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安澜好似看不出裴瑾的不耐,仍旧不识趣地尾随其后,走了一路。

此时,天空竟飘起了小雪,凌安澜噗嗤一笑:“可说不得,你看这雪说来就来了。”

这时陪伴在凌安澜身边的侍女脸色焦急道:“王妃,这风雪来了,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您可是有身子的人。”

裴瑾面色一僵,终是将目光投向凌安澜,“楚王妃有身孕了?”

“是啊,两个月了。”凌安澜笑得一脸娇羞。

裴瑾张了张口,到了嘴边的“恭喜”二字却迟迟说不出口。

只见风雪中,一抹湛蓝的身影朝这边走来。

“王爷。”凌安澜笑着迎了上去。

轩辕煜的目光扫过凌安澜,最后落至脸色煞白的裴瑾,“参见皇后。”

“我乏了,你们慢慢聊。”裴瑾的语气尽是疲惫,带着几分难以觉察的哀伤。

轩辕煜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裴瑾那逃似的身影,心底透着关切。

姚丹青知道裴瑾此时此刻的心境,知她想一人静一静,便未追上去,只道:“王爷还是带王妃去避雪吧,可不要感染风寒,影响了腹中孩子。”

轩辕煜闻言,目光一凛,阴狠地光芒直射凌安澜,一字一句地问:“孩子?”

凌安澜感受到他那凌厉的目光,心虚地垂首。

姚丹青看出了他们二人之间的异样,也未多问,只是匆匆别过。

“你有了孩子,我怎的不知?”轩辕煜冷笑着。

“王爷,我……”凌安澜急切地拉着的手,想要解释着什么,却被他一把甩开,“够了!”

轩辕煜想起方才裴瑾那煞白的脸色,匆匆而去的身影。

难道是因听到凌安澜说的那所谓“孩子”。

原来,裴瑾的心中还是有他的吗?

想到这里,轩辕煜心中那抹沉郁顿时烟消云散,大步朝裴瑾那远去的身影追了去。

凌安澜看着轩辕煜那无情而去的背影,双手紧紧握拳,眼底迸发着一抹恨意。

嫁给轩辕煜这么多年,她一直都明白,他的心中没有她。

她始终坚信,自己的真情可以让他动容,她可以等。

可裴瑾却永远横档在她与轩辕煜之间,只要她存在一日,她便永远走不进他的心底。

这是第一次,她这样恨一个人。

·

裴瑾走得极快,脑海中一直回想着凌安澜腹中孩子的事,此事已乱了她的心神。

可她这又是何必呢,凌安澜与轩辕煜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她有什么资格去妒忌。

“皇后!”

一声急切的呼唤,裴瑾的脚步猛然顿住,回首间正对上轩辕煜朝自己匆匆而来的身影,起伏的胸口可见其追逐的步伐之快。

他挺拔如松,站在她面前,一双明眸蕴藏着多少情愫。

裴瑾避过他的目光,看了眼身侧的宫人,拘束地问道:“王爷何事?”

“安澜没有身孕,她与你闹着玩儿的。”轩辕煜低声解释着。

裴瑾微怔,“闹着玩儿?”

轩辕璟郑重地点头。

裴瑾那藏在衣袖中紧握成拳的双手忽然一松,心中闪现着说不上来的滋味。

一时间,二人就这么相对而立,默默无言。

站在一侧的宫人们见此情形,心中皆是一片翻涌,虽觉有异,却不敢多言。

“娘娘,风雪大了。”含蕊终是壮着胆子提醒着。

裴瑾猛然回神,这才觉察到自己的失态,点点头,转身离去。

轩辕煜依旧伫立在原地,凝望裴瑾那消逝而去的身影,迟迟不曾收回目光。

 

第96章 错过,就是错过了

雪势愈大,眼看着大雪封路,姚丹青离开御花园后便找了一处回廊躲雪,也不知这雪何时能停歇。

也不知在回廊站了多久,只觉手脚冻的冰凉,有些麻木。

她蹦了蹦,跺了跺脚。

却闻一个细微的脚步声由远至近地传来。

只见身着一袭月牙白长袍的律文灏正朝这边走来,她诧异,竟能在此处遇着他。

她看着律文灏发丝上覆着未散尽的霜雪,微微一笑道:“律相,好巧。”

“不巧,我听宫人提起你与皇后娘娘游御花园,想着大雪封路,便一路沿着归去的路找来。”律文灏的身侧未随行下人,徒步朝她走来,目光中闪烁着清雅笑意。

姚丹青听他这么实诚,一时却有些不自在,“你找我做什么?”

