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听了高兴,立刻拿了铜板出来交给二儿子,“打一壶酒,再买一包下酒的花生米。”

过得几日,古府庄子上的苞谷和白菜种好了。小古家村的村民吃了定心丸,种的都是红小豆和大白菜。大古家村的一户人家跟风种了苞谷,其他户人家种了豆类和大白菜。

这次农忙结束,庄子上的人终于可以歇口气了。但还有得忙,因为要操办喜事。

庄户人家的女子出嫁,能坐花轿的少,大多都是头上盖了红盖头,坐上夫家准备的牛拉的板车嫁到夫家去的。夫家弄不到牛车的,还有骑毛驴嫁过去的。条件再差的,就是跟在夫婿身后走着嫁过去。

成亲,对女子而言一辈子就那么一次。这些新娘子因老姑娘的身份曾在村中不止一次地被人非议。为了给这些新娘子及新娘子的娘家人长脸,为了给自己的手下们长脸,青舒虽没给他们往大了操办婚事,但也没少用心。

与迎娶前五个新娘子一样,迎亲的新郎官每人都有高头大马骑,后头跟着抬了花桥的四个轿夫、跟随打点的一个男丁和一个媒婆。这些媒婆都是程娘子帮忙找的。程娘子虽是媒人,可她又不会分身术,哪能同时出现在九个迎亲队伍中。因此,程娘子从镇里镇外找来了这些打过交道的媒婆。虽说同行相忌,但有铜板可挣,被找上门的媒婆哪个会推掉这么好的差事。

天不亮,庄子上的人们快速起床洗漱起来。草草用过早饭,大家伙儿各就各位忙了起来。媒婆也到了,九个新郎官带了各自的迎亲队伍出发去接亲。

除了青舒这个主子比较清闲以外,其他人都是忙的脚不沾地。吴管事和过来帮忙的古管家更忙,因为他们俩个负责整体调度,方方面面都要注意,任何细节都不放过,只为一切能够顺利进行。

古大树的娘子陈氏带了村中的八个妇人来帮忙,古大树的大儿子古哲大还带来了十来个帮忙的年轻人。大古家村的古二丰也来了,跟他来的还有同村的三个年轻人。

古府田庄敞开了大门热火朝天地操办着喜事,卯时快结束的时候,终于有一个迎亲队回来了。

在庄子门外玩耍的孩子们远远地见了,大喊新娘子来了。

古管家立刻出现在庄子门口,吆喝着放爆竹的赶紧准备。

在一阵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中,今日的第一个新娘迎进门。之后,各迎亲队陆续回来。巳时末、午时前,距离最远的一个新娘子也被迎了回来。

这时候,由司仪主持着,请了刚赶来的卢先生上座,而后让九对新人一起拜堂。拜堂后,新娘送入洞房,前头的喜宴开始了。

掌控一切的青舒没有出现在前头,而是躲在自己的小院中,慵懒地歪着身子半躺在床上。如今庄子上的单身汉们娶了娘子回来,过不了多久,庄子上会添许多小萝卜头。人口增加了,张口吃饭的就多了,她肩上的担子也随之加重。再者,人多了,都有了自己的小家庭,以前没有的小矛盾会随之而来。管理上必须加强,管理方式也得有所改变。若是吴管事发觉了还好,不能发觉,还得由她个主子出手点拨。

她突然觉得郁闷了。给手下的单身汉们娶回娘子,等同于给自己增加了负担与麻烦。可是呐!繁衍生息这种攸关人类发展的大事,她哪能不遵从?

☆、No.248取暖问题

日复一日,因《周素手札》而心绪不宁的青舒过了月余才真正放下了此事。安荣舟离开后一直没回来,被押走的黎夫人也一直没传出什么消息。除去生活中不可避免的鸡毛蒜皮的小矛盾、小争端以外,青舒的日子过的还算平静,没再遇到什么令她心惊肉跳、寝食不安的破事。

荒地上的一切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成活的果树长的挺好;散养在期间的百只鸡鸭鹅仔损失了十来只,余下的八十多只已经适应了那里的环境。这些鸡鸭鹅白日里在果林中自己觅食,傍晚前会自动归巢,因为鸡鸭鹅棚前的空地上有拌好的米糠和清水在等着它们。

