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府守门的家丁们冲出来,有吆喝让下马的,也有吆喝快停下的。

已冲至的枣红马却长嘶一声,威风凛凛地人立而起,拿前蹄刨人。这么一来。吓得陈府家丁纷纷后退逃命。而坐在马背上的宁四一个不擦,被人立而起的枣红马掀翻,滚下马背去。

丁家宝心道坏了,拨拉开陈府的两个家丁,嘴里喊着红将军,人已冲到了前头去。

枣红马就像能听懂人话一样,丁家宝的一声红将军,立刻让它安静下来,不再追着要刨人。

丁家宝赶紧牵住它的缰绳,拍了拍马头安抚着,然后分神问,“宁四兄弟,你没事吧!”

滚出去一段距离的宁四正抱着头躺在地上,听到丁家宝的问话,他先是动了动手脚,然后从地上慢慢爬起来,“我没事,好险。”还好他急中生智,护住了重要部位,又是以冲击力最小的滚落的方式着的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见宁四没有大碍的样子,丁家宝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宁四兄弟,这红将军可是一匹烈马,认主的,你怎敢骑了它出来?”

宁四当时脸色一变,“赶紧通知小姐回府,府里出事了。”

被刚才的一幕吓的惊魂未定的小娟急声问,“府里出了什么事?”

宁四的脸色很不好,“夫人,夫人怕是不行了。”

小娟惊的大叫一声,“什么?”她们出门前夫人还好好的,怎么就说怕是不行了。

丁家宝也是吓坏了,但他告诉自己别慌,还甩了自己一巴掌。脸上的疼痛使他清醒了一些,“快,小娟快,快带宁四兄弟去见小姐,快。”

小娟哎地答应一声,也顾不得其他,竟是抓住宁四的手臂,扯了人进陈府。

丁家宝一抹脸,“抱歉,各位,这是战马的后代,性子烈,惊扰了各位,抱歉,抱歉。”好在没伤到人,真是万幸。

陈府众家丁说没事,一脸忌惮地盯着不停喷响鼻且已浑身汗湿的枣红马。

丁家宝不敢耽搁,赶紧牵了“红将军”进府,去找李大郎。一为告诉李大郎等人赶紧套车准备回康溪镇,二为让李大郎照顾“红将军”。红将军应是马不停蹄地一路疾驰到锦阳城来的,否则不会汗湿成这样。这个时候,若是照顾不当,马也是会生病的。这“红将军”可是将军在世时所骑战马的后代,小姐少爷都喜欢,可不能有任何差池。

当小娟风风火火地把宁四扯到青舒面前的时候,青舒心里咯噔一下,霍地站起来,“出什么事了?”

宁四赶紧回到,“小姐,夫人怕是不行了,管家要小的快马加鞭来锦阳城寻小姐回去。”

青舒以为听错,“什么?什么叫夫人怕是不行了?”

心急火燎的宁四,在被小娟扯来的一路上已经冷静了许多。这会儿,他倒是能够条理分明地将自己所知的讲出来了,“小姐,具体的小的也不清楚。就是今日早起,铺子里生意正好的时候,古元宝哭着跑到铺子里,要古掌柜赶紧回府,说是什么人把夫人给伤了。当时客人多,很吵杂,小的听的不是很清楚。古掌柜当时很急,招集了两个铺子里的人手往府里跑。”

宁四早晨从康溪镇出来,到临近傍晚时赶到锦阳城,路途中不曾下马,是一粒米没吃,一滴水没喝,这会儿早已嘴干唇裂,嗓音也哑的厉害。他因为嗓子痛,在这里停顿一下,见到桌上的水壶,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勉强移开视线,想继续说。

青舒虽然急,却也注意到了这些细节,既没工夫、也没心情去指挥小娟倒水,自己迅速拿起水壶,注满旁边的茶杯,递给宁四,“喝水,润润嗓子再讲。”

