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上的男人们将打下来的麦子背进了庄子里,一袋一袋地码好。若是明日天气依然晴好,他们就要将袋子里的麦子倒出来晾晒一番。男人们吃过晚饭,庄子的门一关,休息了一个多时辰,便都悄悄出来,聚到一起,将藏起来的没打麦子的麦秆儿铺到庄子里晒粮食的场子上,默默地拉着石滚子打麦子。

他们急啊,迫切的想知道真正的收成,因此才会按捺不住地说动吴管事趁夜干活儿的。毕竟晚上的视线不好,他们弄到亥时便歇下。天微明的时候,又都不约而同地爬起来,继续未完的活儿。等天大亮的时候,他们已经把场子收拾干净了,打下来的麦子一过秤,居然有一石四斗左右。众人个个笑咧了嘴,又赶紧把这一石多的麦子藏了起来。

吴管事的脸上也带了笑。这么一来,实际收成是十石四斗,亩产一石绰绰有余,和春小麦的产量持平。这还是第一年试种的结果,如今他们有了经验,再种的时候,若是能保证出苗率,产量还能提高。

有小小子跑来喊吃饭了,吴管事便吆喝着让男人们赶紧洗脸吃饭,吃过饭他们还得下地。小姐说了,这十亩地的麦子后头种苞谷,时令看着是晚了,成不成的,总要种过才知道。不成也没关系,说是可以长经验。

新麦子下来了,晒了一天,青舒便吩咐人取了一袋子新麦子来磨成面粉。面磨好,吴管事等人说颜色有点黑,没有春小麦磨的面白。青舒笑笑,对颜色没发表意见,只是将磨出的面粉一分为二,一半拿到了镇子上的宅子里,一半留给庄子上。

第二天,两头儿都做了白面馒头吃,对白面的颜色有些失望的众人一下又高兴了起来,都说冬小麦磨的面更好吃些。青舒吩咐古强,给白知县、白府、石家和程家这些有走动的人家一家送去五斤,让尝尝鲜。多的,她可给不了。农官走前可是说了,送往京城的冬小麦古府至少要留出三石来。剩下的,选籽粒好的要留种,能拿出去卖的不多,自己都舍不得吃。

在农人们不解的目光中,庄子上用四天时间便完成了十亩地的施肥、翻地、播种等一系列的活计,把苞谷种上。因为是旱地,附近只有一条小溪,无法灌溉,在没有雨水的时候,便只能是靠人挑水来完成浇水的大事。为了让种下去的苞谷种子尽快发芽长出来,庄子上的男人们便拿起了扁担,挑水浇地。

之后过了十天,种下去的苞谷已经破土而出,苗也长的不错。可老天不长脸,一直没有下雨。农人们脸上的喜色褪尽,每日都要看一看天,盼着下一场透雨。同时,大家开始从溪中挑水,一点一点地浇地。附近村屯中的百姓能指望的也只有这条小溪,在干旱的时候溪水都不够抢。

青舒没让庄子上的人和农人抢溪水,而是让他们从庄子上的井里挑水浇地,并且请来了打井的师傅,在地头儿上物色适合打井的地方,一次性打了三口井出来,并且打的比通常的井要深五到七米。

这么一来,浇地的时候不用从远处挑水,只要弄好浇地的小水渠,把水从井里打上来,倒下去,任其顺着水渠流走,慢慢流入垄沟便成。其实这样的浇水法儿很慢很慢,很原始,可现实如此,这已经是省去了挑水的重体力活儿部分,已经很难得了。

为了减轻提水上来的辛苦,青舒一琢磨,想到某些地方井上会装辘辘,便动了心思。她隐约记得收集的一堆农书中似乎在哪一本上提过辘辘,只是叫法不同,但看图像是辘辘无疑。她便请了卢先生帮忙,还叫上青阳和管家古强,四个人对着农书一阵翻腾,用去小半天时间,终于给翻出来了。

青舒一点简单几笔勾勒出的辘辘的图像,“就是它了,找个木匠把它做出来,安到井上,这样提水会省力很多。”

卢先生看过文字部分,捋了捋胡子,“没有记载作法,你让匠人从哪里下手?”

