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五娘抱了一个碎花包袱,拉了要帮忙的山子媳妇进了西厢房,先和坐在炕上的两位老人家见了礼,这才打开包袱,“这是十几尺的上等棉布,很柔软,给小孩子做贴身衣裳正好,是小姐送给你未出生的孩子的。”

山子媳妇一听忙摆手,“这可使不得,不能要,我们不能要,庄户人家的孩子结实,好养活,可不能用这么金贵的棉布。”

山子爷爷奶奶也摆手,说不能要。

许五娘可不听他们的,“这是一斤红枣,等你坐月子的时候吃,养身子。这是一斤糖,给老人家的。这些瓜子,给小草的。小姐的一点心意,你们收着,可别推三阻四的,失了庄户人的爽快。”

另一边,苏妈妈得了青舒的指示,不声不响地叫人将半袋子粗粮米和半袋子白面放到山子家的灶房,又把灶房的盐罐子给装满,将一匣子精致点心放到空锅里,盖上锅盖,灶台上还给留了小半盆的盐豆。

一切准备妥当,苏妈妈与丁家妹一左一右地扶了古叶氏出来,伺候古叶氏坐进马车里。青舒和青阳这才踩着马凳一前一后钻进车里,之后才是丫鬟、妇人和孩子。

山子带着顾石头和六个捕快从村长家回来了,古强一声令下,李大郎几个车夫牵了缰绳,马车慢慢悠悠地出了山子家的院子。

外头,聚了不少看热闹的村人,年老的村长匆匆赶来,赶村人回去的同时,恭敬地送古府一行人出了冯家村,并在村口略站了站,这才一脸愁苦地往回走。捕快可是说了,他再纵容村里的那几个为非作歹的,不好好管束,他这个村长也就做到头了。又说了,他若不护着山子家,让山子家遇到什么麻烦,他这个村长也别做了。

他重重地叹口气,见几个村人还在探头探脑地张望,中气十足地吼了一声,“全村老少去打谷场集合。”

出了冯家村,古强问吴榔头等人,“看到人了?”

吴榔头他们就说看到了,昨天来闹事的那几个混子中的两个和锤子媳妇刚刚躲在人后看着他们出村的。吴榔头又说,有捕快在,他们恐怕不会动手。

古强不这么认为,不过也没说出来,怕吓到众女眷,只是交待众人打起精神来,尤其是经过四里外的那片树林时。他打听的很清楚,就在那片树林里,前后发生了两次劫案。一次是过路的富户被洗劫一空,所幸没出人命。一次是富商家眷被人袭击,财物被洗劫一空,富商青春貌美的小姐差点被匪徒玷污,所幸有几个军爷骑马经过,上前施救,这才惊走了歹人。

附近村民只知富户被劫钱财一事,却不知另有富商家小姐差点被人玷污,其忠心护主的仆役死伤五六的事实。只因富商不想让这件事传出去,坏了女儿的名誉,便央求几个军爷保密,在官差到来之前将女儿连夜送走,并让官差只暗中调查,不让大肆宣扬。

作恶的那伙人,起初镇上的捕快怀疑是几个村的恶霸无赖们,几番调查下来,也抓了几个人,问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而且抓的那几个被证实,案发当晚或聚众赌博、或被家中老娘打的满村跑,很多同村人都看见的。

调查无果,有经验的老捕快说,犯下这两桩案子的,不像是村里混癞子,反倒像是经常干抢劫的,抢东西有章法,得手后撤的也快,现场不留任何线索,很是棘手。第二桩案子发生了一个月,捕快们埋伏了一个月的树林,那伙儿人却没了动静。捕快们没招儿,只能撤回镇子上,一筹莫展。

像这样的事情,一般人是打听不出来的,尤其是压下来的富商小姐差点被人玷污这样的事。但周伯彦能,于是古强一进镇,他便派人找了古强过去,商量对策。

虽说前两次的案子都发生在夜里,但谁能保证收敛了一个多月的匪徒们不会白天出来犯案。于是,古强不敢怠慢,周伯彦不敢怠慢,镇上的官老爷和捕快们不敢怠慢,做足了准备,想着只要匪徒敢露面,就要全部拿下。

