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伯彥看着巡逻队掉头跑走,问身边的顾石头,“这可是前往步大将军府的路?”

顾石头想了一下,“没错,从舒苑到步大将军府,的确会走这条路。”

“走。”周伯彥说罢,轻夹马腹,追在巡逻队的后头。

陈城一边跑,一边低声警告手下巡逻兵,“不想掉脑袋,都管好自己的嘴巴。”他心中暗恨:果然,碰上普世子准没好事。

当跑到原先停留过的位置,陈城大喊一声,“谁在那边闹事?”

周伯彥骑着马,视线上占了优势,自然是看到了前方的情况。他紧紧盯着前方的湖绿色的女子身影,“驾”的一声,让坐骑自巡逻队一侧跑过。

当他们到达现场,并拉住缰绳的时候,只见青舒双脚踩在一个面朝下趴在地上的男子身上,冲着他们嫣然一笑。不,确切地说,她是冲着周伯彥笑的。

顾石头及锦衣护卫们还好。从未见过这等阵仗的陈城及手下的巡逻兵们,也不知是太过吃惊,还是吓到了,竟是个个张大了嘴巴,一副不敢相信眼前所见的模样。

周伯彥迅速翻身下马,马缰绳随手松开,几个箭步就到了青舒跟前。他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之色,但眼中明明白白地写着懊恼两字。他抬手,怜惜地为青舒整理散乱的发丝,并轻声问道,“没事吧?”

☆、No.283傻瓜

被青舒狠收拾了一通,又被青舒踩在脚下却不敢挣扎的普世子,听到来人的声音,便努力侧过脸,想要看看此人到底是谁。

死小子,还敢动?青舒二话不说,往他后背上跺了一脚。

普世子嗷一声嗓子,不敢再动。不过,他已经看见来人了,是周伯彥。

脚下的人老实了,青舒冲着周伯彥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在她摇头的当下,刘海摆动,左眉的眉尾处有一道细细的血痕若隐若现。

他眼中冰冷之色骤起,手指轻抚上她眉尾处的血痕,“谁伤了你?”

因着他的动作,眉尾的刮伤微微刺痛。她没有躲避他的动作,而是右脚抬起并往下使劲儿一跺,引得脚下的人嗷地又叫了一嗓子。她似乎很满意,勾起嘴角,“他,指甲刮的。”打架的时候,普世子要抓她的头发,她躲开没让普世子得逞,却是被普世子的指甲刮了一下,便有了这道小伤。她心里清楚,刮的并不严重,只是破了点皮而已,几天就好。不需要照镜子,根据疼痛感就能确定。

他低头,视线扫过贴在地上的青青紫紫的半张脸,只是扫过,没有停留。他握住了青舒垂在身侧的双手,然后拿起来,托在掌心里看。他立刻发现,青舒的指关节处已经红肿。他眯了眯眼,抬头时一脸的平静,“我们回府。”

青舒嗯了一声,终于把双脚自肉垫上移开,踩到了地面上。

周伯彥不敢牵她的手,怕弄痛了她,于是轻握住她的手腕,准备带她走。

刚刚还被人踩着不敢乱动的普世子,这会儿得了自由,立刻哼哼唧唧地爬坐起来,恨恨地说道,“周伯彥,你好样的,竟敢让人打伤本世子。”

周伯彥回头,面无表情地一脚踹过去,当场把普世子踢翻在地。他收回脚,冷声下令,“一个不留,全部押回去。”

因为命令是没点名下的,立刻有两人同时大声称是。其一,是周管家。其二,是陈城。

周管家他们抓人之事不提。

周伯彥不理会仰面倒在地上鬼吼鬼叫的普世子,径自陪着青舒走到马车跟前,并看着青舒坐进了马车里。

眉目如画的两个漂亮丫鬟挤开小娟和小鱼,抢着要放下车帘。她们是舒苑的管事派给青舒的四个贴身丫鬟中的两个。另两个,青舒留在舒苑之中没有带出来。

青舒出手阻止,不让她们放下车帘,然后直视周伯彥的眼,“你不生我的气?”问罢,屏息等待他的答案。

他一脸平静地回视她,轻声问道,“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

青舒的神情中没有一点的后悔之色,“我似乎打了一位世子爷。”

他顺势问道,“你为什么打世子?”