青舒说道:“很简单的一个东西不是吗?”然后一指简单勾勒出辘辘轮廓的图案,“这里是摇手,这儿就是缠绕绳子的主体,绳子的一端固定在辘辘上,一端带着勾子用来勾住木桶的。摇下去,就是木桶放下去,盛满水。摇上来,装满水的木桶上来了。一般匠人大概都能弄,好像不太难做。”

卢先生又看了看,“就算做出来了,这样会不会比一桶一桶人力提上来的还要慢?”

青舒想了想,“或许吧,但用上它可以让提水的人不那么辛苦。那么多地浇下来,靠人一桶一桶提上来,就算大家在轮流提水,可铁打的人也受不住啊!”

卢先生点头,“有理,可以一试。”

古强忙道:“小姐,老奴这就去找手艺好的木匠。”

“别急。”青舒说罢,将翻开的农书推向青阳,“小阳,你把这个辘辘画下来,等下让管家拿上找木匠。”

终于有了用武之地,青阳欣然接受这个任务。

于是,在庄子里的人连续提水浇地两日后,木匠做出来的第一个辘辘送到了地头儿,安到其中一个井上,试用了一下,大家都觉得不错。

青舒观察了一阵儿,一点小鱼,“你来试试,若是你能摇的动,不太费劲,那就差不多成功了。”

于是在众人期待的视线中,小鱼试着打了一桶水,说比直接提是省力一些,但摇起来也不容易。

老木匠一听自己上手试了试,左右瞅了瞅,也是不满意。因为古强告诉他,据农书记载,有了它,打水的时候至少要省一半的力气,女人都能摇的轻松。于是老木匠说要回去再改过。

青舒便让留了这个做出来的辘辘下来,让老木匠回去再做,再慢慢琢磨。第二天,老木匠又送来一个辘辘,明显比第一个做的更好用。第三天送来的,比第二个还好用。就这么着,又用了两天时间,庄子里的地终于浇了一遍透水。

当古大树求上门来,希望庄子上地头儿的三口井允许他们村中人过去挑水浇地时,青舒答应了,并要求古大树管束好自己的村人,不许发生任何差错,不许有闹事儿的。

见小古家村人从古府田庄上挑水,大古家村的里正和冯家村的里正也求到了吴管事面前。关于这方面的事,青舒提前交待过,吴管事便答应了,同样不允许有人闹事儿。

正在三个村中人每日里排队打水、挑水浇地的时候,老天终于下雨了,农人们激动的掉了眼泪。

青舒感慨,靠天吃饭太难了。因为庄子上自己打了三口井,浇水及时,地里的庄稼没受太大的影响,产量上应该能保证。可各村百姓的地多少受了干旱影响,或多或少地会减产一些。不过,好在没有形成严重的旱灾。

干旱风波过去没几天,天气越来越炎热,眼看就到了春小麦收获的季节。田间地头儿上,农人们开始了新一轮儿的热火朝天的忙碌。

青舒戴着草帽,穿着布衣,蹲在小菜园子里为西红柿和辣椒除草。这两样在青舒的精心照料下,长势良好,正在开花儿。它们的花儿不大,西红柿的是黄色的,辣椒的是白色的。看着代表果实的黄花与白花,青舒的心情越发好了。

寒冷的冬天,吃上辣椒当佐料的各种菜,那滋味,想一下都觉得嘴馋。而关于西红柿的事,青舒拜托卢先生写信给孔老先生,希望孔老先生能将结的果子的一半送给她。没想到,孔老先生回信说,只要青舒能让它结出红色的果子来,果子全部送给青舒,他一个都不要。不过,在信的最后还不忘提醒青舒,说它或许有毒,不能莽撞,要慎重。

想到不久便能吃到百吃不厌的西红柿炒鸡蛋、西红柿蛋花汤,青舒越发的开心。生吃她也爱吃,但相比起来,她更爱吃西红柿炒鸡蛋。

这时候,小娟和铃兰回来了,小娟说管家不让她们俩个扛高粱秸秆儿,等下丁家宝会帮忙送过来。

青舒失笑,“我就说不让你们俩个去取,你们偏要去,让管家骂回来了吧?”