晃晃悠悠的,车马驶进了树林里,穿过这片树林,再走个六七里地,便到了镇子上。自从接近林子的那一刻开始,以古强为首的男人们便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高度警戒起来。若果真有匪徒,他们会在第一时间从车马上抽出临行前准备的人手一根的棍棒,展开一片厮杀。

那六个捕快也是很小心,手按在配刀上,一副随时要抽刀砍杀的样子。

穿过树林的路很宽,路面上没有积水,却很潮湿,原有的落叶正在腐烂,新的落叶还保持着它黄绿的颜色。车轮压过,人脚踩过,发出些微的沉闷的簌簌声,没有干燥落叶发出的声音响。

车里车外,没人说话,大家安静地赶着路。

“停车。”这是苏妈妈的声音。那么突兀,让保持高度警戒状态的男人们一惊,然后意识到是自己护卫的女眷们的声音,而不是遇袭时,于是,就像紧绷的弦断了一样,身体一放松,有片刻的无力感。

古强却是一喝,“闭嘴。”这自然是在呵斥苏妈妈,“打起精神来,谁也不许放松。”这自然是说给众男丁的。

或许别人不觉得什么,但青舒立刻意识到了不同寻常,歪靠在包袱上的她坐正身体,透过车壁小窗子的轻纱帘往外看。

苏妈妈挑开帘子探出头来,“你喊什么喊?吓到了夫人你如何交待?”

古强板着脸,冷眼瞪过去,“别废话,有事说事。”

苏妈妈想要念叨几句,却被他的冷眼瞪没了,清了清嗓子,声音低了好几分,“停一停,我要下车透透风,心口憋闷的厉害。”然后意有所指地向车内努了努嘴。

古强明白了,苏妈妈要下车透透风是假,古叶氏要下车透透风是真。可是,在这种地方?潜藏着危险的地方?主子要透风,还是女主子,他阻止的话根本没法儿开口。其实吧,这所谓的透透风隐含的意思是要去方便。大家都心知肚明。

“都闭嘴,哪儿那么多事儿,管你心口憋闷还是什么,都给我忍着,一切进镇再说。”青舒的声音冷冷地传入众人的耳朵。

苏妈妈应了声是,放下车帘,再不曾探头。

古强松了口气,要说关键时刻谁能治住古叶氏,那就非青舒莫属。古叶氏与青舒两次过招儿,均败下阵来。因此,古叶氏长了记性,青舒发话,她心里再不痛快,也要忍着。

母女俩第一次过招儿,青舒以粗粮粥和粗粮面馍馍收拾了古叶氏,古叶氏哭闹无果后,妥协,交出房契地契等。母女俩第二次过招儿,是关于全府迁出京城,回归古云虎故里之事。

步语嫣被她的两个嫂嫂接走后,青舒这才通知古叶氏,七月十五要全府离京,让古叶氏抓紧时间收拾东西,准备远行。青舒是算准了古叶氏会闹上一场,不想让步语嫣看了笑话,这才等步语嫣走后告诉古叶氏。

果然,古叶氏一听就闹开了。京城多好,她在府里好吃好住的,哪肯到穷乡僻壤受苦遭罪。她闹,还有一个理由,青舒将田庄和铺子给卖了,她忧心自己往后没有安稳日子过。

青舒也不跟古叶氏辩白什么,只是告诉古叶氏,要么,她自己留在京城,守着古府,守着被古云福抢去了房契的杂货铺过活;要么,她收拾东西,跟着女儿和儿子走,回到将军夫君的故乡,每年清明正正经经地去将军夫君的墓地拜祭,给女儿和儿子一个供养她的理由。

青舒对古叶氏说的话,真的狠。她明确地告诉古叶氏,她和弟弟会供养每年清明节跪在爹爹的墓前祭拜的娘,而不是坐在京城享清福,不尽为人妻之义务的娘。以夫为天的时代,一个女人,夫君死了五年,她却一次都没去过夫君的坟前祭拜,也只有没有长辈管事的古府,才能容忍古叶氏继续留在古家,而不是逐出府,从族谱上除名。

