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舒拒绝的话到了嘴边,立刻变成了赞同,“好啊!他见多识广,肯定知道。”

青阳一下笑弯了眉眼,“姐姐,你娶彥哥哥做上门女婿吧!”

窟通,这次换青舒摔地上了。

晚睡前,青阳坐在油灯下,一脸严肃认真的提笔写下一封信:

彥哥哥,小阳不要姐姐出嫁,姐姐答应了,姐姐说要娶个姐夫给小阳。彥哥哥,上门女婿坐花轿吗?上门女婿用家中的兄长背上花轿吗?……彥哥哥,你做姐姐的上门女婿好不好?这样,姐姐就能娶了哥哥回来给小阳当姐夫,以后是一家人,再也不分开……

两页纸的信写好,青阳吹干了墨迹,把信折好,塞进信皮中封好。他走过去,放到枕头下边,想着过两日彥哥哥的商队路过的时候给捎走。

关木头端了洗脚水进来,“少爷,该洗脚了。”

青阳答应一声,坐到床边脱起了鞋袜。

前院的学堂中,卢先生和古强摸黑蹲在地上。

见古强一直不说话,卢先生不耐烦了,“有事赶紧说,你又不是千娇百媚的美人,别杵在这里碍我的眼。”就算是黑灯瞎火的什么都看不清,他也能说出如此气人的话。

☆、No.142莫淘气

这叫什么话!古强一掌拍到卢先生的肩膀上,“一天到晚没个正形。”

卢先生呲牙,“你想谋杀啊,嘶,真是个蛮人,一点都斯文不起来。”

古强纠结半天,低声说了一句,“你鬼主意多,看看有什么法子能让四品大员这辈子再也当不成官。”

卢先生觉得意外,“谁得罪你了?”

古强扯过卢先生的手,在他的手心里写下“吴镇江”三个字。

卢先生微眯了眼,“出了何事?”

古强觉得难以启齿。他能说将军的遗孀与吴镇江之间有暧昧不清的关系吗?他能说将军的遗孀曾背着人给了吴镇江不少银子吗?不能。据他估计,古叶氏给吴镇江的银子绝对不止青舒嘴中所提的那两千八百两。先前青舒交待他查一查德县吴家,尤其是吴镇江及其夫人时,他以为青舒想了解古家和吴家多年前结下的恩怨。哪曾想,青舒的目的并不止于此。

古强已经明白了,青舒一开始不准备带他去宁雲寺,就是怕他看出什么来。任谁都不会愿意让人知道自己亲娘做下的见不得人的事。他这会儿还不知道古叶氏一直视青阳为孽子的事情,若是哪天知道了,指不定他会气的一刀砍了古叶氏。

见古强支支吾吾的不说话,卢先生便知道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好说出口的大事,“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别扭扭捏捏的像个小媳妇似的。”

古强咳嗽一声,“那老小子欺人太甚,竟打起了小姐的主意,最近小动作不断,欲抬了小姐过府,为他那病秧子儿子冲喜。”

卢先生提着的心立马放下了,“傻了吧!这事用得着你愁眉不展地操心吗?一封信过去,别说一个吴镇江,就是那……咳……”压低了声音,“就是那皇亲国戚,那小子都敢踩在脚下碾。”

真可谓是醍醐灌顶,一语惊醒梦中人。古强抬了手要拍卢先生的肩。

卢先生这次有准备,往旁边一闪,躲过了,“那小子可是盯人盯的紧,就怕被人抢了先。难得他动心一回,谁敢惦记他看上的人,他就敢给谁好看。”

古强心下霍然,站起来,“睡觉去。”说着,丢下卢先生一个人先走了。

卢先生咬牙,磕磕绊绊地从学堂里走出来,“老小子,回来,事情说清楚再走。你倒是能睡着了,起了好奇心的人怎么办?”他可是很想知道,吴镇江的小动作不断是怎样一个小动作不断法儿。