宁四实在渴的厉害,犹豫也仅仅是一眨眼的工夫,他双手接过茶杯,咕咚咕咚几下就把一杯水喝光了。他一手拿着茶杯,一手抹了下嘴,“古掌柜带着我们刚跑到府门口,管家正一身狼狈地牵了一匹枣红马出来。管家见到小的,就说让小的来锦阳城寻小姐回去,说是夫人怕是不行了。管家亲自扶了小的上马,又吩咐小的,说是途中不能下马,否则这枣红马再不让小的骑上。小的不敢怠慢,一路从康溪镇跑到了这里。小姐,您快回府吧!”

青舒心神不宁地大喊一声,“来人,赶紧准备,立刻启程回康溪镇。”古叶氏虽然可恶,她恨不能将古叶氏踢的远远的,可是当听到古叶氏不行了,她无法控制自己,还是着急了。

发生了这样的大事,谁敢怠慢,青舒带过来的人全部动了起来。青阳和洛小荣也不落人后,七手八脚地装自己的东西。

陈夫人也得到了消息,带人过来帮忙收拾的同时,不忘安抚青舒的情绪。

青舒自然知道这是陈夫人的好意,只是她心神不宁的,集中不起精神来。她想到一事,赶紧解释,“陈夫人,晚辈离开的匆促,怕有照顾不周,就不带陈少爷走了。晚辈回府后,将府中一切安顿妥当,立刻派了人过来接陈少爷。”

陈夫人说道,“你这孩子,赶紧回府要紧。乔江的事不急,等你回府后一切安妥了,让人捎个信儿过来,老爷自然会派人送乔江过去,你不必担心这些。”

这时候铃兰来报,一切准备妥当了。

青舒起身,向陈夫人行礼告辞,并请陈夫人留步。

陈夫人没有留步,亲自相送,直到青舒他们登上马车,然后马车动了,这才回转。

当晚,陈夫人招集了膝下儿女及孙辈,当场发作,先是训斥了二儿媳及三儿媳对房里人与事管束不力之错,接着命人将二房的兰姨娘打个半死。这之后,她又下令让三儿子罚跪祠堂两个时辰。那刘成可是她三儿子面前的管事,她自然要罚纵奴犯事的儿子。古府人没有离开前,她不好动手。如今古府人离去,她自然开始了秋后算帐。

因陈知府的一句话,他们陈府与古府交好,这是世人都看在眼里的事。却不想,他们陈府对下人管束不力,竟闹出了天大的笑话,让陈知府和她的老脸在古青舒这个晚辈面前丢尽。

古青舒虽年仅十五,虽顶着凶悍霸道之名,却是把事情办的滴水不漏,低调处理了事,没有把陈府牵扯进去。外人只知古记的掌柜娘子与外人联手偷包子配方并贪下不少银钱时人赃俱获,却不知这外人能得手是因为有陈府中人作帮凶。古青舒顾全了陈知府和陈夫人的脸面,陈知府和陈夫人不会说破,但对古青舒的好感倍增。

一开始,陈夫人会盛情款待青舒,那是有陈知府的交待在。后来表现的亲密,那是发自真心的。一个直来直去,说话不弯弯绕绕且不失聪慧的女子,对于见过世面、又经历过风浪的老人来讲,一般没有不爱的。陈夫人现在是真心喜爱古青舒的。

三老爷被罚跪祠堂,陈府不少人动容。三夫人第一个站出来替自家老爷求情,也为自家老爷鸣不平。她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明显,刘成之事只是小事一桩,追责到三老爷头上,有些小题大作,为了小小的一个古府,至于么。

这下,发火儿的不再是陈夫人,而是陈知府。陈知府当场下了两个命令。第一个命令,关押起来的刘成连夜乱棍打死;第二个命令,三老爷罚跪祠堂的时间从两个时辰延长到一夜。谁敢再多言,不管男女,不论老少,一律杖打二十。

