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的护卫队和你的鹰卫比划比划,不是很热闹!”

青舒听罢,瞪他,“不行,鹰卫可是本姑娘的最后一张王牌,不到关键时刻绝不使出来的王牌,你别想探他们的底。”她就说嘛,最先跑出去找人的青阳和洛小荣还没现身,洛护卫也不在,反倒是周伯彥的人全到齐了。大概,青阳这会儿正试图把鹰卫召集起来,因此费了些时间。

周伯彥任她瞪,“只是切磋而已,你想太多了。”

“哼,切磋也不成。我不发话,谁也别想调动鹰卫。”

“难道你不想知道,是我的护卫队更出色,还是你的鹰卫更胜一筹吗?切磋可使人进步,这可是古将军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别拿我爹说事儿。我告诉你,鹰卫的成员是我爹的旧部没错,可现在他们都是我的人,是我一手组建的鹰卫。在我心中,鹰卫是最强的护卫队,他们不需要与他人切磋来证明自己的强弱。”

“可有人想看他们切磋。”周伯彥若有所指地示意青舒看后边。

青舒回头,就见青阳右手拽着面无表情的杜护卫,左手拉着一脸无奈的洛护卫过来了。再后头,洛小荣有样学样,右手扯着胡四,左手拽着鹰卫中的一员过来了。

青舒扭过身子,有些哭笑不得。青阳这是有多想看人比试啊!居然连耍赖这种招术都用上了。

到了近前,被动跟来的杜护卫等人给青舒见过礼,然后洛三问,“小姐,属下昨晚带着四人小队值夜,白日里得抓紧时间补觉,这比试不参加行不行?”

青舒淡笑,“比不比试,你们自己决定,我路过,这就要走了。”

“属下困的很,这就回去继续睡。”洛三心里已经有谱儿,他说着,调头要走。杜护卫自然也是要走的。胡四和另一名鹰卫见了,也要跟着走。

青阳急了,跑过去抱住洛护卫的胳膊不放,“比嘛!比嘛!就比箭法,好不好?”

洛护卫没办法,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灏小跑过来,抱住洛护卫的另一只胳膊,小声说道,“小阳弟弟要看,比嘛!比嘛!”

洛小荣不落人后,过来抓住洛护卫身上的衣裳,这是在给青阳助阵。

杜护卫和胡四等三人,见洛三被缠住了,赶紧脚底抹油要开溜。不想,锦衣护卫队的三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抱拳,说请赐教。

青舒抚额,难道今天不打不成了吗?

气氛正紧张的时候,古管家来了。

古管家觉得场上的气氛不太对,可他没时间去了解,“小姐,洛府来人了,要接洛少爷回去。”

洛小荣立刻舍了洛三,冲到了古管家面前,仰了小脸,惊喜地追问,“管家,管家,是哥哥来接我了吗?”

这一打岔,一下就分散了青阳他们三个男孩子的注意力。趁别人不注意,青舒对着周伯彥做了个鬼脸,然后过去扯了愣住的青阳和灏,“小荣要回家过年了,走,咱们去前头看看去。”其实她心有疑惑,洛府若要接了小荣回去过年,应该早些来人接才对,今天都腊月二十四了,哪里还来得及赶回京城过年?再有,她与洛府有通信往来,最近洛府送达的信中并未提及接洛小荣回京过年的事,这是怎么一回事?

带着这个疑问,青舒带着青阳、洛小荣和灏来到前面的会客厅。

见到来人,洛小荣激动地冲了上去,“爹爹,爹爹,爹爹……”

洛九茂这个当爹的见到小儿子,同样激动。他一把将儿子抱了起来,仔仔细细地看。儿子的面色健康红润,小脸红扑扑的,眼神明亮,人也精神,明显的,个子长高了不少。他心里别提多高兴了,笑的合不拢嘴。

旁边的洛铭川也是满面笑容的,“爹,您眼里只剩小荣了,儿子可是会吃醋的。”

