备战,若是有事,让罗兰通知我。”

谢诩凰没有出声,只是一个人沉默地坐在那里…

龙靖澜叹了叹气,起身准备离开,哪知一开门便看到一身风尘仆仆的人已经进了院中,回头望了望屋内,道,“他来了。”

谢诩凰微震,却一想到此刻站在门外的这个男人,已经是别人的丈夫,便心碎如绞。

龙靖澜望了望来人,出去将外面的吵闹的那宝珠和罗兰给一起拖了出去。

燕北羽站在门口,明明自己一心牵念的人就在里面,此刻却没了勇气踏进这道门。

在爱上她之前,他无惧无畏,无心无情,可是找到了她,他开始越来越害怕,他怕她受伤,怕她死,怕她离开…更怕她不爱自己。

当这个深爱了十几年的女人,说出那一句情断义绝,已将他打入了万劫不复的地狱…

——

一更奉上,二更稍后。

216.南楚新后(二更)

第216章

一路马不停蹄,连夜赶了过来,此刻却生生顿步在门外,不知该如何见她。

纵使再有苦衷,非他所愿,他也伤了她的心。

夜风中,屋檐下的灯笼随风摇曳,灯影下的人,人未进门,影子却已经却先进了门中窠。

谢诩凰起身,看着他的映在屋内的影子停下了脚步,那是她熟悉的影子,数日之前她还在思之如狂,此刻看在眼中,却是锥心刺骨的痛燔。

半晌,她咬着唇,别开头让自己不再去看,“你回去吧,你的皇后娘娘…还在等着你。”

门外的人,听到这番绝情的话,再也按捺不住地冲进门来一把将她拥入怀中。

“我的心意你知道,为什么还要说出这样残忍的话?”

熟悉的怀抱,熟悉的气息将她包围,让她瞬间热泪夺眶而出。

“我也以为我知道,可是现在我不知道了,你明知道我最怕什么,你却还是娶了她。”

她的爱情,容不得与第三个人分享,可是现在他们之间已经横下了莫玥,成了他的皇后。

“对不起…”燕北羽满目悲怆与心痛,他是真的被逼到绝路了,否则何以忍心如此负她。

他要与她相守,就必须保住了手中的大权,否则大燕和北齐任何一方都会将她们碾得粉碎,那个时候莫说相守,便是生死都由不得他们了。

谢诩凰推开他,退后了几步,“出去!”

“两年,我只要两年就让南楚再不为任何人撼动,更不会有任何人威胁到你我。”燕北羽铮然道。

谢诩凰冷然失笑,质问道,“燕北羽,我就那么让你信不过吗?”

燕北羽痛苦地看着她泪流满面的脸,心疼不已。

“我要的只是一心一意,为此我愿意拿我的一切去换,我愿意带兵上阵,刀山火海,披荆斩棘我都不在乎,只要可以帮你坐稳你的皇位。”她双目灼灼地望着她,痛声道,“而不是让你去娶另一个女人达到目的,我不要这样的安稳和保护。”

“我在乎!”燕北羽沉声喝道,“我的江山,我的皇位,不能沾上我心爱的女人的鲜血,我不想再像十年前,只能看到冰冷的灵位和雕像,我不想再像当年那样找不到你…”

他当然知道,她愿意做那些,可是连他自己都无法预料自己周围有多少围险,如何忍心将她拉进来腹背受敌。

万一,但凡有个万一,她让她怎么活。

“我不怕拼命,也不怕流血,可你要我眼睁睁看着你去娶她,你让我活得生不如死!”谢诩凰泣声道。

他的江山,他的皇位,没有沾上她的血,却一定会沁满了她的泪。

燕北羽心神俱震,难道…他真的做错了吗?

可是,现在这样的局势,他不愿让她拿性命去冒险,他已经几次险些失去她,不能再有那样的事,绝对不能。

只是,一步错,步步错,当她终于心死如灰地离开,他也才真正体会到她此刻的痛。

四目相对,两人都是久久的沉默,却再也不是热恋时的欢喜心境,只有无言的悲戚与痛楚。

屋内是压抑的静默,庭院外的三个人却是躲在树后探头探脑地看着这边。

龙靖澜坐在一旁的石阶上等着,并没有像那两个偷看又偷听。

“负心汉怎么还不出来,该不会跟王妃姐姐打起来了吧?”

谢诩凰看着好说话,惹急了下手狠起来,一点都不输龙靖澜。

“你能盼点好吗?”罗兰没好气地拍了拍她的头。

“他还知道回来,算他有点良心。”那宝珠说着,贼贼地一笑,“这会儿江都那小蹄子独守空房,该气疯了吧。”

“肯定会。”罗兰难得地同意了她的话。

那宝珠说着,扭头望向一旁坐着的人,问道,“龙靖澜,负心汉该不是趁着王妃姐姐在折剑山庄的时候,被那小蹄子勾引上了床吧。”

“他敢,老娘不打断他的腿。”龙靖澜道。

姓莫的成婚前连他面都没见上两回,还勾什么勾?