这下谁也不敢出声。六老爷和六夫人两口子从头到尾最是安静。他们的儿子陈乔江呆不住,想出去。六夫人不动声色地按住了儿子,轻轻摇头。陈乔江虽然调皮,但并不笨,于是安分地呆着,并未惹人注目。

伴着夕阳出了锦阳城的青舒一行人,自然不知道当晚在陈府发生的事情。

都说老马识途,那些受过训练的战马良驹也有老马的这项本领。夜路不好赶,而且很容易走错。因此,李大郎很有经验地让“红将军”走在队伍的前头。有“红将军”带路,他们并不怕迷路走错道儿。

不仅如此,随行的古府家丁,陈府派出来的六名护送的家丁,再加上青舒从步五那里匆促借的两名护卫,保护车驾的人并不少。

到了深夜,坚持要陪青舒的青阳和洛小荣坚持不住,一左一右地靠在青舒身上,小脑袋一点一点的,终于输给了周公。

青舒毫无睡意,搂紧了他们,就怕他们凉着。

衣物轻微的摩擦声中,小娟轻唤了一声小姐。

青舒低低地嗯了一声。

小娟这才爬过来,用单被把挨在一起的三人个裹住。小鱼也爬过来,将一条大垫子盖到他们三个人的腿上。

青舒不悦,低声道,“垫子拿回去,我们盖的很暖和,不需要。”这垫子是分给三个丫头御寒的,他们姐弟三个捂的很严实,并不冷。

☆、No.156遗言

夜路并不好走,速度也快不起来。丑时之后,一队人停下来,随行人员分成两队,守着篝火,轮流睡了一个多时辰。天亮时,他们修整好队伍再次出发。

过了午时,康溪镇的影子隐约可见。随车步行的小娟见了,向车内的青舒禀报,“小姐,丁管事说再有小半个时辰就到了。”

青舒嗯了一声,从首饰匣子里取了梳子,认真小心地为洛小荣梳头,接着是青阳。梳好了头发,她又给洛小荣和青阳整理身上的衣服。这之后,才是自己的。

到达镇门之时,一早就出来守在此处的古元宝激动地迎了上来,声音带着哭腔,“小的元宝见过小姐,见过少爷。”

青舒自车帘的缝隙看过去,沉了脸色,“你那脸是怎么回事?”

此时的古元宝精神不济,眼下乌青,左脸上留了几道未愈的抓痕。他听得青舒的问询,忍不住哽咽,“小的没用,没有保护好夫人……”他说不下去,拿袖子抹起了眼泪。

青舒闭了眼,没有追问。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追问,实在不是个好主意。不急在这一时,很快就能回到府中了,不差这一时半刻的。

经过洛记布庄时,青舒让马车停了下来,把洛小荣放下。随行的洛府丫鬟小梅和护卫站到了洛小荣身后。洛记的掌柜得讯跑出来迎小主子。

青阳自马车里伸了头出来,“小荣,要听话,不要乱跑,哥哥很快就来接你了。”

洛小荣挥着小手,“哥哥放心,小荣不乱跑。”

古府的车马动了,洛小荣被人簇拥着进了洛记布庄。

路人见到风尘仆仆地归来的古府车马与随从,三俩个聚到一处窃窃私语着。

甲说,“古小姐回来了,定不会善罢甘休。”

乙说,“再厉害,也是个姑娘家,对方又是家大业大的,这亏吃定了。”

丙摇头,“不见得,锦阳城的萧家都让古小姐弄垮了。”

甲一脸神秘地又说道,“听说古夫人不行了,吊着一口气,只为见儿子最后一面。”

丙,“都这么说,到底是不是真的?”