因为伺弄的精心,隔几天就给除草,菜田里的辣椒和红果成活率在百分之八十左右,而且成活的都长的不错。虽然心疼那些损失的秧子,但这里是刚开始开垦的荒地,有这样的收效已经不错了,青舒很满意。周围种下的其他蔬菜长的也过的去,不是特别好,也不是太差,多少能吃到一些应季的蔬菜就是了。种下的苞谷和高粱的发芽率不是很好,因此长出来的稀稀拉拉的,长势也不是很好,就像营养不良的人似的看着都不精神。

青舒并不为此闹心,因为早有心理准备。开垦荒地、改良土壤的事哪有那么容易!这不是一年两年就能完成的事,需要更长的时间,需要慢慢来。她不缺劳力,不缺改造荒地的银子,只需耐心。

荒地上,她站在昨日下午竣工的一排四十一间的青砖房前,激动不已。

张管事陪在一侧,“小姐,门窗已经打好了大半。后天开始工匠们会过来挨个儿安门窗。”之后再通风放上半个月、一个月的,去了潮气就可以住人。

“章师傅什么时候过来?”她热切地问。

“后天一早过来。”张管事答,这是五天前就说好的。

“不等了。你去确认一下,柳师傅的人是不是都离开了。还有,把元宝叫过来,我带过来的人留下,其他人你尽量让回避一下。”她等不及了,她今天就要知道结果。

张管事赶紧去查看,不多时便回来了。他禀报说柳师傅的人昨日一齐离开后今天没有回来的。还有就是众劳力都在地里除草,茅草屋那边忙活的也没有往这边过来的。元宝他也叫了,马上就过来。

她点头,招呼了跟随的众人往左走,然后停在了一排四十一间屋子里位于最中间的那一间的门外。她往里看了一眼,继续走,然后走进了它左边的那间屋子里。因为门窗还没安,屋里基本什么都没有,看着空荡荡的。她挪步过去,很容易就找到了房间内贴着墙安装的圆铁管上的一道阀门儿,并抓住它的铁柄,“看好了。这么拧过去,就是关。拧回来,就是开。章师傅有说过的,你们要记好。”她拿开手,拍掉手心里沾染上的一点灰土,“张管事,隔壁的管道也安好对不对?”

张管事上前一步回话,“小姐,安好了,按着章师傅的吩咐,这间和左隔壁的一间,只这两间安装了所有的管道和取暖片。”

她命令,“派个人过去,把隔壁的阀门关掉。”

立刻有家丁们过去关阀门。

她走出这间屋子,来到最中间的屋子里。这间屋子建的比其他四十间大,相应的门窗也大。屋中最扎眼的是交错的管道和古怪的两个大铁炉,还有一个木制的宽三尺、高四尺的阶梯状的梯子。她让人把梯子推过去,挨在左墙上。在众人不解的视线中,她踩着梯子的木头台阶走了上去。

她站到了木梯的最高一个台阶上,正好可以看到一个木头做的水槽似的东西。这个水槽却与别的水槽不同,它位于高处固定在墙上,底部还有个大圆孔,这个圆孔连在下头的粗铁管上。此时木头水槽中空无一物,她转过脸冲着下头的人说道,“隔壁第一间屋子的阀门已打开,这里可以加水了。章师傅说过,水要加到水槽底部有水的程度,不能加少,也不能加多”而后一指下边的一个大铁炉,“加好水这边就生火。”

屏住呼吸的张管事等人忙劝她下来,说这样很危险。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小错。她一个姑娘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站到上面确实不妥。再说她手下这么多人,她随便指个人上去便是,根本没必要自己爬上去。

跟着她上去的小娟赶紧扶了她下来。而后主仆二人走到了外头。

众人全动了起来。找水桶、找扁担,挑水,抱柴禾等等。等到水挑来了,丁管事站到了木梯子上,接了下边人递上来的水桶,往水槽中加水。水加下去,听着水在铁管中流动的声音,众人一脸的紧张。足足加了三桶的水,水槽底部才有了水。丁管事喊可以了,大铁炉里就生起了火。

留在屋中的张管事他们没有出来,不是围着大铁炉看就是研究屋中悬空的管道。

木柴烧了一刻钟左右,在隔壁屋中观察的元宝几人欣喜地跑了出来,“小姐,热了,管子热了,铁片也热了。”

她听了眼一亮,急步进去确认。温热的管道、温热的铁制暖气片,真是太好了。成功了,土暖做成功了。“元宝,快去,把旁边那间屋子的阀门打开。还有,快告诉他们,再加水,快。”