斗转星移,黑夜与白昼交替着。青舒给了吴叶氏三日时间,便哪里也不去,在府中坐等。别看她足不出户,却对吴府近几日的动向了如指掌。吴府派了谁去哪里打点,吴府内部是如何争斗的,随时都有消息传进她耳中。

其实,对吴府而言,摆平吴镇江奸淫良家妇人的案子并不难。但坏就坏在,吴家内部不和,且吴叶氏被青舒一激,失了理智,竟由着吴家三老爷带人闯了衙门大堂及牢房。不仅如此,吴家三老爷竟敢把陈谷子及其娘子二人从衙役手中抢了要带走。这性质就恶劣了。吴家这是藐视国法,藐视衙门的威仪,想干什么?想要造反不成!

当日,吴镇江本人倒是不糊涂,听说当场怒斥了吴三老爷和吴叶氏,要他们滚回府去。即便如此,吴家闯衙门、闯牢房的实事无法更改。陈知府大怒,立刻派人把吴镇江提到锦阳城的牢房里去了,同时,还把苦主陈谷子和他娘子带走,派人保护了起来。

古制中,无论是小家庭,还是大家族,历来都是长房掌权。吴府却并不如此,因长子平庸,次子也就是吴镇江很会钻营之术,于是吴家长辈很是看重吴镇江,并大力培养吴镇江,把长子当成了弃子,并不怎么上心。吴镇江年轻时虽然在京城闹出了退姐迎妹的丑事,却因他有叶家当家主母的全力支持,很快被叶老爷所原谅,步入官途,外放他处,并慢慢高升。

如此一来,吴府长辈更加看重次子吴镇江,慢慢的掌家权便落到了吴镇江手中,吴叶氏也早早地从婆母手中接过了管家权。既是打破了长子掌家的祖制,三老爷觉得他的才能不输给二哥吴镇江,既然二哥忙着做官,这掌家权交给他才合理。

再有大老爷,他心里一直憋着一股气,对祖父及爹娘的不满,对二弟的不满,慢慢累积着,并在嫡妻有意无意的挑拨下,大老爷觉得这掌家权就该是他的。吴镇江的官坐的稳,大老爷和三老爷不动声色地安分守己,却在暗地里慢慢绸缪。一旦吴镇江的官坐不稳,他们便坐不住了,内斗开始上演。

真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局。吴镇江惹出的奸淫丑事,给了他的兄长和三弟造反的机会。如此一来,内讧起,兄弟反目,吴镇江想要从奸淫案中快速脱身成了不可能。这时间拖的越久,影响力就越大,惊动的人就会越多。到了后边,他的政敌会冒出来踩他,他的盟友觉得颜面扫地大概也不会出大力捞他。最后他的结局如何,谁能知道呢!

青舒给的三日期限已到,吴叶氏却不见半点动静。吴叶氏这般的有恃无恐,是有原因的。吴叶氏既然进了牢房见了吴镇江,即便两人吵架吴镇江甩了吴叶氏嘴巴子、吴叶氏抓花了吴镇江的脸,可该问的话一定会问清楚。当年吴镇江从古叶氏手里拿银子,并没有打借契。没有借契,他们不承认借了银子,古府这边是奈何不了他们的。

古强站在青舒的书案前,“小姐,没有借契,吴府不会承认这笔银子的。”

青舒的脸上没有任何急色,“管家,不必忧心,即便没有借契,他吴镇江早晚都会把银子送还回来的。”

见青舒说的如此有把握,古强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小姐,陈谷子就是一普通庄户人,吴府对他用上了威逼利诱的各种手段,怕是会出问题。”

青舒摇头,“你太小看蓝娘了,只要她不退缩,陈谷子自然也不会退缩。”

古强犹疑,“这……”蓝娘出身烟花柳巷,这样的人,真的可以相信吗?