乙说,“是真的。我邻居家的小儿是慈济药铺里负责洒扫的。古府把慈济药铺的大夫都请了个遍,所有大夫都摇头,都让准备后事。连老东家也被请去了,也是这个话。”

甲说,“那位看着温柔善良,没想到狠起来竟是要人命的。听说,那位硬生生给古夫人戳出了几个血洞,大夫说是伤到了心肺。”

丁却左右张望,一脸的小心翼翼,“嘘,不要命了么!”然后赶紧走开。

其他人这才想到自己都说了什么,不敢再多言,吓得纷纷散了。

此时,得了主子归来的消息,古府府门敞开,古强等人竟是站成左右两列迎接青舒和青阳。

待得车马入府,古强带人跟在后头进府,古府沉重厚实的木门在他们身后关上,挡住了无数好奇张望的视线。

丁家宝得了青舒的吩咐,负责安排招待一路护送他们的陈府的六名家丁及步五的两名护卫。

青舒和青阳下了马车,沉着脸往里走。古强亦步亦趋地跟着。

“小姐少爷,快去看看夫人吧!夫人为了见小姐和少爷最后一面,强撑着一口气在挺着。”古强一脸憔悴地禀报道。

青舒听罢,握紧青阳的手,默默地往内院的方向走。

文澜院门口,苏妈妈和卢娘子(柳碧烟)正在焦急地向外张望。见到青舒姐弟走近,熬红了眼的苏妈妈竟是跑了过来,“小姐、少爷,可下回来了,快,快,夫人熬不住了。”

青舒也说不清此刻的心情是什么,看向身旁的弟弟时,见到弟弟泫然欲泣的表情,心底一阵酸楚。她控制住情绪,脚下的步子不停,“夫人是怎么伤到的?谁伤了夫人?”

苏妈妈低了头,“夫人的亲妹妹,吴叶氏吴夫人。”

青舒的眼神立刻变得凌厉,脚下的步子也停了,“你说什么?”

苏妈妈听出了青舒的怒意,答的战战兢兢的,“吴夫人突然来看望夫人,夫人得信儿很是欣喜,不顾劝阻,执意要见。当时……”

“小姐、少爷快请,夫人急着见小姐和少爷。”憔悴的关婆子挑了帘子出来,一脸急切地说道。

青舒阴沉着脸,轻捏弟弟的手,“走吧!”

进了屋,汤药味儿扑鼻而来。周大夫和一名老大夫正在洗手,旁边是忙着端茶倒水递布巾的古元河的媳妇陈琴。

周大夫看到青舒姐弟说道,“现在不是讲礼数的时候,快进去见见你娘。”

青舒点头,和青阳一起走入里间。

里间的汤药味儿更大,床上的古叶氏正挣扎着要坐起来。

不等青舒有所反应,跟进来的关婆子和苏妈妈已经上前,安抚着面色蜡黄的古叶氏躺下来。

都到了这个时候,哪里还有工夫想古叶氏不着调儿的一面。愣了一瞬间的青舒和青阳快步上前,站到了床前,无法相信古叶氏竟然要死了。

青舒默默地看着头发散乱、面色蜡黄且眼神涣散的古叶氏,一时无言。

青阳已经哽咽,“娘。”

古叶氏难得地笑了,以前所未有的柔和的目光盯着青舒,“阿舒,娘总算等到你了。”

青舒不自觉的眼底微湿,轻声道,“娘。”

古叶氏似乎很开心,眼睛变得亮而有神。她打量青舒一阵儿,移开眼,看着青阳,“小阳,娘对不起你,别怪娘。”说罢,有泪自眼角溢出。

青阳喊了一声娘,哭出声来。

古叶氏似乎很激动,咳嗽了起来。

关婆子和苏妈妈变了脸色,一人小心地扶了古叶氏起来,一人拿帕子不停按古叶氏的嘴角。

被挤开的青舒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紧盯着苏妈妈给古叶氏按嘴角的帕子。当帕子上浸染了嫣红色,她的瞳孔一阵收缩,古叶氏这是在咳血。