元宝哎地大声答应着往外跑。见到丁管事从大铁炉的屋子出来,他喊着再加水,自己跑进了隔壁去打开阀门。

如此,水槽中又加了两桶水下去。烧火的继续烧火,不停往大铁炉中丢了劈柴进去

不大一会儿,元宝又欢呼起来,喊着这屋子的管子也热了。

看着众人围着土暖说笑,她安心地笑了,并把丁管事叫到了一边去说话,“这事你上心些,告诉章师傅,再打十八间屋子用的铁管子和铁片子出来,之后先可着这个炉子带的其他十八间的安。安好了先烧火试一试,看看一个炉子能不能烧热二十间屋子。若是没问题,其他二十间的也打出来,并抓紧时间安装好。若是不行,你看看一个炉子能最多热多少间屋子。”

丁管事一脸严肃地接下这个差事,“小姐放心,回到镇上,小的立马就过去找章师傅谈。”

等到土暖管道中的水烧开,回水声和回水时的水蒸汽在屋中升腾起来,青舒才高兴地宣布:打道回府。回去的一路上她一直在笑,这下好了,冬天的取暖设施问题解决了,她的新宅院的设计图中加上土暖管道后就可以破土动工了。顺利的话,入冬的时候她就能带着全府人搬过来。

她进府下马车,见到迎接她的青阳,一时没忍住,竟冲上前去在人前一把拥住了他,“小阳,小阳,姐姐好高兴,呵呵……”

没想到姐姐会在人前如此,青阳虽然疑惑,可姐姐高兴他也跟着高兴,于是追问,“遇到什么好事了?告诉小阳,快告诉小阳。”

咳咳……古管家咳嗽几声,目的是提醒失态的主子赶紧恢复正常。

青舒一下回过神来,不敢看古管家的脸,松开手不敢再抱着青阳,而是拽了青阳逃回了自己的院子中去。

青舒拽了青阳进内室,然后迫不及待地把土暖做成功的事情讲了出来,而后姐弟两个欢呼着在地上又蹦又跳的,像疯子一样。

“小姐,少爷,快,苏妈妈来了。”小丫匆匆进来报信儿,见青舒立刻安静下来了,她飞快地从上到下把青舒打量一遍,说道,“小姐,没问题。”打掩护的次数多了,一切做起来越来越得心应手,连她小丫都不例外。

听了这话,青舒松口气之余,赶紧和青阳分开,然后自己坐到了梳妆台前,并让青阳坐到了桌边的椅子上去。

小丫出去张望一眼,返回来小声告诉青舒苏妈妈就快进院了,而后在门内低眉垂眼地站好。

不多时,被小鱼成功拖住片刻工夫的苏妈妈到了。苏妈妈先是向两位主子行礼问安,然后不解地问青阳,“少爷,您怎么在这里?先生的课堂还没到下学的时候。”

“是先生要我等姐姐回来的。先生说找姐姐有事,让姐姐回来梳洗过了立刻去学堂。”

苏妈妈不疑有他,“既如此,小姐先去先生那边,福老爷的事过后老奴再禀报就是。”

正在重新梳头的青舒回头,“那边又怎么了?”见苏妈妈迟疑,她又说道,“说吧,梳了头发还要换衣裳。”意思是她有足够的时间听苏妈妈禀报。

“大夫人派婆子来传话说,福老爷病了,病的不轻。”苏妈妈一指自己的脑袋,“这里糊涂了。说是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糊涂的。清醒的时候一切正常。糊涂的时候认不清人,管大少爷叫二弟,管大夫人叫大姐,还动手打了慧儿小姐。”

她不怎么上心地问道,“有这种事?看过大夫没有?”

“说是看过了,大夫也说不清福老爷得了什么病,只给开了几副安神的药。”

她一脸平淡地说道,“知道了。”

苏妈妈没有退下的意思,脸上有犹豫之色,似乎有话要说。

☆、No.249惊喜

银簪插好,青舒转过身,“怎么了?”

苏妈妈回道,“小姐,大夫人有意带着福老爷回村去。不过,大夫人觉得大古家村恐怕容不下他们,说是福老爷去京城前曾得罪了村中的几位族叔。大夫人问小姐,能不能带了福老爷回她娘家的村子去?”

青舒面露不悦之色,“他们的日子他们自己在过,又不是给我过的,问我做什么?传话的婆子可在?”

