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贩喜出望外,一点都不知道什么是保密,“在,在康溪镇的山里。小的家在康溪镇南边的康家村,从村后进山的。”

“这紫果子的树,山里有几棵?”

“三,三棵。”他紧张的有点结巴。

须臾,小娟自车里钻出来,站在小贩跟前:“小姐说话算话,你挑的果子,全买了。我们正要去康溪镇,你若方便,跟在车马后头,到了康溪镇,管家会指给你一个地方。你回去,进山将这紫果子全部采摘出来,送到管家指定的地方。就照你说,两文钱一斤收。”

小贩高兴坏了,笑咧了嘴,半天合不拢,“小的康栓子,谢谢善心的小姐,谢谢,谢谢。这个,那个,小的哥哥在南城门卖果子,那果子,果子……”他想问是不是也要买,却又觉得自己不地道,到后边,消了声。

青阳探出头来,“买了,都买了。你在前边带路。”

康栓子哎一声,手舞足蹈地挑起了担子,颠儿颠儿地跑到队伍前头,走路带飘地向城门的方向去了。

古强想说什么没出口,说了声出发,一行人跟在乐昏头的康栓子后头,直奔南城门。这锦阳城有两个城门,一个北城门,一个南城门。若是去锦阳城东南方向的康溪镇,走南城门相对较近。

康栓子的哥哥,个子比康栓子高个小半头,但同样的,也是骨瘦如柴,风一吹便要倒的样子。当康栓子手舞足蹈地跟哥哥康栓柱讲清楚,并递出十三个铜板时,康栓柱抹了眼角,颤着手收好十三个铜板,冲着青舒坐的马车连嗑三个响头,然后挑了担子,与弟弟一起跟在了古家一行人后头。

车里的青舒,别不人说,根本不知道有人给她嗑了三个响头的事。

看他们兄弟俩个走路都打飘的样子,有人心生不忍,看向古强。古强点头,便有两个粗壮汉子不由分说接过了兄弟两的担子,挑起来就走。

古元宝得了许三娘从车里递出的两个杂粮面馍馍,跑到后头,塞进兄弟两个的手里,“垫垫肚子,渴了我这里有水袋,尽管找我要。”

那兄弟俩一人抓着一个杂粮面馍馍,一时说不出话来。

古元宝搔搔头,跟他们一起走,“你们村,离着古家村远吗?”

康栓子咬了一口馍馍,口齿不清地问,“小哥问的是哪个古家村?是出了将军的大古家村,还是出了秀才老爷的小古家村?”

古元宝的脸上一亮,“是出了将军的古家村,你们知道吗?”

康栓柱替因吃的急而噎住的兄弟拍了拍背,答:“出了将军的大古家村,离我们康家村有二三十里地。去年我们兄弟还去那边打过短工,拜过古将军的英雄碑。”

“那你们知道古元河吗?就是守将军墓的,年纪跟你差不多大。”

康栓柱突然心生警惕,“你问他干什么?”

古元宝眼睛亮晶晶的,这就是说他们是认识的了,他一脸激动地噼里啪啦问开来,“他好不好?长的壮实不?住的房子好不好?有没有饿肚子?有没有人给他缝补衣裳?没人欺负吧……”

康栓柱一愣,“你,你干嘛?你和元河哥认识?”

“他是我哥,是我哥。”古元宝一脸激动地道,往前一指,“看到没有,那是我爹。”又一指前边的马车,“我家小姐和少爷回乡了,以后都不走了,要守着将军老爷,不让将军老爷再孤零零地没个亲人逢年过节的拜祭。”

康栓子和康栓柱兄弟两愣了愣,突然噗通一声跪到地上,“将、将军家的小姐和少爷……”他们今天居然遇到了将军家的小姐和少爷,还卖出了没人买的果子,得了杂粮面馍馍裹腹……

康栓子一脸迷茫:“哥,你打我,打我,我是不是在做梦?”

康栓柱也是一脸迷茫:“栓子,打哥,打哥,哥是不是在做梦?”

古元宝急着知道哥哥的事,拉扯这兄弟俩无果,便喊了起来,“爹,快来,爹,快点,栓柱哥认识大哥,他认识大哥。”

一听有人认识儿子,古强心口一热,强压下激动的情绪,让大家继续赶路,自己大步来到后头,扯起那蒙了的兄弟俩,“你们认识我儿元河?”