小娟一缩脖子,“管家生气的样子真可怕。”

不多时,丁家宝果然扛着高粱秸秆儿来了,后头还跟着管家。

丁家宝把高粱秸秆儿往地上一放,“小姐,您说怎么弄,小的马上给您弄好。”

青舒一指正在开花的两菜畦的西红柿,“就是给它搭个架子,架的要牢靠些。若是架的不好,等果子结多了,或者有大风大雨,架子肯定要倒。”

丁家宝挽了袖子要干活儿,“小的知道了,小的给四季豆、黄瓜搭过架子。”

青舒退开到一边去,“那你看着弄。”

管家也挽了袖子,“小姐,这个东西看着不爬蔓藤,高粱秸秆儿会不会太长了?要不要弄短?”

青舒说道:“我看它还在长高,不用弄短。”西红柿也分品种,有的长不高,有的长很高。但有一点不变,开始开花结果的时候,一定要及时将多余的新生枝桠掐掉,这样才能保证不流失养分,让果子结好、结大。若是不及时掐掉多余的枝桠,秧儿会疯长个儿,开花却不结果,或者结品相差又小的果子。

她猜,孔老先生找人种却没结果,有两种可能,一是没有进行移栽,二是没有及时掐掉多余的枝桠。

管家拿起一根高粱秸秆儿,“小姐,这大热天的您回去歇着,这里就交给我们了。弄好了这边的架子,我们再去搭其它地方的。”

青舒摘下草帽,扇了扇风,“成,不着急,你们慢慢弄。”然后叫上两个丫鬟回去了。她现在还有别的事要做。天会越来越热,人们会慢慢的失了胃口,吃不进东西去,这样一来,她镇子上的风味小食铺和锦阳城的古记包子铺的生意会大受影响。

她这两天正在琢磨做凉皮的事儿。可做凉皮得用白面,定价肯定不低,平民百姓的生意是做不成了,还得是面向有钱人。可是呢,有钱人占少数,平民百姓占多数,平民百姓的市场她也不想丢,该怎么办呢?她边走边考虑,想的太专注,没注意前头跑过来的人。

她没注意,还有小娟和铃兰呢。铃兰是提醒她小心,而小娟是喊了声“站住”,上前去拦人。

埋头冲过来的陈乔江被小娟抓住,急的不行,“放开,放开……”回头一瞅,见到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地追过来的小小子,一把推开小娟,擦撞了青舒一下,跑走了。

青舒被撞的歪了一下肩膀,回过神,本想教训陈乔江几句,但看到前方挪着小短腿儿移过来的圆滚滚的小肉球,愕然,“这是谁家的孩子?”她怎么不知道自己的府上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个小肉球?

小娟也是瞪圆了眼睛看着小肉球儿,“好,好胖!”

小肉球儿到了她们跟前,抹了一下眼泪,吸了吸鼻子,一脸可怜相地道:“哥哥,要哥哥,要哥哥……”

小娟弯下腰,“你是谁啊!你哥哥又是谁?”

小肉球儿拿着可怜兮兮又泪汪汪的眼睛瞅了瞅小娟,又瞅了瞅青舒,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青舒捂着耳朵后退几步,吩咐小娟,“赶紧去前头问问,这到底是哪家的孩子?怎么会在府里乱跑?”她猜,这小肉球儿定是富贵人家的孩子,因为身上的衣裳料子很华贵。

小娟得令,绕过哭的惊天地、泣鬼神的小肉球儿往前头去,很快就迎上焦急地喊着小少爷的两个陌生丫鬟。

小娟打量她们几眼,“你们是哪个府上的?谁让你们进来的?”

这两个丫鬟听了,便知道小娟是古府的丫鬟,其中一个稍大些的丫鬟说道:“见过这位姐姐,我们是锦阳城赵府的。今日少夫人带着小少爷过来探望小表少爷,不想小少爷贪玩儿,不知跑去了哪里,还望姐姐能帮忙找上一找。”

小娟听的云里雾里的,“谁是你们小表少爷?”