青舒哼一声,说道,“他拦了我的路,打了你的管家和随扈,打了我的人,光天化日之下还要抢我回去呢!”

这话不用她说,在见到普世子的那一刻,他已经猜到了。因为普世子就是那样的一个混蛋。他便道,“打了该打之人,我不生气。”他顿了一下,面有自责之色,“我在生自己的气。我没有保护好你,竟然让你遇到了这种事情,对不起。”

眉目如画的两个丫鬟似乎很震惊,竟然忘记了要低垂着脑袋,同时抬了脸看周伯彥。其中,瓜子脸的丫鬟眼中居然闪过几分痴迷之色。

青舒没有注意到这些。心想,他好像真没怪她,反倒对她说对不起呢!她突然有了一股想哭的冲动。不过,她没哭,反倒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容,“本姑娘可是给你捅了个大篓子,你毋须自责。我们回去吧!”

“嗯,这就回去。往里进去一些,坐好,坐稳。”他说罢,亲手放下车帘,并越过眉目如画的两个丫鬟,点名让小娟关车门。

此时,眉目如画的两个丫鬟一身清爽干净地立在车旁,衣裳一点褶皱都没有。而且,她们的丫鬟发髻梳理得整整齐齐的,没有乱掉一分。

再看小娟与小鱼。小娟的脸上青了两块儿,丫鬟髻变得松散且有几绺发丝落了下来,衣裳褶皱且身上沾染了尘土。小鱼的下巴上有一条红痕,衣裳褶皱,头发也乱了,抬手做事时手背上露出青紫的瘀痕。

只几眼,周伯彥便打量到了这些,并冷声唤道,“管家。”

正在旁边指挥抓人的周管家答应一声,并迅速整理了仪容,跑了过来,“公子有何吩咐?”

周伯彥一脸淡漠地扫过身上清爽干净的两丫鬟,“发卖出去,重挑两个伺候小姐的贴身丫鬟。”

周管家顺着公子的视线看过去,一打眼,便明白了“发卖出去”的理由。他答,“是。”他心中暗想:舒苑的管事该换了,竟敢挑这样的丫鬟给公子心仪的女子,蠢。先前顾不上注意这些,如今想来,小姐被人逼下马车、小姐被人调戏、小姐反击与普世子打起来的时候,这两个丫鬟都不在跟前。想来,她们是躲到马车另一边去了。这样的丫鬟,确实留不得。

顶着漂亮脸蛋,关键时刻却躲起来的两个丫鬟慌张地跪下,连连磕头,“奴婢错了,请公子责罚,请公子责罚,求公子不要发卖奴婢……”

周管家呵斥道,“闭嘴,谁准许你们说话的?”这会儿求饶,早干什么去了?

周伯彥不理这些。顾石头牵马过来,他便翻身上马,并从顾石头手中的接了缰绳。他看向四周,安荣舟不知去向,普世子及其手下们全部被抓获,左近的府门仍然紧闭,周围没有一个闲杂人等。

他的视线在离的最近的右相府邸的朱漆大门上停留了几秒钟,而后抬手示意车夫赶车。马车一动,他轻夹马腹,带着所有人往舒苑的方向返。发生了这种事情,哪里还能拜访步府!他是急着回去给青舒治伤。而且,他已经派出一名锦衣护卫去请御医了。

普世子、钟少爷和姚少爷三人并不老实,被人押着依然不知死活地叫嚣着,似乎是忘记了先前所受的教训。

普世子对着推自己的随扈们放下各种各样的威胁之语。对此,随扈们充耳不闻。他不肯走,随扈便推他一把;他想逃,随扈便扯了他回来,继续推他前进。他发现种种威胁没有任何作用,便冲着前头大喊,“周伯彥,你不用得意,你等着。等我父王知晓了你的所作所为,肯定饶不了你……太后更不会饶你,你这个克死长公主、克死驸马的污秽之人……”

