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先生自顾自地说了起来,“你娘、武木兰和周素,她们三人之间的情分和恩怨谁也理不清。今日姐妹相称、明日怒目相视的事她们三个时常做。”

☆、No.253预言背后

周伯彥落寞地低头。今日姐妹相称,明日怒目相向。是啊,在他的印象里,他娘和周姨母(即周素,因周素似婢非婢的身份,还有与景菲姐妹相称的关系,小时候的周伯彥喊她姨母)之间似乎就是如此。至于他娘和兰姨母,在他的记忆里,这两个人一直避不见面。兰姨母从来不在他面前提起他娘。而他娘,曾有那么几次恼火地逼问他,问他到底更喜欢和谁呆在一起。

那时的他不知其中的缘由,也不懂大人之间的情感纠葛,更不会说谎。他直接道出了真心话,他说喜欢和兰姨母在一起。如此一次、两次没什么,在第三次或是第四次的时候,他娘发了很大的火儿,打了他,赶他出去跪在雨中。那天的雨很凉,他很冷,无论他如何求,娘都不肯原谅他,不肯让他起身。

爹回来的时候,他不觉得冷了,只觉得热,很热,热的浑身疼。他又难受又委屈,一直哭。那次,他第一次看到爹发火儿。爹把娘推倒在雨中,骂娘是蛇蝎心肠的人。周姨母上来要抱他,爹一把推开了周姨母。爹骂周姨母最爱挑唆生事,同娘一样有一副蛇蝎心肠。

爹抱他回屋,亲自给他洗澡换衣裳,亲自喂药给他喝,之后一直坐在他的床前守着他。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醒来后他想告诉爹,以后不要骂娘,别对娘发脾气。可是,他没来得及说出口,爹就被召进了宫。好端端的爹进了一趟宫,最后却是面色苍白地被人抬回来的。他问过很多人,谁都不肯告诉他,到底是谁打伤了爹。

过了两天,养病中的他偷偷溜了出去,并无意中听到两个丫鬟在悄悄谈论他爹的伤。他这才知道,爹推倒了娘,犯了冒犯皇家威严之罪,太后听闻后很生气,把爹召进了宫施了杖刑。若不是皇上阻止,太后会把爹打死。

那时候,懵懂的他一下就长大了许多,开始察言观色,开始注意言行,也学会了说谎。因为他不想失去爹。在娘面前,在太后面前,他如下人般恭敬,能躲就躲、能不说话就不说话,以孩子的稚气努力去掩藏自己一切的喜恶。在周姨母面前,他再不笑了,开始端主子的架子,不和她说话,不再吃她做的点心。直到爹痊愈,带着他再次离京远行,他才敢放开性子随心所欲地说话、跑跳着玩耍。

有一天,无知的他问爹:为什么要娶公主?

爹说:人活着,就不能随心所欲,不能十全十美。

当时的他并不懂爹的意思,后来,他懂了,也弄清了许多事。

因为皇命,爹不得不娶公主。即便心有所属。

因为长辈之命,爹不得不把周素这个人留在身边。即便厌恶她到极点。

太后也好,娘也罢,为何没有除掉跟在爹身后多年的兰姨母?因为,皇上不许她们这么做。皇上为什么不许?这个问题,他在十七岁的时候得到了答案。

年少的他曾想过,如果当初爹能和兰姨母在一起,许多悲伤的事情或许就不会发生。如果当时的皇帝不是先帝,而是舅舅的话,没有赐婚的圣旨,一切都将不同。可是,世上没有如果。

换作从前,每每想到这些,他总会情绪低迷三四天。换作现在,难受也是一天半天的事,因为爹在西昌国活着,从遥远的地方守护着他。每每想到爹还活着,他心里会好过许多。再想到自己趁着此次边疆之行和爹秘密相见的事实,他心中的所有不快立时去了大半。他举起酒杯,“敬先生。”

因周素这个名字心绪烦乱的卢先生摇头,离座出去了。回来的时候,他手里多了两只碗。他把碗往桌上一放,“用这个喝痛快。”

周伯彥看出了卢先生要买醉的心思,于是取了酒坛子倒满一碗酒,然后把酒碗推给了卢先生,而自己只是斟满了面前的酒杯。

卢先生对此没什么意见,举碗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放下碗说再倒。

周伯彥照做。

卢先生却悠悠地一叹,“还记得吗?先生曾要求你做掉安海荣成。那话半真半假,可先生知道你只会当他是玩笑。”

是的,周伯彥的确当它是个玩笑,并没有当真过。“然后呢?”

