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变化,与小年那日的景象可是大相径庭。周伯彥诧异。

杜护卫见到周伯彥,点头致意。

周伯彥同样点了一下头,把马交给自食铺中出来的一名伙计,走进食铺。还没到午时用饭的时间,铺子里只坐着三两个散客。他的视线在这三两个散客脸上迅速扫过,然后问迎上来的古元河,“可还有其他客人?”

“有,还有一位客人,在雅间。”古元河说着,往有客的那间雅间门看过去。

周伯彥拍了古元河的肩膀一下,“尽量别往这边安排客人。”说罢,他走到了有客的雅间门外,回头看了古元河一眼,推开雅间的拉门走了进去。

雅间内,一个身穿粗布衣裳的红脸中年男人正埋头吃菜。只他一人,桌上竟摆了蒸、炖、炒齐全的*样菜肴。

周伯彥关好拉门,走到中年男人的对面坐下,“我以为你人在京城。”

中年男人用筷子插了两颗肉丸子送进嘴里,弄得腮帮子鼓鼓的,样子有些滑稽。他嚼着嘴里的丸子,抬头白了周伯彥一眼,粗嘎着嗓音说话,“只许你小子满天下的乱走,却不许爷出来游玩,是何道理?”

“跟谁装爷呢?”周伯彥抓了桌上的茶杯作势要丢他。

中年男人忙拿手挡脸。他说话的声音变了,不再粗嘎,而是属于年轻男子的温润中又矛盾地带了几分轻佻之感的声音,“别,别,小子,怕了你了。大哥这妆容可是花了大力气弄出来的,可不能毁在你小子手里的一杯茶上。”

周伯彥将茶杯放下,“怎么,风流倜傥、才华横溢的贵公子扮够了?”

中年男人嘻嘻一笑,拿筷子又插了两个浇了汤汁的肉丸子,“早就听说了,你红粉知己开的食铺中的菜色味道鲜美堪比大酒楼。今日一尝,果然名不虚传。”

周伯彥哼了一声,“少贫嘴。说,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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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心情不好,写的少,明日尽量补上。

☆、No.199如此匆促

中年男人把筷子上的肉丸子吃进嘴里,一摊手,口齿不清地说道,“给你送信,顺便看看你小子春风得意的模样。”那样子,有些欠扁。

周伯彥再次拿了茶杯要丢他。

他把筷子随手一丢,迅速以双手挡脸,“别,别,都说大哥的妆容是花了大力气弄出来的,你小子怎么还来?”

周伯彥只给了他一个字,“说。”

他拿开挡脸的手,叹了口气,正了正脸色,“上头派我来,不仅是为了信中所提之事,另外还有一件事。你的红颜知己……”至此,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周伯彥眼睛都没眨一下,拿在手中的半杯茶水径直向他的脸上泼了过去。

他似乎早有准备,将藏在桌下的托盘抽出,挡住了脸的同时,还大叫一声。只见茶水泼到了托盘上,水珠四溅,溅到了桌上的好几样菜里,离他最近的肉丸子更是没能幸免于难。他拿开托盘,趴到肉丸子的盘子上哇哇大叫,“哇……爷的丸子,爷的丸子。”

泼人茶水的周伯彥四平八稳地坐在对面,任他鬼吼鬼叫个不停,没有任何愧疚之色。等他不再大呼小叫了,这才开口,“要不要再来一杯?”

他立刻消停了,“好吧!你的红颜知己……”己字他拉出长长的尾音,见对面之人又要翻脸,赶紧接上,“的弟弟,有麻烦了。”他磨磨蹭蹭地拿了筷子,挪了屁股坐到了周伯彥旁边,把没被茶水波及的鱼肉盘子挪到跟前,一边细心地挑鱼刺,一边讲,“不用我说,你也应该查到了。为掩人耳目,当年上头派了古将军、李副将、乔副将三人前去接应那谁。当时,有三个新生儿,古将军和李、乔二位副将,每人接到一个新生儿。结果如何,不必我说。”