一旁,钟少爷见普世子骂的欢,便挣扎起来,对押着自己的人喊,“该死的奴才,放开本少爷,放开。”接着冲前头喊,“周伯彥,你不用嚣张,也别太高看了自己。你是长公主的儿子又如何?本少爷还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子呢!”不知他是太蠢,还是太过相信皇后娘娘与太师府的权势,“守着一个没有公主的公主府,竟敢打伤世子,打伤本少爷,你等着,本少爷的祖父绝对饶不了你……世子爷说的对,你就是个克死长公主、克死驸马的污秽之人……”

姚少爷看着这二位的表现,不甘落后地加入了进来,“呸,你算个什么东西?别人喊你一声彥公子,你就找不着北了,以为天下都是你说了算!世子爷姓什么?你姓什么?你一个姓周的胆敢动皇族之人。”他再次牵动嘴角的伤,嘶了一声,继续,“有个当公主的娘有什么了不起的?本少爷还是太后娘娘的外孙呢!”

周伯彥面无表情地继续前行,眼中却有讥讽之色闪过。心道:你们把上位者一个一个抬出来,当自己的靠山来恐吓我,正合我意;你们侮辱我,便是侮辱长公主与为长公主而死的驸马(他人眼中驸马的确死了);你们喊的越大声越好,过后我也好拿你们的话来做文章。

默默走着的周管家,原还担心这事不好了结。不曾想,这三位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他愤怒,却想到了什么,提着的心放下了一半。别说公子占理,就是公子不占理,任何人敢拿长公主说事,尤其带有侮辱之意,太后娘娘第一个会发威。

就这么的,一行人一路走,有三个不知死活的一路在大放厥词。

到达一处三叉路口的时候,他们要继续直走,不需要往南拐。

走在队伍最前的洪威第一个到路口,然后一惊,回头报一句“是景阳公主”。转回脸,他立刻拽住缰绳,“吁”了一声,不等马停便翻身下马。他牵着马上前,而后面向南路口,单膝跪地,“洪威见过公主。”

周伯彥作了个停的动作,整队人都停在了路口附近的位置。他翻身下马,对车内的青舒说了一句,“别下车”,然后正准备过去拐角处见礼,却见景阳公主端坐马背上过来了。他便立在原地见礼,唤了声姨母。

景阳公主的脸色很不好。她是长公主的五妹,她和长公主、皇帝、六王爷、十公主、十三王爷乃一母所出,都是太后亲生。已经三十多岁的她,因保养得宜,看上去就像二十七八岁的女人,眼角细纹若不贴近了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她很美。不过,她的美和长公主的美不同。长公主是倾国倾城的美,是大多数男人喜欢的娇艳、柔软、尊贵兼具的美。而她的美,则是娇艳、尊贵与英气十足的美。此刻,周伯彥喊她姨母,她脸色虽不好却是嗯了一声。

普世子冲撞着挤上前来,扬起脸,左脸的红肿与鼻子的青紫一下映入景阳公主的眼帘。见景阳公主皱眉,他以为景阳公主在心疼他,他立刻指着周伯彥的鼻子告起状来,“姨母,是他,是他指使人把普儿打成这样的,他居心……心……测”。他想说居心叵测,但因不曾认真读过一天的书,想要使用这个成语却一时想不起来,于是心了半天把“叵”字给丢了。“是他指使人把我们打成这样的。”他手指转了方向,指着自己的手下及钟少爷与姚少爷,“姨母,您得给普儿作主。”

“混账东西,还不住口。”景阳公主大声呵斥道。

普世子的手臂一抖,立刻傻住。其实,他若不上前来告状,景阳公主或许会心软地劝周伯彥几句。

先前提过,周管家在混战之时派了一名随扈去景阳公主府找周伯彥。得令的随扈骑了洛护卫洛三的马,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景阳公主府。他急匆匆地滚下马背说要找彥公子。公主府的守门人却告诉他彥公子一早就走了。他问公子去了哪里,守门人说不知道。守门人见他很是着急的样子,便通传给了管家。