“在那之前,先生曾收到一封密信,信中写到,失踪多年的周素已经死了三年。信中说,周素与黎海棠母女生活了几年,而后被黎海棠毒死。先生曾一度怀疑周素其实是宫中什么人的棋子。有了这封密信,先生想了一下。黎海棠是他的人,而失踪的周素居然和黎海棠母女一起生活了几年,这么说来,周素或许就是他的人。当然,当年变故发生时他还是个孩子,比你还小。”

周伯彥没有说话,低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么,他娘或者外祖才是周素真正的主子也说不定。先生虽然那么要求了你,可先生心里明镜似的,自然知道你不会做那样的傻事。先生当时只是不忿而已。”卢先生苦笑,苦笑之后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道,“武木兰对先生说,周素死前曾找过她。”

周伯彥闻之色变,霍地抬头,“什么?”

“武木兰说,周素当时整个人都不太对。周素说是来向她告别的,顺便要告诉她自己的复仇大计。”

周伯彥的眼皮一跳,“复仇大计?”

“周素说自己写下了一本手札,并在其中写下了一份让天下大乱的预言。”他颤着手,以指沾酒,在桌上写下“得凤者得天下”六个字。

周伯彥呼吸一滞,而后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

“周素要颠覆错待她的大安,她要用仇人之女的鲜血来展开这场天下大乱之戏的帷幕。关于预言中的凤,她留下了三个女子的名字。毁掉这三个女子只是顺手,她真正要毁掉的是这三个女子背后的家人及其族人。首当其冲的名字是,”他再次以指沾酒,写下“古青舒”三个字。

周伯彥整个人被震的失神,并不由自主地发问,“为什么?”

“武木兰也是这么问的。周素的回答是,她本有机会成为你爹的人,是古云虎突然闯入带走了你爹,坏了她所有的计划。再详细的,武木兰没有问出来。至于周素的话是真是假,我们已无从考证。”作为当事人的周素、古云虎和周桥都已不在,他们自然无从考证真假。但周素故意写下一个莫须有的预言,要把古青舒推到风口浪尖上是真的。卢先生觉得心痛之极。

想到这些,卢先生红了眼,“武木兰只当她疯了,不想理会她的胡言乱语,要赶她走。她却说:丙戌年,得凤者得天下。丙戌年,充满野心的人们终究会让大安天下大乱。武木兰并未当真。只是,过了两月之久,她在门下发现了一封信。是周素留给她的亲笔信。”

卢先生示意周伯彥倒酒,然后继续讲,“周素在信中提到,武木兰收到这封信,就说明她已经死了。凶手不会是别人,定是她一手调教出来的一个野心勃勃又聪明不足的姑娘。那姑娘已经买了砒霜回来,藏在了首饰匣子的下头。只要那姑娘敢对她下砒霜,她就敢喝。只有她死,那姑娘才会走上她为其铺开的路,她的复仇大计才会真正开始施行,慢慢的、无声无息地进行。”

周伯彥面无表情地问,“兰姨母相信了?”

卢先生摇头。

武木兰一开始不信,可为了证明这一切只是周素的胡言乱语,她画下了周素的画像,并找人帮忙打听周素的下落。等她得到确切的消息,从南边赶到北边并找到周素的墓地时,周素已经死了两年多。她查到周素所指的姑娘是黎海棠,于是以道姑的身份见了黎海棠的娘黎夫人。她旁敲侧击半天没有什么可疑之处、也没有所谓的手札,因此她没再纠缠下去。

直到去年秋天,她的一个朋友传信给她,说黎海棠死了,死因一定不简单。她忐忑不安起来,努力回忆周素最后见她时说过的话,还有那封早就被她毁掉的信的内容。周素给的三个名字里,她只记得古云虎女儿的名字,剩下的两位姑娘,她只依稀记得一个姓黄、一个姓周,名字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