周伯彥默不作声,面色却很阴郁。

“三个新生儿,当场死了两个。还有一个,就是古将军抱的那一个,被不明身份的人劫走了。此后,无论如何查,都查不到被劫走的那一位的下落,很多人都认定那一位死了。此事过去多年,即便是知情者都已淡忘,却不想,最近又起波澜。入冬的时候,李副将七岁的儿子失踪了,几日后在京郊发现了其尸体。你离京前几日,乔副将八岁的儿子也失踪了。”

周伯彥蹙眉,却没有打岔。

“幸运的是,在匪徒准备杀害那孩子时,被搜捕逃犯的一队官兵撞破。匪徒逃了,乔副将的儿子得救了。乔副将的儿子说,匪徒把他扛到了京郊,脱了他左脚的鞋袜,看过他的脚底板。匪徒这一怪异的举动,引起了大理寺薛狐狸的注意。薛狐狸把乔副将儿子的叙述与李副将儿子被杀一案联系起来,做了一番调查。而后他发现,李副将的儿子被人发现尸体时,左脚上的鞋袜被脱掉了,而右脚的鞋袜还好好地穿着。”

周伯彥握紧了拳头,额角的青筋突起,身上透出一股杀意。

“若是我,即便如此,也不会去怀疑什么,只会认定这个杀人凶手是个脱了孩子左脚的鞋袜再杀掉的变态。可大理寺薛狐狸不这么认为,他将自己的猜测报了上去,说第三个目标说不准就是当年同样领了皇命的古将军的儿子。对方的目标是七八岁的男孩子,且是曾领了皇命要收养那一位的武将之子。显然,有些人怀疑那一位还活着,怀疑那位活在曾领了皇命的武将府邸内,这才掀起了风浪。”极力掩盖的皇家密辛有人试图再翻出来,又伤及了无辜的孩童,这是皇家所不能容忍的。

周伯彥身上透出的杀意慢慢的散了,可心中却是波涛汹涌。的确,在他离京前,京中高官个个噤若寒蝉,恨不能把府中十岁以下的子孙时刻带在身边保护。起因便是李副将的儿子被害在先,乔副将的儿子差点被害在后。当时他并不知道匪徒脱了孩子们的左脚鞋袜之事,若是知道,若是知道……

“大理寺的薛狐狸精的很,我特意去请教他,问他匪徒脱人孩子左脚的鞋袜是什么意思。他顾左右而言他,根本不准备让我知道详情。我猜,你大概知道原因,不妨说出来,让我也听听。”

“你可曾查过,被害的孩子,左脚心是否有胎记?”周伯彥自然知道匪徒脱孩童鞋袜代表了什么。大安长公主与西昌国皇子生下的孩子,可不就左脚脚心里长了个胎记嘛!虽然不清楚那胎记是何模样,可他查到的便是如此。

“这……”明显,他没查过。不过他也懂了,匪徒在找左脚心带有胎记的七八岁年纪的男孩子。难怪薛狐狸会将两起案子联系起来,原来答案在这里。这说明,当年那位出生时,左脚心有个胎记。他很怀疑,那位,真的活着吗?

周伯彥站了起来,“我要离开几日,去办一件十分紧要的事。你老实在康溪镇上呆着,保护好他,别让他出任何差池。”

“小子,你要让爷保护谁?是你的红颜知己,还是你红颜知己的弟弟?”他戏谑地问。

周伯彥一拳打了过去。

他一脸得意地侧头躲开。却不想,周伯彥声东击西,打过来的一拳只是虚招儿,脚下踢过来的一脚才是实招儿。窟通一声,他连人带椅摔到了地上,“嘶,臭小子,你还是这么阴险。”

周伯彥看了死赖在地上的人一眼,淡然说道,“不想被追杀,记得把账付了。”说罢,他推开拉门出去了。食铺的客人又多了几个,不过都被安排坐在了离雅间有段距离的位子上。他走到柜台前,“他是骑了一头驴来的?”

古元河站起来,“是。”

“记得收他双倍的银子。”

古元河愣住,他们的食铺自开张以来从来都是童叟无欺的,怎么可以收食客双倍的银子?

“你收就是。他若不肯付银子,将他的驴扣下。若他有意见,你就说是我说的。”周伯彥交待了这么一句,转身出了食铺。他来到外面。青阳的春联摊子前依然挤满了大姑娘小媳妇,他不好过去,向占据重要位置的杜护卫招了一下手。

杜护卫与旁边人打了招呼,来到周伯彥跟前。

周伯彥开口便道,“我有要事,需离开几日,近些时日有些不太平,一切拜托你们了。”

杜护卫惊讶,“不太平?”怎样一个不太平法儿?