洛九茂哈哈大笑起来,然后把小儿子放到地上,和青舒、青阳说失礼了。

原来,洛九茂夫妇思儿心切,却又怕接了儿子回去,对儿子的身体不好,于是一直忍耐着,没有动过接儿子回京团聚的心思。只是,洛郭氏实在想儿子想的紧,进了冬,有些茶饭不思,整个人轻减了不少。

于是,洛小荣的祖母发了话,让洛九茂夫妇带着另几个儿子过来探亲,还让他们过了正月再回京。洛尚书便说,一大家子人过去会给古府添麻烦,不妥。他便嘱咐儿子洛九茂,到了锦阳城停下来,置办一处宅邸,全部弄妥当了,再去古府接了洛小荣,一家人在锦阳城过年。

如此,洛九茂七日前到了锦阳城,只用三日时间便买下了一处宅邸,并抓紧时间打扫,马不停蹄地置办宅邸里所需之物,还要置办年货,可以说是忙翻了一府的人。大致的都置办差不多了,剩下细枝末节的事,有郭氏在、有次子和三子在、有管家在,他便放心地带长子过来接小儿子了。

他们在前厅寒暄的工夫,古管家正带人清点洛府送来的年礼。满满四车的年礼,全是京城富贵人家眼中的好东西。补品、茶叶、各种好布料、山货、香米(南边出产的一种带有香气的白米)、京城有名的糕点等应有尽有。

洛郭氏还亲自为青舒和青阳每人缝制了一套冬衣、每人两双冬鞋。青舒姐弟在守孝,不能穿颜色鲜艳的衣裳。洛郭氏细心地都想到了,无论是衣裳还是鞋子,料子选的都是上乘的,但颜色很素淡,上边绣的花也是素淡的。不止这些,洛郭氏还给青舒绣了一副屏风上用的寒梅图,给青阳绣了一副屏风上用的竹林图。

除此之外,洛府送了青舒一套金首饰,送了青阳和灏每人一个玉佩、每人一套纸墨笔砚。

洛氏父子下午就得起程回锦阳城。于是青舒拟了午饭的菜单送到厨房去,让厨房赶紧张罗起来。而她自己,开始准备给洛府的回礼。

青舒心里明白,论财力,她比洛家差远了;论手里的好东西,她跟洛家更没法儿比。所以,这回礼,她只能把握住稀奇二字来准备。

切好的酸菜,六桶。亲自酿的果酒,一斤装的小坛子十坛。深秋的时候晒干的嫩苞谷米粒十包。先前周伯彥的商队捎给她的南方海产每样一百斤。绢花牡丹、月季和康乃馨各十朵,装进一个精致的匣子里。她亲手设计,由周伯彥珍宝阁中的师傅精雕细刻出来的珍珠金钗一对。再加上她手里存的好布料,为过年她亲自制作的各样点心等等,林林总总地加起来,勉强备了两车的礼出来。

等洛氏父子用过午饭,洛府的下人已经把洛小荣的日常用具都整理好了,装上了马车。

当洛小荣准备登上马车的时候,青阳舍不得,拉着他的小手不放。

青舒手里提了一个不大的方形的竹篮过来,“小荣,这里放了你爱吃的东西,拿着。”

洛小荣接了小小的竹篮子,吸着鼻子,泪眼汪汪的。

青舒见青阳也红了眼睛,双手搭在了青阳的肩上,笑道,“小荣,赶紧上车,正月十五两个哥哥要去锦阳城看灯,到时候一定去看你。半个多月,一晃就过去了,不许哭鼻子。”

洛小荣吸了吸鼻子,“姐姐,是真的吗?”

青阳抬头盯着青舒,“姐姐,是真的吗?”