原来,康家兄弟去年到大古家村的村长家打短工,认识了守将军墓的古元河。他们兄弟是外姓人,又是外村人,在别人的一亩三分地上,总要受些欺负。村长家的儿媳妇刁钻又抠门,将兄弟俩个指使的团团转,地里活儿干完还要让砍柴背回来,并劈好,挑水浇菜地,还得给村长孙子当马骑,饭还不给吃饱。

好不容易做完了半个月的短工,答应的一日十个铜板的工钱就变成了一日两个铜板。兄弟两个有理无处说,反倒让村长儿媳妇的兄弟打了一顿,被古元河撞见。古元河当时上去,一脚一个揣开村长儿媳妇的两兄弟,扯了康家兄弟起来,找到村长,也不说废话,要村长家付康家兄弟的工钱。

在古家村人眼中,古元河是个沉默寡言的壮小伙儿。他每日不是打扫将军墓地,便是在几亩薄田里忙活,要不就坐到官府立的将军英雄碑下头看着远方,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人敢惹他。

康栓柱说,这是以前,事情很快发生了变化。半个月前他们兄弟俩去大古家村看古元河,古元河只是坐在将军墓前发呆。他们兄弟俩问了老半天,古元河才告诉他们,村长带了镇上捕快,收走了古元河种的几亩薄田,并警告古元河不得再进村。

原来,前些日子,村长儿媳妇的两兄弟又在欺负外乡人,被古元河看到,又一人揣了一脚过去,放走了外乡人。没想到,很快的,村长便收了他的地,不让他再进村。康家兄弟很是担心,古元河却说身上有京城捎来的银子,不愁吃穿。

这半个月过去了,古元河好不好,康家兄弟就不知道了,因为他们每日里为裹腹而奔波,一是没时间,二是去了怕给古元河添麻烦,不敢再去。

当这样一个消息传入青舒耳中时,青舒无法淡定,直接叫了他们俩兄弟到马车跟前说话,“村长如此霸道,古家村没人站出来说话吗?”

俩兄弟答没有,没人管,没人为古元河出头。

“古家族人呢?村中还有我爹的族叔在,不是吗?”

俩兄弟又说,没人出来替古元河说话,古元河独自住在山坡上的茅草屋里,没人帮衬,吃菜、吃粮都要到镇上买。

青舒看了眼外边明晃晃的阳光,这就是古叶氏那个蠢女人做下的恶果,这就是只肥了自己却忘记了兄弟恩的古云福那个王八蛋立下的功劳。五年,整整五年,不曾派人回乡打点,不曾派人回乡祭拜,留了古元河一人孤零零地守着将军的墓。

你自家人都不重视的过世的将军,凭什么别人要重视?若不是她穿来大安不久,拿了五十两银子出来,让古强捎给古元河,被抢了赖以生存的田地的古元河要吃什么、喝什么?拿什么活下去?

从时间上来算,事情发生在半个月前,即便古元河写了信捎往京城,即便他们没离开京城,收了信,再派人过来,这一来一往的,便用去了一个月的时间。还好,他们离京返乡,这才省去了中间的半个月时间。只希望,这半个月里古元河一切安好。

古家村发生了这么大的事,青舒哪里还能慢悠悠地赶路。“找个路边歇脚,大家抓紧时间吃些干粮,分吃了紫果子,然后出发,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康溪镇。”按他们一路的行进速度,明日午时才能到达康溪镇。可如今得了这样一个消息,他们定要拼命地赶路,尽早赶到镇上,再快马加鞭地派人去古家村探听情况,顺便带古元河到镇上。

康家兄弟既然与古元河要好,青舒自然不会撇下他们,让他们与府上的男人一起轮流坐板车歇脚。

只是,他们一行人紧赶慢赶的,还是来不及进镇子上。天早就黑透了,镇上的小城门已经关了。一行人无法,只能露宿镇外,拢起火堆,煮些热食吃过后,排好守夜的人手,该歇的歇着,明日小城门一开便要进镇。

------题外话------

【13421335289】 投了1票(5热度)

【蚕豆儿】 投了1票(5热度)