周伯彥低语,“别让两位少爷出了任何差池。”他顿了顿,“我留了十名护卫在府中,他们随你调遣。”他不再多言,过去牵了马骑上,头也不回地离去。

杜护卫目送周伯彥走远,四下看了看,回到自己的位置,暗示其他鹰卫警醒些,不要大意。他暗暗琢磨周伯彥临行前的话,若有所思地盯着忙的不可开交的青阳和灏片刻,从后头走入桌子围出来的摊位中,立在了忙乱的青阳和灏的身后。

这天,青阳和灏的春联卖的很好。他们俩个高兴,连午饭都没吃,都已经未时了,他们也不肯收摊子,哑着嗓子说全卖完再回去。

青舒在府中左等右等,也等不到青阳和灏回去,便派了小娟去府门口去看看。不大一会儿,小娟回来了。

“小姐,元河哥关了食铺回来了。元河哥说,少爷的春联生意特别好,少爷高兴坏了,谁劝也不听,说一定要把春联全部卖完才收摊子。”

青舒放下手中的针线,“什么时辰了?”

“都未时二刻了。小姐,元河哥还说,两位少爷午饭都没吃,谁劝都说不饿,只是喝了几口水,声音都有些哑了。”

青舒再次拿了针线,手里的活计不停,“吩咐下去,赶紧备马车。通知厨房,准备好肉丝面的材料,煮几个咸鸭蛋。等我接了少爷们回来,厨房那边就煮面,少爷们歇口气,正好可以吃上热乎乎的汤面。”

小娟答应一声,赶紧去传话。

不过片刻工夫,青舒拿了剪子把线剪断。她收好针,举起缝好的书包看了看,满意。她递给身边埋头缝书包的许五娘,“剩下的交给你了。我得去把得意忘形的两小子接回来。”

许五娘抬头,笑道,“小姐尽管去。”然后感慨,“少爷们都会自己挣银子了,真好!过个几年,再考个功名回来,小姐做梦都得笑醒。”

“肯定得笑醒。”青舒说着,要整理自己的针线笸箩。

小鱼捧了青舒外出的斗篷、帽子和手套过来,“小姐,您去接少爷们吧!这些有奴婢整理。”

青舒笑,“不知道哪个有福气的,会娶了我家可心的小鱼去。”

小鱼被打趣的脸红,默不作声地伺候青舒穿戴好,开了门请青舒出去。

前头,马车已备好,青舒坐了车去接人。

未时快过完了,马上就是申时了。镇子周围来置办年货的人基本都散了,青阳的春联摊子前只有几个男子。

马车停在近前,直到那几个男子买了对联离去,青舒才从马车上下来,笑吟吟地走上前去,“小掌柜的,来一副对联。”

高兴地低头摆弄铜板的青阳和灏闻声抬头,笑咧了嘴,姐姐姐姐地喊个不停。

青舒摘了一只手套,伸手过去,挨个儿摸他们俩红扑扑且冰凉的小脸,然后对他们眨了眨眼睛,“呀,都快冻成红苹果了!”

青阳笑咧了嘴,抱了重重的钱匣子给青舒看,“姐姐,看,看,好多铜板。”

青舒没让他们失望,瞅了一眼钱匣子,惊呼出声,“呀!好多铜板,好多哦!小阳、灏,你们好厉害,卖了这么多铜板。”她明白的,适当的夸赞和鼓励,对小孩子培养自信心很有帮助。

青阳眉开眼笑地说道,“明日给姐姐买多多的好吃的,好不好?”

青舒同样眉开眼笑的,“小阳真好。”

灏不甘人后,将自己的荷包捧到青舒面前,“这里也有铜板。”

青舒摸他的头,“灏也要给姐姐买好吃的吗?”

