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堵塞了律文灏的所有辩解,她说的不错,因为她是姚丹青。

他很清楚,姚丹青与轩辕璟之间的情谊,唯有姚丹青的智谋与胆识才是最锋利的兵刃,能洞悉轩辕璟的一切弱点。

“你了解我,正如我了解你一般。可我不怪你利用我,因为我也利用了你来复仇。”姚丹青的声音未落,已转身,扬长而去。

律文灏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明明只有几步之遥,却仿佛隔了万水千山。

第123章 事迹败露

朝天殿内,夏缨绯静静坐在轩辕璟身侧,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轩辕璟的神情,似乎想从他眼中存到一丝端倪。

空寂的殿内静谧的吓人,轩辕璟盯着一方素色锦缎帕子上的一团灰烬,目光微有寒色,更透着异样的复杂情绪。

“这些都是丹青阁内找到的?”终于,轩辕璟发话了。

“那一日,臣妾到贤妃妹妹屋内探望,小坐时觉得她屋内未焚香,却有一抹淡淡的沉香味,说来也巧,臣妾自幼爱用沉香,便对沉香的味道异常敏感,故觉得这沉香的味道中有一股子不同寻常。便命了菱纱趁其不备,将倒去的灰烬取了些来,果然在灰烬中找到一些不同于沉香的灰烬。”夏缨绯详细将此灰烬的来源禀报给轩辕璟,淡淡略过了曾安插了自己的人进丹青阁的事。

其实,这段日子她一直在寻找可以对付澹青菡的法子,苦于她近来安分的有些异常。

直到那一日听闻眼线说起,每日皇上临幸澹青菡后,翌日清早下人便会将熏炉中的灰烬倒去,这才引起了她的注意。

果然,一查便发觉里头有异样,找了御医查看这些灰烬,发觉这香极有可能是催情香。

“臣妾猜测,这沉香内定然有异样,故前来禀报皇上。若是真是催情香,对皇上龙体大有损伤,还望皇上早作决断,惩处贤妃。”

轩辕璟眸底闪了闪,却吩咐道:“你下去吧。”

“皇上?”夏缨绯疑惑,轩辕璟难道不该找人彻查此事,并对丹青阁大肆搜寻,找出罪物吗?

“朕自有决断,此事不得向外透露分毫,明白吗?”轩辕璟的声音犹然闪现冷凛的胁迫。

夏缨绯眼神黯了黯,转身离开朝天殿,但心中却恨到极致,难道轩辕璟想息事宁人?

想到这儿,她心底妒恨乍现,澹青菡对他做出这等事,他竟还想袒护着她吗?

不行,决不能这样轻易放过她!

·

不出半个时辰,宫中私下里已传遍了贤妃给皇上用催情香的事儿,一时间已闹得沸沸扬扬,姚丹青见事迹败露,却未见有任何惧怕之色。

打从她决定入宫,并敢这样大胆的用了西域幻情香,便想到了会有这样一日。

申时三刻,顾太后命人将她请了过去,在殿内正对上律妙菱那略带焦虑的神色,心中已是了然一片,既然顾太后插手此事,看来今日是躲不掉了。

在宫中使用这些禁忌的秘药邀宠,损害龙体,乃大罪。

“臣妾参见太后,不知太后找臣妾来,何事?”姚丹青面不改色,眉眼含着柔意。

“宫中盛传贤妃你对皇上使用媚香邀宠,哀家特请你来查一查事情真相。”顾太后目光如矩,脸上的怒容分明已在心中为其定了罪。

“太后明察,臣妾断断不敢使用此物。”

“哀家已命御医去你屋内查看,若你无罪,必然会还你一个清白。可若你当真敢对皇上使用媚香,你……”

顾太后的话还未讲完,只闻外头传来一声高唱:皇上驾到——!

此时的轩辕璟正匆匆而来,阴沉的目光却是狠狠朝夏缨绯射了过去,似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的模样。

夏缨绯从未见过轩辕璟对她如此,心下一凉,竟有些发寒。

轩辕璟于姚丹青身畔站定,却当着在场众人面前笑道:“母后误会了,此香是朕与贤妃调情所用,焚此香也是朕授意的。”

顾太后闻言,脸色一变,怒斥道:“胡言乱语!哀家知道皇上宠爱贤妃,却也不能如此包庇!”

“儿臣句句属实,没有半分欺瞒,若母后要降罪,便罚儿臣吧。”轩辕璟的话,说的一场坚定。

顾太后双腿一软,险些有些站不住,“天下皆传言皇上你被奸妃蛊惑,哀家还不信,如今总算见识到了!”