小一些的丫鬟说道:“自然是知府老爷的孙子。”

这下,小娟大概是弄清楚了。早些时候前头的确来人禀报过小姐,说是陈少爷的姑姑来看望陈少爷了。那么,她们找的应该就是那个小肉球儿了,于是小娟领了她们找了过去。

没想到,刚刚还哭的起劲儿的小肉球儿,此刻正坐在青舒的腿上,用两只肉肉的小手捧住一块儿松软的蛋糕猛吃。

小娟很吃惊,却也向青舒说明了情况。

赵府的两个丫鬟见过青舒,又谢过青舒,要抱小肉球儿过去。小肉球儿不干,一边忙着吃,一边往青舒怀里钻。

青舒觉得好笑,刚才她低声哄小肉球儿根本不好使,然后正碰上小鱼端了蛋糕要送去前边,青舒便从小鱼端的盘子里拿了一块儿蛋糕试着哄小肉球儿。没想到,小肉球儿见到吃的,眼睛亮的可怕,眼泪一下就收了,伸了脏手要拿蛋糕。

铃兰便拿出帕子给小肉球儿擦手擦脸,青舒这才给了蛋糕。小肉球儿得了吃的,咬了一口,还含糊不清地要求青舒抱,青舒哭笑不得地抱起来后才发现小肉球儿体重的威力,便赶紧坐到了廊下,把人放到了腿上。

小肉球儿吃掉手里的蛋糕,小肉手往小鱼端的盘子方向伸,“要,要糕糕。”

小鱼看了青舒一眼,递给小肉球儿一块儿。

没想到,小肉球咬了一口手里的蛋糕后,马上伸手向小鱼,“抱抱”。

青舒的额头滑下三根黑线,搞了半天,这是个有奶便是娘的小吃货。谁给吃的就让谁抱。

赵府的两个丫鬟毕竟是了解小主子的,请示了青舒,从小鱼手里拿了一块儿蛋糕给小主子,然后立刻就得到小主子的“投怀送抱”,这才把小主子哄走了。

青舒摇头失笑,吩咐小鱼一会儿给小肉球送一盘蛋糕去,这才回了院子。

不多时,青阳过来坐,递给青舒一封信,“彥哥哥给姐姐的。”

青舒接过,随手放到了桌子上,没好气地道:“回信的时候你告诉他,我把他的信全烧了,一个都没看。”

青阳和周伯彥亲近,他们之间互相通信也就罢了,她一直没有阻止过。没想到,现在居然演变成了,周伯彥每给青阳写一封信,一定会夹带一封信给她。信的内容更令她无语,有时候是嘱咐她不要太累,有时候是嘱咐她要照顾好自己,有时候会写身在何处……还有一次是问她有没有戴着镯子。

☆、No.114想宰了他

青阳笑着说道,“姐姐,你上次就让我这么写的。彥哥哥回信说,姐姐想烧就烧,他还会再写。”

青舒:……

青阳想起一事,高兴地说道,“姐姐,彥哥哥有朋友不久就要从海外回来,到时候会给彥哥哥带稀罕东西。彥哥哥说,等东西到了,全送过来,让我们挑喜欢的留下,我们挑剩下的他再送人。”

“什么稀罕东西?”这个吸引力很大,青舒立刻感兴趣地问。

不等青阳回答,铃兰脚步匆匆地进门,“小姐,府门前突然来了一群带伤的男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青舒和青阳一愣。

铃兰又说道:“已经通知管家了,管家让小姐不必担心,问明了情况会派人传话过来。”

“不必等前头送信儿,你赶紧去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弄清楚了快点回来。”

铃兰答应着,急步出去。

青阳站起来往外走,小脸绷着。

青舒叫住他,“等一下,你要去哪儿?”

青阳停下,回头,“姐姐,我去拿弓箭,有坏人来,我拿箭射坏人,保护姐姐。”

青舒心里一暖,对他招了招手,“过来。”等他走过来,笑着拉了他的小手,“小阳都已经能保护姐姐了,真好。不过,事情还没有弄清楚,咱们可不能乱来。再有,不是什么事都要用武力来解决的。你看,有人抢铺子,姐姐先是报官,再要求抢铺子的人赔礼道歉,而对方没有悔过之意,执意要抢到底,姐姐才不得不动手,这是被逼无奈,是下下策。你再看,有人散布流言中伤姐姐的时候,姐姐并没有莽撞地冲上去拼命,而是找到罪魁祸首,报官处理,事情同样解决的很好。所以,解决问题,有很多种方法,能不用武力解决的时候,尽量不要用武力去解决。”