灏抿了小嘴,笑的腼腆,点头。

青舒挨个儿捏他们的鼻子一下,“好了,今日买卖就做到这里,收摊儿,回家。”

青阳和灏没有任何意见,兴高采烈地被青舒接回府去。他们俩个没回各自的院子,而是宝贝地护着钱匣子,去了青舒屋里。哗一下,青阳把钱匣子里的铜板全都倒在了炕上。灏把紧紧护在怀里的鼓鼓的两个荷包拿出来,把荷包中的铜板也倒了出来。之后,他们俩个厥了屁股趴在炕上,准备数铜板。

青舒看不过去,往他们厥起来的屁股上一人轻拍一下,笑骂,“俩个小财迷,下来,洗了手脸,吃饭。午饭都没吃,你们也不嫌饿!”

这时候,青阳和灏抬头,互看一眼,摸了摸各自瘪瘪的肚子,从炕上爬了下来。等他们洗过手脸,苏妈妈亲自提了食篮过来。苏妈妈从食篮中端了两碗热气腾腾的肉丝面摆到桌上,又端出一盘切半的咸鸭蛋摆上。

小娟已经提前摆好了筷子,饿的肚子咕噜咕噜叫的青阳和灏过来坐了,就着咸鸭蛋的蛋黄,他们把各自的一大碗面条吃光。吃到最后,他们连面汤都没剩,捧了碗喝了个干净。

之后,他们漱了口,再次扑到炕上推的一小堆铜板上,一人占一头儿,开始厥着屁股数铜板。

小娟觉得手痒,探了头看半天,见没人理,主动要求,“少爷,少爷,奴婢帮着数好不好?”

青阳和灏谁也没听见,一心扑在数铜板上。每数出一百个,他们就拿了一根线串起来。把串好的一吊钱放旁边,再接着数其他的。

青舒摇头,说了声“去去就来”,带了小丫去书房,并让人传了杜护卫过来问话。

“今日有无异常之事发生?”

杜护卫答,“大老爷的大公子与一位陌生小公子一起,远远地盯了少爷的摊子片刻离开了,没有上前。除此之外,彥公子今日孤身一人去了食铺里,说了一些话。”他便把周伯彥的原话对青舒说了一遍。

青舒沉默片刻,“他有说过去哪里吗?”

“没有。既是彥公子所说,近日里怕是真不太平。依属下之见,即便是小姐,尽量少出门为宜。”

“知道了。辛苦了一日,你们受累了,厨房已备下饭菜,你们用过就去歇着吧!”

杜护卫谢过,退了出去。

青舒回去,叫了小娟问话,“彥公子传话时有没有提过去哪里?”

小娟回忆了一下,作答,“没有,小姐。听门房的说,彥公子只带了顾石头和护卫长走的。”

青舒陷入沉思,只带了顾石头和护卫长,把其他护卫都留给了她,他这是去了哪里?是什么要紧的事,让他走的如此匆促?

☆、No.200大动作

锦阳城,没有月色的冬夜,天空中星星点点并不明亮,夜风刺骨的寒。无论是高官大户的府邸,还是平头百姓的家里,漆黑一片。街上,酒楼、食肆、茶楼……隐没在黑暗之中,像被暗黑的巨兽吞没了一般。

与之相反,锦阳城某处的巷弄之中却有十来个称楼、称阁的所在灯火通明。这里,聚集了一些车马及软轿,车夫与轿夫立在外头,为抵御寒冷,他们不停走动、不停跺脚。隐隐约约的,自楼阁中传出的歌舞声、女子的娇笑声及男子轻佻的声音。这些声音,被外面的寒风吹散,似破碎的湖面又归于平静。

这里不是别处,正是锦阳城的烟花柳巷。大安有严格的规定,烟花柳巷需建在当地最偏僻之处,远离人们的居所。且一个地方的青楼只能在官府指定的一处经营,不是你想开在哪里就能开在哪里的。

因此,这附近没有住户、没有铺子,只有一个开着十来个青楼的烟花柳巷。

突然,在一阵马嘶声中,自暗夜中冲出无数身披盔甲的兵丁。他们以雷霆之势将这处烟花柳巷包围,并把惊呼出声且欲逃跑的车夫、轿夫等控制住。

各青楼立在门外的打手及龟公吓的纷纷跑进去送信儿。

有一将领模样的黑瘦男人骑马上前,对着青杏阁一挥手,一队兵丁手持武器冲进了青杏阁。闻讯赶出来的老鸨一个字都没来得及说出口,便被兵丁们撞开,她晕头转向地在原地转了两圈儿,摔倒在地。