青舒对此不再多言。有了前进的动力,女人的决心也可以坚不可摧。一开始,她也犹豫,她也不怎么相信蓝娘。但,蓝娘不动声色地修正了她的计划,紧紧地套住了吴镇江这个色胚子,她不是不惊讶的。

她一开始只是要求蓝娘缠住吴镇江,并要求蓝娘在众人出现的时候让大家看到他们衣衫不整的样子,还要让人觉得蓝娘是差点被强的,而不是自愿的。不曾想,蓝娘竟是做到了那等地步,给吴镇江套上的不是调戏之罪,而是奸淫之罪。

古强离开书房不久,青阳手里抓了一封信来找青舒。

“姐姐,彥哥哥的信。”

青舒拨拉着算盘珠子,“唔。”最近那厮给青阳写信写的太勤了,她很怀疑,那厮根本没认真赶路,肯定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地在路上晃荡着呢!

青阳觉得被姐姐忽略了,于是绕到书案后,靠在青舒身边,“哥哥写给姐姐的信,姐姐要不要现在看?”

青舒收回拨拉算盘珠子的手,将汇总的数字记到账目下头,放下笔,歪头看弟弟,一脸无奈地说道,“你念给姐姐听好了。”若是提前知道信中的内容,她是打死也不会让弟弟代劳念的。

青阳答应一声,展开一页纸,以男孩子特有的脆生生的声音念道,“阿舒,不要出去四处招蜂引蝶,若是不听话,待吾归来,定办了汝。”不长,就这么一句话。他读罢,眨了眨眼睛,一脸的问号,“姐姐,‘定办了汝’是什么意思?”

青舒正在暴走的边缘,她恨不能把周伯彥揍成猪头。只是,人不在跟前,根本没办法付诸行动。她深吸一口气,慢慢松开握紧的拳头,“姐姐也不知道。”

青阳微噘了嘴,“姐姐,彥哥哥坏,说姐姐坏话。”

青舒诧异,难得弟弟会主动批评周伯彥,“他说姐姐什么坏话了?”

青阳很是严肃认真地指出,“招蜂引蝶是不好的话。”

青舒激动,抱住他不由分说地往他脸蛋儿上叭叭亲了两口,“小阳最好了,下次写信记得要替姐姐报仇,骂他。”

青阳笑弯了眉眼,露出小虎牙,“好。”

他们这边姐弟情深的时候,名义上出发回京,实际上隐匿行踪仍留在辉州的周伯彥正坐在锦阳城的某个府邸中,看一份盖着官印的信件。

顾石头从外边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

坐在周伯彥对面,无聊的快发霉的古瑞星立刻来了精神,伸长了胳膊,一把抢过顾石头准备递给周伯彥的信。

顾石头狠瞪古瑞星,“还来,这是古少爷给公子的信。”

古瑞星撇嘴,“切,又不是嫂子写给你们公子的信,看看怕什么!”

顾石头结巴,“嫂,嫂子?”

周伯彥文风不动地坐着,继续看手中的信。

古瑞星从信皮中抽出信来,展开,然后一脸不可置信地眼睛瞪老大,以为看错,还特意揉了揉眼睛,看了又看,确定每一个字都是真的,并不是他眼花,于是哈哈大笑出声。他一边大笑,还一边捶桌子,捶的桌子上的笔墨纸砚跟着颤动起来。

周伯彥一个冷眼扫过来,“滚出去。”

古瑞星并不怕他,指着他的鼻子,笑的更大声。

顾石头觉得他笑的太奇怪了,“古六少爷,古少爷的信写的有那么好笑吗?”他一边问,一边探了头过去看古瑞星捏在手里的信,然后张大了嘴巴,想笑,却一把捂住了嘴巴,看了眼公子黑了的脸,转身,跑的比兔子还快。他可是被公子收拾的怕了,这个时候,避难是王道。

周伯彥伸长了胳膊,夺过被古瑞星抓皱的信,定睛看去,只见信中写着:

彥哥哥,小阳不要姐姐出嫁,姐姐答应了,姐姐说要娶个姐夫给小阳。彥哥哥,上门女婿坐花轿吗?上门女婿用家中的兄长背上花轿吗?……彥哥哥,你做姐姐的上门女婿好不好?这样,姐姐就能娶了哥哥回来给小阳当姐夫,以后是一家人,再也不分开……

周伯彥眼中有某种情绪汹涌而来,只是当他抬眼的时候,眼中只剩诡异的宁静,他问话的声音也诡异地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很好笑吗?”