苏妈妈小心答,“在的,在等小姐的话。”她就知道小姐听了会生气。不过,若是福老爷他们能离开镇子,小姐的耳根子也能消停些,不必时不时地听到那头的闹心事了。

“告诉她,他们要何去何从是他们自己的事,自己的日子自己在过,外人并不能替他们拿主意。”

“是。”苏妈妈应了,却是一脸的挣扎,欲言又止的没有退下。

青舒觉得奇怪,“有事就说。”

“小姐,大夫人想让嘉少爷去锦阳城的书院读书,只是苦于没有门路,一直不能达成所愿。她……她听说教少爷的卢先生很有名气,是位名师,所以想问问小姐,能不能请卢先生点拨嘉少爷一二?”

青舒拧眉,“你说什么?”

苏妈妈答的小心,“嘉少爷想参加科考,叫什么秋的,说是没有名师点拨举荐,怕是参加不上。”

一直安静地坐在一边的青阳说话了,“是秋闱。今年有每三年一次的秋闱,由各地的秀才参加。”

苏妈妈的脸上笑开了花,“对,对,是这么说的,老奴给忘记了。”接着她一脸自豪地说道,“少爷就是学问多,什么都知道,日后定能考个状元回来。”

青阳被夸的不好意思,微红着小脸澄清,“先生才是真正有学问的人,我连文章都写不好,什么都是一知半解的,离参加科考远着呢!”

听了这话,苏妈妈笑的合不拢嘴,“哎呦少爷,您还说自己没学问,看看,这都知道谦……谦……哎哟,总之少爷定能考个状元回来。”她想说谦虚来着,可到了嘴边又说不出来了。

青阳不害羞了,反倒一本正经地说道,“不考状元,先生说不能考状元。”

苏妈妈听了呆住,“啊?”

笑看他们之间互动的青舒也听愣了。

青阳的神色变了,他在椅子上坐的笔直,就像在卢先生的课堂上一样。他眼神晶亮并一脸认真地解答起来,“先生说,考上状元一点都不好玩儿。状元是要给公主当相公的,不能当官,不能远行去游历,吃喝还要人管着,日子没趣的紧。”

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傻眼了。就连苏妈妈都听傻了,忘了提醒主子不能乱说话。

青阳继续讲,“先生说,榜眼也不能考取,榜眼的位置很悬,若是当年的状元长的并不雅观,公主又一定要选相公的话,非榜眼莫属。”

青舒抽了抽嘴角,想着幸好自己没有喝水,否则不喷也得呛着。她没好气地问道,“那探花呢?探花是不是也不能考?”

瞬时,青阳眉飞色舞地说道,“探花是最好的,要考就考探花。前有状元和榜眼在,探花的位置最好。先生说,对考取探花的考生而言,一切都有选择性。若要入朝为官,想在仕途上飞黄腾达,探花以及二甲前十的机会最好,其中探花为最佳。”

还有这样的说法?对官场之事一知半解的青舒追问一句,“为什么探花最佳?”她问是这么问的,可心里在想:状元、榜眼和探花等证明考生实力的排名,又不是市场上明码标价出卖的货物,哪是你想要哪个就能得到哪个的?再说了,这是全国的举子使劲浑身解数也不一定能够争到的荣誉,有能力的哪个不想拔得头筹摘了状元的桂冠回来?

青阳不知青舒心中所想,只是把卢先生告诉他们的“理论”拿出来说,“有状元和榜眼的锋芒在前,没人会妒忌排挤居其下的探花。反过来讲,既是探花,定比考的名次在他之下的人更有学问,也很容易与其他人相交,并受人尊重。”

青舒一脸黑线地随口说道,“别告诉我,先生当年考取的就是探花。”

青阳激动,“姐姐好厉害,先生当年考取的就是探花。”

青舒一脸被雷劈的表情。她就随口那么一说,居然还给说中了。她怎么觉得,这是没能夺得状元或榜眼的卢先生为自己找的借口?