陈琴哭喊着叫外间的大夫。

周大夫和老大夫一起进来,二人互看一眼,那老大夫点了一下头。周大夫便让关婆子把咳个不停的古叶氏放躺下来,之后让所有人都退开,他自己上前,拿出银针扎了古叶氏四处的穴道。

如此,古叶氏的咳嗽才慢慢停了下来。

周大夫这时候把过脉,退开,经过青舒身边时低语,“有话赶紧说。”

青舒愣愣的,竟是不知如何是好。

古叶氏却突然精神了似的,声音大了许多,“小阳,听姐姐的话,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记得与姐姐相扶相持。”

青阳哽咽着答应,再次走到床前。

古叶氏笑的一脸温柔,“去吧!”抬手指了关婆子等人,“带他们下去,娘想单独和你姐姐说说话。”

青阳迟疑地看向青舒。

青舒点头。

青阳恋恋不舍地看了古叶氏一眼,带着苏妈妈他们下去。

待到屋中只剩母女二人,古叶氏向青舒无力地招了招手。

青舒上前,坐到了床沿。

古叶氏握住了她的手,声音很轻、很柔,“阿舒,娘就要见到你们的爹爹了,娘很高兴。你放心,叶紫不会得逞,娘已经教训过她了,她再也不敢打你的主意了。”

青舒看着明显与过去不同的古叶氏,不敢相信,也不是很理解古叶氏所谓的教训过了是指什么意思。

古叶氏笑的温柔,“娘激怒了她,她拿簪子刺伤了娘。如此一来,两家结了生死的仇怨,娘的女儿怎么可能还会嫁入吴家!即便是当今圣上,也不能作这个主。娘死后,你尽管报复叶紫,尽管报复吴家没有关系,谁也挑不出你的错。”

青舒震惊的睁大了眼。

“娘想开了。如此寂寞孤独地活着,还不如早些去地下与你爹爹相伴来得快乐。有些话,再不说就来不及了,你过来,娘有几句重要的话要告诉你。不能让人听见。”

青舒迟疑地俯下身,侧了脸,耳朵贴近古叶氏。

“周伯彥,是长公主与周桥的儿子,最得当今圣上宠爱。楚风,两岁夭折,是长公主与被灭门的前楚相嫡长子楚南风的儿子。灏,是长公主与西昌国皇子耶律灏真的儿子,他在白日里出生,青阳在当天夜里出生。娘不知道,你爹是不是把灏和青阳换了。虽然青阳长的像你爹,可是,娘生青阳的第二日醒来时发现,包孩子的襁褓变了,变了。不是娘亲手缝的襁褓,不是。里面,里面绣着一个不大的‘灏’字。”说到此处,虚弱的古叶氏微笑着落下泪来。

青舒的身体抖着,可眼中是一片迷茫之色。

“娘当时,当时问你爹是怎么回事,你爹说是长公主送给青阳的,娘没多想。后来,后来遇到紫衣,娘,很痛苦……阿舒,以前娘想不开,娘爱胡思乱想,娘怀疑你爹,一切都是娘的错。娘有一事求你,求你,求你找到长公主的灏,照顾灏。”

青舒只觉心神一震,想要调头走人。

古叶氏却抓住了青舒的衣服,紧紧的抓着,眼中是满满的祈求之色,“阿舒,这,这是你爹的遗愿。信,你爹留了信。娘误会他,恨他,一直没打开那封信。娘知道时日无多,才,才拿它出来,打开。”她的眼泪再也止不住。

☆、No.157黑白二卫

青舒不自觉地摇头,已是泪流满面,“不要,不要说了。”不要说了,上辈人的恩怨与她无关,与青阳无关,她不要知道,不要知道。

古叶氏的手抓的更紧,害怕青舒头也不回地走掉,害怕青舒不肯听她把话说完。“阿舒,娘知道,自己很笨很傻。原来,你爹出征前就知道自己有去无回,才写下那封信。你爹写清楚了,青阳是娘的亲儿,是娘的亲儿。长公主托付给他的灏,灏,他没守住,被人在半路上截去了,只剩绣了‘灏’字的襁褓。”她说的急,呼吸有些不稳,不得不停下来休息。

