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姐妹

“丹凤。”姚丹青自打嫁给裴晟后,约摸有一年时间未再见姚丹凤,此番她主动来找她,心中自然欣喜。

姚丹凤收了伞,正对上她那温柔似水的目光,心中不觉涌上一股热流,含着泪上前拥着她,“姐姐!”

姚丹青顺势楼主她冰凉的身子,手掌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来,先进屋。”

二人携手进屋,下人自知姐妹二人有话要说,也不敢惊扰,纷纷退至屋外候着。

姚丹青与姚丹凤相对而坐,四目相对,却一时无言。

姚丹凤眼中挂着清晰的泪珠,为她本就苍白如纸的脸色凭添几分苍凉。

姚丹青知道此番她来将军府,必然是受了委屈,便问道:“是律文灏欺负了你?”

姚丹凤听闻律文灏的名字,面色微微一僵,随即苦涩一笑道:“没有,是我自作孽。”

姚丹青何曾见过这般毫无生气的姚丹凤,她的记忆中姚丹凤一直是明媚娇艳,我行我素,天不怕地不怕。

难道,这些年在律府,已将她这份性情打磨的毫无菱角了吗?

“姚家灭门那一日,文灏带我回府上,早早言明,是替姐姐你来照顾我。这三年来,他对我真好,似乎将对你的感情全部倾注在我身上,面对一个如此优秀的男子,我很自然的沦陷了。”

姚丹凤说到这里,嘴角露出落寞的笑,“我一直以为你死了,于是我就想今后能够代替你来爱他,哪怕只是一个替身,抑或是文灏对我只是责任,我都不在乎。可直到那一日,我竟发觉姐姐你还活着,我突然害怕了,若是文灏直到你还活着,他肯定不要我了。”

姚丹青默默无言地倾听着她话语中流露的情感,那么真切与哀伤。

“于是我想自私一次,将你活着的事情隐瞒下来,妄想这样就能瞒天过海,将这个秘密永远封存。我自私的想着,姐姐你既然找到了幸福,那么是否与文灏再相逢都已然不重要。所以这些日子,我不敢来找你,我有愧于你……”

“我明白,你是因为爱。”姚丹青听到这样一番情真意切的话,对她的所作所为满是理解,“可他终究娶了你,你是他唯一的妻子,任何人都抢不走属于你的东西。”

“你不明白,他娶我只是为了弥补当初对我下毒!成亲一年来,他却从未与我圆房,整个律府都知道,我与他一直分房睡。尤其在得知你还活着,他便再没踏入过庭芳苑。”姚丹凤的泪水终是克制不住,滚滚而落,眼中尽是绝望的委屈。

姚丹青彻底愣住,竟不知,律文灏与姚丹凤已到了如此地步。

“那时我才明白,原来这么多年来,我在他的心中,什么都不是。他的心中只有你,七年来,只有你。”姚丹凤说到这里,已恸哭失声。

看着姚丹凤的泪水,姚丹青的心仿佛也被什么重重敲过,也终于明白,原来丹凤对律文灏的感情竟已到了如此地步。

此时的梓雨已端着点心与燕窝汤进来,看到姚丹凤这般恸哭,心中微有讶异,却不敢多言。

只是匆匆放下手中糕点,悄悄退了出去。

姚丹青拿着帕子,为她抹着眼泪,低声道:“别想那些不开心的事了,来吃些点心。”

姚丹凤渐渐地止住了哭声,“让姐姐见笑了。”

“这个世上,我们都是彼此唯一的亲人了,以后你有什么委屈与难受都可来将军府与我诉说。”姚丹青为她盛了碗燕窝汤,递至她面前,“来,喝些暖暖身子。”

姚丹凤接过,郑重其事地点点头,“谢谢姐姐,如今还能视我为妹妹。”

她眉宇间一片黯然与愧疚,姐姐越是这样大肚,她的心便越觉内疚。

她虽然得到了丞相夫人的名分,可她明白,这一切都是她从姐姐手中抢过来的。

这些年来,她也断断续续的从律文灏口中得知了姐姐与他之间的感情。

携手杀出重围,坠入悬崖同生共死。

岩洞中的七日七夜,虽然短暂,却是此生铭记的感情。

她自问比不上姐姐,她的这份痴情,又如何能比得上年少时的执手生死。

·

夜幕降临,风雪依旧。

屋内燃上了烛火,二人坐在床边的身影映在窗户纸上,远远望去,一派祥和。

姚丹凤与姚丹青一人拿了张彩纸,一边剪纸一边闲聊着这几年来的往事。

“我还是不如你手巧,这凤凰怎么都剪不好。”姚丹青望着手中这已是第四次剪废了的彩纸,有些泄气。

“我记得姐姐在我及笄前几日问我想要什么,我故意刁难你,说想要姐姐你亲手为我剪个凤凰。为此,你特意去学了三天三夜。”姚丹凤想到当初的往事,竟是一脸感情,“那时的我还不懂这份情意的珍贵,总觉得姐姐对我好是应该的,我妒忌你拥有父亲的重视,母亲的疼爱。直到如今我才明白,这世上唯一对我好的人,只有姐姐。”