这日之后过了许多天,青舒突然想起这事,特意向周伯彥打听卢先生当年考科举的事。周伯彥倒是不瞒她,把所知之事全部告诉了她。

原来,卢先生年少时就才名在外,轻松取得秀才资格,秋闱一考即中举人,紧接着参加了来年的春闱考试,并顺利进入殿试。许多人都猜当年的状元桂冠非他莫属,并有‘今科状元必为驸马’的风言风语传出。

殿试前两日的晚上,留宿客栈的卢先生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于是悄悄爬上客栈的屋顶,躺在上头喝掉了足有四斤重的一坛女儿红,然后醉的不省人事。巧的是,当夜下雨,身为醉鬼的他毫无所觉,在屋顶上淋出了病。到了殿试那天,他的烧退了,可风寒还没好利索。他有了极为合理的理由不参加殿试。外人不知的是,殿试是他极力避免的,因为他得到了可靠的消息,“今科状元必为驸马”是真的。他还知道,公主心有所属,而且公主属意的人也在众考生之中,还是位才华出众的考生。

可殿试不同其他,他的夫子(即孔老先生)将他赶出客栈去,扬言他敢错过殿试就把他从弟子中除名。他这才一脸萎靡地参加了殿试。看到他的样子,听说当时许多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殿中的气氛也不怎么美妙。生病却坚持参加考试,本可以得到别人的好感。可想到他生病的原由,这个好感立马大打折扣。

在不怎么美妙的气氛中,钦点的状元诞生了,榜眼诞生了,都不是他。探花的名字正要公布,宣旨的太监只来得及念出朱这个姓氏,立在他左侧的一位仁兄突然倒地并病发身亡。(事后他得知,突然身亡的这人姓朱,自小有心疾。大夫说是此人情绪起伏不定,过于激动才引发了心疾并猝死的。)

接着,在更为不美妙的气氛中,太监重新宣旨,探花郎后头冠上了他的名字,卢玄方。接旨的时候,他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怎么可能是我”六个大字,使得殿内的气氛变得更加微妙。

几日后,圣旨下,公主下嫁今年的状元郎,一个月后大婚。当下,还未痊愈的他好心情地呼朋引伴地要喝酒。众人误以为与状元桂冠失之交臂的他要借酒浇愁,于是围着他一通开解,并警告客栈的小二不能卖酒给他。

再之后,即将成为驸马的状元郎得了朝中虚衔,榜眼和二甲前十都封了官。二甲前十以下排名的会接受考察,考察过了才能得到一官半职。

大概是上头那位很生气,身为探花郎的他被晾在了一边,没得任何官职。所有人都认为他一定很受打击,此后很长时间内肯定振作不起来。这时候,他递了陈情书说要回乡养病一段时日,顺便在爹娘跟前尽孝。上头痛快的准了,晾他到底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像所有人期待的那样,消瘦了许多的他精神萎靡地离了京,与落榜后失魂落魄地归乡的学子无异。

只是,回乡后的他在爹娘身边呆了三个月就呆不住了,留书一封游历天下去了。之后他有如脱缰之马般四处游走,行踪又飘忽不定,连他爹娘都不知道他在哪里逍遥。如此,他成了大安王朝历史上唯一没有封官的探花郎。

后来,先皇薨,当今天子登基。当今有意诏他回京任职,可当年的皇后现在的太后不允,极力反对。再后来,古云虎请他去当军师,那也是古云虎的私人军师,朝廷并未封他官职。所以,他才能在古云虎去世后说离开就离开,没有继续留在军营中。

多年过去,当今天子并未打消召他回京的打算。太后对当今天子的影响力在减弱,说不准哪一天,当今天子会忤逆太后之意召他回京。

这些后话暂且不提。马氏想让古青嘉拜卢先生为师的事,青舒一口回绝了。

卢先生有自己的想法,不喜欢拘束,能够按捺住性子长留她的府上教青阳读书,还不是看在她将军爹的面子上。卢先生收洛小荣,那是看的洛尚书的面子;收陈乔江,看的是陈知府的面子;收下灏,一是她拜托的,二是他定是顾念着什么才会答应。

她是不会为古青嘉开这个口的,因为古青嘉不是她的青阳。为了无关紧要的人惹卢先生的不快,这并不明智。

苏妈妈退下,去回马氏派过来的婆子。

青阳回避到外间去。

青舒则换了一身衣裳,打理妥当了才出来,“走吧!带姐姐去见卢先生。”

青阳却不急着走,仔细看过青舒的装扮后要求道,“姐姐,穿你新做的衣裳,鹅黄色的那件或是嫩绿色的那件哪个都行。”在青舒不解的视线中,他跑进内室,居然翻腾起青舒的首饰匣子来。很快的,他取了一支金步摇出来,“姐姐戴这个,这个好看。”刚才青舒梳头的时候苏妈妈在这里,他可是一直忍着没发表意见的。

青舒诧异极了,“小阳,姐姐怎么觉得你有些怪怪的?”