【qquser6192547】 投了1票(3热度)

【尘缘已尽】1票

【lixiao999】1票

【zhlong518】1票

【美丽达人】1票

【mashunan】2票

【okkitty】1票

【彩虹泡泡】1票

【老鼠的猫】1票

☆、No.66焦急

秋日里,夜凉如水,挤在马车里的女人孩子有被子盖,睡的还算安稳。露天里,值夜的身上加了衣裳,守着火堆,不时往火堆里扔几根干树枝,并三不五时在周围巡视一番。不值夜的,抱着各自的铺盖,围着火堆躺成一圈儿抓紧时间睡觉。古强安排好了,两个时辰换一轮值夜的,大家都能休息到。

天边微明,男人们便一个接一个地爬起来,卷起地上的铺盖,放到牛车上。最后一组值夜的,赶紧处理了地上的余烬,确定妥当了,才走开。

女人们也醒了,相约上,带上孩子们,到林木掩映的地方解手。

青舒惦记着古元河的事,睡睡醒醒的,一夜都没睡好。大家一起身,声响虽不大,她便醒了,尽量轻手轻脚地坐起来,没吵醒睡的正香甜的青阳。她拉开车窗上的厚帘子,借着微光,为青阳弄好被子,又将厚帘子赶紧拉上,外边,真的很凉。

等车马都套好了,确定所有人都回来了,古强一摆手,大家默不作声地赶路,离了背风的宿地,前去小城门外等候。

要说一行人里最幸福的,莫过于古叶氏。有丫鬟伺候,有舒服的马车可坐,吃穿不愁,什么也不用张罗。马车一动,青阳就醒了,坐起来,靠在姐姐身上打着哈欠小声问是不是马上就能见到元宝的哥哥了。而古叶氏,却盖着绸被依然睡着,才不管惦记儿子的苏妈妈是不是熬红了眼睛愁白了头。

晨曦中,小城门终于开了。古府一行人和那些挑着蔬菜、背着柴草的农人一起进入康溪镇。他们一边打听,一边找合适的客栈,最后选了一家“石记客栈”包了下来,交了三天的订金。

这里有三间上房,六间普通客房,四个大通铺,平日里若没有商队或富户路过,三间上房全空不说,普通客房也是至少空上三两个的,也只有大通铺的生意好。

店家一早得了这门好生意,吆喝着伙计们干活,厨房的烧水做饭、后院的喂马饮牛、前边跑堂的沏茶倒水,好一阵忙活。大通铺那边,早起有没离开的三五人,店家也派出了伙计,把人介绍去了其他客栈。

三间上房,将最好最大的一间给了古叶氏,青舒用一间,青阳用一间。六间普通客房,给了古强与苏妈妈一间,吴榔头一间,女人孩子分用三间,留一间给古元河。剩下的男丁们,便松快儿地分住进了四个大通铺中。平日里,一个大通铺安排住十个人,赶上人多生意火时,一个大通铺能挤下十五六个人。

等吴榔头安排好了食宿问题,没什么胃口的青舒草草吃了几口东西,便焦急地等待消息。一有了落脚地,青舒便第一时间让古强带上人手去寻古元河了。这是目前第一要紧的事,比他们在镇子上买宅院更要紧的事。

古强、张大、韦铁锤、吴小山和康栓柱一行人,出了镇子,一路急行,往东南方向的大古家村去了。

四五十年前,古姓四十多口人逃荒到了康溪镇,选了一个仅有三四十户人家的无名小村落,落脚扎根,繁衍生息。不过五年,古姓人由四十多口人增加到了六十多口人,原有的三四十户人家姓氏很杂,没有古姓人的团结力,因此,很快被外来者的古姓人坐大,无名小村有了名字,古家村。

古云虎出生在古家村,十岁时附近几百里都遭了悍灾,整个古家村陷入一片愁云惨雾。有人提议再次逃荒出去寻别处过活,但族长与半数族人都不同意,最后族长咬牙下令,谁也不许再提逃荒二字,他们古姓人,要生在这里,死在这里,再不过那颠沛流离的日子。