管家出来见了他,告诉他彥公子是接了一个帖子离开的,没有言明去哪里。他急的团团转,管家便问出了什么事。他立刻反应过来,求见公主,说有十分紧要的事,是耽搁不得的大事。既是与彥公子有关的事,管家不敢大意,带他去见了公主。

他拜见了公主,禀报说普世子带人拦路,要把古小姐抢走。周管家都下跪求了,他们都认打了,普世子照抢不误。最后逼的没办法,如今都打起来了,都要出人命了。他连连磕头,请求公主前去解救古小姐。

不用解释,这个古小姐是谁,景阳公主清楚的很。普世子的混帐性子她是知道的,无奈人家亲爹纵着,她能如何?现在倒好,抢人都抢到自家人头上了,这还得了!古青舒是谁?那可是彥儿如今的命根子,若是古青舒有个三长两短的,彥儿指不定会发疯!

景阳公主如此想着,沉着脸、憋了一肚子的气赶了过来。临近三岔路口,她便听到有人在大喊大叫的,听那声音越来越近。等她准备转角时,却是听清了大喊大叫的内容。太后、皇后、长公主、太师府、王府这些字眼不时出现,谁克谁、谁是污秽之人、要砍了谁脑袋……等等妄语连篇袭来。

景阳公主没过转角,而是阴沉着脸停下来听。报信的舒苑随扈,跟随公主出府的丫鬟、护卫等,全都胆战心惊地地屏息以待,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之后,就是洪威发现了景阳公主,然后就发生了后面的事情。

憋了一肚子气的景阳公主,在看到普世子的狼狈样时,火气立时消了一半,心软了。只是,普世子这个没脑子的上来就告周伯彥的状,使得景阳公主立刻想起普世子办的混帐事,她心中的怒火再次熊熊燃烧了起来。大声呵斥不算,气急的她接着下令,“堵住这混帐的嘴,丢到牢里去喂老鼠。”其实,堵嘴不让再说妄语是真,丢到牢里去只是一时的气话而已。

普世子信以为真,蹬蹬后退几步,一脸不可置信地喊,“你们是一伙儿的,是一伙儿的,都欺负本世子。爹,父王,快来救孩儿,父王,快来救孩儿……”

景阳公主气大了,按着胸口喊,“还不快让他闭嘴!”这个孽障,丢尽了皇家人的脸面,真是个孽障。

公主有令,有人呲呲几声撕了布条下来,并抓住普世子,彻底让普世子闭了嘴。

钟少爷和姚少爷看着这一切,努力往人后躲。

周伯彥上前,低声说话,“请姨母息怒,千万别气坏了身子。余下的事,彥儿自会处理,请姨母安心回府。”

景阳公主还要说什么。

周伯彥摇头,让所有人都退开了一些,而后低声说道,“六王爷有多难缠,您是知道的。越是亲近的人,他越是缠上没完没了的。彥儿不同,彥儿从不与他亲近,他想缠也缠不上来。若是再不给个教训,这父子二人早晚会捅破了天去。到那时,谁也救不了他们父子。”太后也不能。这一句,他没有说出口。

景阳公主是聪明人,通透的很,“难为你了。”

“难为的是姨母。六王爷找您要人,您便说彥儿连您的话也不听了,您正在生彥儿的气。”

景阳公主叹了口气,心思不明地看向马车的方向,而后掉转马头。

“姨母,您忘记斥责彥儿了。”周伯彥提醒。

景阳公主回头,“彥儿,她,值得吗?”

周伯彥的面色变得柔和,“值得。”

景阳公主再次看向马车的方向,而后大喊出声,“打也打了,你还想怎样?再混帐,他也是你的表弟。”

周伯彥立刻绷了脸,“谁家的表弟会拦路抢未来表嫂?您以前见过吗?”