等她觉得舒服些了,继续说道,“你爹说,灏的左脚脚心里有状如花瓣的胎记。灏被抢,他派出了虎狼卫中的黑白二卫去追踪了。只要黑白二卫不死,一定能找到灏。黑白二卫不完成使命,绝不会回来。若是回来,必是带回了灏。若有一日,自称黑白二卫的人带了左脚脚心带了胎记的孩子回来,你一定要收留那孩子,照顾好那孩子,这是你爹交待下的,明白吗?”

青舒胡乱抹了一把眼泪,“娘,你累了,休息吧!”她害怕,她有些六神无主。她想到了那把代表虎狼卫的匕首,她想到了那晚见到的穿的一黑一白的两个神秘男人。古叶氏只见到了穿黑衣的人,而在外边的她见到了穿的一黑一白的两个人。虎狼卫中的黑白二卫是不是指他们?不要,她不要知道这么多,她下意识地摇头。

“不,不,阿舒,照顾灏,照顾灏,这是你爹交待的。”古叶氏说的急,再次停下来休息。

青舒抿唇,不说话。她肩上的担子已经够重了,她只是个很普通的女子,她扛不了太多,更不想去扛不属于自己的担子。

古叶氏缓过气儿,说道,“周驸马是个好丈夫,好男人,像你爹一样顶天立地。他的儿子,也不差的,是个值得你托付终身的好男儿。娘会告诉你长公主的风流性子,是,是要你心里有个底,让你明白自己要嫁的男人到底有个怎样复杂的娘。若是,若是有朝一日那黑白二卫将灏送回,你一定要照顾好灏。灏,可能会带来麻烦,不过也会是你和青阳的护身符。照顾好他,听你爹的话。”说着,古叶氏松开了青舒的衣服,指着脑下的枕头,“信,你爹的信,你收妥。”

青舒在古叶氏一脸祈求的视线中伸手到枕下,摸索几下,拿出一封微微泛黄的信皮来。

古叶氏眼角有泪,却是安心地笑了,“你过来,娘告诉你一个秘密。”

青舒看着似熟悉又似陌生的古叶氏,慢慢地俯下身。

“日后,若是无路可走,又退无可退,全府人活不下去,记得带全府人回京,跪到皇宫南门前。什么也别说,什么也别做,只是跪着,自有人给古家一个活路。”

青舒脑中一片空白。

“傻孩子,这是你爹临终前写给娘的遗书里的话。遗书娘早就烧掉了,谁也不知道。既是你爹交待的,定有什么深意。”古叶氏闭了眼,“娘累了,让青阳……进来,陪陪娘。”

青舒慢慢地坐正,一脸木然地把信收进袖子里,离了床,走出里间。

青阳几步冲过来,哭着喊姐姐。

青舒搂了搂他,一脸疲惫地轻语,“进去吧!陪娘呆一会儿。”

“姐姐,我怕。”青阳泪汪汪地说道。

青舒轻声说道,“姐姐陪你。”说着,她牵了青阳的手,再次来到古叶氏的床前。

苏妈妈和关婆子跟了进来,一人搬了把椅子过来,放到了床前。

青舒和青阳坐下,一人喊了一声娘。

古叶氏睁开了眼,眼睛盯着青阳,手伸到一半又无力地放下。

青阳不懂,只是看着。

青舒站起来,探过身子,一手抓了古叶氏的手,一手抓了青阳的手,然后把青阳的手放进古叶氏的手心里,轻轻放到床边。她明白的,先前古叶氏有力气和她说那么多的话,是老人们常说的人死前的回光返照。过了这个劲儿,人也就完了。