古瑞星抱着肚子仍然在笑,“哈哈……哈哈……娶个姐夫,太,太好玩儿,哈哈……你要是嫁古青舒,兄,兄弟我背你上花轿,哈哈……”他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可仍然止不住,又开始一边捶桌子一边笑。

周伯彥额角的青筋跳了跳,起身,转出原位,抬脚一踹,笑得忘我的古瑞星连椅子带人摔在地上。

古瑞星呲着牙爬起来,“喂,喂,这可是小阳弟弟的意思,又不是兄弟我的意思,你凭什么拿我出气?不过,小阳弟弟好样的,好样的。”说话间,又开始笑。

周伯彥一甩袍角,坐回原位,慢条斯理地说话,“既是你对做上门女婿如此感兴趣,兄弟我不妨帮你一把,定会说服古伯父,让你嫁到步府去。”

古瑞星立刻跳脚,“喂,开个玩笑而已,是男人不?是男人就不能和兄弟计较。”

周伯彥似乎做了很大的决定,一脸赴刑场的模样,“放心,兄弟我定会放下身段,牺牲一把,亲自背你上花轿。”

古瑞星那个郁闷,“行了,行了,陪你打一场就是了,小气。先说好,不能打脸。”

很快的,屋中传来一阵乒乒乓乓声,偶尔夹杂着闷哼声。

顾石头躲在外头,扒着下窗框偷偷往里看,虽然很激动,却不敢弄出半分动静来,只在心里默默地数着谁挨了谁几拳,谁被谁踢了几脚,谁被谁过肩摔几次……

夜深人静的时候,周伯彥独坐油灯下,几次提笔,几次又放下。沉吟片刻,再次提笔,在纸上写下一行字:阿舒,莫淘气。

又过了几日,青阳的信到了周伯彥手中。青阳在信中严郑抗议,不许彥哥哥说姐姐的坏话,否则他再也不要把信拿给姐姐,再也不会读给姐姐听。

自此,周伯彥给青舒写信,再不夹在写给青阳的信中。他可不想每一封鸿雁传书的信都被未来小舅子读一遍。

而青舒,在看到“阿舒,莫淘气”一句时,翻了个白眼儿。

☆、No.143闹

一早,古府男女各司其职,忙活着份内的活计。古府后门外,大古家村的古吴氏手里拎着一只大公鸡徘徊不去。

丁家宝和另一名家丁一起赶着骡子拉的板车回来,板车上推放着一袋一袋的米面,足有半车。除此之外,还有装满青菜、肉和蘑菇的七八个篮子,以及不知装了什么的三个背篓。

古吴氏认得丁家宝,厚着脸皮一脸谄媚地凑过来,跟在骡车旁,“大兄弟,大兄弟,我是古二妞的四婶娘,我家二妞承大兄弟照顾了,呵呵……呵呵……”

大年初一的时候在古府门前撒泼闹事的人,丁家宝自然记得。他连个正眼都不愿意给,“起开,起开,别挡道儿,我不认得什么二妞不二妞的。”

古吴氏急了,“哎,大兄弟,我家二妞可是卖到古府来的,咋能说不认得。诺,诺,”她举了举手中还在挣扎的大公鸡,“这可是我这个当婶娘的特意送来给二妞补身子的。”

丁家宝并不理睬她,大步走上前,拍响后门,“我们回来了,开门。”