姚丹青却早已怔愣在原地,不曾想过时至今日,事迹败露,轩辕璟竟会挺身相护。

恍惚间,只觉手掌被人握住,一股暖暖的热流涌入掌心。

“若母后不惩罚儿臣,那儿臣便与贤妃先离开了。”轩辕璟的话音未落,已牵着姚丹青匆匆离开了正殿,丢下满殿几乎傻眼的妃嫔。

夏缨绯倏然起身,双膝一弯,便朝太后跪了下去,眸中含泪,哽咽道:“太后明鉴,今日臣妾将贤妃使用媚香之事禀报于皇上,皇上显然是不知情的,甚至要臣妾不得将此事透露分毫。而今却说贤妃使用媚香是他授意的,分明是在袒护贤妃……皇上如今竟连此事都为她扛下,也不知今后还会为贤妃做出什么荒唐之事来。太后娘娘是皇上的母亲,如今唯有您才能废黜贤妃,拯救皇上,拯救这大晋的江山。”

夏缨绯一番动情话语让顾太后心中警铃大作,“淑妃说的不错,这个澹青菡不得不除,否则此事若传到天下人耳中,将会如何看待皇上?传哀家旨意,召兵部尚书段韶入宫拟诏,哀家要诛杀贤妃。”

律妙菱听到此言,眼眸一闪,只觉大事不好,当下已悄悄命人将此消息传递出宫,告知律文灏。

·

出了正殿,轩辕璟一路走的极快,却始终未松开她的手,他的背影散发着隐忍着的怒火。姚丹青一声不吭的跟在他身后,走了一路,心中却闪过无数的惊疑与不解,她何其了解轩辕璟的性子,即便他智谋不如律文灏,亦不会昏庸至此,会保全一个给他下媚香的女人,此举不是恰恰应证了民间流言。

姚丹青想到此处,重重地甩开了轩辕璟的钳制,手腕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轩辕璟只觉手中一空,他满面寒霜地回首,对上姚丹青那张略带愠怒的面容。

“媚香确是臣妾为了邀宠而下,皇上为何要全数揽在自个儿身上?”姚丹青的声音冷硬无比。

“邀宠?”轩辕璟闻言却是嗤鼻一笑,竟笑得有些嘲讽。

姚丹青睇着他异常诡异的笑,心中徒增几分狐疑,“是,后宫多少倾城绝色的宫嫔,皇上多情,若要守住这份恩宠便只有靠此香,臣妾不想再回到那冷寂的长春宫,终日与那些疯妇为伴——”

轩辕璟听着她说的字字句句却愈觉可笑,“若只单单是媚香,你早就死了千百回。”

姚丹青闻言,怔住。

 

第124章 姚丹青,你一定要活着

轩辕璟继续道:“就在方才你被太后请去时,朕的人已悄悄自你屋内找到这所谓的媚香,经御医分辨后,才发觉这是罕见的西域幻情香。此香的作用,亦不用朕再讲一遍,你心中有数!”

姚丹青闻言,脸上的哀伤与愠怒渐渐化散开来,取而代之的是略显沉寂的冷漠。

“你一个区区美人,如何能有如此珍贵罕见的香?唯一可以解释的便是当朝丞相律文灏。能让律文灏如此的人,也就只有你——姚丹青。”

当轩辕璟一字一字地吐出“姚丹青”三个字时,她脸上的冷漠已化作尖锐无比的凌厉,杀意乍现。

“对了,这样的神情才应是姚丹青该有的。”轩辕璟突然放声笑了起来,那声音中夹杂着几分欣喜,几分苍凉。

“既然你已知道,为何要还要救我?你不知,现在我随时可以杀了你。”

“你若想杀朕,早就动手了不是吗?”轩辕璟收起笑,定定凝着她,眼底闪过几分不忍,“朕,本可将你的命多留几日,等到时机成熟再诛杀,而今,看来已不得不杀。”

“皇上心有杀意,为何不让太后定了我的罪,杀我不是更加名正言顺吗?”

“朕不能让你是奸妃的罪名被坐实,更不能让裴晟知道,你还活着。”

“看来皇上也有自己的布局。”姚丹青仿佛明白了什么,不禁再次审视起面前的轩辕璟来,“皇上一早就知,我与律文灏暗中勾结,打算挑拨你与裴晟的关系?”

“对,那一夜律妙菱的刻意牵引,御书房内你的出谋划策,御花园中嫁祸裴瑾,朕一直都知道。”这一刻的轩辕璟,眼底流露着的皆是霸气凌然,尽显王者睿智。

姚丹青恍然间发觉,原来这些日子以来,轩辕璟从来都心如明镜,也许他表面的伪装将所有人都骗了。

心中忽闪一抹灵光,若是轩辕璟从来都知道她与律文灏的勾结,为何却顺着他们的计划一步一步往下走。

这其中,必然有什么被她忽略了!