青阳一直听的很认真,青舒的话说完,他立马说道,“我知道了,等事情弄清楚了,我再决定要不要去拿弓箭。”

青舒轻捏他的小脸,“就是这样,咱们坐等消息,不急。”

青阳说了声好,坐在青舒身边,一下又想起信的事,“姐姐,你还没看彥哥哥的信。”

青舒无奈地笑,“好,好,好,这就看。也不知道他到底灌了什么*汤你给,弄得你那么听他的话。”

青阳立刻澄清,“彥哥哥才没有灌我*汤,彥哥哥要我照顾好姐姐。”

青舒心里暗骂周伯彥奸诈。他倒聪明,居然对着着急长大的青阳嘱咐什么照顾好姐姐这样的话,让青阳觉得自己越来越有用、越来越有男子汉样儿,于是就把周伯彥那厮看的更重。

她是发现了,在男孩子的成长道路上,总会有那么一个让男孩子推崇,并被男孩子视作榜样的男人存在。这一点,令她觉得很是郁闷。在青阳心中,她这个姐姐虽然很重要,却不会是他推崇并视作榜样的那样一个人。她郁闷归郁闷,妒忌归妒忌,却也知道周伯彥不会带歪了青阳,而且对青阳的成长很有帮助。要不然,她哪会容忍周伯彥的停留不去。

在青阳的期待中,青舒不情愿地展开书信看,心里承认周伯彥那厮的字非常漂亮,但嘴上不承认,“这都写的什么破字,丑死了,一点都不好认。”

青阳还不到了解女人的口是心非的年纪,于是很疑惑地道:“丑吗?可卢先生说彥哥哥的字有自己的风骨,只差一点便可自成一家了。”

青舒不怪弟弟的拆台,只怪卢先生的多嘴,咕哝了一句“什么眼光?”,继续看信,然后咦了一声,挑了挑眉毛,接着便是眼中冒火,然后越看到后面,脸色越差,看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啪一声把信拍到了桌子上,“混蛋,恨不能一巴掌拍死他。”

青阳吓了一跳,“姐姐,怎么了?”

青舒那个气,指着青阳的鼻子气乎乎地说道:“以后他再写信给姐姐,你不许拿给姐姐,直接给它烧了,听到没有?”

青阳眨了眨眼睛,“为什么?”

青舒咬牙切齿地道:“因为我想宰了他。”

青阳见青舒如此,一脸的疑惑,却又不敢再问为什么。但有一点他敢肯定,彥哥哥又惹到姐姐了。

这时候小娟和铃兰进来了。

小娟递了一封信给青舒,“小姐,管家让奴婢拿给您的。”

铃兰禀报道:“小姐,问清楚了,来的二十一个人,全是退下战场的伤兵,是来投靠小姐和少爷的,说是还带来了彥公子作保的书信,就是这封。”

青舒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别气别气,气死了反倒便宜了周伯彥那个混蛋。她撑起这个大家才多久,让全府人脱离顿顿粗粮粥的苦日子才多久,突然就这么杀出二十一个人来投靠,还拿着周伯彥那混蛋作保的书信。那可是二十一张嘴吃饭的问题,而不是一张嘴、两张嘴吃饭的问题。这真是,真是气死她了。

混蛋,混蛋,大混蛋,周伯彥是个大混蛋,他一定是故意的,对,故意的。否则,怎么可能他的信刚到,那二十一人便在同一天拿着他的作保书信正好就到了。青舒握紧拳头,若是周伯彥那混蛋在,她一定要扁他一顿先。

小娟和铃兰见青舒气的就快头顶冒烟了,吓得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青阳也是惴惴不安的,小小声叫了一声姐姐。

青舒因他猫叫一样的一声姐姐给唤回了神志,揉了揉眉心,吐出胸臆中的浊气,整理了一下情绪,站起来,“走吧,跟姐姐去前头看看。”

当收敛了怒色,控制好情绪的青舒来到前头,看到那或腿上、或胳膊上、或胸腹间、或头上缠着绷带的十五六岁到二十七八岁不等的二十一个男人时,心中的火气突然就散了,再也凝聚不起来,而被一种压抑的、沉痛的、悲哀的情绪所取代。

与那些倒下却再也没有爬起来的将士比,他们算不算是幸运儿?可是,他们没能全胳膊、全腿儿地回来,不再是壮劳力,在靠力气吃饭的时代,担不起养家糊口的责任,估计连短工的活计都找不到,若是家人都容不下,该如何生存下去?这个时候,活着回来的他们幸还是不幸?