青舒的一击,便重创了古叶氏。古叶氏这才回过味儿来,若是已逝夫君唯有的一个长辈,住在古家村的老族叔,想要逐她出古家族谱,轻而易举。古叶氏这下慌了,她要回去祭拜夫君,她是古家人,她不能让女儿在老族叔面前说她的不是,她不要被老族叔从族谱上除名。于是慌张地喊人快快收拾东西,她要回乡祭拜夫君。

自那日起,古叶氏对青舒很是忌惮。她骂青舒,只敢在背后,再不敢当面骂。自从吃过几日难以下咽的粗粮后,她隐约意识到,古府变天了,她在古府排第一的位子摇摇欲坠。又经了此事,她彻底地明白,古府的天确实变了,现在一切都是青舒说了算,不管是古强还是苏妈妈,还是全府的人,都只听青舒的,下人叫她一声夫人,也只是一个称呼而已,忠心的对象只是青舒。

离京前一晚,青舒告诉古叶氏,明日寅时一刻起床,寅时二刻古叶氏与青阳悄悄离府赶到城门口,等到城门开启,立刻出城。起那么早,古叶氏不愿意,但对上青舒看过来的清清淡淡的一眼,她妥协。

于是苏妈妈悄悄告诉古强,夫人面前,只有小姐能说的上话。言外之意,青舒治得住古叶氏,青舒的命令,古叶氏不敢违抗。与苏妈妈同古强说的不差,得了警告,古叶氏的马车里安安静静的,再没闹出什么动静来,大家便继续赶路。

突然,徒步走在最前面探路的吴榔头一抬手,作了个停止前进的手势,回头,又作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左前方树木繁茂的方向。

一行人止步,男人们动作迅疾地抽出藏在车马上的棍棒,快而不乱地将车马护在中间,蓄势待发。

一切又安静了下来,躁动的牛马也被几个车夫安抚住,车里的女眷不安地抱住各自的孩子,不让出声。

青舒倒是镇定,她相信古强,相信府里一干男丁的战斗力。至于青阳,这会儿靠在小鱼身上睡的正香,什么也不知道。小娟则是瞪圆了眼睛,盯着车门帘,一副稍有风吹草动便要一脚踹过去的架势。

听力出众的几个男人一边警戒,一边侧耳倾听。隐约的,呵斥声、吆喝声,似乎还夹杂着刀剑相碰的声音,自左前方的林间传了过来。

顾石头很想过去探看一番,但公子有交待,进镇前,他不得离开古府车队独自有所行动。

六个捕快忍不住,带头的一个匆匆对顾石头说了一声“我们去看看情况”,便顺着声音跑过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林木中。

过了大概有一刻钟,呼呵声与奔跑声越来越近,似乎有人追逐着向他们的方向跑来。

须臾,林木间有人影晃动,“站住”、“别跑”之类的喊声越发清晰,身形不一的三个男人没命地跑,后边追赶的有身穿铠甲的士兵、有身穿捕快服饰的人。因为距离太远,又有树木阻挡视线,长相看不清楚。其中一人大喊,“顾兄弟,拦住他们,是匪徒。”

顾石头一听,从驮在马背上的一个包袱里抽出一把大刀,二话不说迎了上去。什么公子的交待,这会儿他早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古强随手一点,“你,你,过去帮忙,注意安全,别受伤。”

被点到的两个男人,握紧手中棍棒,跟着顾石头大步跑上前去。

逃跑的三人见对面迎上来的不是拿刀的,就是拿粗棍子的,左右分开,换了方向跑。于是追赶的人也跟着左右分开,穷追不舍。不论逃跑的还是追人的,很快都没了影儿,只余奔跑的扑簌簌声在林中回荡。

又过了一刻多钟,顾石头提着大刀和古府两个壮丁拿着粗棍子回来了。他们除了鞋子和裤腿上沾了些许泥巴外,没有受伤的样子。

“如何?”检视过他们,古强才问话。

顾石头咧嘴一笑,“这下可以放心赶路了,匪徒三十一人,全部抓获。”

古强赶紧向马车内的主子回禀,“夫人,小姐,少爷,是虚惊一场,已经没事了。”

缩在苏妈妈身上抖个不停的古叶氏听了,除了掉眼泪,一时也找不到话说。

青舒这下放心了,“嗯,辛苦你们了,出发吧!”