门里有人应了一声,门栓响,很快的,结实的两扇木门被人从里面推开。

古吴氏急的不行,“大兄弟,大兄弟,麻烦大兄弟叫二妞出来一下,就一会儿,我就和二妞说两句话。麻烦大兄弟了。”说着,她急急地往丁家宝手里塞了串在一起的五十个铜板。

丁家宝铁青了一张脸,把五十个铜板丢回去给她,“赶紧走,再敢纠缠,我们只有动粗了。”

古吴氏吓得往后连退数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满载而归的骡车进了古府,而后厚实的两扇木门一关,里面传出门栓声及落锁声,还有走远的脚步声。她无法,一步三回头地慢慢走开,走出不过五十米的距离,看到等在路边的一个婆子,忙又脸上推满笑地迎了上去,把五十个铜板塞给婆子,“叶嬷嬷,叶嬷嬷,我是真尽了力了,你看,我连古府的后门都进不去,也见不到二妞那死丫头。唉!我,我实在是没法子。要不,你再想想别的门路?”

叶嬷嬷给了古吴氏一个冷眼,二话不说,收起铜板转身便走。

古吴氏挂在脸上的讨好的笑一下僵住。她深吸一口气,哼了一声,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这时候,古二丰从路边过来,脸上带着安心的笑,接过古吴氏手中的大公鸡拎上,“娘,您做的太好了,这样一来两不得罪,咱们过咱们自己的省心日子,不掺合大户人家的争斗。”

古吴氏听了,脸色好了许多,“二丰,你讲的对。以后娘就听你的,早早的把家分了,不跟你奶斗了,咱们单独出去过,日子肯定比现在好。”

古二丰的眼眶微红,“娘,就该这样。我和大哥一把子的力气,大嫂人也好,勤快,对爹娘又孝顺,分出来过,咱们的日子差不了……娘,二妞她,不,是铃兰。铃兰妹妹好着呢,前日见了我,给了我一吊钱,说是让我攒起来娶媳妇用,还给了一个银耳环,说是给娘的。这两日家里人多眼杂的,不好拿出来。回去了,我悄悄拿给娘,娘把铃兰妹妹孝敬的耳环戴上……”

古吴氏湿了眼眶,“好,好,娘戴上。”

母子二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一路走回大古家村。刚进篱笆门,就见古何氏站在堂屋门口看他们。

古二丰赶紧把手里拎的大公鸡撒开,“奶,人家不让进门,也不让见二妞,给轰出来了。”

古何氏立刻尖着嗓子骂了起来,“一个个的白吃饭的东西,这点事情都办不好,养你们就是白瞎粮食,还不如多养几只老母鸡,好歹老母鸡能下蛋,你们能干什么?瞪什么瞪?再瞪,老娘先戳瞎了你的狗眼。”这自然是在骂四儿媳妇古吴氏。

古吴氏要回嘴,古二丰一把拦住了,“娘,您答应过儿子的。”

古吴氏听了扭过脸,回了他们一家住的厢房,古二丰也跟了进去,只留古何氏站在院中骂个没完。

“翅膀硬了是吧!敢跟奶甩脸子是吧!告诉你们,事情没办好,吴府怪罪下来,就得你们兜着……”