“丹凤你真的长大了。”姚丹青满是欣慰。

姚丹凤将自己剪好的凤凰递给她,犹疑地问道:“姐姐,你恨我吗?”

姚丹青接过,眉眼一动,“恨你?”

“若非是我,也许你与文灏……”说到这儿,姚丹青却是淡笑着打断了她的话,“不记得姐姐说过吗?只要你喜欢的,我不会与你争。更何况,现在的我,有阿晟。”

姚丹凤对上她那洒脱的眼神,眼底有些犹疑。

“姐姐爱裴晟?”

“或许,爱吧。”姚丹青笑着回答,“你知道的,自幼我便是听着裴晟的丰功伟绩长大的,对他十分崇敬。”

“那便是不爱。”

“谁说爱情一定得是经历生死?细水长流又何尝不动人?”

“看来连你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的心。”姚丹凤长叹一声,“如果我告诉你,裴晟他……”

听着姚丹凤的声音停住,她疑惑地追问,“裴晟他怎么了?”

姚丹凤看着姚丹青眼中的平和与沉静,忽然间不忍将话往下说,她已然破坏了姐姐的一次幸福,难道还要破坏第二次吗?

“若是裴晟他有负于你,你一定要告诉我。”

姚丹青失笑道:“难道你想代我教训他吗?”

可姚丹凤的脸上却异常认真,肃然道:“拼了性命,我也会为你讨个公道!”

“夫人,律丞相来府上接律夫人了。”

下人的禀报声打断了二人的谈话,姚丹凤听到律文灏前来,柔美的脸上没了表情。

“他亲自来接你,说明心中还是有你的,走。”姚丹青拉着她的手,便领着她出屋。

第98章 痴心错付

正堂内,律文灏负手而立,瞅着姚丹青缓步而来,目光掠过她直射身后的姚丹凤,眼底冰冷如霜。

“律相,丹凤年幼,不懂事,还请你多多包涵。”姚丹青盯着他的目光有些凌厉,“如今我便只有这一个亲人,你若有负于她,此生,永不相见。”

律文灏闻言,却仿佛置若罔闻,盯着姚丹凤道:“走吧。”

姚丹凤对于律文灏的冷漠,早已习惯,可今夜他能亲自来接她回府,心中难免有几分欢喜。

“姐姐,我走了。”

“去吧,常来将军府坐坐。”

姚丹凤点点头,便转身追随律文灏的步伐而去。

姚丹凤打着伞跟在律文灏的身后,他走得极快,她须得小跑才勉强能跟上她的步伐。

雪天路滑,夜幕低垂,她几次险些滑倒。

出了府,马车早已等候在外,可律文灏却未上马车,径直越过马车,朝那深深黑夜中走去。

姚丹凤停在马车旁,凝着律文灏那越走越远的身影,风雪这样大,他却没有掌伞,任那霜雪压在身上,毫不觉察。

“夫人,相爷怎么了?”姜澈满眼疑惑,只觉二人之间不大对劲。

姚丹凤想也没想地追了上去。

“文灏!”姚丹凤还没接近他,便高呼一声,在寂静地雪夜中异常清晰。

律文灏步伐一顿,冷郁阴沉的面庞上闪过一丝不耐。

姚丹凤见他停了步伐,自己也停了步伐,盯着他冷漠的背影,低声问:“你在生气吗?”

律文灏没有回首,依旧背对着她,沉默不语。

姚丹凤又问:“因为我来找姐姐?”

“你与姚丹青说了什么?”律文灏的语气中透着一抹怒意。

姚丹凤呵呵一笑,反问:“你以为我说了什么?”