居然问个问题都能问成一样,果然是对形影不离的兄弟!青舒失笑,点头答是。

在青阳和灏恋恋不舍的视线中,洛小荣被自己的大哥洛铭川给抱上了马车。洛府的马车驶出了古府,渐行渐远,直到再也看不见,青阳和灏才一脸失落地跟着青舒回去。

青舒回头,见了他们俩个无精打采的模样,挨个儿轻敲他们的脑袋一记,“来,抬头,挺胸,咱们是男子汉,怎么可以像个小姑娘一样软绵绵的。”

青阳和灏摸了摸脑袋上被敲到的地方,还是无精打采的。早晨陈乔江才被接走,下午洛小荣也被接走了。四个人在一起打打闹闹的习惯了,现在走了俩个,剩下俩个,他们一时无法适应,很不习惯。

青舒见不得他们这个模样,突然一挥手,“走,姐姐教你们一个好玩儿的。”她说着,一手扯了一个,把他们带到了书房,然后把紧跟着不放的小丫给打发走了,然后书房门一关,给炉子添了柴,不仅把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了,还动手给青阳和灏脱了穿在外面的袍子。

她把觉得碍事的椅子等物全部挪走,靠墙放了,在地中间弄出一块儿空地来。她在前头一站,“来,来,来,姐姐今日教你们一个特豪迈的歌舞,名字就叫《霸王别姬》。传说啊,在一个战乱的年代,江的南边,有个叫楚的小国;江的北边,有个叫汉的小国。为了称霸天下,称霸,你们知道什么是称霸吗?”

青阳和灏摇头。

青舒一撸袖子,“这所谓的称霸,就是当天下最厉害的人的意思。楚的王,绰号楚霸王。汉的王,绰号草莽王。为了称霸,两国打起来了。草莽王手里的能人异士多,不乏那些足智多谋的军师。楚霸王那人只信自己,不信别人。最后,草莽王智取楚,楚霸王未败却以为自己败了,与他的虞姬自刎江边。有人说楚霸王傻,有人说楚霸王大丈夫。总之,人们把这个故事传来传去的,最后有了《霸王别姬》的故事。”

青阳和灏听的专注,已经忘了洛小荣的离开。

青舒一挥手,“管他是傻子还是大丈夫,反正《霸王别姬》唱的挺好的,配剑舞更好。我们手里没有剑,就配拳吧!”她说着,摆开了架势,然后一边故意粗着嗓子唱霸王别姬,一边把从洛三那里学来的半调子的拳法配合着歌曲的节奏练了起来。

青阳和灏听着青舒怪声怪调地唱歌,看着青舒练的拳法都变了味儿,张了小嘴。他们看了一会儿,觉得虽然怪了点儿,但奇怪的歌配着变了味儿的拳法,还挺好看的。于是,他们俩个互相看了看,开始学青舒的样子比划。

牺牲形像卖力表演的青舒差点就哭了。因为她觉得,如果青阳和灏的动作真的是模仿她而来的,这说明,她这个示范者实在是太失败了。好好的、刚劲十足的拳法,居然被青阳和灏练的跟揉面团似的,太打击她了。难道她练的就跟揉面团似的?

见青舒怪歌不唱了,怪拳法也不练了,而是抱着膝盖蹲在地上,一脸受挫模样地盯着他们俩个瞅。他们俩个一脸迟疑地跟着停了下来。

“姐姐,你怎么了?”青阳脸上写满问号。

“姐姐,你,肚子痛吗?”灏小心翼翼地小声问。

青舒郁闷的差点坐地上。什么叫肚子痛吗?她看上去哪里像是肚子痛的人了?

对上青舒一脸幽怨的神情,青阳和灏面面相觑。最后灏小声说去请大夫,然后就跟火烧屁股的人似的,嗖一下冲到了门边,拉开门没头没脑地往处冲。

之后,他大夫没请来,却是被周伯彥拎着领子进来了。

见到周伯彥,青阳眼睛一亮,“哥哥,哥哥,快看看姐姐,姐姐她不舒服。”

周伯彥一急,随手放开不敢乱动的灏,几步过去,一撩袍角,在一脸幽怨地蹲在地上的青舒面前蹲下。他先是摸青舒的额头,之后低声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青舒幽怨地瞅了他一眼,不出声。

灏从旁小声插话,“姐姐肚子痛。”

青舒那个郁闷,顺势把头顶在周伯彥的肩上,咬牙切齿地小声对周伯彥说,“我现在很想把他们俩个的屁股打开花儿。”

扑哧一声,原本担忧非常的周伯彥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青舒捶了他一拳,“不许笑。没看到我被他们打击的快郁闷死了吗?”