青阳的眼神有些闪躲,可马上又撒起娇来,抱住她的手臂猛摇,“戴上,姐姐戴上,姐姐打扮的漂亮,小阳才高兴,戴上,戴上好不好?”

青舒狐疑地看着他,但也没太坚持,“好吧,姐姐戴。”她在青阳欣喜的目光中坐进梳妆台前的椅子里,照着铜镜看了看自己梳的发髻,而后接过青阳递来的金步摇戴到头上,“如何?”

青阳伸了手轻轻地摩挲一下金步摇上正在颤动的蝴蝶,满意地点头,“姐姐戴着真好看。”而后立刻又催姐姐快去换衣裳。他知道的,丁五娘昨日才给姐姐做好了两件新夏衣,姐姐穿上给他看过,非常漂亮。

青舒心中起疑,可弟弟难得地要安排一次神秘事件,她不想坏了他的兴致。于是,她笑着轻捏一下他的鼻子,“好吧,你先出去,姐姐这就换衣裳。”

青阳嗯地答应一声往外走,还不忘提醒,“要穿新衣裳,昨日试的新衣裳。”

青舒觉得好笑,“知道了,知道了。”她走去衣柜前,打开衣柜取了嫩绿色的那件出来,站在屏风后头把身上的衣裳给换了,而后出去给等在外间的青阳看,“好看吗?”

袖子上窄下宽,越往下越宽,直至袖口处,衬的她的手臂修长又漂亮。比冬衣略低的领子,衬的她的脖子又长以好看。与衣裳同色的绣有藤萝图案的束腰将她纤细的腰肢展露无余。轻薄、柔软的裙裾遮住了脚上的绣花鞋。在她伸展开双臂,在地上慢慢转了一圈时,裙裾如花朵般盛开,广袖飘动似仙子的羽衣霓裳,头上戴的金步摇的蝴蝶似在飞舞、蝴蝶下的流苏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

此刻的青阳还不会形容女子的美,几年后每每回忆起这一幕,他总会想,当时的姐姐就如那江南烟雨中朦胧而美丽的绿色画卷。他仰头看着青舒笑,“姐姐真好看。”

当他牵着青舒的手走进周伯彥以前住的院子时,他还不时看着青舒笑。

哭笑不得的青舒看着某人曾住过的院子,挑了挑眉,“不是卢先生找我有事吗?怎么来了这里?”

青阳恋恋不舍地松开青舒的手,“姐姐自己推开门进去,小阳守在外头,不让别人来打扰。”

青舒狐疑地看着他,“卢先生会在屋子里吗?”

青阳目光闪躲地不看青舒,调头就跑,嘴里喊着,“姐姐打开门就知道了。”

青舒倒是没往别处想,“你们若是准备了什么陷阱来捉弄姐姐,姐姐可是会生气的,生气可是会拧你们耳朵的。”她话说完,小阳已经跑不见影了。她摇头,走上前去,毫不犹豫地推开了门。当看到站在屋中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的人时,她先是一愣,愣过之后一脸惊喜地往那人身上扑去。

☆、No.250回送惊喜

见到令自己魂牵梦萦的女子正俏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某人本就欢喜非常。没想到,这个女子竟面带惊喜之色地扑了过来。明白这不是他一个人的单相思,某人欣喜若狂,张开了手臂上前,把扑过来的女子搂入怀中,拥紧,并在她的耳畔低语,“我回来了。”

有许多话要对他说,可不知怎么搞的,临了竟不由自主地柔柔地嗯了一声,再无其它。

“有没有想我?”一身墨衣的他如此轻问。

左脸贴在他的胸口上,耳朵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她知道他真的回来了,不是幻觉。她嘴角的笑意更浓,只是不作声。

“有没有想我?”他又问。

她还是不作声。

他腾了一只手出来,手指轻触她柔嫩的脸颊,“不说话,我当你默认了。”

这时候,她突然抬头,嗔怪之意十足地瞪着他,“是不是你让小阳骗我过来的?回来就回来了,弄得神秘兮兮的干嘛?”

他低头看着她,轻笑出声,“别怪小阳,他是想送你一个惊喜。”

她拿手指戳他的胸口,“小阳乖着呢!从不骗我。一定是你撺掇他,他才会如此!”