她想过提醒古府,可这要如何提醒?难道她要说周素要害古府,因此写下了可怕的莫须有的预言不成?这话说出来没人会信,只会当她是疯子。

她忐忑之余,又希望一切只是周素留给她的恶作剧,根本不会有那种事发生。到了年根底下,无法安心的她在临近京城的小镇上落脚,并决定长住。

很快到了春暖花开的季节。京中名门黄府之女牡丹遇袭身亡的消息传到小镇上,惊的她手脚冰凉。因为她想起来了,三个名字中的第二个名字就是黄氏之女牡丹。黄牡丹死的时机很凑巧,因为再过三天就是黄牡丹和丞相府的公子成亲的日子。她害怕了,因为一切似乎正在印证周素的话。

☆、No.254准备接旨

“有人告诉武木兰你很可能在辉州康溪镇上,于是她来了。来了之后发现你并不在,已离开多日。她无法,这才见了舒丫头。她不确定所有的一切只是凑巧还是什么。她只是不想舒丫头出事,不想你伤心,因此才会千里迢迢地赶来警告。”卢先生说罢,猛灌一口酒,之后趴在桌上猛咳起来。

他曾经深爱过的女子,为何不懂得悔改?为何不能清醒过来?即便死了,也要搅的天下不得安生,这是为什么?那个默默地、温柔地把爱恋的目光投注在周桥身上的温婉聪慧的女子哪里去了?什么时候,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那副模样的?

周伯彥面无表情地举起酒杯,却不喝,只是盯着杯中的酒看,“先生不必自责。当年先生会放走她,没有了结她的性命,皆因她说我爹很可能活着,说我爹很可能在幕后人手中。她向你保证,她有办法把我爹救回来。在那个当下,换作是我,我也会相信她,我也会放她走。明知不可能,但因为太希望在乎的人活着,所以我们愿意去相信那些不可信的事。”

卢先生已经不咳了,可仍然趴在桌上。

“先生,我会即刻写封密信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余下的事,是天子的事,你我无能为力。”

“不,此事不能报与上边知道,不可以。”卢先生立时抬头,赤红着眼说道,“想要舒丫头安好,你不想失去舒丫头的话,你只能将今日之事烂在肚子里,这辈子再不能提起。你要知道,即便手札中所言之‘凤’纯属子虚乌有,但它关系到天下。在天下与你之间,即便你信任的人百般不愿,可逼迫的人多了,最终还是要做出取舍的。你觉得,最终会如何取舍?”

“先生多虑了,圣旨明日即到。”周伯彥一脸平淡地说道,看不出喜怒。

“什么?”

“陈年往事,先生可以放下了。您别忘了,您已经有了妻儿。”周伯彥说罢,站起身,“听说先生又要当爹了,恭喜。”他提了酒坛子,转身往外走,“先生一定不想让妻儿担心,这酒,我会替先生喝掉。”

卢先生呆坐许久,直到卢娘子和笙歌回来了才回神。

笙歌皱着小鼻子,不停用小手扇着风,“娘,娘,爹爹偷喝酒,不乖。”

卢先生忙起身收桌上的酒碗、酒杯,嘴里也不闲着,“爹爹喝酒从来都是光明正大的喝。敢冤枉爹爹,讨打。”

笙歌做了个鬼脸,立刻躲到了卢娘子身后,“爹爹才不打笙歌。”

“我来。”卢娘子上前,接过卢先生手里的碗和酒杯。

卢先生便笑呵呵地拿了桌上一粒未动的花生米递向笙歌,“小鬼灵精,拿去。”

笙歌立刻笑咧了小嘴跑过来用双手捧住,回头对准备出去的卢娘子说,“娘,一起吃。”

卢娘子摇头,“娘不吃,笙歌吃。但有一样,等会儿就睡觉了,只许吃十粒儿,多的再不能吃了。”交待完,她去了厨房。

卢先生先前的酒喝的有点猛,头有点晕,因此坐了回去。他一指对面的椅子,“坐这儿吃,爹爹看你数的对不对。”