“自上回一别,已有数月未见,有些话想问你。”律文灏在她身边站定,与之并肩立在飞檐之下,举目南望,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漫天飞雪。

“你问。”

“那一夜,皇上召你入朝天殿,说了什么?”

“皇上承认了姚家灭门乃他所谓。”

律文灏似乎一点不意外得到的答案,缓缓一笑,“那你是什么想法?”

姚丹青苦涩道:“皇上已故,再多的仇怨也该放下了。”

“真的甘心?”律文灏何其了解姚丹青,“想当年,你在律府面对重刑,即便是濒临死亡都紧咬牙关,不肯透露一分自己的身份,你受了那么多苦,就心甘情愿放下?”

姚丹青被律文灏的话一语中的,眼底落寞无限,“不甘心又能怎样?皇上已死。”

律文灏却道:“他还有儿子。”

姚丹青却摇头,“我答应了阿晟,放下仇恨,做他的妻子,再不会过问朝堂纷争。”

律文灏听他语气中的坚定,瞬间有些怔忡,低声问:“为了他?”

他转过身,凝望着她那白皙红润的面容,满腹话语好似瞬间无语哽咽,“你爱他吗?”

姚丹青听到这个问题,却沉默许久不答。

嫁给裴晟半年,她真的从未考虑过“爱”这个字,似乎离她很是遥远,她甚至不敢深想。

似乎,比爱少一点,却又比喜欢多上一些。

见她不答,律文灏径自又问了一句:“就像当年,你爱我那样吗?”

姚丹青依旧没有回答,只是遥望天际雪白的苍穹,伸出手接了一瓣雪花。

雪花落至掌心,很快融化的无影无踪。

她终于笑着开口,“你看,风雪又一年过去。七年了吧,虽然我们认识了七年,可是这其中又有多少空白。你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律文灏,而我,也不再是当年那个姚丹青。”

“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风声依旧,声音落幕,一时间天地无声。

许久,姚丹青收回视线,她的身边却早已人去楼空,那抹白色的身影已消逝的无影无踪。

·

晚来雪停,皇后生辰晚宴设在御庭园,姚丹青在宫人相引下进入席间。

待落座后,目光很自然地扫了眼在场众人。

轩辕煜、凌玄素、陆云池以及六部尚书皆偕同夫人共赴晚宴,唯独律文灏身边却不见姚丹凤踪迹。

“裴夫人怎么一个人赴宴?晟哥哥呢,怎么冷落你一人在此?”身侧传来陆霏雨调笑的声音,话语中满满的讽刺。

姚丹青不喜陆霏雨对裴晟的称呼,侧首对上她眼中的挑衅,这才注意到她的小腹隆起,竟已有了身孕,“皇上召了阿晟到御书房议事。”

想到裴晟被皇上召去已有三四个时辰,却迟迟未归,莫非当真出了何事?

陆霏雨抚摸着自己隆起的肚子,“皇上当真看重晟哥哥。”

“那是自然。”姚丹青顺着她的话答着,毫不自谦。

陆霏雨还想说话,却闻宫人高唱:皇上驾到——!

众人起身而拜。

轩辕璟大步走入,身后尾随着裴晟。

“平身。”轩辕璟在经过姚丹青时,步伐微微一顿,似想对她说话,却瞧见她敛目低眉,一脸冷漠之意,便就此作罢,径自踏上首位,与裴瑾共坐一席。

裴晟于姚丹青身旁入座后,众人举杯,共贺皇后生辰大喜。

歌舞声起,宫中舞姬于殿内翩翩起舞,领舞舞姬脸蒙红纱,身材纤细柔美,薄纱为衣,曼妙身姿若隐若现。

在座众人皆被这舞姿所迷,看得出神。

倒是裴晟,对那绝美舞姿视若无睹,低声问道:“等急了吧?”

姚丹青点头,“你一去几个时辰,可是出了何事?”

“当年大晋与北胡立下十年不战之约,如今他们却言新帝继位,他们要毁约。昨夜竟在短短三个时辰内分别攻占涂洲、贺州两座城池。”裴晟话音至此,已是冷郁一片。

“太过分了!这北胡人果真狡诈,停战数年,他们倒是恢复了元气,就密谋着再战。”姚丹青对北胡的仇恨瞬间被燃起,“那你是不是又要出征了?”