古强见青舒和青阳过来了,便迎上来,“见过小姐,见过少爷。”

那二十一人便跟着整齐划一地喊:见过小姐,见过少爷。

古强似乎不知道他们会如此,有些震惊,却没有开口呵斥。

青舒只是无言地站在那里。

面对这么多的伤患,而且有几个人缠的绷带上还渗出了殷红色,可青阳眼中没有惧意,他只是睁大了纯净污垢的双眼看着这些人。大概是从小看习惯了缺胳膊少腿儿的人,他对这些人没有任何排斥感。

青舒看到弟弟的神色,扫过忍着伤痛站成两排的伤患们,又看了一眼沉默的管家,轻声道:“管家,先让大家安顿下来,通知厨房做饭,还有,请周大夫。”话落,她已经转身,慢慢往回走。

古强中气十足地应道:“是,小姐。”

“谢小姐,谢少爷。”确定有了容身之处,他们喊的很大声。

青阳抬脚要跟着青舒走,突然一顿,摸出袖子里的荷包,倒了好几下,倒出几块儿糖果来,走到一个靠同伴扶持才能站立的十五六岁模样的少年面前,将掌心的糖果递给他,“哥哥,给你吃。”

那少年不知所措地晃了晃身子,使劲儿摆手,紧张地说不出一个字。

一旁的古强见了,说道:“少爷让你拿,你就拿着。”

青阳见少年还是没有接的意思,于是拽过他的手,把糖果放进他的掌心里,转身跑去追走远的青舒,并告诉青舒他把糖果给了少年的事。

青舒不解,“为什么要给糖果?”

青阳捏着空了的荷包,笑眯了眼,“有糖果,吃药不苦。”

青舒淡淡一笑,原来他把少年当成了小孩子,居然拿了糖哄人家。

周大夫到的时候,二十一人基本安顿好了。周大夫为这二十一人一一把过脉,重新处理了伤口,开过方子,一直忙碌了两个多时辰,这才有时间和古强说话。“他们是怎么回事?”

古强解释道:“听说边疆战事吃紧,药草紧张,伤患又多,上头便决定将不能再上战场的伤患提前遣回家乡去。有家可归的,自然是要归家的。这些人,有的已经无家可归,有的是不想回去增加爹娘的负担,便执意留在军营里不肯离去。不知怎么的,彥公子给了他们一封信,让他们随着商队到康溪镇来投靠了小姐少爷。他们离开军营时伤势有所恢复,但一路的奔波和缺医少药……唉!接下来,能恢复到什么程度,全看你的了。”

周大夫叹了口气,“我会尽力而为。只怕是要为难了小姐。”

古强也叹气,“谁说不是呢!彥公子他,大概是看小姐为伤残将士安排了不错的活计做,这才动了送人过来的心思。”

周大夫点头,表示赞同古强的说法。

卢先生摇着手中的折扇走过来,“要不要打个赌?”

周大夫和古强一脸的兴趣缺缺,并不搭话。

即便没人捧场,卢先生一点都不受影响,自顾自地说道:“我赌十两,彥小子回来的时候,丫头不让他进门。”

这还用赌?都明摆着的事儿。“你自己慢慢赌着玩儿,我忙着呢!”古强说着走开去。

周大夫也想走,卢先生却扯住他不让走,“走,走,走,这个时候了你不用再出诊,喝酒去。”

房间里,青舒写了大大的“周伯彥”三个字贴在墙上,骂一句,拿毽子丢一下。

青阳吞了吞口水,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不时偷瞄一眼发泄怒气的姐姐,心里默默地说:彥哥哥,不是小阳不救你,实在是哥哥你太过分了,都不和姐姐提前商量一下,来了一招儿先斩后奏,这才惹恼了姐姐。

直到“周伯彥”三个大字被毽子丢烂,青舒才住了手,最后骂了一声混蛋,坐到了椅子上。

青阳赶紧倒了杯水放到她手边,小小声说:“姐姐,喝水。”

青舒没好气地说道:“你敢跟他学,姐姐会打烂你的屁股。”

青阳下意识地挪了挪屁股,“小阳很乖,不惹姐姐生气。”

“他再写信给姐姐怎么办?”青舒乘胜追击。

“烧了。”青阳小声答道。

青舒瞪着他,不说话。

青阳吞了吞口水,“那,撕了?”