“是裴晟吗?”姚丹青脱口问道。

轩辕璟嘴角泛起一抹浅浅地微笑,盯着她时面露赞赏,“你很聪明。”

“原来皇上做了这么多,不是为了逼反裴晟,而是为了逼反律文灏。这样,你便可一举倾覆律家——”姚丹青看透这一步棋,忽然很想为轩辕璟喝彩,好一招精妙绝伦的局中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也许律文灏永远都想不到,经过如此猜忌与变故,裴晟对大晋的心依旧忠心不二。”

“对,父皇临终前最大的心愿便是将律家在朝中的势力连根拔起,这几年来朕在朝中故作中庸,只不过是为了这一日。眼看着所有的布局谋划尽在掌控,不出三个月,朕便会让律家满门倾覆。若真要说这其中有漏算的,便只有你。”

轩辕璟长叹一声,遥想当年与她的初次见面,“多么希望,你还是多年前初次相见的沈青。”

姚丹青闻言,终是忍不住轻笑出声。

轩辕璟这一句话,似乎道尽了这些年来的物似人非。

她又何尝不想,自己还是当年那个沈青,那时的凌玄素还在,他们嬉笑怒骂,谋划江山。

轩辕璟看姚丹青那飘忽的目光,心底的杀意终是战胜了挣扎,“来人,将她拿下!”

一声令下,原本空寂无人的小园内闪现数十名手持长刀的锦衣侍卫,能毫无声息掩藏如此之久而不被发觉,必然个个皆是绝顶高手。

姚丹青看着那些杀意凛然的侍卫,莞尔一笑道:“想当初冷冰冰派去参加武林大会,不仅意在武林盟主之位,更是为湛王网罗江湖高手,如今看来,这一支队伍已被皇上训练有素。这个想法还是我出的呢,如今却要死在他们手中,像不像自食其果呢?”

若此时她的手中还有兵刃,也许会想垂死挣扎一次,可如今便只像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无力回天。

“只可惜,有生之年,看不见大晋江山的灭亡,姚家的仇终不能得报。”

轩辕璟背过身去,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多年前,他们一同掉入崖底,他对她承诺:

——我以湛王的身份向你承诺,若太子继位,必保你一世荣华。

——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姚家灭门的真凶。

当他在刑部看见被重刑折磨的奄奄一息的她时,却始终不肯供出他的名字时,她恳求着:

——你若愧疚,便在我死后,查出姚家灭门真凶,我也能死得瞑目了。

到此时此刻,他对她究竟存了何种感情,竟连他自己都不明白。

是欣赏?是钦佩?是喜欢?是愧疚?

·

段韶奉太后之令进宫拟旨,鸩杀贤妃。

诏书中列出澹青菡三大罪状,一是蛊惑天子;二是惑乱朝纲;三是媚香邀宠。

特赐澹青菡三尺白绫,留她一个全尸。

太后的懿旨下至丹青阁时,却不见澹青菡踪迹,侍卫搜遍整个后宫亦不见澹青菡的踪迹,仿佛瞬间人间蒸发一般。

太后勃然大怒,认定是皇上暗中藏匿了澹青菡,当即前去朝天殿质问。

此刻的轩辕璟正静坐在空荡荡的朝天殿内,他仿佛能听到自己紊乱的心跳声。

就在两个时辰前,他的人已将姚丹青拿下,终是在最后一刻不忍杀她。

这一生,他轩辕璟从没欠过任何人,唯独欠了姚丹青一个恩情。

也正因为这一个恩情,让他在刹那间动了几分心思,留了她一条性命。

但姚丹青的存在,必然会让他与裴晟之间的计划顷刻间毁于一旦,若不杀她,便只能囚她。

皇宫内,自然并非囚禁姚丹青的最好地方,于是便只能命人秘密将她带出宫囚禁。

只要律家倾覆,姚丹青便可不用死,那也算他还了她一份恩情。

“皇上,你将澹青菡究竟藏到哪儿去了?”顾太后怒气腾腾的质问着。

“母后可知,你险些坏了朕的大事?”轩辕璟的声音却在此刻无比肃然,眸中微闪一抹凌厉。

头一回见到这样的轩辕璟,顾太后一时间有些恍惚,满身怒意顷刻间减了大半,“哀家不知皇上正在谋划什么,但澹青菡此人敢对皇上使用媚香,居心叵测,绝对留不得。”

轩辕璟道:“母后放心,你永远也看不到贤妃了。”

顾太后眉头微蹙,“皇上的意思是?”