坐在屋中炕头上的古锄头耷拉着脑袋,想到孙子二丰半个月前说过的话,叹了口气,这家是不分不行了。

再说古府,每个人都喜气洋洋的,进进出出的忙的脚不沾地。其中,管家和苏妈妈最忙,脸上的喜气最浓。明日可是古元河成亲的日子,儿子终于要娶妻了,他们当爹娘的自然高兴。

古元河老大不小了,所以从“纳采”到“亲迎”,日子并没有拖太久。亲迎的日子找人算过,定在了秋收前农事较闲的日子里,恰好还在八月十五的团圆节前。

府里有红果,青舒考虑到古元河成亲当日进出的人多,到时候人多嘴杂的,便决定婚宴办在风味小食铺中。因此,风味小食铺今日没开张,昨日就挂了歇业三日的牌子出去。

府里上下忙活了一日,做足了准备工作,天色一黑,便早早安歇了。

第二日天不亮,新郎官便穿戴整齐,带着迎亲的队伍去了镇门口,镇门一开,便在守镇门官兵的恭喜声中出了镇子,直奔小古家村。

府里,一早就给古元河布置好了新房。新房中家当齐全,全是崭新的。挨着古元河的这两间新房,还有正在布置中的另两间新房,是给之后成亲的丁家宝和许三娘准备的。

迎亲的新郎官出发后,管家和苏妈妈便过来给早起的青舒请安。青舒笑着说道,“儿子娶妻,你们当爹娘的今日可有的忙了。府里的其他事全部放下,自有我盯着,你们只管把元河哥的婚事操办好了。”

管家和苏妈妈道了谢,赶紧去忙活。

操办婚事需要人手,且很累,青舒自然知道。内院中,古叶氏身边的关婆子没做其他安排,继续伺候古叶氏一人。青舒身边只留小娟一个,丁家妹和小鱼任苏妈妈调遣,铃兰则跟着许三娘到风味小食铺中帮忙。青阳身边只留关木头一个,古元宝跟着哥哥去接亲了。府中家丁,除了必须坚守门户的几个家丁,其他人今日都由管家调遣忙活婚事。怕人手不够,从庄子上还调了十人过来。

府里的大人都很忙,青舒就把小丫、麦子和笙歌带在身边。卢先生是今日拜堂时的司仪,因此学堂放假一天,青阳他们三个很闲,也聚拢了过来,缠着青舒要听故事。

青舒并不应承他们,决定让他们内讧,“猜猜今日滚新床的童男童女会选谁?滚新床有喜钱拿哦!”

陈乔江毕竟九岁了,切了一声,一指笙歌和麦子,“得选他们这样大的,这里只有他们俩个合适。”

青阳和洛小荣对滚新床很向往,对视一眼,看向青舒,“姐姐,滚新床好玩儿吗?”他们不图喜钱,只是从来没参与过,觉得稀奇。

陈乔江刚想鄙视他们一把,青舒却笑盈盈地看向他,“听说你小叔叔成亲时,你哭着要滚新床,还把舅舅家的小弟弟给打了。”

陈乔江立刻红了脸,“哪,哪有?”说的一脸心虚。

这么一来,青阳和洛小荣更加向往起来。

青舒一一扫过在场的小萝卜头,只小丫一个女娃子,其他都是男娃,唔,怎么办?周大夫家的周星也是男娃子,救不了场。突然,她想到一个人,把小娟招了过来,一阵耳语。

小娟愕然之余,赶紧去办青舒交待的事情。

这工夫,青舒风风火火地身后带着一串儿娃子杀到了许五娘平日里做针线的屋子,打开装着各种布料的柜子一阵翻腾,找到了半匹普通的红布,比量着一扎长的宽度,拿剪子剪开一头儿,然后一扯,扯出长长的一条来。如此,一共扯下十个红布条。

在一帮小家伙好奇的目光中,青舒拿了红布条,先给笙歌当腰带系上,接着是麦子、小丫等人。在场的六个全给系好了红腰带,青舒手里拿着剩下的四条,一挥手,“走。”

陈乔江一脸嫌弃地扯了扯腰间的红带子,“我不要这个,我要绸子的。”

青舒立马回头,弹了他额头一记,“别罗嗦,要么听话,要么别跟我们玩儿。”见他老实了,又指挥他们,按从小到大的顺序站好,她自己走在前头,让他们像小尾巴似地跟在后头回去。

小娟已经回来了,手里抱着红绸子和红纸,“小姐,东西拿来了。程娘子也见过了,她让小姐放心,一准儿给您凑齐了人。做牌子的事交给了蔡铁牛,他说很快就弄好。”

青舒想了一下,“卢先生现在在做什么?”