笙歌点头,踮起脚尖把花生米放到桌上,接着爬上对面的椅子坐好了,伸了小指头出来一粒儿一粒儿往外扒拉油纸包中的花生米,嘴里还嘟囔着一、二……数着数。

卢先生看着他认真、专注的神情,再想到已怀胎三个月的娘子,觉得周伯彥说的一点都没错。他已是有妻儿的人,有关周素的一切应该放下了。可舒丫头的事要怎么办?如果他知道黎海棠交出名单时来了个偷梁换柱,将青舒完全摘干净了,他就不会如此愁了。

转天是个晴好的日子,用过早饭,古管家便指挥人在前院摆好香案,香案上摆上香炉与一把香。之后,古管家让众人回去各司其职。

学堂那边,卢先生照样为四个学生授课。圣旨快到了,他再放青阳和灏出去也不迟。

女子的内院中,青舒坐在外间敞开的窗前查看账本,而她的大小三个丫鬟正在她的起居室内翻箱倒柜。

小鱼从青舒的衣柜中取了鹅黄色的夏裳出来,“小姐应该穿这一件,头上戴缀有珍珠的金钗,肯定好看。”

小娟有不同看法,取了桃红色的薄如蝉翼的一件,“这个好,小姐应该穿这套衣裳。小姐的年纪就该穿这种颜色的衣裳。再说,今日不同往日,小姐可是要接圣旨的,就该打扮的隆重些。”

小鱼不同意,“不可以,你忘了小姐在守孝吗?”

“这是桃红色的,不是红色的。这么重要的日子,有天大的喜事在眼前,小姐穿桃红色的衣裳谁也挑不出理。就这件了,而且小姐的衣裳里唯有这件是最为华贵的。”

小丫人虽小,可也挤在她们中间翻青舒的衣柜。她突然眼一亮,把一件崭新的明亮的天蓝色的取出来,“这个好,这个好,这个好看。”

小娟看过来,“咦!小姐有这样的衣裳吗?”她不记得小姐的衣裳里有这样的一件。

小鱼同样觉得诧异。她放下手中的衣裳接过小丫手里的,“这,这是什么料子的?又软又滑的,而且很轻薄。”

小娟过来摸了摸衣裳的质地,“这肯定不是普通的料子,第一次见到呢!要不,我们去问小姐吧!”

“看账本的时候,小姐不喜欢被人打扰。”小丫点出青舒的习惯。

小鱼想了想,说道,“要不,我们把它们放到小姐的床上,具体穿哪件让小姐自己决定好不好?”

小娟和小丫纠结了半天,最后点头同意。选衣裳的问题上算是有个不算结果的结果了。接下来,她们三个又研究起应该给青舒梳什么发式、配什么头饰的问题来。

里边的三个又是翻腾又是嘀嘀咕咕的,坐在外间看账本的青舒差不多都听见了。她无奈地摇头,她身上穿的这件湖绿色的就不错,根本不需要换衣裳;少女发式配上雅致的一根金簪,让她整个人看上去清新又妍丽,也没必要重新鼓捣头发。

她是要接圣旨,不是去见心上人,也不是要与别家小姐比穿衣打扮,哪里需要在外表上下那么多的工夫!铺子里的账本过目完毕了,她收好账本,然后一身轻松地伸了个懒腰。这时候,她才发现探头探脑的小娟。她坐正,“做什么?”

小娟这才迈出内室的门槛,来到青舒面前,“小姐,快到辰时了,您该换衣裳了?”

青舒对小娟勾了勾手指,示意她上前。

小娟倒是听话,向前几步,停在了青舒的身侧。

青舒又勾了勾手指,让小娟再往前,然后慢条斯理地取了放在桌子上的一本杂记,突然出手,用手中的书拍了小娟的脑袋一记,“换什么衣裳?本小姐命令你们在一刻钟内让本小姐的衣柜恢复如初。”

小娟瞪大了眼睛,“小姐,您可是要接圣旨的,您一定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才成。”

小鱼和小丫也出来了,“对,对,小姐,那可是圣旨,您要接的可是圣旨,您得好好打扮才成。”

青舒起身,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裳,又伸手摸了摸自己头上的金钗。而后,在大小三个丫鬟一脸期待的目光中,转身往外走,“给你们一刻钟恢复本小姐衣柜的本来模样。之后,本小姐要在前院见到你们。”命令下完的时候,她的人正好走出了门。