“我若有负于你,此生,永不相见。”律文灏重复了一遍不久前姚丹青对她说的话,“你很厉害嘛,在府上受了冷落,便跑来找姚丹青告状。”

“原来我在你心中竟是这样的?”风雪拍打在她身上,即便身披貂裘却仍旧能感受到彻骨的寒意,仿若天地间的冰冷尽数由脚心传遍全身,直至四肢百骸,让她再也无法动弹。

“不然你是怎样的?”律文灏终于调转过头,对上她那双泪水盈盈的双眸,却不曾有一丝动容,“你可以自私的隐瞒了姚丹青的身份,还有什么做不出来?我能留你在律府,便也能将你赶出律府。”

姚丹凤木然站在雪地间,甚至有些不敢接受这样对自己的律文灏,喃喃问道:“你要赶我走?”

“这些年,你横行律府、骄纵刁蛮、我行我素,看来还是我太纵容你了。”律文灏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心中已下了决定,“今后你便留在庭芳苑,不要再出来了。”

姚丹凤无力地后退几步,手中的纸伞顷刻间掉落在地,在雪地间翻滚数圈。

她仿若在瞬间感受到了心死的滋味。

“说到底,你还是为了姐姐!”

“是!若非是你的刻意隐瞒,如今的姚丹青能嫁给裴晟吗?”律文灏厉声相斥:“我律文灏这一生从未恨过人,你姚丹凤是第一个!”

“恨?你对我竟用恨这个字眼?”她忽然大笑出声,尖锐的笑声回荡在四周,显得刺耳尖锐,“律文灏,原来这么多年来,我在你心中只是这样而已……这一生,终究还是痴心错付。”

姚丹凤最后再深深凝望他一面,转身朝那深深雪夜中狂奔而去。

律文灏却站在原地,盯着她那越来越远的身影,没有任何行动,眼底漠然一片。

·

时近亥时,皇宫的宫门早已落锁,而御书房内,裴晟与轩辕璟等几位武将仍旧在商量着如何对抗北胡,并商讨着行军布阵图,废寝忘食。

“涂洲与贺州相隔数千里,此番若要夺回两城,必然要兵分两处。除了裴晟,还有谁能任命主帅?”轩辕璟此话问出,在场诸位面面相觑,谁也没有那个把握在皇上面前承诺自己有能耐拿下一城,毕竟此番北胡是早有准备,打了大晋一个措手不及,谁也不知北胡究竟打了哪番主意。

御书房的气氛渐渐冷凝下来,裴晟适时开口道:“臣倒是有一人推荐。”

轩辕璟问:“谁?”

裴晟答道:“律文灏。虽然如今他贵为丞相,但早年他常随军出征任督军,虽未当过统帅,但其在淝水之战时,肯为了大晋以身犯险,足以证明他是个有才智之人。”

“律家人?”轩辕璟满是犹疑,“如今律家大权在握,不能让他们再沾染兵权。”

一旁几位武将也纷纷附和着:“对啊,这些年律家狼子野心,若此番掌了兵权,他们只怕会反!”

“是皇位重要,还是大晋重要,皇上权衡一下利弊吧。”裴晟说的不冷不热,眸中亦是看不出真实想法。

“难道,能帮朕打仗的只有裴将军一人了吗?”轩辕璟的手紧紧捏着龙案上的行军布阵图,目光闪烁不定。

“有人可用,却难堪大用。”

“容朕考虑一下。”轩辕璟心中突闪几分燥闷,正当他在犹豫不决时,御书房外传来一阵动静,他心下不耐,冷声冲外头问道:“何人在外吵闹!”

“皇上,未央宫派人来传话,说是……”李云支支唔唔地望了眼面冷如霜的裴晟,“说是皇后与楚亲王私通,如今太后与诸位娘娘已在未央宫彻查此事,太后娘娘请皇上您过去一趟。”

在场众臣皆是满脸惊愕,轩辕璟的脸色愈发难看,冷声道:“私通?为何不是先来禀报了朕,倒是惊动了母后与各宫主位?”

“回皇上,是菡美人揭发的,据说是拿到了皇后与楚亲王的私通信件,并带了人证,据说是目睹了二人密会,这才去禀报了太后娘娘。”李云将所知的如实禀报。

轩辕璟别有深意地瞅了眼默不吭声的裴晟,心想着,既然李云都知晓,只怕此事早已传遍整个皇宫,想压下此事只怕是不可能。

“摆驾未央宫。”轩辕璟想了想,又吩咐道:“裴将军与朕一同去瞧瞧。”

第99章 凌玄素,不得不除

未央宫灯火通明,来往宫人匆匆,时不时窃窃私语,待瞧见皇上与大将军驾临,忙退至一旁恭敬而拜。

宫人高唱:皇上驾到——!