第二日,古家村有六七家古姓人跟着其他姓氏人出去逃荒了,剩下的古姓人,过起了吃糠咽菜也填不饱肚子的日子。

古云虎从小长的比别家孩子壮实,饭量大,他娘身子不好又怀着身子,没法儿干活。每日里,他爹便带着他满山遍野地找野菜,扒树皮、挖树根,偶尔见到小猎物,便没命地追。

古云福作为兄长,却是每日里唉声叹气地躲在家里怨天尤人。灾荒发生前,他每日里坐地私塾里读书,爹娘指着他将来能出息,从不让他做地里活儿。灾荒发生后,他私塾读不成,每日里吃糠咽菜的,还添不饱肚子,他一怨天,二怨弟弟的饭量大,三怨他娘还要生出个弟弟或妹妹和他抢食。

几个月后,古云福将他娘气的早产,族里有经验的婆子来了三四个,都摇头,最后使劲浑身解数,只救活了他娘,那孩子没保住。

十一岁的古云虎非常护他娘,要揍古云福这个兄长,他爹却护着将来要出息的长子不让打。从此,兄弟之间,父子之间便生了嫌隙。待他娘身子养好了些,能下地做活计了,年少的古云虎说要出去找活计做,挣铜板回来给他娘养身子。

大家都说孩子的话不可信,没当回事。没想到,几日后,古云虎自古家村消失了。隔了一年多,突然有人捎了三十个铜板回来,愁白了半个头的古云虎的娘捧着儿子捎回来的铜板,哭的声嘶力竭。而古云福,鼓动他爹再送他去私塾。他爹红了眼,一巴掌甩了过去,骂长子狼心狗肺,不管全家人死活。

多年后,古云虎捎回来的银钱从三十个铜板到五十个铜板,到一百个铜板,到几两银,最后,他带了新娶的娘子回到家乡,给爹娘磕头。他要接了爹娘进京,爹娘不肯,只得留了银两给爹娘,匆匆回京,然后出征。

两年后,边疆平定,他从战场上回来,才得知爹娘于大半年前前后不过两日双双过世。

古云福从古叶氏手里拿了五百两银子办了爹娘的丧事后,举家来到京城投靠了他们。

曾经失去一个弟弟的痛,古云虎不曾忘记,他可以接济兄长,却依然不能原谅兄长年少时犯下的错。只是这种痛,他不曾对人说起,看在兄长这些年傍在爹娘身边的份上儿,他没有计较兄长每年都要伸手向他要银钱的事。

战场上,三十五岁的古云虎,胸口中了三箭。他被兄弟背回营地时,他知道自己要死了,临死前将心底一直怨恨兄长害死了未出生的弟弟的秘密告诉了古强,并告诉古强,他活着时不能常傍在爹娘身边,死后一定要回去,躺在爹娘的脚下,在黄泉下陪伴二老。

因此,古强先带古云虎的遗体回京,让古叶氏看过,又请示了朝廷后,遵照古云虎的遗言,将他送回乡。当时,朝廷派出了官员与风水师,风水师看过古家村周边的风水,最后指给了离古家村有七八里地的树木环绕的一处荒坡。

古云虎便被安葬在了荒坡上,朝廷为他修建了将军墓,并将他爹娘的骸骨也移到了这块儿墓地,成全了他要躺在爹娘脚下的遗愿。

越接近将军墓,古强的脸上越是悲伤。他的将军,他的兄弟,他的主子,就躺在这片土地上。

顺着林荫道,几个人快步走上坡。坡上,是一片开阔地,平整而干净,气派的青砖与方石砌成的将军墓与“忠武将军墓”五个大字很快映入眼帘。古强在前,张大与韦铁锤在后,三个人一脸肃穆地整了整身上的衣裳,一步一步走上前去,跪在墓碑前,齐齐喊了一声“将军”,哽咽不能出声,只是嗑头。

愣住的吴小山很快回神,跪到三人身后,也跟着磕头。

留在最后边的康栓柱没上前,只在原地嗑了三个头,四处找古元河的身影。见这里不见古元河的人,他觉得奇怪,便跑下坡去,元河哥、元河哥地喊了起来,边喊边到了上次来时古元河搭起的茅草屋前。

茅草屋的门虚掩着,康栓柱推门进去。灶坑里还有火星,地上扔着一些散乱的柴草,灶台上摆了个空木盆,旁边靠墙摆的水缸和挑水的扁担与木桶。这点东西,进门一打眼便能看的一清二楚。康栓柱丝毫不作停留,进了里间,见床板上的人咳嗽了几声,挣扎着要起来,他吓了一跳,忙凑了过来,“元河哥,你这是怎么了?”