纷纷出来看情况的其他各家青楼的老鸨见了,明白官府这是冲着青杏阁来的,与她们无关,脸色立马好转,心中庆幸不迭。她们有的转身进去要姑娘们安抚住客人;也有与青杏阁有过节的,交待随从进去让姑娘们安抚客人,自己则幸灾乐祸地探头看热闹。

这时候,又有一位将领模样的男子骑马过来。这人体格比较壮实,身披铠甲,坐在马背上就跟一座小山似的,稳如泰山。他对身后的兵丁一挥手,几百名兵丁迅速分成七八队,由各自小队的队长领着,往其他家青楼冲了进去。

瞬间,尖叫声、骂声响成一片。尖叫声,自然是由青楼中的老鸨和姑娘制造的。而骂声,是那些流连于烟花之地的当地权贵或权贵之子弟们发出的。换作他人,哪个敢对办差的兵丁如此!不过,这一次,那些权贵或权贵子弟算是踢到了铁板。不管这些人所报身份多高,兵丁们二话不说,全部放倒控制住了。有那仗着身份辱骂当差兵丁的,队长模样的过来了,先踹上两脚,再把人绑了。敢跟兵丁动手的,跟前的所有兵丁围拢过来,一人踹上一脚,再把人绑了。

在一阵人仰马翻之后,青楼前的街道上跪满了人。这些人,有老鸨,有冻的瑟瑟发抖的青楼姑娘,有青楼当差的丫头、龟公、打手等,有衣衫不整的权贵子弟,还有在外头抓到的车夫、轿夫等等三百余人。

兵丁们手持剑戟,各就各位,控制了整条烟花巷,没有放走一个人。

马蹄声声,已在近前。壮实的将领一挥手,包围了整个烟花柳巷的兵丁们打开一个缺口,让前来的十余骑人马进入包围圈中,而后迅速将缺口补上。

这时候,壮实的将领与黑瘦的将领一起下马,单膝跪地,迎接来人。

“末将冷季峥参见御史大人。”

“末将宫州参见御史大人。”

紧接着,在场的所有兵丁都跪了下来。

稳坐马背之上,身披黑色斗篷,被斗篷的帽子遮住了大半张脸的男子示意免礼。

为首的壮实的冷季峥与黑瘦的宫州谢恩站起来。兵丁们也跟着站了起来。

自御史大人的左后方有一人催马上前。此人同样身披黑色的斗篷,斗篷的帽子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了英挺的鼻子、似女人般红润的嘴唇及略尖的下巴出来。“芸夫人何在?”

此人的声音听上去很年轻,很好听。有不少姑娘大着胆子抬头看过来,好奇声音的主人长相是否与其声一样好。不过,闻得芸夫人三个字,有几个人神色不对,有慌张低头的,也有故作镇定的。

宫州却是往跪了一地的人中随手一指,“你”,“你”,“还有你,出来”。

没人动,也没有人出来。

宫州一挥手,有三个兵丁上前,将青杏阁的老鸨与头牌姑娘、藏春阁的老鸨这三人拽了出来。

“芸夫人何在?”那人再问。

两个老鸨哎呦一声,甩了甩手中的帕子,拿出各自的看家本事抢着说一通,无非表明不知道什么芸夫人。还说一看这称呼就是大户人家的女眷,怎么可能与她们烟花之地扯上关系。

一直默不作声的御史突然做了个古怪的手势。

只见有两个兵丁上前,刀起头落,青杏阁的老鸨与藏春阁的老鸨还没弄清是怎么一回事,便已丢了性命。这二人做梦都没想到,双手沾满血腥的她们,竟是死的如此容易,一点征兆都没有。

人群中尖叫声一片,兵丁们呵斥安静。而青杏阁的头牌姑娘立马委顿在地,颤着身子,抖着唇,“在,在,盐运司知事,张,张大人的府上。”