关木头回道,“回小姐,卢先生在自己的院中喝茶。”

青舒进了自己的书房,找到没有裁过的一大张宣纸,轻轻地卷了拿上,“木头,赶紧跑去告诉先生,让先生到学堂中找我们,有事要拜托先生帮忙。”

关木头跑去找人,青舒把针线笸箩抱上,还拿了梳妆台上的胭脂盒,带着六个小的转去了学堂。学堂中有桌有椅,六个小的排排坐好,青舒示范着裁出十个小小的红纸,剩下的交给小娟裁,然后手把手地教六个小的叠纸鹤、叠简易的玫瑰,叠小小的纸扇。

陈乔江觉得新奇,倒是还没开始捣乱。

卢先生过来,见到埋头叠着什么的六个孩子,诧异。

青舒却跑去把大张的宣纸摊开到桌面上,请卢先生坐,然后要求道,“先生,在这张纸上帮我们画上新郎新娘,靠中间一点,下边,下边这里画上胖娃娃,男娃女娃都要有,可爱一点的,胖乎乎的,画一对。哦,两对也可以。”

卢先生听的晕乎,“等等,等等,先生又不是画师,哪能是你说画什么就一下可以画出来的。元河就罢了,这新娘先生可没见过,画不出来。”

青舒那个急呀,“先生,不是要你画元河和阿琴,就是让你画出一对新郎新娘的样子来,模样你随便勾勒,重要的是能让人一眼就明白画里的是一对新人。胖娃娃也是,您就想像着画,可着那胖乎乎又可爱的来。”

卢先生听了,略一沉吟,提了笔,沾了关木头刚磨好的墨,竟不假思索地下笔,转眼间一对新人及新人脚下满地爬的两个穿肚兜的小娃娃跃然纸上。

青舒满意极了,卢先生一放下笔,她就着急地吹干墨迹,然后打开胭脂盒,用小指的指腹沾了沾,竟然在新娘左脸上轻按,再画圈儿,直到感觉自然了,才拿开小手指。

卢先生捋着胡子,看的认真。

青舒再用小指沾胭脂,重复先前的动作,直到新郎新娘的脸上都有了红晕,她转战两个小娃子的。完成了红脸蛋效果,她收了胭脂盒,“小娟,牌子准备好了没有?”

小娟正在门口张望,见到扛了东西的蔡铁牛,喊着来了来了,跑出去接。

这所谓的牌子,因为青舒要的急,蔡铁牛便把薄木板拼到了一处,再把拼好的薄木板嵌进两根圆棍子的一头固定住了。立起来或举起来就是一个不小的牌子。

牌子靠墙一放,青舒把卢先生的画拿到牌子上比量一下,“大小正合适,来,咱们把它贴上去。”

不多时,把画多出的一点边缘压到牌子背面,贴好。青舒退后几步看了看,“小娟,你快编两个喜庆结。”“青阳,把你叠好的花递给姐姐两朵。”“乔江,你敢再欺负小丫,定揪你耳朵。”“小荣,姐姐交给你光荣而艰巨的任务,用朱砂把新郎新娘的喜服涂成红色。哦,还有小娃娃的肚兜也得涂。”“小丫,拿红线穿叠的纸鹤、扇子和花。”

在小孩子的叽叽喳喳声中,在大人小孩子的吵吵嚷嚷中,古怪又喜庆的贺新婚的牌子诞生了。穿了红色喜服又笑红了脸的新郎新娘,穿了红色肚兜满地爬的男娃与女娃,从上边垂下来的红色的串花,还有左右一角垂挂的成对的喜庆结,让忙活半天的小家伙们看直了眼。

☆、No.144虎狼卫

青舒左看又看,“是不是少了点什么?”