本就随了他爹,有张红脸的古元河,此刻的脸红的不正常、红的像要着了火。平日里很强壮的一个人,这会儿却虚弱地起不了身,粗哑着嗓子低声问,“就你自己?栓子呢?”

康栓柱伸了手摸他的额头,吓的立刻缩回了手,也没心管他问的什么,转身拔腿就跑出去,往山坡上边跑边喊,“古大叔,古大叔,坏了,元河哥发烧了,快烧坏了,你们快来……”

陷入悲伤的几个男人听了,来不及整理情绪,爬起来便纷纷往坡下跑。

古强跑在最前头,“我儿在哪儿?”

康栓柱回头带路,“这边,从这条小路走,树后是元河哥搭的茅草屋,快点,元河哥烧的很厉害。”

当古强看到爬不起床来的长子时,老泪纵横,却没有失去理智,就要背儿子走。这会儿最要紧的就是找大夫,其他一切靠后。

张大挤开他,蹲下来,“我来,快把元河放我背上。”

韦铁锤和吴小山便赶紧上前,一左一右地扶了烧到浑身无力的古元河,放到了张大背上。

古强抹了把脸,迅速拽了床上的单被盖到儿子的身子,裹严实儿子烧的忽冷忽热的身子,“走。”

张大背了人,担心茅草屋低矮的门槛儿碰了背上人的头,便尽量放低身子,钻出茅草屋门去。然后,他便放开步子跑了起来。

古强也跟着跑,在旁边一边照应着儿子,一边和儿子说话,“元河,是爹,爹马上带你去看大夫,你忍着点儿,咱们马上就进镇子里找大夫。你要好好的,你娘还在镇子里等着和你团聚。”

古元河趴在张大背上,不错眼地盯着古强片刻,微微一笑,喊了一声爹。

“哎。”古强大声答应着,给他掖了掖被角,“从京里出来,这一路上,元宝不停念叨你,想着早些见你这大哥。爹估摸着,这会儿你娘和元宝定是站在镇子口望着你呢!”

“娘……弟弟,都来了。”古元河的声音低低的,眼里带着欢喜之色。

“都来了。”古强答应着,又拉紧裹在儿子身上的单被。

留在后边,替古元河收拾了一个包袱出来的康栓柱和吴小山,气喘吁吁地追上他们。康栓子将包袱往韦铁锤怀里一塞,“你们先走,我带小山打听些消息,打听好了就回镇子上去。”他不信,身强体壮的元河哥会无缘无故地生病,他定要问出缘由来。

古强想阻止,康栓柱却道:“不会有事的,因为元河哥的关系,附近村子里不少人认得我,不会为难我。我问元河哥最近的情况,村民肯定告诉我。要是换了别的生面孔,就不好说了。”

古强想想便答应了,“你们别进村子里,省得遇上找麻烦的。一个时辰后你们就得回去,不回去,我会立刻派人出来寻你们。”

匆匆说好了,两方分开行事。

张大背着人跑出去五六里地,跑的是满头大汗。韦铁锤正要换张大,前方有赶车人甩着鞭子快速接近他们,并吆喝“出了什么事?”

古强他们看过去,发现来人居然是赶着板车来的李大郎和丁家宝。

韦铁锤赶紧喊,“快过来,元河正烧的厉害,得赶紧送到镇子上看大夫。”

李大郎是片刻不敢耽搁,催马迎上他们,几个人便快速将古元河放到板车上,盖好被子,飞车往镇子上赶。留在原地的张大,抹了把额头的汗,原路返回,找康栓柱和吴小山去了。

原来,青舒在客栈越等越不安,觉得古强带去的人少了,若是有不长眼的找麻烦,人手不足,怕是要吃亏,于是喊吴榔头赶紧再派人。吴榔头却劝她,说去的人多了,反倒引起别人的注意,容易打草惊蛇。青舒思来想去,最后就点了李大郎和丁家宝,让他们赶了板车去,在半路上接应,不用接近村子。

“石记客栈”门外,苏妈妈和古元宝不时往街上张望,恨不能立刻就看到古元河。在焦急的等待中,他们看到了跑的飞快的韦铁锤,便欢喜的迎上,想要问话,却见韦铁锤并不停留,越过他们直接跑进了客栈中,抓住一人便问:“吴管事在哪里?”