虽然不清楚青舒在郁闷什么,也不清楚青阳和灏怎么让她郁闷的,可他仍然觉得这事很好笑。

青舒恼,她突然觉得,一个人郁闷太寂寞,要郁闷大家一起郁闷好了。于是她眼一亮,扯着周伯彥站起来,“我们一起练拳法吧!”翻译出来,就是一起找郁闷。

☆、No.197丢出去

青舒虽然热情高涨地邀请了周伯彥一起练拳,可下一秒,苏妈妈急匆匆地送来的一则消息,让她拉着周伯彥一起找郁闷的计划胎死腹中。

青舒以为听错,一脸不可置信地说道,“苏妈妈,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苏妈妈忧心忡忡地再禀报一遍,“大老爷带着全家大小迁出京城,来了康溪镇。大老爷说,要在府上住些时日,以便教导小姐和少爷为人处世之道与礼仪规矩。”

青舒沉了脸,“大老爷?我古府没有什么大老爷,只有小姐和少爷。”

周伯彥轻捏青舒的手一下,暗示她不要动怒,而后松开她的手,“你去吧!他们俩个我来照看。”他说罢,向不知所措的青阳和灏招了一下手,先一步走出了书房。

青舒从门边的衣架上取了青阳和灏两人的外袍、帽子与手套,示意他们自己穿上。虽有书童和丫鬟伺候,可青舒会时不时地要求他们自己穿戴。因此,对他们来说,自己动手穿衣服只是小事一件,与别府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小公子、小少爷不同。

青阳和灏很快穿好了,向青舒告辞出去,跟着站在院中等的周伯彥去了。

青舒沉着脸,“苏妈妈,让小丫传话给小娟,让小娟赶紧过来伺候。至于你,派人知会杜护卫一声,让杜护卫带着今日值勤的守卫去前院待命。”

苏妈妈领令,出去安排。

青舒把自己的披风披上,再把披风的帽子扣到头上,出了书房,锁好门,不紧不慢地往前院走。她一边走,一边在思考,要如何对付古云福这只吸惯了人血的寄生虫。这时候,小娟赶来了,见了礼,安静地跟在了她的后头。

待她走到前院,见到停在前院空地上的两辆坐人的普通马车及载满家当的两辆牛车,还有为数不多的七八来个家丁与车夫时,她心中起疑:难道古云福的日子也过的这般落魄了?还是说,他这是故意做给外人看的,为了博取什么人的同情心?

古管家带着六七个家丁也在。他们不是在招呼这些突来的造访者,而是在盯着他们,不许他们在府中乱走。古管家对古云福的吸血行径印象深刻,因此想也不想,带人做了防范。

杜护卫的动作很快,正好带了白日里的守卫赶到,一字排开站在那里,等待差遣。

青舒见了,“杜护卫,你跟着我进去。其他人,在此待命。”她做了安排,不再看前院的情况,走近会客前厅,便听到里面传出的嘈杂声,就跟到了露天的菜市一样。里面有孩子的哭声、男人的斥责声、女人哄孩子声、几个女人叽叽喳喳地不知在议论些什么的声音……她立刻不悦地皱了眉头。

候在门外的丁家妹挑了厚门帘子。小娟上前,把前厅门打开,请青舒进去。

青舒面无表情地抬脚迈进门槛儿,却见府上的会客厅已经乱成了一团。

发福的古云福挺着肚子坐在主位上,身上穿着崭新的青色绸袍,脸上却失了往日的满面油光,正一脸不耐烦地数落着哄不住孩子的两个小媳妇。

古云福的右手边,坐着他的夫人马氏。马氏的模样倒是没多大改变,她还是那个长相并不出挑的妇人,穿着上等料子的素色衣裳,眉眼间依然透着一骨子的温和,给人一副很好相处的模样。

马氏的后头,站着两个衣着鲜艳且低眉垂眼的妇人,还有一个婆子一个丫鬟。她下手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穿了簇新的桃红色漂亮衣裳的十四五岁模样的少女。