“好,好,好,你怎么说就怎么是。”

她轻捶他的胸口一下,“这语气,听着好敷衍,好像你很无辜似的。”

他聪明地不再继续往这个问题上绕,而是转移了话题,“听说你去荒地上了,沟渠修好了吗?”

“修好了,前段时间天旱,果树和菜田全靠它来灌溉了。”说话间,她欲挣脱出他的怀抱。

他不让,揽在她腰上的手收紧。

“你也不嫌热,赶紧拿开手。”刚才被汹涌而来的喜悦之情冲昏了头脑,也没注意热不热的问题。这会儿她后知后觉地发觉了,同时还发现他似乎刚洗过澡。此时他披散开的长长的黑发虽然没有滴水,但很湿。而且他身上有沐浴用的草香的味道。

他很不情愿地挪开搂在她腰上的手,转去握住了她的手,并牵着她往里走,“过来,坐下说话。”

她没有异议,跟着他走到桌边坐下,然后盯着他的眉眼与脸色突然说道,“你瘦了。”边疆条件艰苦,他又是在天气越来越热的时候赶回来的,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儿。她看的心疼。

“有吗?”虽是问句,但他的口气好像在说:我没瘦,你看错了。

“什么时辰到的?用过饭没有?”她的注意力已经转到了它处。

“进府有一个时辰了。厨房要准备饭食,我没允,没什么胃口。”他轻捏她的手指,“晚饭一起用。”

“睡一觉,你先睡一觉,晚饭好了我派人过来叫你。”她的言外之意是答应了。她劝他睡,无非是看出了他极力在掩藏的疲惫之色。

“不累,陪我说说话。”他抓着她的手指不放。

“都已经回来了,说话还怕没时间吗?快去躺下歇着,要不然我可不理你了。”她佯装生气地瞪了他一眼。

“你坐在床边陪我,我就去躺着。”

她的脸腾一下就红了,恼怒地瞪了他一眼,甩开他的手,起身就走。

“阿舒,别走。”他赶紧站起来要去追。

她却突然停下转过身,在他不解的视线中伸出双手抵在他的胸口上,然后使劲儿一推,以此来表达对他的不满。

他想着要哄她高兴,于是假装不敌她的推力,往后一倒,摔坐进了身后的椅子里。

她见了,愕然地看看自己推人的双手,再看看栽歪在椅子里的他,一脸的狐疑。她真有这么大的力气吗?她很怀疑。

他一脸真诚地解释,“阿舒,别生气,我只是想让你陪我多呆一会儿。”

她别扭地像个孩子一样嘟了嘟嘴,“你到底要不要休息?”

“要,要,这就休息。”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在他看来,她嘟嘴的样子天下独一无二地美。

她拿鼻子哼了一声,然后在他不解的视线中靠近他,站在他的右侧,并口气不怎么好地指着左边要求道,“往那边偏过头去。”

“做什……”

“偏过头去。”口气有够凶的。

他一脸无奈地照做,往左偏过头去,“是要我看什么东西吗?”心说这边也没什么特别的东西。

这时,她略弯了腰,红着脸,飞快地在他的右脸上轻啄一下,然后转身落荒而逃。

轻轻的、柔柔的,蜻蜓点水般的吻落到脸上时,他整个人被震的一阵失神。他无意识地抬手要摸刚被吻到地方,但在触到的最后一刻顿住动作,慌张地霍地起身。他起身的动作太大、速度又快,使得椅子翻倒在地,发出很大的声响。他顾不得这些,胸臆中涌起的喜悦之情似乎要喷涌而出。

他嘴里轻念一声阿舒,伸了手要去抓,但什么也没抓到。他这才发现,回送他惊喜的女子早已逃之夭夭。他并不知道此刻的自己笑的很傻,而且手抬了又放、放了又抬的,想摸脸、又不敢真摸的样子很糗。

脚步声起,有人进了他的院子,正往他屋中来。

他欣喜地喊了一声阿舒,想要迎出去。可他马上回过味儿来,这不是女子轻巧的脚步声,来人应该是男子,好像是顾石头。他立刻转过身去,拒绝让人看到自己此刻的真实情绪。

在他转过身的刹那,顾石头正好迈步进门,“公子,古小姐怎么了?小的见礼,古小姐似乎没注意到,停都没停一下,低头着走的飞快,就跟后头有鬼追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