听到动静,吴榔头赶紧从里边出来,“怎么回事?怎么就你自己?”

韦铁锤缓了一口气,“古元河烧的厉害,管家送去了慈济药铺,派我回来报信儿。”

吴榔头一惊,“大夫怎么说?病的可厉害?”

韦铁锤摇头,“一进镇子,管家打听到了药铺,便派我回来了。”

吴榔头很是着急,却吩咐道:“在这里等我,我回复了小姐再说。”

青舒听闻古元河烧的厉害,也是吓了一跳,想亲眼去看看,又觉得不妥,便拿出二十两银子来交给青阳,“小阳,银子要收好,姐姐马上安排马车你给,到了药铺,你把银子交给管家,让管家拿去结药铺的账。等看过了大夫,你要用马车带古元河回来,知道吗?”

青阳一脸郑重地答应,“小阳记住了,姐姐放心。”

青舒为他整了整衣服,“带上苏妈妈和元宝。”

青阳:“好。”

小娟进来,“小姐,马车准备好了。”

青舒送青阳出去,立刻又交待吴榔头,让店家将留给古元河的屋子再收拾一遍,看有什么需要的,赶紧添置。

青舒如坐针毡地等待着,大概过了两刻钟的时间,跑去慈济药铺看情况的韦铁锤回来了。他禀报说,慈济药铺的老东家亲自出来诊的脉,说古元河伤在左腿上,伤口很深,因为没有及时医治,因此伤口溃烂,导致高烧不退。还说病人再晚送半个时辰,救回来也是个傻子。

老大夫是个有经验的,熬药需要时间,熬药喝了烧退的也慢,便先用烧酒为古元河擦身子退烧,只等药铺的小伙计熬好了药喝上一剂,再清理了溃烂的伤口,人便可以接回来了。

又过了两刻钟,丁家宝回来了,禀报说古元河已无大碍,大夫让古元河在药铺后头睡上一觉,下午再换过伤口的药把人接回来,按时吃药就成。

屋子里只剩下自己的时候,青舒如释重负地倒在床上。若是古元河有个好歹来,她这辈子都难心安。古元河可是忠心守了她爹墓地五年的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古元河是代替她和青阳在尽孝。这份情义,她和青阳要记一辈子的。

是,古云虎确实救过古强一命,是古强一家人的恩人。

可你看,古云福是古云虎的亲兄长,古云虎在世时,他这当兄长的可是全靠弟弟养活一家老小的。后来,弟弟没了,他这当兄长的又抢又夺的,和土匪有何区别!

再说孙仁怀一家,孙仁怀在京城能站稳脚根并发家,孙仁怀的兄弟能升官,还不是靠了古云虎。可结果又如何?他不仅没有报恩,还容许家眷欺到古家头上。

这么一对比,古强一家人的忠心与情义,便成了世间最难能可贵的东西。所以,若传来消息说古云福一家死绝了,或是孙仁怀一家死绝了,她古青舒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但,若是古强一家任何人有了不测,她古青舒会伤心一辈子。

想到大夫说的古元河伤在左腿,伤口很深的诊断,青舒霍地坐了起来。谁干的?居然敢动守忠武将军墓的人,向天借了胆子不成?

------题外话------

变天了,好冷哇。不舒服,让亲们久等了。

☆、No.67桃花劫

待长子的病情稳定了,古强回了客栈一趟,听得吴榔头的禀报,府内上下均已安排妥当,便安心不少,去见了青舒。

“小姐,您发个话吧,您不发话,任谁劝了少爷都不肯回客栈,坚持要守着元河,非要等到大夫准了,亲自接了元河回客栈不可。”原来古强是劝不住执拗的青阳,回客栈来,找青舒搬救兵的。

青舒听了倒是欢喜,“这有什么可劝的,元河替我们姐弟在我爹墓前尽孝五年,如今元河生了病,青阳只是去陪着他坐坐,实属应当不说,相比起元河做的也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一件而已。”