再看古云福的左下手位置,按年龄大小坐着四个男子,大的二十出头,小的十来岁的模样。

地中间站的,就是那两个抱孩子的小媳妇。她们一人手里抱了个孩子,一会儿停,一会儿走,忙着哄各自怀里哭闹的孩子。

而造成混乱的最主要的元凶,是两个四五六岁模样的男孩子。他们满厅乱跑,随手拿到什么东西就丢什么东西。地上已经有了茶碗和花瓶的碎片,鸡毛掸子、作装饰用的编出花样的小竹篮小花篮滚落在地,为待客而装盘摆在桌上的瓜子洒的满地都是。这两个男孩子如此胡闹、如此祸害东西,古云福、马氏等人作为大人,居然视而不见,没一个出面管束的,任他们在别人的府上作乱。这家教,实在是太好了!

青舒扫过众人,盯着一厅的混乱,冷笑出声。

青舒一进门,古云福就看见了。他不出声,是觉得自己是长辈,理应由青舒这个晩辈上前给他见过礼,他才能搭理青舒这个晚辈。当然了,他的搭理,就是要训斥青舒姐弟的不是,打压不敬长辈的青舒姐弟,并接下这个古府的一切。

青舒腹诽。身上穿的再光鲜亮丽又如何,看看他们停在外边的那点家当,明显是京城待不下去了,这才千里迢迢地离京归乡的。当日她带着一府的人归乡,心里唯一的想法就是要带着全府人努力奋斗,要让全府人过上吃饱穿暖的日子。古云福倒好,明明是潦倒离京的,归了乡,不想着去辛勤经营自己的日子,却跑到她面前来装起了大瓣儿蒜。想干什么?又想不劳而获地搜刮他们的钱财不成?她既不是懦弱可欺的古叶氏,也不是好说话的将军爹,她不会便宜古云福一个子儿。

眼见着青舒只是站在那里,眼带讽意地看着他们,却一点上前见礼的意思都没有,古云福的脸上挂不住了。他一脸怒色地说道,“古青舒,见到大伯、大伯娘为何不上前见礼?规矩你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古云福话说的很大声,不仅他低头的几个儿子抬头看过来,就是那满厅跑着祸害东西的两个男孩子也停了下来。还有两个小媳妇怀里哭声渐弱的孩子,似乎受了惊吓般,哭的更大声。

真刺耳。青舒很想掏耳朵,可她一向没有这个习惯,于是只是皱了眉头,“古老爷怕是登错了门,认错了亲。我古青舒的大伯和大伯娘,在我爹爹死后,便同我爹爹一起死掉了。”

“放肆。”古云福那脸瞬间就变了。他活的好好的,却被人说成死了,他觉得古青舒这是在咒他死。

青舒才不管谁变脸,自顾自地说着,“这么多年,娘带着我们姐弟过活,孤苦无依、举目无亲,辛辛苦苦地一路苦撑,却终究没有撑住,这才不得不迁出京城,来到这偏僻小镇上谋生。不为别的,只为寻一个活路。现如今,娘去了,去地下与爹爹团聚了,只留我们姐弟在世上相依为命。这世上,我和青阳再没有亲人了。祖父祖母亡故多年,爹娘又去了,剩下我们姐弟二人,自是要相扶相持地一路好好活下去。而那些恬不知耻地上门乱认亲戚的,在我没有发火儿前,最好识相地安静离开。”

古云福霍地站了起来,指着青舒骂,“你这个忘宗忘祖的小畜生,别以为你那没用的娘死了,你就可以无法无天地乱来。告诉你,在古家,老子最大,整个古家的一切全是老子的。”然后一摆手,“青嘉、青全、青城、青杰,去,看上哪个院子了,只管搬进去住。看上什么好东西了,尽管搬屋里去。”