“你,你竟敢……”景阳公主一脸失望地摇头,而后怒气冲冲地带着自己人离去。那样子,像是两人闹翻了一样。

周伯彥转身,沉着脸下令,“回舒苑。”

到达舒苑,他命令马车直接驶进去,这才让青舒姐弟三人下车。

软轿已备好,周伯彥示意青舒上轿。

青舒神色忧郁地看着他,“对不起,若早知如此,我,我……”普世子他们三个一路喊的话,她一字不落地认真听全了。她是真的给他捅了个大篓子,牵涉一个王府不够,居然还牵涉到太师府、皇后、太后等想都不敢想的势力。可是,她若不反抗,便真就被恶心的普世子抢走了。

周伯彥不再想那些避讳的事,抬手轻抚她的脸颊,“傻瓜。”

☆、No.284砸上门

御医来了,是个四十多岁的矮个儿大夫,姓何。他隔着帘幕看过青舒手上的伤后,留了两个小瓷瓶的药膏。一个是涂上治伤的,一个是伤好了涂上避免留疤的。之后是诊脉,他问帘后的青舒是否精神不济、浑身乏力。青舒答是。他没说话,退了出去,由顾石头引路去了茶厅。

周伯彥请何御医入座,然后问道,“如何?没有大碍吧?”

何御医恭谨地答,“手上的伤没有大碍,治伤膏药和除疤的膏药用着,不日便好。只是,小姐浑身乏力,身子有些虚,得吃上三副汤药才成。”

周伯彥皱眉,“怎么回事?她怎会身子虚?昨日还好好的,精神头十足。”

何御医回的谨慎,“应是身子疲累在先,加之大喜大怒的情绪变化,或是受了惊吓,这才有了这些症状。公子放心,吃上三副汤药便成,毋须太过担心。”

周伯彥的声音有些沉,“那好,开方子吧!”

何太医取了桌上准备好的笔墨,提笔沾墨开始写药方。

“临来时,可有人嘱咐过何太医什么话?”周伯彥这样问是有理由的。每次他回京,宫中便有无数双眼睛会盯着他。他的人进宫请太医,代表各方势力的不会注意不到。

何太医答,“无人。”他刷刷几下开好一个方子,在另一张纸上又开了第二个方子,然后放下笔,向周伯彥告辞。

“何太医慢走。”周伯彥起身相送,并吩咐顾石头,“告诉管家,派人送何太医回去。”

何太医连连说留步,不让周伯彥送,这才跟着顾石头出去了。

留在原地的周伯彥走过来,看何太医留下的方子。两张药方是并排摊开的。第一张药方确实是药方。第二张药方却不是药方,上边写着:谭顺义,姚丙坤。

谭顺义是谁,周伯彥不知道,但他知道姚丙坤。在太医院,姚丙坤是个不惹眼的小人物,医术过关但并不出类拔萃,专门负责给品级低等的后宫女子诊病。他会知道这样一个小人物,只因他的人偶然查到这个不惹眼的人物居然是太后安插在太医院的人。

太后娘娘这招儿很高明。姚丙坤虽姓姚,但因在太医院默默无闻,又不受重视,便无人将其与太后娘娘的娘家姚太师府联系到一起。表面上,姚丙坤此人没有后台,太医院中又没有他能攀得上关系的人物,想要往上爬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难有出头的机会。人都有竞争心理,都有危机意识。

就因他没有往上爬的条件,太医院上下都不怎么防他。如此一来,他不用刻意去跟别人套近乎,别人时不时会在他面前发泄不满、说些牢骚话,还会指使他做些跑腿的事。跑腿也罢,听牢骚也罢,看上去他就是受欺的。实则不然,他往往能从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中得到有用的消息。就是那些品级低的后宫女子,偶尔也会无意间给他提供一些宫闱中的小消息。

对于控制欲极强的太后而言,这样的姚丙坤是个很好的探子。

顾石头送客回来了,“公子,周管家派人准备了马车要送何太医回去,巧的是,何太医刚迈出府门去,便被景阳公主府的给接走了。”

周伯彥把玩茶杯的动作一顿,不知想到了什么,递了药方出来,吩咐道,“拿给管家,让管家亲自找行家看看。若是没问题,把药抓回来,交给古小姐的丫鬟煎。你去一趟公主府,向景阳公主讨一瓶密制百花芙蓉膏。若是景阳公主问起用途,就说是古小姐伤了额头,不好看大夫。我担心她额头会留疤,便想到了讨要百花芙蓉膏。”

顾石头欣然领命,抓着药方屁颠屁颠儿地离去。

周伯彥猜到,景阳公主派人接何太医大概不为别的,是想知道他为谁请的大夫。如果是为青舒请的,她肯定想知道青舒伤的轻还是重,从而确定他对六王爷出手的轻重。之后她才会真正做决定,决定到底是袖手旁观,还是从中说和。

周伯彥走出茶厅,“洪威何在?”