“小姐,不是……”古强并不能认同。

“好了,不说这事了。先前也来不及细问,我心里一直惦记着。元河身上的伤,到底是怎么来的?问出来没有?是利刃所伤还是其它?说给我听听。”

“小姐,看大夫的工夫元河还清醒着,只是大家心急他的病,倒是没容出空问话。之后想问的时候,元河又睡着了。到老奴离开药铺的时候,他还在睡。一会儿老奴回去问了,立刻让人给小姐回话。”古强说的是实话,那时候他只顾担心儿子,哪有心情问其他。后来儿子睡的踏实,他欣慰之余哪忍心叫醒儿子问话。

青舒一摆手,“行了,让他好好歇着。我们都已经回乡,一切要慢慢来,不急在这一时。先说说那伤吧,是利刃所伤吗?大夫怎么说?”

想到那伤,古强沉了脸,“大夫说,看伤口形状不是刀剑所伤,反倒像是尖利的农具刺伤的。因刺的偏了,只是划开皮肉的口子大,没伤到筋骨之类的要害。他身上还有些擦伤与瘀青,应是与人缠斗过的。”

青舒跟着沉了脸,让屋里伺候的小鱼出去看着点人后,说话声便小了许多,“这事,我不介意把动静闹大。我问你,你有没有办法,把这事捅到”她一指天,“那里去。”在古代,天,就是天子,就是皇帝。

古强大惊,“小姐,您……”

青舒把声音压的更低了,“你别忘了,古元河不仅是你的儿子,还是守护忠武将军墓的人,是守护大安英烈忠武将军墓的人。如今,守护大安英烈忠武将军墓的人,先是被夺了赖以生存的薄田,后被利刃所伤,生命垂危,无人理会。古家村的里正是瞎子还是聋子?康溪镇的父母官在哪里?”

“可……”古强觉得大大地不妥。

青舒不让他说话,“你别忘了,我们要在这里扎下根来。留着这些与我们作对的人,对我们有什么好处?既然是专门扎我们的刺,那便一不做、二不休,该拔除的拔除,该压的压。当然,我们只是普通百姓,有了冤屈自然不能打杀上门,留了话柄给他人。因此,自然要找个能做主的,替我们申冤了。”整个大安的天下,只要有龙椅上的那位给做主,看还哪个敢欺到她爹坟前。

“小姐,地方的事,您不找地方官,就这么直接捅上去,您可是要得罪层层官员的。不仅如此,”一指天,“您将芝麻点小事闹上去,反倒会惹了圣……咳,显得……下边的人太无能,这不是打……脸吗?”关键地方,他含糊地带过,但大家都懂的。

青舒觉得无奈。辉州辖下有一城两县,一城,自然是锦阳城。两县一为德县,一为冲县。而德县下又有三个小镇,其一便是康溪镇。他们古府无论是扎根村中,还是扎根康溪镇,都得被德县知县(即县令)压制。理由很简单,德县现在的知县姓萧,是京城萧家的支脉。

于是,她问:“你觉得,我们告到康溪镇白县辅那里,白县辅又将此事报到德县萧知县那里,而萧知县,会替元河做主吗?萧知县,会将此事报上去吗?”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离京前,他们并不知道萧家还有一个知县在德县。落脚锦阳城时,客栈有人谈论起这位萧知县,并提到靠山是京城出了一位贵妃的萧家。他们这才意识到不好,便找人打听了一下。的确,这位萧知县就是京城萧家的支脉。

“小姐,这事,能不能容老奴回去想想?”古强心里也犯突,这事,要从长计议。

青舒却是突然一笑,面色舒展开来,眉目间的忧色散去,“管家,我是不是太过杞人忧天了?都传萧知县刚正不阿,若传言是真,倒是我过于小气了些。”

古强倒是被她的一笑弄糊涂了,只道:“小姐不是杞人忧天,万事还是小心为上。”

“算了,这事就全权交给你办了。你自己拿主意,想怎么解决就怎么解决,低调解决,还是闹到……你自己看着办,我配合你。至于买宅院等事项,我会盯着,你不用操心。”青舒不给古强说话的机会,三两句间就拍了板,让古强出去。