“她不能死在宫里,如此便会坐实了奸妃误国的传言,天下百姓将会视朕为昏君。如今边关有裴晟,朝廷有律文灏,两方对朕虎视眈眈,朕不能让大晋江山毁在朕的手中。贤妃,只能密杀。”

“皇上真的舍得?”顾太后何其了解自己的儿子,她又怎会看不出他对贤妃的喜欢。

“即便舍不得,也要舍得。”轩辕璟苦涩一笑,“如今母后要做的,便是抹去贤妃的这些罪名。”

顾太后长叹一声,眼底流露几分倦意,“哀家知道,自打皇上登基以来为保全江山筹谋多年,心力交瘁。哀家虽然不知你在谋划着什么,哀家只想提醒皇上,不要为了一个女人而将精心谋划毁于一旦。”

轩辕璟微微一动,眼底一片深睿平静,“儿臣知轻重。”

“相爷您不能进去,皇上与太后正在里头说话,不准任何人——”李云的声音急促,音量渐高,隐约传入紧闭着的殿内。

李云的阻拦分明无用,此时的律文灏已越过李云,如一阵风般闯入朝天殿,打断太后与皇上的交谈。

轩辕璟瞳子跃过一道精锐的光芒,直射律文灏,却淡淡吩咐道:“李云,退下。”

律文灏则大步朝轩辕璟走去,眼底盛着一抹冷冽,“听说太后要杀贤妃?”

顾太后倒是惊讶律文灏的突然闯入,竟只是为了一个贤妃,便淡淡道:“如今一切皆已查明,是误会。”

“那贤妃人呢?”律文灏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样,似在强抑制身上的怒意。

“哀家也奇怪,这偌大的一个人,怎就无端端没了踪迹。”顾太后佯装一脸迷茫。

“皇上?”律文灏则将质问的目光投向轩辕璟。

轩辕璟摇头道:“不知。”

律文灏看着面前这对母子,强忍着心中的杀意,朝他们缓缓行了个礼,“那臣,告退。”

也不等轩辕璟发话,便径自步出了朝天殿。

出朝天殿的路上,律文灏面无表情,浑身散发着冰寒入骨的气息。

其实早在一个时辰之前他便已知晓姚丹青无故消失在后宫之事,这期间他派人查探过,这期间,曾有人手持皇上金牌驾马车出宫。

他断定,姚丹青便是在马车内,被秘密带出了宫。

姚丹青被带出宫只会有两种结局,第一种便是被密杀在宫外,第二种便是囚禁某处。

他想,姚丹青必然是暴露了身份,否则轩辕璟不会如此大费周章的藏匿她,只盼望轩辕璟能顾念旧情,留姚丹青一命。

如今,他已不能再承受一次失去她的痛苦。

“姚丹青,你一定要活着。”律文灏的话语沉稳坚韧,却隐隐泛着几分颤抖,几分不自信。

第125章 我只信律文灏

姚丹青确实还活着,自打一个月前轩辕璟下令擒住她后,本以为将会一命呜呼,可谁知他竟未杀她,只是将她打晕,再次醒来时便被关在一处石室。

石室内简陋到只有一张床,每日有人打开石室上的铁窗,将饭菜送进来。

送饭人从不曾对她说上任何一句话,而她在石室内找遍所有地方都未发现有机关能打开石室的门,便已猜到这门的机关该是在石室之外。

虽然那一个月她不知身处何地,却清楚的知道轩辕璟的目的,只是为了禁锢她,避免她将轩辕璟与裴晟的计划透露给律文灏。

而她也明白,轩辕璟终究只是在还她一份恩情,才这样大费周章的留她一命。

就在方才,每天按时来的送饭人竟迟迟未来,正当她有些奇怪时,这石室的门竟自动开了。

满身是血的朝夕持着长剑冲了进来,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便扯着她朝石室外奔去。

石室之外是一间书香气息浓厚的屋子,四周有明显打斗的痕迹,地上血迹斑斑还未干涸,可见这场恶战才刚发生不久。出了屋,但见院内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的尸首,几名蒙面黑衣人涌向朝夕,禀报道:“人已经解决了大半,你们先出去,主子在外头等你们。”

姚丹青自然知道黑衣人口中的“主子”指的是谁,也不说话,任朝夕扯着她一路出了院落,纵身越过高墙。

此时,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已在高墙之外等候多时,朝夕推了她一把,“上马车。”说着便拉过缰绳,一副要驾马而去的模样。

姚丹青盯着朝夕一会儿,终是进入马车,此时的马车内还坐着一人,正是裕王凌玄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