他一指面目清秀的少女,“璃儿,你也去,挑个自己喜欢的院子,库房有什么喜欢的,尽管拿你屋里去。”他看了一眼面色不变的马氏,“夫人,带上姨娘和两个儿媳去看看,把库房接了。”然后冲外头大喊,“古强你个狗奴才,赶紧滚进来。库房钥匙交上来,把府里的一群废物全打发了,全赶出去。”

小娟忿忿,但青舒不发话,她只能忍。

马氏和长子没动。名为璃儿的少女低头坐着,没有任何反应。而其他人均是眼一亮,似乎很心动。只是,他们的视线在马氏脸上扫过,而后按捺住了,盯着古云福,似乎在等待什么。

立刻的,古云福一脚踢翻了刚才所座的椅子,指着马氏的鼻子骂,“你这没用的丑女人,老子娶了你,算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滚,滚,带着你的好儿子、好女儿滚回破落儿户的娘家去。老子忍了你半辈子,早忍够了,以后吃香喝辣的,你回来跪着求老子,老子都不要你。滚!”

既便当着儿子的面被古云福骂的如此难听,马氏既没有羞愧的表情,也没有任何难过或生气的模样。她表情不变,眉眼间依然透着一骨子的温和。她淡笑着站了起来,一脸平和地轻语,“老爷,妾身就此别过。”然后,向旁边一伸手,那名为璃儿的少女把手放进了她的手心里。

马氏眼中泛了泪花儿,握紧少女的手,没有任何迟疑地往外走。经过青舒身边时,她停了下来,一脸抱歉地对青舒轻道,“抱歉,打搅了。再有,你娘欠姨母一个人情,日后,姨母有事相求,望你看在你娘的面子上,帮衬一二。”她说罢,牵了少女的手离开。

青舒愣住了。马氏自称姨母,怎么回事?古叶氏欠马氏一个人情,什么时候的事?

“青嘉,你敢走出这里一步,老子再不认你这个儿子。”古云福大喊出声。

二十岁出头,明显是古家长子的男子面沉似水地从一个妇人手中抱过哭闹的孩子,将妇人推开。这时候,一个婆子过来,接过他手里的孩子。于是,他带着抱了孩子的婆子,头也不回地跟在马氏身后离开。

而被他推开的妇人哭喊着“相公,不要丢下妾身”跌跌撞撞地追了出去。将前厅弄的乱七八糟的两个男孩子却是无人管,仍在东摸西蹭地搞破坏。

眼前发生的一切,让本想好好教训古云福一顿的青舒是看的云里雾里的。这是什么情况?

立刻的,看年纪大概是古云福次子的十*岁模样的男子也跟着往外走。在他的后头,另一个抱着哭闹的孩子哄的妇人赶紧跟了上去。

古云福铁青了脸色,“好,好,马氏,你好样儿的。”然后一脸凶恶地瞪住青舒,“听好了,自今日起,你与青阳不得迈出居住的院门一步。府里的一切,自有大伯打点。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若你敢有任何不轨之举,大伯定要重重惩罚你与青阳。”

青舒觉得这世界要疯了。她辛苦打拼下的家业,有人居然恬不知耻地上门来,一副理所当然地要强行霸占。有人闹家变,架不在自己家里打,却跑到了她的一亩三分地上来闹腾,岂有此理!

她转身,走出前厅,“来人,将这群不知打哪儿来的疯子全部丢出去。若敢赖着不走,报官。”

“是。”跟出来的杜护卫应声,向守卫及家丁一挥手,让他们动起来。

小娟撸了袖子,“小姐,里面有女人,交给奴婢。”

青舒点头。的确,让男人对女人动手,确实不妥。她这时候注意到,停在前院的坐人的马车少了一辆、拉家当的马车也少了一辆。而那追着马氏的长子出来的妇人正坐在地上哭。明显,马氏带着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以及部分家当先一步离开了。

没用多久,在一阵鬼哭狼嚎声中,古云福一家子被赶出了古府去。他们的家当,青舒根本不屑一顾,也让人弄出了府外去。

青舒不是个肯吃亏的人,前厅被弄成那样,她自然要找古云福负责的。有守卫从古云福身上摘了一个充门面的玉佩,交给了古管家。

古管家便拿了玉佩,向府门外骂骂咧咧的古云福换赔偿银十八两。玉佩与十八两,熟轻熟重?自然是玉佩。

古云福百般不甘,却不得不拿了十八两银子出来,赎了玉佩回去。他身上,现在就这玉佩最值钱,他怎能失去玉佩!