卢先生走上前,一手端砚台,一手拿了毛笔,刷刷几下,右边空的地方写下“白头偕老”,左边空的地方写下“儿孙满堂”。

青舒笑了,一拍掌,“我知道还缺什么了!”又把自己的胭脂盒拿了出来,蹲到地上,抓过麦子的小手,让一指一指地沾了胭脂,然后胭脂盒递给小娟,自己抱了麦子站在画前,“麦子,喜欢哪里就往哪里按,五个指头要一起,一下按上去。”怕他不懂,还费力地倒出一只手来,示范着往画上按了一下,“就是这样。”

麦子呆了呆,小手往上一按,画上立刻多了小小的五个指头印。

卢先生见了,立刻抱了自家的笙歌,让他五指沾了胭脂,笑着告诉他要往新郎的脸上按。

笙歌哪管那么多,点头,小手按上去,新郎的脸上便多了四个红指印,小指指印并没落到脸上,落在了旁边。

这下其他几个急了,争着抢着按。陈乔江本想把指印按在男娃子的脸上,不巧青阳撞了他一下,他的手一偏,一下按在了女娃胖胖的屁股上。

陈乔江愣了愣,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跳起来说不算,要重按。

青舒抚掌大笑,“哈哈……陈乔江,原来你,你喜欢摸女娃娃的那里,哈哈……”

陈乔江的小脸红的像猪肝,又跳又叫的,解释这全是青阳的错,不关他的事。

直到程娘子送了四个女童过来,逗弄陈乔江的事才告一段落。程娘子送来的女童,四岁到七岁不等,最大的是程娘子自己的女儿,剩下的三个都是程娘子亲戚家的孩子。

这下子五对童男童女便凑齐了。他们个个系了红腰带,男孩子的胸口别了折的红色小扇子,女孩子的胸口别了折的红玫瑰,然后男左女右地站成两列,青舒教他们说简单的吉祥话。

这时候忙活接亲的来请卢先生,说是迎亲的已经进了镇子,过不久便到了。

青舒一挥手,“童男童女们,咱们走喽!赚喜钱喽!”

不多时,康溪镇上跟着迎亲队看热闹的人便发现,古家的迎亲队遇到了阻碍。什么阻碍,只见一辆马拉的板车堵住了去路。马头顶着一个红绸花,马脖子上缠着红布条,牵着缰绳的李大郎站在一旁呵呵笑。板车的前缘右手边坐的是头戴帷帽的青舒。挨着她坐的位置,板车左右扶手上固定着一个红绸子包起来的牌子。

还有,板车上排排坐了五对童男童女,最大的男孩子是陈乔江,最大的女孩子是程娘子的女儿。这十个小孩子,正以各种调调儿冲着迎面而来的迎亲队喊着喜钱拿来。板车的后头跟的,是保护他们安全的小娟,主要是怕好动的小孩子们摔着碰着的。

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古元河走在队伍的最前头,一摆手,整个队伍停了下来。他要下马,跟着的喜娘不让,说这样不吉利。古元河无法,哭笑不得地问,“少爷,您怎么在这里?”

青阳一脸欢喜地向古元河挥了挥手,“我们来闹喜讨喜钱。”

虽然从未见过这等阵仗,但吃喜娘这碗饭的妇人都是圆滑而能说会道的。只见喜娘一脸喜气地上前,“哎呦喂,今日这对新人真是有天大的福气,竟有五对童男童女路上接亲,可不是儿孙满堂的好兆头嘛!这喜钱得给,必须得给。”

一听给喜钱,头戴帷帽、坐在前车缘上的青舒把牌子上遮的红绸子一掀,于是古怪又喜气的画进入众人的视线。

喜娘先是一愣,立马喜笑颜开的拍手叫好。

青舒咳嗽一声。

陈乔江得到暗示,立刻背了小手喊道,“十全十美的福娃们在这里祝新郎、新娘新婚大喜。”

与他配对的程娘子的女儿立刻接道,“百年好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