小娟她们听了,不敢置信地互看一眼,而后急急地追了出去。她们一定要让小姐换衣裳,这是苏妈妈耳提面命地嘱咐她们办的差事,可不能办砸了。

正这时,苏妈妈一反常态地急急跑进了内院中。见到青舒的人影,人还没跑近就开始喊,“小姐,快,快,衙门来传话了,宣旨的大人就要到了,您得动作快些。”

青舒闻言,脚下的步子加快,迎上苏妈妈,“慢些,慢些,时间来得及,还听不到锣声,咱们来得及。”古管家可是给她好好上过课的,说每有恩赏的圣旨颁布,总会有衙役敲锣开路。敲锣开路,颁旨的队伍会吸引许多百姓的目光,并一路将百姓引去得恩赏的那户人家府门前,以示皇恩浩荡。

苏妈妈停下来喘的不行,但在看出青舒根本没有换衣裳的时候急的不行,“哎呦,小姐,您怎么还没换衣裳?快,快,你们几个臭丫头,赶紧伺候小姐回去重新打扮。”

青舒立即绷住脸,“再不许说打扮的话。没有时间磨蹭了,赶紧去前院才是正经。”她说着,脚下不停地从苏妈妈面前走过。若是没有周伯彥的提前告知,她们哪会知道圣旨的事,哪里会有时间考虑打扮不打扮的问题。再者,她如今的身份只是个落魄府邸的小姐,即便有世人羡慕的恩赏圣旨到了,她也要保持自己落魄府邸小姐的身份,不能因这点事而过分张扬。

因早有准备,在开路的敲锣声隐约入耳的时候,青舒、青阳和灏已带领府中除鹰卫以外的所有下人恭候在了大开的府门前。

☆、No.255封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古氏之子青阳,品性高洁,年少且才华出众……以赤诚之心献与朝廷早麦种植术,功在千秋……古氏之女青舒,慧智兰心,坚毅果敢,教弟有方……”

颁旨的太监宣读着赞誉青舒姐弟的文字,而跪着听旨的青舒紧张地等着最关键的部分,也就是她心心念念的那五十顷良田。

“……已故忠武将军古云虎追封忠武侯,其夫人叶氏追封忠武夫人,赏良田五十顷,荒地千亩,耕牛一百头,钦此。”

不仅得到了想得到的,还有额外的奖赏,青舒暗暗告诫自己要稳住,然后轻推紧张地跪在她左右两边的青阳和灏。等两个弟弟看过来时,她带头磕头,并谢恩,“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青阳和灏有样学样,跟着磕头谢恩,古府众人也跟着主子谢恩。

颁旨的太监将圣旨卷好,并双手捧了恭敬非常地走至他们近前,往前递出。

青舒向青阳轻点了一下头。青阳立刻以接物的姿态双手平举过头顶,接下圣旨。

青舒立刻带着全府人再次磕头谢恩,“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聚集在古府前头的官员与百姓也齐声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颁布圣旨的程序完成了,宣旨的总管太监笑的脸上全是褶子。他弯了腰扶青阳,“古少爷请起。”

本就紧张的青阳受宠若惊,被太监扶起的时候忙往青舒的脸上看。

正准备起身的青舒浅笑着轻语,“要谢谢总管大人。”其实她自己也紧张的半死,不知这位总管太监怎么会扶青阳起身?听周伯彥的意思,这位庞姓太监在宫中很有份量,是最得圣宠的两大太监之一。

青阳这下知道该怎么做了,忙谦卑地道谢。

庞总管笑容依旧,“古少爷,圣旨请去祠堂要紧,其他礼数稍后完成不迟。”

刚刚上前的周伯彥一脸严肃地对青阳说了句“去吧!”然后作了个请的动作,“庞总管请。”

“咱家这就回京复命,不打搅了。”庞总管笑眯眯地拒绝道。

青舒一手牵着灏的手,行了个女子礼,“小女子古青舒见过庞总管,这是舍弟古灏。灏,快见过庞总管。”