前边的闹剧终于结束了,青舒准备回去,一转身,就见周伯彥背了手站在不远处,他的身边站着气鼓鼓的青阳和眼泪汪汪的灏。

青舒吃了一惊,走过去,一脸不赞同地说道,“你怎么把他们带过来了?”

周伯彥一脸正色地说道,“你以长姐之姿为他们挡风挡雨没错。可你要知道,他们不小了,你不能一味地护着他们,却不让他们知道你为他们所做的。他们是男子,终有一天要撑起一片天,他们需要成长。”

☆、No.198来做什么

青舒赌气,晚饭在自己院子里一个人用的。周伯彥带着青阳、灏等她用饭,她没有理会。

周伯彥说的话也不是没道理,她心中有数。她生气,不是因为他的话,而是因为他自作主张的行为。对,就是他的自作主张。他说会照顾好青阳和灏,因此把人带走了。她相信他,便放心地去前头处理事情。可是他招呼都不打一声,自作主张地把青阳和灏带到了前头,她心里很不舒服。

古云福跑来这么闹腾了一回,青舒的心头又多了一项烦心事。她可不认为没脸没皮又混帐的古云福会打退堂鼓。今日,只是个开始而已。她不是怕古云福,实在是马上就要过年了,古云福肯定会干些混账事情来影响她过年的好心情。

临睡前,她想了许多,想古云福可能会采取的手段。思来想去,古云福能够利用的无非就是一个大伯的身份,再无其他。这个时代的人重辈份、重血缘、重长幼顺序。她没给古云福任何脸面,古云福想要压制她,只有两个选择。一是回大古家村请所谓的族中长辈来讨伐她;二是告官,让官老爷治她个大不孝、大不敬之罪。

但无妨。是她归乡在先,是她在康溪镇打下根基再先,大古家村人已经见识过她的强悍作风,大概没人再敢出头与她作对。再说告官,她已在康溪镇扎下根,县辅大人相信她,还是会信初来乍到且不知根底的古云福,答案显而易见。古云福无论如何折腾,对她和古府造不成实质性的伤害,只是会让她和全府人烦心而已。

这一夜,青舒睡的不算好,也不算太差。早起,青阳和灏便过来了,缠着青舒一起吃了早饭,便准备准备,出发去卖春联了。

上次的春联积攒了许多,可毁了一部分,剩下完好无损的一部分已经让人整理出来了。再加上昨日青阳写下的一些,加起来也不少。

以防再有意外发生,青舒派了杜护卫及三名鹰卫出去保护青阳和灏的安全。同时,把关木头和初一也派了出去,让他们两个给青阳和灏打下手。卖春联的地点还是铺子前头,那里是自己的地盘,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有自己人照应着,比较放心。即便是派了人手给青阳,可青舒话说在前头,这次与上次一样,青阳和灏得凭自己的本事卖春联,跟去的人只是行保护之责。买卖成不成的,还得靠青阳自己的本事。

即便青舒派了足够的人手跟去,古管家还是很担心。他请示了青舒,让丁管事和张大也跟去了。

青舒没跟去,她留在府中有其他事情要忙。

程娘子和她的大女儿、宁四的老娘及娘子、阿琴的娘和舅娘等人都来上工了。这次,阿琴的舅娘还提前请示了青舒,并作了保,把娘家的侄女和邻家的大姑娘也带过来了。她们这些人,由苏妈妈指挥着,聚在一起切酸菜。

青舒许可,程娘子家、宁四家、阿琴的娘家和舅家每家腌了三缸的酸菜。她们四家的酸菜一共十二缸,都按古府的要求切的。酸菜头最外层的味道差些的几片都摘掉,留着自己家人过年时吃,其它的都切成了丝,团成团并装了木桶冻上。今日她们来上工,家里的男人借了牛车把冻好的酸菜都送过来了。