裴晟点头,面色凝重:“这一战必定要去。”

姚丹青眼珠一转,默默为自己倒上一杯酒,再为他斟满。

“大将军,小女子敬您一杯。”

裴晟看着姚丹青端起酒杯朝他敬来的举动,便已知她心中打着什么主意,却一动不动,“你又想做什么?”

“你先喝嘛。”姚丹青笑得一脸狡黠。

裴晟长长一叹,甚是无奈的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好了,可以说了吧?”

姚丹青这才开口道:“这一次,我想与你一同出征。”

“你很多年未上战场了,功夫也大不如前。”

“你看不起我。”姚丹青轻哼,“我随父亲征战沙场五载,可立下许多汗马功劳,况且,我现在已在勤练功夫,内力也恢复许多,我绝对不会给你拖后腿的。”

裴晟看她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不禁失笑,“是吗,找个机会我试试你的马上功夫。”

“行啊,你尽管来试。”

……

歌舞依旧,律文灏亦无心赏舞,一杯接着一杯的饮酒。

目光不是扫向正对面那低头窃窃私语的裴晟与姚丹青,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敲打过一般,涌出阵阵心酸与不甘。

这时,一舞毕,轩辕璟竟猛然起身,当着众人的面缓缓走至正堂间为首那位蒙面舞姬面前,一把将其脸上面纱揭开。

红纱飘落,倾国容颜顿露,在场众人皆是一阵惊叹。

她猛然跪下,伏拜道:“臣妾夏缨绯,参见皇上。”

“果然是你。”轩辕璟盯着她,嘴角露出一抹玩味的笑,颇有感怀。

“三年前,我曾为湛王殿下跳过此舞,三年后,我依旧只为皇上您跳此舞。”夏缨绯声音凄婉,一双勾魂夺魄地眸子盯着他的眼中,尽显真切。

轩辕璟多年前的回忆似被勾起,他微微一笑,弯腰将夏缨绯扶起,“陪朕走走吧。”

“臣妾遵旨。”夏缨绯便尾随着轩辕璟,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下在场众人,扬长而去。

裴瑾见此情景,也未动怒。

只是亲自为自己斟了满满一杯酒,一口饮尽。

只觉喉头一阵火辣辣地刺痛。

虽然她不爱轩辕璟,却并非不在意。

·

自打那一日夏缨绯在御庭园献舞后,当夜便受到皇上的临幸,翌日被册封为九嫔之一的容华。

姚丹青早就料到了,夏缨绯不可能让自己一直处于逆境,她进宫绝不仅仅只是想当一个不受宠的妃子。

姚丹青很清楚,轩辕璟对夏缨绯的感情,毕竟曾那样炙热的爱过,而今他身为九五之尊,对于这个曾经挚爱的女子怎可能放过?

也许,这便是男人吧。

越得不到,便越想征服。

这几日裴晟往宫中跑的勤,看来与北胡的战争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姚丹青捧着本兵书靠坐在卧椅之上,外头飞雪连天,已连续下了几日,道路两旁早已有了厚厚的积雪。

梓雨搓着手走了进来,低声嘀咕着:“这雪才停了几个时辰,又下了起来,今年冬天好像比以往冷了许多。”

说着,又朝炭炉里加了几块木炭。

姚丹青未抬眼,只是翻了一页书,笑道道:“是啊,冻得我都不敢出门。”

“倒是将军这几日冒着大雪进宫好几回,一待便是大半日。”梓雨上前端起案前早已凉透的茶盏,将冷茶倒尽。

姚丹青听她提起裴晟,这才抬起头,想了想,“阿晟今日出门好像没披大氅吧?一会儿让人送去宫里。”

梓雨一边笑着,一边往茶盏里加热水,“夫人这才想起将军呢?管家早就命人带着大氅候在宫门外了。”

此时,门外传来一声禀报。

“夫人,丞相夫人姚丹凤在府外求见。”

姚丹青放下手中兵书,眼底略有诧异,不曾想今日姚丹凤竟会主动来找她。

“快请。”姚丹青自梓雨手中接过刚换好的热茶,轻啜了口,“去叫小厨房备些点心送来,再炖一盅燕窝汤来。”

“是。”梓雨自然知道,这姚丹凤是她的亲妹妹,也不敢怠慢,便匆匆退下了。

姚丹青自靠椅上起身,整了整微凌的衣襟,便自屋内走出,亲自在门外等候姚丹凤的到来。

只见茫茫飞雪中,一个湖绿色身影撑着伞踏雪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