灏一脸不安地退后一步,半个身子躲到了青舒的身后去,然后以小动物那种小心又好奇的目光看着庞总管,声音极小地说了句“见过庞总管”。

庞总管笑呵呵地向灏招手,“过来,到跟前来,让咱家好好看看侯爷收的义子。”

灏就像受惊的小兔子一样,整个人都躲到了青舒的后头。

青舒说了声“不得无礼”,然后移开身子,让灏上前几步站到了庞总管面前。灏怯生生地看了庞总管一眼,然后将求救的视线递向青舒。

庞总管仔细打量着灏,而后握住了灏的手。注意到灏在他碰到的那一刻就有些哆嗦,他以哄孩子的口气问道,“多大了?”

灏低着头,回答的声音很小,“九岁。”

庞总管没再提问,只是笑容满面地打量他片刻,这才松开了他的手。

灏如蒙大赦,迅速躲到了青舒的后头去,然后吸了吸鼻子,声音小小地喊了声姐姐。

青舒一脸尴尬地面对庞总管,“请庞总管恕罪,他自小失去爹娘庇护,也不知怎么的就养成了这种胆小又害羞的个性。小女子恳请庞总管赏脸,进府喝杯热茶,不知您意下如何?”

周伯彥从旁接了,“庞总管自然是要赏脸的,请。”

“盛情难却,那就打扰了。”

如此,庞总管被周伯彥请去前厅喝茶,随行的两个小太监和官差们自有古管家招待打点。

青阳安置好圣旨回到前头,青舒把灏交给了他,吩咐他们二人一齐去前厅陪客。

青舒自是不能回内院去,为了方便让人找到,她就呆在东偏厅内。

过不多时,有人来报,庞总管这就要走。青舒忙出来相送,正陪着庞总管往外走的周伯彥见了,对青舒使了个眼色。青舒没看懂,正不知该上前还是该后退的时候,顾石头退到青舒身边,小声告诉她,“请留步”。

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青舒见庞总管回头看过来,忙停住行了个标准的女子礼。庞总管笑了一下,转过身去一边走一边和周伯彥说着什么。

这时候,顾石头又向青舒靠了过来,“庞总管很中意您的红果,公子问您有没有办法让庞总管带走几株?”他怕青舒不知其中的轻重,忙补充一句,“带给圣上。”

青舒心里一突,“庞总管是坐马车来的?”

顾石头不解,但也如实作答,“是。”

青舒在原地踱了几步,马上停住,“小娟”,一指前院摆的两个盆口粗的大花盆,“快找人把里面的花拔掉,土清出一半来。”她左右看,大花盆就这两个,剩下的都是平常大小的花盆,但想到她第二批种出来的红果秧苗,随手指了四个花盆,“石头,挑四个顺眼的花盆,花拔了,土清出一半,动作快些。”“小鱼,快去取了铁锨送到菜畦那边去。”

人多做事也快。不多时,青舒点出两棵长的个头偏矮并正在结果的红果秧子,让人连土挖来,分别坐进了两个大花盆之中。培好土,浇上水,还让人用干树杈给作了支架出来。

第二批种下的红果秧苗长的差不多有三寸高。青舒让人连土挖了二十多棵出来,分别坐进了四个普通花盆中,培好土,再浇上适量的水。

当众人急急忙忙地将准备好的六盆红果送出来的时候,庞总管正要登上刚赶过来的马车。

“且慢。”周伯彥叫住庞总管,笑道,“古府似有好东西相送。”

庞总管回头,看到正搬出来的东西,“这是?”

“这是孔老先生赠籽给古小姐,由古小姐亲手种出来的红果。”

庞总管脸上的喜色更浓,“这便是红果?快,快,来人,快接手,要好好安置,万不能出了差池。”

于是,大家极小心地把这些花盆装上了马车。古府还取了一些麦草过来,垫到了花盆之间或花盆底下,以防止颠簸中花盆受损。

正这时,青舒亲自捧着一个碗口粗的小花盆迈出府门来。走至庞总管面前,她盈盈一拜,将花盆送出,“那六盆是送与圣上的。这一盆,是小女子送与总管的,望总管不要嫌弃。”