古强让人收起棍棒,恢复先前的队形,继续赶路。

顾石头很兴奋,跟在古强左右开始哇啦哇啦讲起来没完。“我家公子厉害着呢,昨日便飞鸽传书请了军中朋友过来帮忙,连夜埋伏在这片树林周围。这伙儿匪徒也很奸诈,昨晚没什么动静,天亮了才跑到林子里来挖陷坑,准备截你们的道儿,似乎对你们的行踪了如指掌。”

古强不说话,默默地赶路。

顾石头不乐意,“强叔,你怎么不理人?你怎么不问问那伙人为什么知道你们午时才会出发?”

古强不吱声。

“我家小姐问你,匪徒为什么胆大包天地白天出来截道儿?是什么让他们放下了顾及,敢挺而走险,在官府查的正严的时候,大白天出来干坏事?”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马车的小娟,一脸不善地追上来,质问顾石头。

顾石头正找不到人说话,觉得寂寞,于是自动忽略小娟脸上的不善,舍了古强,对小娟笑脸相迎。“这还不简单,找人放出消息,说你们车上拉的都是真金白银。三车的真金白银,那得多少银两!一辈子都花不完知道么!别说是匪徒,任何人听了都要眼红的。”

小娟猛吸一口气,“什么?三,三车的金子……”她吞了吞口水,“银子?”

小娟的反应,让顾石头很高兴,“是啊,是啊!某位贵人,为掩人耳目,命府中女眷秘密带出三车的真金白银,运往某处藏匿。按理,谁会让府中女眷带大量金银上路,所以啊,为了掩人耳目的话,这个办法是很可行的。三车金银的诱惑太大,就是天下刀子,这伙儿匪徒也要跑来抢的。嘿嘿……我家公子聪明吧!轻而易举地引出这伙儿匪徒,并在匪徒们挖好陷坑,准备抢劫的时候,一举拿下。嘿嘿……我家公子很聪明对不对?”

派小娟出去当探子的青舒,这会儿忍不住磨牙。好你个周伯彦,居然拿本姑娘全府上下当诱饵,真是,真是气死她了。她越想越不甘,搂过睡的香甜的青阳,吩咐小鱼将小娟叫回来,顺便叫管家过来一趟。

小鱼掀开车帘一角,探出头,等小娟看过来的时候,轻轻一招手,把人招回马车下,小声传话,“小姐要找管家问话,你去悄悄请了管家过来。”

小娟立刻过去,请了古强过来后,一手攀住马车车门,一手拉住小鱼的手,抬脚踩上车缘,轻松登上正在行进中的马车。

古强见小娟那样,想训斥一句,最后却摇头作罢。走到车边,“不知小姐有何吩咐?”

青舒也对小娟爬车的姿势很无语,但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问古强,“顾石头所说,可是真?”

古强心里咯噔一下,“老奴不知,一切要问过彦公子才知晓。”

青舒哼一声,“没事了,你去吧!”

古强退下,回到原位继续走,并白了没长脑子的顾石头一眼。

顾石头摸摸脑袋,“干嘛这样子的看人。”

古强低声嘀咕一句,“傻小子。”

顾石头更糊涂了,却也申明,“我才不是傻小子,我机灵着呢!”