古叶氏侧过脸,温柔地盯着青阳,不错眼地看着青阳,“娘不是个好娘,你爹一定很生气。”“终于能见到你爹了,娘很开心……”“娘有支梅花银簪,样子很普通,不是很值钱,可那是你爹送娘的第一个首饰,是娘最喜欢的簪子……娘要穿着那件桃红色的衣服,穿着绣了粉莲的鞋,再戴上那支梅花簪……去见你爹……”她的眼神开始涣散。

古叶氏絮絮叨叨地、断断续续地说着话。她本就不高的声音越来越低,语速越来越慢,话语越来越含糊不清。最终,她一脸平静地合上眼,离开了人世。

哇的一声,青阳大哭出声,喊着娘。

青舒只是默默地落泪,抱住了无助的弟弟。过去的纷纷扰扰与争吵,在此时此刻像是一场梦一般。

在哭声中,古府府门两侧挂起了白幡。

待到天黑时,整个康溪镇人都知道,忠武将军的遗孀古夫人没了。

马上就要离任的白县辅重重地一跺脚,叹气。

白夫人也叹气,“唉!只差两日,就差了两日。这可如何是好?”

白县辅焦躁地踱步,骂粗话,“他娘的,一个一个的没一个安生的。招惹了那姑奶奶还有个好!你瞧着吧,瞧着,又得乱。唉!这可是杀母之仇,不是抢铺子烧铺子的事儿。于正雄那个混球,早该来接任的,这拖来拖去的可是害惨了本老爷,唉!”

洛记的掌柜闻讯,赶紧修书一封,让人十万火急地送往京城。

第二日消息传至德县吴府,二夫人吴叶氏手中的茶杯应声落地,碎片与茶水落了一地。

病愈不久的吴老爷闻得此消息,栽倒在管家身上,颤着手大喊一声,“快,快召集吴氏所有子孙。”

“不好了,不好了,管家,不好了……”有家丁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一边跑一边喊,只为找到管家。

吴管家把吴老爷扶坐到椅子上,交给小厮照顾,赶紧出去,“闭上你的狗嘴,再敢胡言,拉出去杖毙。”

那家丁窟通一声跪到地上,六神无主地禀报道,“饶命,小的有事禀报,前边……府门上……血淋淋的……箭。”

吴管家吓了一跳,“什么?”

家丁说不清楚,只得带路,把管家带到了府门口,从角门出去,站在外边,让管家抬头看正门顶上。

只见吴府的朱漆大门顶上,挂的高高的《吴府》二字的门匾上,一支滴着血的箭羽射在吴字上。不仅如此,这支箭将一个长长的白布条插在了门匾上。白布条垂下,上面是用血写就的四个大字:血债血偿。

吴管家大吃一惊,“快,快,拿梯子,取下来,取下来。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家丁们慌张地动了起来。吴管家冲着看向这边的百姓吆喝,“去,去,去,看什么看?找打是不是?”

好奇张望的众人赶紧四散走开。

在吴府上下人心惶惶的时候,一个农夫打扮的青年骑了一头毛驴出了德县,取道康溪镇。路经一处苞谷地时,他吁的一声,让毛驴停了下来,挖了挖鼻孔,“我说后边的,别躲了,老子早就看到你了。出来,咱们聊聊。”

过的片刻,“装死是吧!成,老子这就送你上西天,也不用你辛苦地装死了。”青年说着,手里就多了一把锋利的似匕首又不似匕首的武器。他作势要抛出去。

低沉沙哑的声音自苞谷地里传出,“不妨试试,到底是你的飞镖快,还是我的箭快。”

青年吊儿郎当地笑了,歪斜地坐在驴背上,“我说兄弟,我知道你是好手,我又没得罪你,你一路跟着我干什么?”

“不想我跟着,可以,回答三个问题。第一,为什么要那么做?第二,你是谁?第三,你是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