“龙靖澜,你真是天下第一好师姐,

可惜我不是男人,不然一定向你求婚娶回家。”那宝珠朝她竖了竖大拇指,由衷地说道。

“你要是个男人,说出这句话,我就手起刀落让你当一辈子太监。”龙靖澜阴森森地说道。

那宝珠听了拍了拍胸口,欣慰道,“哎呀,还好我是女的。”

“里面好像没动静了。”罗兰伸了伸脖子,还是什么都没听到。

那宝珠赶紧过来竖起耳朵听了听,嘀咕道,“好像真的是,难不成和好了,那也太便宜负心汉了。”

龙靖澜挖了挖耳朵,道,“那宝珠,你是北齐晏家的私生女吧,我怎么越瞧越觉得你跟晏西那蠢货一样欠打呢?”

“晏西是谁?”那宝珠侧头望向罗兰问道。

“北齐的一个女统领,跟你一样欠打。”罗兰冷冷一笑道。

“是吗?”那宝珠一听,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回头我去跟她认识一下。”

龙靖澜的对头,就是她的朋友。

“大师姐,你说谢师姐她不会跟燕北羽就这么翻脸了。”罗兰扭头望了望龙靖澜,问道。

谢诩凰什么都能忍,但绝对不能忍背叛和欺骗,现在燕北羽两样都犯了,事情又岂会那么简单就尽释前嫌了。

“翻什么脸啊,翻脸了不是就全趁了江都那小蹄子的意了。”那宝珠一听,立即道,“就是要比以前还亲热,气死那女人,让她天天独守空房去。”

“你一路回来,不是还在骂人负心汉,这会儿又帮着他说话了,他给你什么好处了?”罗兰打量了她一眼哼道。

“我最讨厌抢别人男人的小贱人了,只要让江都那小蹄子不如意,就算是负心汉,也是好负心汉。”那宝珠理直气壮地说道。

罗兰瞥了她一眼,道,“你到中原别的没学着,骂人的话倒是学了不少嘛。”

一般她这种年岁的小姑娘,哪能骂得出口这些话。

“你两到底有完没完,闹够了滚回房去。”龙靖澜骂道。

“我睡不着出来梦游,要你管。”那宝珠哪肯听她的话。

龙靖澜过来踹了她一脚,朝罗兰道,“我们走。”

罗兰听话地跟着走了,那宝珠一个人趴在那里也听不到什么,也觉着没了意思,小跑着跟了过去,“喂,等等我。”

庭院内恢复了静寂,屋内的两人还是相对默然地坐着,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离开。

燕北羽看着她被布包着的手,想到婚礼之上那一幕,心头一阵阵地痛楚蔓延开来,她没有想到她一直在暗中寻找给她治眼疾的药,冥河也从来没有向他禀报过。

所以,那天她出现在漪园,是他完全没有料想到的,甚至一度以为那是自己幻觉。

可是,偏偏就是这么真实地发生了。

朝阳初升,照进静默了一夜的房中,相对而坐的两个人皆是形容憔悴,眼底血丝交错。

“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走吧。”谢诩凰忍痛,终于将盘桓在心中一夜的话说出了口。

燕北羽眸光深邃幽黯,肃然如寒星,初晨的一束阳光从窗户照在他的身上,一身素色的龙纹锦袍透出几分绝世出尘的仙气。

他缓缓起身道,“我走了,前线的战事,不能耽误。”

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每一天对他们都是煎熬,不如尽早了结这一切。

他深深地看了她许久,方才转身向外走,走到了门口又顿住了脚步,“好好照顾自己。”

谢诩凰眼眶瞬间一红,每次他走的时候总会说这句话,以往听来是甜蜜温柔,此刻却是无言的心痛。

她听到脚步声起,抬头望向门口,那里却已经空无一人。

——

二更到,昨晚眼睛难受睡早了,吃了饭尽量把明天的写出来。

217.南楚新后5

天光大亮,折剑山庄渐渐热闹了起来,弟子井然有序地在庄外的广场练剑。

罗兰在龙靖澜一离开,就把那宝珠拖了起来在厨房准备了晚膳,然后带着送去谢诩凰的房中,将清粥和小菜放到桌上。

“王妃姐姐,吃点东西吧,我们两亲手给你做的。燔”

谢诩凰淡淡地瞧了一眼,似是有几分兴趣的样子窠。

“青菜是我亲手去菜园子摘了,肉沫是她剁的,还没人吃过我做的饭呢,你好歹给个面子。”那宝珠一边说着,一边将她拉到了桌边坐着。

“估计,吃了你做的,也都被你毒死了。”罗兰瞥了她一眼,哼道。

一个连盐和糖都分不清的人,能做出让人吃的东西吧。

“姓罗的,别把我惹急了,不然我今晚就让大宝二宝陪你睡觉。”那宝珠说着,扬了扬缠在手腕上的两只宝贝。

罗兰瞧了一眼,顿时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一个姑娘家家的天天喜欢与这些毒蛇毒虫为伍,难怪大师姐说她是怪胎。

谢诩凰端起了碗,默然一口一口地吃着,全然不再是昨日回来那个失魂落魄的人,看得边上的两个人都愣了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