古强觉得再搭理这傻小子,自己也得变傻,便不再理会,自顾自地赶路。

马车进了镇子,停在一家客栈前。青舒覆上面纱,由小娟扶着下车。

周伯彦的商队已经收拾妥当,只等他们一行人到了便出发。因此,周伯彦此刻正从客栈出来,准备上马。

青舒走上前,隔着六七步停下来,“彦公子。”

准备上马的周伯彦挑眉,转过身,“古姑娘。”

“听说彦公子智擒匪徒,小女子好生佩服。”青舒嘴里说着佩服,可说话的口气一点佩服的意思都没有。眼睛里,更是冒着凶光,一点都不掩饰。

周伯彦淡然一笑,“智擒匪徒一事,与在下毫无关系,古姑娘谬赞了。”在他看来,这世上最难琢磨的女子,非眼前的古青舒莫属。

“彦公子谦逊的过了,今日之事,小女子记住了。”说罢,青舒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转身回到乘坐的车跟前,突然又回头,弯了弯杏眸,盈盈一笑,“彦公子,长路漫漫,我古府上下,就有劳彦公子费心了。”

周伯彦将疑惑压下,只是客气地回应,“不敢。”

两方人马汇合,出了镇子,往南行去。很快,周伯彦便明白了青舒的那句“长路漫漫,我古府上下,就有劳彦公子费心了”的真义。

若是错过宿头,夜宿野外,青舒一脸心安理得地吩咐自己人,“早些歇着,养足了精神明日好赶路。不用人守夜,有彦公子在,我们安全无虞。”

若是落脚农家,青舒只管带着自己人吃、带着自己人喝,花用却让周伯彦出。

若是落脚客栈,青舒只进最好的客栈,将自己人的吃住安排的妥妥当当的,然后店家要银两的时候,她一指周伯彦,“找他要。”

如此过了五天,周伯彦忍不住找上古强,问古强自己是不是哪里得罪了古姑娘。古强很隐晦地告诉他,顾石头说了不该说的话,卖了他。于是周伯彦审问顾石头,最后找到了答案,周伯彦无语地盯着惹了祸却不自知的顾石头半晌,最后往顾石头的脑袋瓜上赏了一记锅贴,及一句“白痴”作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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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65薄田被抢

又行了两日,终于进了辉州地界,傍晚的时候到达了辉州最大的城池,锦阳城。明日,周伯彦便要与古府一行人分道扬镳,继续南下。而古府要往东去。

终于要分道扬镳了,说实话,青舒是真的松了一口气。你说她讨厌周伯彦吧,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你说她喜欢周伯彦这个人,那更不可能。总之,青舒自己也说不清楚,只是潜意识里不想与周伯彦这人有过多的接触而已。

与青舒相反,青阳的表现却是难舍难分。趁青舒不注意,他悄悄抱了一样东西,蹑手蹑脚地出去了。刚出了门口,遇到端水的小鱼,他忙嘘地一下,要小鱼不要声张。

小鱼倒是配合,弯下腰,轻声问:“少爷,您要去哪里?可不能乱跑,遇到坏人就麻烦了。”

青阳不说话,指了指廊道中斜对面的门,抱紧怀里的东西掂着脚过去,轻轻扣门。

“进来。”周伯彦的声音不高不低地自屋中传出。

青阳推开门走了进去。

小鱼看的好笑,进了青舒的房间,放下水,“小姐,少爷去了彦公子那边,奴婢不放心,这就出去门外守着,等少爷。”

正在灯下看书的青舒无奈地笑,“他可真能钻空子。去吧,少爷出来,马上带回房间,省得他乱跑,大家都跟着担心。”

小鱼答应一声,出去守在青舒的门外,这样一来,青阳从斜对门一出来,她就能看见,还不失礼。

周伯彦的房间里,青阳叫了声彦哥哥,护着怀里的东西走了过去。

周伯彦正脱了外裳,着里衣坐在床上看书。见进来的不是顾石头,而是青阳,他随手放下书,走到桌前的椅子上坐下,“怎么一个人乱跑?”

青阳凑过来,将护在怀里的东西放到他面前的桌子上。是一个油纸包,很大的油纸包,里面鼓鼓囊囊的,包了不知什么东西。他一脸献宝状地打开油纸包,裹在里面的东西露了出来。

周伯彦挑眉,据他所知,这东西古青舒可是很宝贝的,每日只给弟弟吃一两块儿。今儿这是怎么了,舍得拿出这么多送他。他包好,托在掌心里掂了掂份量,至少有二斤,“送我的?”他非常不敢相信。

青阳点着小脑袋,“嗯,都给彦哥哥吃。姐姐说,以后杀了猪,还给小阳做肉干吃。小阳随时可以吃到,彦哥哥吃不到,所以小阳要送给彦哥哥吃。彦哥哥,每日只能吃两块儿哦!”他哪里知道,青舒让他一天只吃一两块儿,是寻思肉干不好消化,不想让他贪嘴多吃,弄得肠胃不舒服。

周伯彦听出了重点,小阳要送给彦哥哥吃,这是不是说明,送他肉干是青阳的自作主张,而古青舒却不知情。他立刻又有了一样猜测,并将猜测问出口,“小阳把所有的肉干都送给哥哥了?”