苏妈妈把他们送来的酸菜查验过后,回禀青舒没问题。青舒让古管家点清桶数,当场付了银子,一桶酸菜一两银子。木桶是古府统一提供的,不需要另外再付银钱给他们。

他们用的酸菜缸比古府用的略小一些,一缸酸菜,能切出三至四桶不等的酸菜丝来。他们四家人,卖银子最多的是阿琴的娘家和舅家,每家得了十一两银子。程娘子家和宁四家各得了十两银子。对他们而言,这是笔很大的进项,各自揣好了银子,谢了又谢,赶紧回家去报喜。

给这四十二桶酸菜做了记号,古管家让人搬进了专门存酸菜的库房。

这时候,青舒去了许五娘的绣房。她净了手,和许五娘坐在一起缝制书包。小鱼虽然在养伤,可她躺不住,央求了青舒,也在这里缝制书包。小娟的女红不行,她只是在旁边帮她们端茶倒水或递个东西。

这批书包,青舒打算开春时拿到学堂或私塾里卖。她不指望长期靠这个挣银子,也不寻思做平民百姓的生意,只想靠着新鲜劲儿从富人身上挣几个银子花花。

在青舒专心致志地缝制书包时,周伯彥背着手在青舒的书房外头不停踱步。女子的内院他不能进,而青舒又不去他那边,他们不受拘束地能坐在一起说话的地方,只有这里了。可今日,青舒的书房锁着,说明青舒并不打算见他。想到她昨日耍小脾气,不理人的模样,他苦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惹她不高兴的。

顾石头走过来,“公子,小的有事禀报。”

周伯彥盯着书房门上的锁子片刻,转身走开,“回去再说。”

回到住处,周伯彥刚坐定,顾石头从袖子里拿出一封密信,恭敬地双手捧到周伯彥的面前。

周伯彥接过信,打开封蜡,取了里面的信出来过目。他沉吟片刻,一伸手,顾石头将火折子放进他手中。他把信烧了,一脸深思状地默然而坐。

顾石头垂手站在一旁,等待指示。

许久,周伯彥无奈叹息,“树欲静而风不止。”

顾石头抬脸,一脸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你与洪威先行,在镇外十里坡等着。”

“公子,那您……”

周伯彥一摆手,要他不要多问,“照办就是。一个时辰后,我自会赶去与你们会合。”

顾石头不敢违逆,赶紧去找护卫长。

周伯彥环顾屋中摆设,而后取了斗篷披上,往外走。

院中的护卫见他要出门,迎上来,问是否需要备马。

“只是去见一个老朋友,有护卫长、顾石头二人跟着,你们不必跟随。你们听着,没有我的命令,你们不得迈出古府一步,你们需协助这里的洛护卫保证古府安危,不得有误。”

护卫忙道,“公子,属下的职责是保护公子的安全,公子出门属下必须跟……”

“不必多言,听命不是。”

护卫见公子如此,便追问一句,“公子,您要去几日?”

“少则三日,多则……年三十前定能赶回来。”周伯彥匆匆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去。到了前头,正遇上顾石头和护卫长二人牵了三匹马过来。

守门的蔡铁牛过来行礼,“公子,您这是要去哪里?”

周伯彥想到没办法亲自跟青舒打招呼,于是一边迈出府门,一边嘱咐蔡铁牛,“传话给你们小姐,我有急事出门,年三十前定能赶回来。”

蔡铁牛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周伯彥已经从顾石头手里接过缰绳,俐落地翻身上马,打马而去。顾石头和护卫长也上了马,出发。

蔡铁牛愣了片刻,忙让人往内院送消息。

周伯彥独自一人骑着马,来到了风味小食铺前。

今日,青阳的春联摊子前并不冷清,聚了很多人,而且男子占少数,基本都是上了些年纪的妇人或大姑娘小媳妇。一群女人聚在摊子前,手里拿着或多或少的春联七嘴八舌地说着笑着。而青阳和灏被挡在里面,连个影子都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