“呵呵……咱家欢喜还来不及,哪里会嫌弃!”庞总管不用旁边的小太监接,恭敬地从青舒手中亲手接过有两棵苗的花盆,“多谢古小姐的赠礼。”

青舒浅笑着说明,“大盆的两株已开始结果,每日要浇适量的水,土壤保持微湿便可。再有,不要放在不见光的地方,要常晒太阳,果子才能成熟好。待到总管大人到京时,如无意外,已结的果子差不多要开始红了。至于小盆中的秧苗,到京后必须分开栽植,太挤长不大,果子结的也不好。”

庞总管认真的记下,这才登上马车离去。周伯彥带着自己的锦衣护卫队和陈知府派出来护送庞总管的官差一起紧随其后。

萧知县和于县辅带着各自的衙役送行到镇外,之后萧知县返回了德县,没在康溪镇上多做停留。

圣旨会到康溪镇上,对康溪镇人而言是百年不遇的大事。亲眼目睹这件大事的人们有着急回去八卦给他人的,还有不时登门向古府贺喜的。等到应付完上门贺喜的众人时,别说下边办事的古管家与家丁们,就是青舒、青阳和灏他们三个做主子的都累够呛,他们感觉自己的脸笑的都要僵掉了。

大家歇了一口气,赶紧用晚了半个多时辰的午饭。青舒回到自己的闺房,刚要躺一会儿,青阳就来了。

“姐姐,嘉哥哥刚才来过。”

歪在椅子上的青舒坐正,“哦,有说什么吗?”

“嘉哥哥说恭喜,让我听姐姐的话,还要我好好读书。嘉哥哥说,想长久留住‘忠武侯府’的门匾,唯一的办法就是我早日考取功名,并立下不世之功。如此,我才有希望世袭忠武侯的封号。”宣旨完毕,古府的门匾就换了,由“古府”换成“忠武侯府”,还是御赐的。

青舒听了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对你说这些做什么?”

青阳,“嘉哥哥说,古家这辈人中能够继续光宗耀祖的唯有我一人。”

青舒沉默片刻,牵了青阳的手问,“你觉得嘉哥哥这人如何?”

青阳想了想,“嘉哥哥人很好,不像大伯。”

青舒捏了捏青阳的手背,“那,他有没有说他们全家人什么时候搬离镇上?”

青阳摇头,“姐姐,嘉哥哥要搬走吗?”

“有这样的传言,具体是真是假,姐姐也不清楚。”她浅浅一笑,“好了,累了半天了,赶紧回去补午觉。”

他突然噘嘴,“姐姐,彥哥哥好不容易回来了,为什么这么快就走了?”

“呵呵……他啊,要送庞总管到锦阳城去,顺便要办一样差事。行了,小嘴别噘那么高了,他三日后就回来。”

“真的?”

“真的,他自己这么说的。快去吧!睡不着躺一会儿也好。”

青阳这才回了。

青舒取了桌上的团扇轻轻地挥着,回忆着庞总管和灏接触一幕。当时她有注意周伯彥的表情,他似乎一点都不紧张,脸上挂着淡笑就那么看着庞总管和灏。

☆、No.256生变

前往锦阳城的官道上,周伯彥与庞总管骑着马并肩而行。而随行人员隔着段距离跟随其后。

庞总管突然开口,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小主子过的很好。”

周伯彥接了一句,“总管说的是,他被照顾的很好。”

“可是入了族谱?”

“去年便入了族谱,名青灏,乃忠武侯次子。”这是他所没想到的。若不是昨日他特意问了青舒,他根本不知道青舒早已把灏的名字录入了古家族谱,并为其改名为青灏,生辰还给推后了两日。如此一来,青阳成了哥哥,而灏成了弟弟。

“不知公子何时返京?”

“近期没这个打算,下月准备下一趟江南。”他用马鞭指着官道两边的庄稼地,“这里,明年定会是另一番景象。”大概,苞谷和高粱的种植面积会减半,取而代之的定是冬小麦。冬小麦收获后,让农上接着种上黄豆。冬小麦售往它国能卖个好价钱不说,他们大安人自己用黄豆榨出油来,楚油独霸天下的局面便会结束,大量白花花的银子也不必再送给楚国了。

“公子说的是。”庞总管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