立刻的,御史身边的人带上宫州与宫州手下的一干兵丁,去捉拿芸夫人了。

这时,场面陷入死寂。没人知道,这位神秘的御史大人下一刻会不会取了自己的性命。正在他们人人自危的时候,一个浑身是血的兵丁扶着青杏阁的门出来,说了声“里面有密室”,扑倒在地。

有兵丁准备过去扶,御史身边有人大喊一句,“住手,退下。”

那兵丁吓了一跳,不过及时退开了。

这时候,御史身后的十几人各个拿下背上的弓箭,弯弓搭箭,部分人瞄准了青杏阁的门窗位置,部分人瞄准了藏春阁的门窗位置。冷季峥立刻让手下们找好位置,作好防范。

如此过了片刻,青杏阁中一点动静都没有,藏春阁那边也一样。时间在不知不觉间流逝,那些跪在地上的人,个个冻的面目青紫,抱紧胸口簌簌发抖着。

许久,先前离开的那批人回来了。为首之人上前向御史禀报,“禀报大人,搜遍整个张府也没找到芸夫人。仔细查问过后,有人言芸夫人今早辰时离府,至夜不曾归。审问了盐运司知事张大人。张大人言,芸夫人今晨与其表外甥何俊一道离开的,没有说明去处。”

不等御史说话,只听自御史身后嗖、嗖两声箭响,下一瞬,自青杏阁二楼的窗子里掉下一人来,那落地声在静夜里听着格外吓人。下边跪着的人里,有吓破胆的,当场大哭起来。

有兵丁上前查看,报说此人携带大刀,已断气。

那先前口中说里面有密室,随后扑倒在地再没起来的兵丁居然活了过来,哭着爬到了尸体旁边,嘴里喊着大哥。

兵丁们这才知道其中有诈,立刻过去几个,将这死而复生的兵丁抓了起来。

御史对旁边人耳语了一句什么,那人立刻分派起来,让兵丁举了火把,挨个儿仔细查看跪了一地的人。

突然有人喊了一声“在这里”,迅速把一个矮个儿模样的男子制住。有一男一女往外逃,立刻也被抓住。

当这三人押到御史大人的马前时,其中矮个儿男子扮相的嗑头求饶,“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民妇什么坏事都没干过,大人饶命。”

原来这不是男子,而是一个妇人。她嘴唇下的那颗黑痣显眼的很。

御史旁边的人开口了,“芸夫人,何俊在何处?”

原想混淆视听乘机逃脱的芸夫人未能得逞,不停嗑头,“大人,大人,民妇不知表少爷在何处。表少爷今晨带了民妇出府,说好去寺院上香的,却不知何故,表少爷突然改了主意,把民妇带到了此等下作之所关了起来,这一关就是一日。好在官老爷们赶到,民妇这才得以逃出牢笼。大人,民妇所言句句属实,绝不敢有任何隐瞒,请大人饶命。”

那人再问,“何俊在何处?”

芸夫人还是那番说词,且言辞恳切,哭的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

一个兵丁提了大刀过来,竟是先前砍过老鸨脑袋的带血的刀。芸夫人顿时失色,大喊大叫起来,“别杀民妇,别杀民妇,民妇知道何俊藏身于何处,民妇这就带官老爷们去抓,这就去。”

这时,同芸夫人跪在一起的一男一女中的男子,自袖子里拿出一把匕首,径直往芸夫人的要害处捅了过去。

叮的一声,有人适时打落了男子手中的匕首,救了芸夫人一命。

芸夫人的脸上血色全无,“何俊你这挨千万的,你竟派了人杀我,你好狠的心。你无义,休怪我无情。”她如此喊罢,手指一指一旁的美人楼,“何俊就躲在此处的密室之中,民妇这就带官老爷去拿人。”她见众人不动,补充道,“何俊上头还有人,民妇不曾见过,却知何俊的主子是个女子。此女子心狠手辣,有那清白人家的小姑娘不服命,拒绝接客,那女子竟命十数个恶汉在楼中强暴羞辱小姑娘,活活将小姑娘折磨至死。”

此话一出,似印证了她的话般,有数个青楼姑娘竟面无血色地低声哭泣。这世上,有哪个女子是自愿堕入风尘的?她们因种种原因堕入风尘,不服命,不接客,便有无数种折磨等待着她们。想要苟活于世,便只有认命。