洪威立刻现身,上前见礼。

周伯彥吩咐道,“派个可靠的人出去,查一查太医院的谭顺义谭太医。行事谨慎些。”

“公子,小的立刻去办。”洪威答应罢,转身要走。

“慢着。可是问出了什么?”

“这……”洪威迟疑。

“说。”

“据普世子的小厮讲,昨日天黑之时,芸郡主找普世子过去说话。芸郡主表现的很神秘,摒退了所有人,兄妹二人足足说了半个时辰的悄悄话。这之后,普世子的心情一直很好,曾说‘明日一早便有美人在怀’等话。”其实还有一些污秽之语,洪威没敢讲。

周伯彥神色不明地说道,“继续。”

“还有一样,今早普世子起的比平日早,一直坐立不安的,似在等什么。早膳刚传,芸郡主那边派了丫鬟过来,似乎对普世子说了一句什么。普世子相当高兴,安安稳稳地坐下用过早膳,之后便说‘美人等我’,便带人出府等在那里了。”

意思是说,普世子是专门在那里等着抢人的。周伯彥的脸色暗了暗,“派人盯住六王爷府,盯住芸郡主。”

洪威应声退下。

周伯彥在屋中踱步,想到今早接到的帖子,顿了顿,大步走出去,“来人,备马。”

留在秋院养伤的青舒时不时就叹一口气。她是挥拳头打人时弄伤了拳头,红肿、破皮再加上出了点血没错,但她的手还没残废好不好!就这么点伤,居然什么也不让她干。她想看书,青阳不允。她说让青阳帮忙念出来,青阳拒绝。理由是她病了,需要静养,任何有可能让她劳神劳力的事情都不可以干。

青灏居然不停附和,明显是和青阳站在一起的。

小鱼端了煎好的药上来。青舒伸手要接,青阳立刻抢去了,并摆出我来喂姐姐吃药的架势。青舒无语。明明一口气就能灌下去的药,悲催地竟然被青阳一勺勺地喂完。嘴里的味道,太,太那个了。她连吃了七八颗蜜饯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青灏拍了拍床上的枕头,“姐姐,睡觉,睡觉病好的快。”

青舒很想说我不困。但是对上青灏热切的闪闪发亮的眼睛,她很没用地点头,很没用地像个重症患者一样由着青阳和青灏一左一右地扶到床上躺下了。她敌不过他们两个紧迫盯人的方式,只得闭上眼睛假寐。不知过了多久,假寐的她倒是真睡着了。

一觉醒来的时候,已时午饭时间。青阳和青灏面对面地坐着,正在练习棋谱。

她觉得左眉眉尾处凉凉的,伸手要摸。

“别动。”青阳喊了一声,立刻跑至床前,“姐姐,彥哥哥从公主府拿来了祛疤的药膏,我给姐姐涂上了。”

青舒支着手肘坐了起来,“谢谢小阳,抹上去很舒服,凉凉的。”

就这么着,青舒一整天都像个废人似的,一切都有人伺候。她是真正过上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

外头眼看天就黑了,她好奇地问,“彥公子可回来过?这会儿该回景阳公主府了吧?”

正在给青舒削苹果的青阳抬头,“回来有一会儿了。哥哥说,今晚不去景阳公主府,要在舒苑安歇。”

青舒愣了一下。

青灏叉了一块儿削好的苹果递到青舒嘴边,“姐姐吃。”

青舒张口咬了,笑眯了眼,“真好吃,你们也吃。”

青灏又叉了一块儿送到还在努力削皮的青阳嘴边,看着青阳吃了,这才高兴地往自己嘴里送。

小娟从旁打趣道,“两位少爷把奴婢的差事都抢去做了,就连给小姐擦手、吃饭、喝水、吃水果的事情也不放过,这是在给奴婢休假吗?”