青阳开心地点头。

得到想要的答案,周伯彦若无其事地收好肉干,表示记住了青阳的叮嘱,一天只吃一两块儿。

又说了一会儿话,周伯彦穿上外衣,亲自送青阳出来,见小鱼等在廊道上古家姐弟的客房门外,他便退回屋内,关上门。

见青阳回来了,青舒丢了自己很宝贝的肉干而不自知,数落了不打招呼出去的青阳几句,姐弟俩个这才洗漱了,上床睡觉。

第二日准备出发,青舒刚出了客栈门口,却见周伯彦骑在马上,正准备离开。青舒假装看不见,周伯彦却淡淡一笑,一抱拳,“多谢古姑娘所赠肉干,在下感激不尽。”这么好的干粮,他是不会还回去的。

青舒愣了,“什么肉干?”

周伯彦意味不明地一笑,没说话,轻夹马腹,带了等在一边的顾石头先行一步,潇洒离去。

青舒狐疑地盯着周伯彦越走越远的背影,突然变了脸色,“小鱼。”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正把包袱往车里放的小鱼回头,“小姐,奴婢这就扶您上车。”

青舒想说她不急着上车,可又一想,哪能站在人来人往的客栈门前咋咋呼呼的,于是吸一口气,坐进车里,“少爷呢?”

小鱼回道,“刚刚叫上管家,向那边去了。”说着,往前方一指。

青舒没说话,挪开车厢内摞到一起的包袱,取了最下边的一个包袱打开,捧出一个食匣子,揭开盖子,里面装的最后一包猪肉干儿不见了。她气得啪一声盖回去,“吃里扒外的笨蛋小阳,看姐姐怎么收拾你。”

想到周伯彦转身前最后留给她的那样一个笑、那样一个眼神,她气得牙根痒,“可恶,别让本姑娘再看见你,哼!”早知如此,她才不要省着,反倒白白便宜了周伯彦那厮。

再说青阳,催促古强和古元宝快些走。

古强很是无奈,“少爷,您想吃什么零嘴儿,和小姐说一声就成,何必亲自出来?”

准备将功补过的青阳可急了,“不行,不行,小阳要自己买好吃的送给姐姐吃。”

古强是真不想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让少爷乱走,于是提了个很现实、也能打消少爷买东西的想法的问题,“少爷,您带了多少银子出来?”

青阳傻了,一脸无辜地看向古强,“管家伯伯没带银两吗?”

古强摇头,“老奴不知道少爷要买东西,没跟小姐拿银子。”

青阳皱了一张小脸,耷拉下脑袋,完了,姐姐一定会生气,一定不理他了,怎么办?

见他这样,古元宝赶紧哄他,说他马上回去朝小姐要银子。

青阳头摇的跟个拨浪鼓似的,然后红着眼眶,将他瞒着青舒将肉干送人,所以他想买好吃的哄青舒,不让青舒讨厌他的事招了。

一听那么多肉干送了人,古元宝当时就跳起来,“少爷,少爷,那可是肉干啊,是好吃的肉干啊,您怎么能,怎么全给了彦公子?”少爷大方,有时候会悄悄分了半个肉干给他吃,让他每每想起肉干的味道,都要流口水的。可是,肉干没了,全没了,他再也吃不到少爷赏的肉干了。

古强却是被这两个小的弄得哭笑不得,一个是担心被小姐怪罪,一个是心疼再也吃不到,这可真是。最后古强往身上的钱袋子里摸了摸,摸出十三个铜板,又放了回去,牵了青阳的手,“少爷,回去吧!小姐该等急了。”