要问青舒为什么改变主意,将薄田被抢、元河被打一事全权交给了古强,其实也没那么复杂。一是她觉得,自己的精神绷的太紧,而官场上的事情她又不懂,还是不要乱来的好。二是她相信古强的能力,相信古强绝对能替儿子讨回公道,这便够了。他们目前是初来乍到的外人,动静闹的太大,背离了最初安静扎根、低调谋生的宗旨。

只是她没想到,她前边说的话,到底影响了古强。再有,她明明说要全权交给古强处理的,可最后还是没忍住,自己带着人动了手。最后,事情虽然没捅到天上去,动静却闹的不小,不仅惊动了知县,还有知县上头的大人。

午后,张大带回了全胳膊全腿儿的康栓柱与吴小山,同时,事情也打听的七七八八的。这时候,青阳也接了古元河回来。两方加起来,尤其当事人在场,前后的事情就串起来了。

古元河之于古家村,那是特殊的存在。虽然京城古府一直没有派人回来,但古元河是京城古府之人的身份谁也不能否认。古元河沉默寡言,每日里独来独往,村中两间土坯房、将军墓和田地这三点一线,是他日常生活的全部。

他本是个壮小伙儿,长相又不差,又识字,还是京城古府的人,在村里,他就是第一好小伙儿,是乡下姑娘眼中的最佳夫婿人选。前年,里正家有个丑姑娘,看上了他。里正找了媒人,想把家里的丑姑娘嫁给他。他说他的婚事由爹娘作主,便给推了。里正很不高兴,但没敢当场发作。

到了去年,村长媳妇花二娘的妹子花三娘,带着未出嫁的女儿到古家村走亲戚,看到了在田地里帮人干活儿的古元河。古元河长相不差,身体又高又壮实,就这么一打眼,花三娘便起了心思,看向跟在身后的女儿,见女儿的神色间含有羞涩之意,便知女儿也是有意的。

于是,花三娘便打听起来,很快就知道了古元河就是守那远近闻名的将军墓的人,便满心欢喜,到了村长家,向姐姐花二娘透了想要结亲的意思。花二娘在村长家是没什么地位的,于是没说话,只是看了眼村长。

古家村的村长,与里正也是带着亲戚关系的,再加上利益一致,两家走动的很频繁。里正的丑姑娘被拒绝的事村长知道,他撇嘴,姑娘丑成那样,还指望能攀上京城大户,心里很是不以为然。他自然听到了花三娘的话,便往院中看了一眼,花三娘的女儿正和他家儿媳妇说话,说话轻声细语的,长的也白白净净的,很是不错。

村长便心里一动,只有这样的姑娘,才入得了大户人家做事的男人的眼。他想着,若是结成了这门亲,他也能借着这层关系,攀上京城的古府,不仅面子有了,好处自然也跟着来。

没想到,村长亲自出马说媒,结果却与里正一样,铩羽而归。于是村长家刁蛮的儿媳妇一撇嘴,说什么古元河连她的两兄弟都敢打,自然是不把村长放在眼里的,更不会与村长家结亲。

里正听说了,也找村长说风凉话,说他们可是亲戚,他让古元河给回绝了,已经很没面子了,归他管的村长凑上去算怎么回事,不是让他这个里长连丢两次脸么。村长不停道歉,请了里正喝酒,便说道这个古元河不把他们放眼里,定要找个时间让古元河知道知道,这古家村到底谁最大。

里正与村长达成一致,便开始给古元河穿小鞋。这家丢了一把菜,那家丢了一个鸡蛋,路上被淘气的小子挖了坑,都要质问古元河是不是他干的。古元河跟村中哪家有交情,就去敲打哪家,将本就沉默的古元河给孤立了起来。

日子很快转过一年,京城古府依然没人来,没人替古元河出头。不仅是古家村的里正和村长,还有十里八村的百姓,更有康溪镇的父母官和衙役、捕快们,都认为古元河是被京城古府遗弃的下人。

于是,在古元河再次替外村人出头,踹了村长儿媳妇的两个兄弟后,村长得了里正默许,请了镇子上的三个捕快帮忙,抢了古元河种的三亩薄田和两间土坯房,将古元河赶出了古家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