芸夫人为增加自己活命的筹码,继续说道,“锦阳城的烟花之地,名义上东家不同,实则,至少有四家青楼属于何俊的神秘主子。除了这青杏阁与藏春阁,美人楼也是那女子的。”第四家的名字,她却没有点出。她认为,自己想要活下去,就得对官府有利用价值。

御史对身边人低语了一句什么。很快的,兵丁们动了起来,将跪了一地的人聚集在一处赶到了另一边去,分派百人的兵丁守着。然后,剩下的兵丁,由冷季峥率领,再次冲入这些青楼之中做彻底的搜查。

很快的,里面传出刀剑相撞声。这证明,青楼之中的确有藏人的密室或暗室。

而外边,芸夫人、扮成伤重兵丁的男子,还有那试图逃脱的一男一女被押在当中。除了芸夫人以外,对另外三人当场用刑审问。

这一夜,除了不知情的平头百姓及孩童,锦阳城中的官员、官差都是在坐立不安中渡过的。陈知府一夜未睡,连油灯都没让点,摸黑坐到天亮。白日里,御史大人拿了皇帝的密信给他看,要他管束好辖内所有官员及官差,做到带头不说、不听、不做,就是不作为,直到天亮。

天亮,陈知府穿上官服,迈出书房,坐进府衙大堂。

这时有人来报,昨夜烟花柳巷那边似乎出了大事。又有人报,烟花柳巷那边大约有近五百人的军队,似乎抓了大批的人,问陈知府要不要派人过去查看。

陈知府正了正官帽,“备轿,待本官去看个究竟。”

陈知府带着多名官员及官差赶到的时候,围困烟花柳巷的兵丁还没有撤,但御史大人与亲信早已离开。在场主事的,是冷季峥和宫州这两人。

冷季峥对陈知府耳语了一句什么,然后看了一眼跟在陈知府身后的众官员,作了个请的手势。

陈知府扫过身后的众官员,冷哼一声,带头跟着冷季峥走入最边上的一家青楼。

陈知府身后的官员见到里面的人,至少有半数官员变了脸色。他们偷瞄一眼陈知府的脸色,竟上前对着那些身穿绫罗绸缎的男子们一阵拳打脚踢。逛青楼被御史抓个正着,让他们这些或当爹、或当叔伯、或当兄长的脸面往哪里搁?

最后,那些官员往冷季峥手里不停塞银票(身上没有的和同僚现借的),然后把各自府内丢人现眼的给弄了回去。冷季峥不动声色地收好银子,把剩下的事交给了知府大人,带着众兵丁告辞离去。

午时,冷季峥与宫州来到锦阳城中的顾府,拜见御史大人。他们把所得银票全部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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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了几分钟,大家别生气哈

☆、No.201杀一儆百

锦阳城顾府。周伯彥坐在主位上,“兄弟们辛苦了一夜,这些当是赏给兄弟们暖身子的酒钱。”是他授意他们收银子的,且这银子就是要给他们的,他自然不会要。

冷季峥和宫州不再多言,收回银票,“大人,何俊虽抓到了,但他的背后之人还没找到,有需要末将的地方,大人只管吩咐。”

周伯彥弄了弄袖子,“派个可靠又嘴巴严实的,盯紧了张大人。”他承认,这次弄了这么大的阵仗,一是执行皇命,二是借机公报私仇。他的真正目标可不是皇命所提及的何俊的身后人,而是何俊的身后人的身后人。他的密探已查出那人的下落,他得挤出些时间亲自过去会一会才是。

待冷、宫二人告辞,顾石头端了热茶上前,“公子,您动静闹这么大,那何俊身后的人受了惊,怕是跑的更快更远,这抓捕之事难上加难。”

周伯彥有自己的打算,“就是要惊动她,想让她老实一段时间。”大过年的,他自不会让那些不长眼的找青舒姐弟的麻烦。适时的警告,可以让那些不安分的老实个把月,这就够了。

古瑞星提着酒葫芦进来了,一屁股坐到了桌子上,“我说御史大人,你准备怎么处理何俊那小子?”他一弹手指,“还有芸夫人。”

顾石头接话,“那张芸明明只是个妾,不称呼为芸姨娘,反倒称呼芸夫人,真是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