青阳垂头丧气地被牵着手往回走,古元宝垂头丧气地跟在后头,还在想着再也吃不到好吃的肉干的难过事。

走没几步,他们便遇上寻他们而来的全府人。青阳蔫儿蔫儿地,正要上马车,却听路边一个挑担的小贩一边吆喝“买果子嘞,稀罕的果子,酸酸甜甜的紫果子……”一边向他们的方向蹒跚着走来。

青阳回头看过去,眼睛亮了一下,立马又暗了下来。他又想起来,他身上没银钱。

古强摇头,一招手,“卖果子的,这边来。”

那小贩欢喜地应了一声,似乎很怕古强变卦般,挑着胆子跑了过来,气都不喘匀乎,便急急地放下担子,将一边竹篓上盖的粗布掀开,“老爷,酸酸甜甜的紫果子,您尝尝,好吃嘞,山里采的,新鲜,稀罕。”

紫黑色的圆圆的小果子,一串一串的,古强见了,“这是什么果子?以前怎么没见过?”

小贩十六七的模样,瘦的只剩皮包骨,他急急地解释,“老爷,老爷,您没见过是应该的,这是小的和哥哥在深山里采摘的。小的吃过,没毒,绝对没毒,不信您尝尝,尝尝。”他说的是实话,他和他哥进深山打猎,无意中发现了几颗奇怪的树,上面结满了这种紫色的果子和半绿半紫的果子。

因为兄弟两个受尽亲族的冷眼,没地种,没粮吃,打些短工,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后来两兄弟咬牙,为改善生活状况,便借了左邻的一把镐头、右邻的一把砍柴刀,背着有些损坏的背篓,便大着胆子走进了无人敢进的深山野林中。

兄弟两个在山中走了两日,幸运的是没遇到猛兽,不幸的是什么也没猎着,只能摘些野菜、野草裹腹。后来就发现这有的半绿半紫、有的通体紫黑的果子。饿的昏头的兄弟俩,也不怕中不中毒的事,怀着饱死总比饿死强的心思,便摘下来吃到撑,然后躺到地上等死。

可躺了半天,他们兄弟还好好的,于是他们知道这果子没毒,摘了挑出来卖。他们从镇子上卖到县城里,今早又走到了锦阳城,可没人信他们这种果子没毒,一直没人买。今日再卖不出去,他们兄弟两真就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

看小贩骨瘦如柴的样子,身上的衣裳也是磨损的厉害,满是补丁。古强便猜这是穷苦人家吃不饱饭的小子,一听这小子有毒没毒地解释,就明白这果子是没人认、没人买的。他心里也犯起了嘀咕,但又起了恻隐之心,“你吃一个,你吃了,我就买。”

小贩的眼睛亮了,急急地抓了两三个果子就往嘴里塞,几口吞进肚腹,一抹嘴,“老爷,您心善,两文钱一斤,多买些吧!”

古强正在掏钱袋子,青阳凑了过来,好奇地拎起一串,钻进马车里,给青舒看,“姐姐,你看,好奇怪的果子。”

外边的对话,青舒可是听的一清二楚,这会儿见了青阳手里拎的东西,故意板起的脸,再也维持不住,一脸惊喜地接过,“这是,这是……”这不是葡萄吗?有些失了水分,估计采摘下来有个两三天了,但没有坏的,保存的不错。

青阳见青舒高兴,这下胆子就大了起来,“姐姐,那人说是山里采的,叫紫果子。”

深山里采的,没人吃过的果子,大安没人认得的葡萄。青舒勉强压下心底的激动,赶紧交待小娟让那小贩上前说话。

那小贩得了十三个铜板,估摸着给了古强*斤左右的紫果子,正欢喜地要挑了担子去找他哥报好消息,听到这家小姐要问话,慌了手脚,期期艾艾地看向古强。

古强点头,是个老实小子,便陪着这小贩走到马车右边,对坐在车内的青舒说人带过来了。

车内的青舒隔着帘子问话:“是从哪里的山里采的?你答的好,你挑的紫果子,全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