未央宫正殿内众妃起身相迎,而裴瑾则与轩辕煜笔直跪在正殿中央,太后面色冰冷,手中紧紧捏着一摞书信。

“皇上来的正好,且看看这事如何处置。”顾太后面色微愠,看似已认定了裴瑾与轩辕煜之间的私情。

轩辕璟自顾太后手中接过那一摞书信,草草看了几眼,便问道静立一旁的小菡,“朕听闻,此事是菡美人发现的?”

小菡被问及,便详细道来:“今儿个在未央宫伺候的碧云替皇后整理凤榻,无意中发现一暗格,暗格内有一锦盒,所藏的正是这些楚亲王写给皇后的信件。碧云人微言轻,不知如何是好,便将信件交给臣妾,臣妾觉着兹事体大,便将信件交给太后处理。且有未央宫证人证明,数日前的腊月十九,皇后娘娘生辰,曾与楚亲王私会。身为皇后,竟秽乱宫闱,还望皇上予以严惩。”

轩辕璟听到这些,沉沉地目光望向轩辕煜与裴瑾,“事已至此,你们可有解释的?”

“不错,这些信是臣写给皇后的,从头到尾都是臣一厢情愿纠缠皇后,所有罪责,臣愿一力承当。”轩辕煜竟没有半分解释,只是将所有罪责全数揽在自己身上。

“若真的只是楚亲王一厢情愿,为何皇后要将你的书信保存,若换了是我,必然早就将这些信件呈给皇上,以证清白,何苦将信件小心翼翼的封存呢?”小菡却不依不饶地质问。

“你一个小小的美人,此处岂有你说话的份?”轩辕煜目光瞬间闪烁着彻骨寒意,如若此时手中有刀,小菡早已成他刀下亡魂。

此时的裴瑾脸色却没有任何惊惧之色,只是露以沉静地微笑,深深瞅了眼与自己一样跪着的轩辕煜。

裴瑾的眼中透着一抹坚韧,沉默许久的她终于开口,“是,臣妾是衷情于楚亲王。”

一语既出,在场众人纷纷倒抽一口气。

“阿瑾!”轩辕煜声音微斥,隐有责怪。

“这些书信确实是我楚亲王相通,打从我还是湛亲王妃时,便一直有书信往来,可臣妾自问奉守礼法。如今我身为大晋的皇后,更不敢有半分僭越之举。”

“没有僭越?那皇后生辰那日与楚亲王的私会可是有证人的!”顾太后压低了声音,强忍着怒意,毕竟裴晟在场,也算是给了裴家几分薄面。

“那一日……”裴瑾顿了顿,才道:“臣妾心情不佳,多饮了几杯,微醉。回宫时,雪下得急,在雪地间摔倒,巧遇楚亲王,才扶了臣妾一把。却没有菡美人所说的密会,私通。”

“若皇后行得正坐得端,为何那一日却不许宫人相随?分明是心中有鬼,约好了与楚亲王私会!”菡美人继续质疑着。

“我说了,那日心情不佳,便摈退了宫人。我裴瑾向来是有就有,没有就没有,我衷情楚亲王我承认,可你们这份污蔑我是断然不会承认的。”裴瑾这话说的硬气,声音愈发高亢。

“可如今人证物证俱在,皇后又如何证明菡美人是污蔑你呢?”一直坐在一旁看戏的庄妃律妙菱突然开口了,问得不冷不热,颇有落井下石的意味。

“没有证据。若是皇上与太后不信,臣妾也无话可说,听凭皇上发落。”裴瑾咬着唇,朝笔直伫立在侧的裴晟望了去,眼中没有求救的意思,只有满心的愧疚。

她只是担心,裴家会因她而受牵连。

裴晟亦瞧见了裴瑾射来的目光,他只觉心中一动。

想起方才轩辕煜将所有罪责独揽其身时的决绝,也许那一刻,他才真正能确定轩辕煜对裴瑾的心。

没有那所谓的权欲利用,只有真挚的情感。

突然觉得,是他亲手毁了裴瑾的幸福。

若非当初他的制止,他的强势,也许便不会有今日裴瑾的难堪。

他不论如何,都要保住裴瑾,否则此生难安。

“我倒有几个问题要问问菡美人。”裴晟上前几步,阴冷地目光对上小菡,瞅着她那张与姚丹青一模一样的的面容,眼底未有任何波动,只是冷声质问道:“你说碧云找到这些信后便将信交给你?”

小菡答道:“是。”

裴晟反问:“那倒是奇怪了,碧云身为未央宫的宫女,寻到此信为何要给你这个素未相识的美人?”

小菡早就料到会有此一问,迅速回道:“碧云人微言轻,正巧遇见我去未央宫给皇后请安,便将此事禀报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