青舒接着瞪。

青阳这下为难了,想破了头却想不出能令姐姐满意的答案,很小心地发问:“那,那要怎么办?”

青舒没好气地说道,“原封不动地给他退回去。还有,告诉他,别再来烦我。”

青阳从青舒那边出来,噘了嘴,跑去写信,想对惹姐姐生气的彥哥哥放狠话,拿着毛笔纠结了半天,最后写下一句:讨厌惹姐姐生气的彥哥哥。

半个月后,只有这么一句话的信到了周伯彥的手,周伯彥苦笑之余,将趴在旁边的桌子上打盹儿的顾石头一脚踢翻在地。

这一摔,顾石头吓醒了,爬起来问出了什么事。

周伯彥气不打一处来,“白痴,全是你干的好事。”按理,他写给青舒和青阳的信会先到,之后过了七八天才是托付的二十一人到达康溪镇。却不想,顾石头这个坏事儿的,拿了他写给青舒姐弟的信,放在身上给忘了,没交给商队。等他问的时候,顾石头才想起来信没送出去,而商队走了已经一天半了。没办法,只能又等上六七天,等来另一个商队,这才捎了信出去。

周伯彥当时就预感到不好,如今回信到手,只得这么一句话,他便知道青舒定是气的不轻,否则青阳不会对他说讨厌。

顾石头觉得莫名其妙,摸了摸脑袋,“公子,您是不是又想古小姐了?”然后一脸委屈地说道:“公子一想古小姐,就看小的不顺眼,又不是小的不让公子回去看古小姐的,公子您得讲讲理。”

周伯彥不怒反笑,“听说伙头军正缺人手,你又很喜欢往伙头军那边跑,明日你就到伙头军报道,不用过来伺候了。”

顾石头立刻蔫儿了,坐到地上抱着周伯彥的腿像念经似的不停说“公子,我错了”。

周伯彥黑了脸,立刻叫进来两个护卫,“拖出去,扔到伙头军的营帐里去。”

顾石头在伙头军中接受操练的时候,青舒在康溪镇上又开了一家铺子,古记杂货铺。铺面是现成的,就是和新的风味小食铺一起盖出来后一直闲置的那间大铺子。

古记杂货铺的规模算是整个康溪镇上最大的,货物也是最全的。一个掌柜,一个账房先生,六个伙计,一个负责烧火做饭的。除了账房先生是另外请的,其他八人是从前来投靠的二十一人中选出来的。

另外,从这些人里青舒培养了三个专门做凉皮的师傅出来,其中一人分派到了本镇的风味小食铺,另两个人分派到了锦阳城的包子铺。剩下的人,不是安排看门护院,便是让学习编篮子、编竹篓、编草席等手艺。

总之,用了二十多天的准备时间,青舒总算给这二十一人安排好了活计,松口气之余,还不忘骂周伯彥两句。解决了一块儿大心病,这人一放松,就容易犯懒。青舒便是如此,这两日时常睡懒觉,不怎么往外跑。

今日是雨天,也是个偷懒的好日子。吃过早饭,看了一会儿书,青舒懒得动地方,于是倒在床上开始睡懒觉。春末夏初,她就换了房间,不睡炕,改睡床了。

青阳和洛小荣兴奋地喊着姐姐冲进了青舒居住的院子,小鱼和小娟示意他们小声,他们不听,躲过小鱼和小娟的阻拦,闯进了青舒的房中。

“姐姐,姐姐,果子红了,红了。”青阳跑到床前,一下扑到了刚被吵醒的青舒身上。

青舒皱着眉唔了一声。

“红的,红的,好看。”洛小荣不落人后地跑进来,蹦蹦跳跳的很开心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