青阳理直气壮地表示,“要不是你粗手粗脚地弄痛了姐姐,我们才不会抢你的差事,哼!”小娟给姐姐上药的时候,不小心戳到了姐姐的伤口,害的姐姐疼的直吸气。他才不要这样粗手粗脚的小娟照顾姐姐。

“小姐,你看看,你看看,少爷都开始嫌弃奴婢了。”小娟向青舒告状。

青舒冲着小娟做了鬼脸,“就是嫌弃你了,哼!”

小娟想假装哭一下,却见小游立在了内室门外。

小娟问道,“有事?”

小游见礼后轻声说道,“公子来看小姐了,公子问方便进去吗?”

小娟一愣,看向青舒。按理,男子不该进女子的闺房。

青舒倒是没多想。她穿的整整齐齐的,又没有不妥的地方,身边又有丫鬟与两个弟弟在,有什么关系!于是她说道,“请。”

小游退下,很快便引了周伯彥进来。

屋中点了四盏油灯,油灯上罩着浅色绘有花鸟的漂亮灯罩,这令屋中的光线柔和非常。

青阳热情地请周伯彥坐,还问他要不要喝热茶。

周伯彥说不用,见青舒的气色很好,心情好了起来,“好些了吗?”

青舒答,“好些了。听说你刚从外头回来?”

“是。”

“用过晚膳没有?”

“用过了。”

小鱼正端了药进来,轻声说道,“小姐,该吃药了。”

“公子,管家来报,六王爷正在砸门。”小游匆匆进门,低头禀报。

☆、No.285一招败敌

六王爷是过了中午才收到儿子被抓的消息的,因当时他不在府中。就是六王府,也没有第一时间收到消息,是姚、钟两府联袂找过来时才知发生了何事。也不知这是六王爷做人太失败的结果,还是怎么着?

普世子一伙儿与长公主府的群架是上午很早的时候打的,还是在京城显贵的地盘富贵巷中。再有,周伯彥抓走普世子的时候,普世子他们也曾一路大喊大叫地叫嚣过。

按理,富贵巷中不少显贵应已得知了此事。权贵之间的关系总是盘根错节的,这么大的事,只要有一人知道,与其相关的、不相关的人差不多也就都知道了。像姚太师府、钟太师府在事后不过两刻钟便先后得到了此项消息。独独六王府没有及时收到消息。

姚老太师,即太后娘娘七十多岁高龄的爹。当他得知曾孙姚珢(读ken)被抓,他老当益壮地拍桌喊是哪个王八犊子干的。有人便委婉地告诉他,他的曾孙跟着普世子去抢长公主府保护的一位神秘小姐,然后被彥公子给抓走了。他听了因由,立刻面色一僵,老半天没说话。

钟太师,即皇后娘娘的爹。当他得知孙子钟斐被抓了,还是被彥公子给抓走的,顿是阴沉了一张老脸。他倒是没有当场发作,而是问详情。来人吞吞吐吐地讲出自己所知的前因后果时,姚太师气的差点吐血。他叫来长子便是一通骂,骂够了,“你教的好儿子,你自己去救。别指望爹会出头。”然后一甩袖子就走了,走时嘴里还在骂,“丢人,我钟家的脸面都让你的不肖子给丢尽了。”

之后,姚府和钟府都找上了六王府。事情是六王府的普世子带头儿干的,救人之事自然要找六王爷出面。王爷与太师,自然是王爷的份量更重。不巧的是,六王爷不在府中。而六王妃一副普世子的死活与我何干的模样,爱搭不理地让管家去通知六王爷。六王妃不过问普世子的事情又不是一天两天了,王府管家自然不敢指望六王妃出面,因此,他派出不少人满京城地找六王爷,结果是怎么也找不到六王爷。

六王府管家最后想到一处地方,但他不敢派下头的人去那个地方,担心会被六王妃听到风吹草动。于是,他只得小心谨慎地自己亲自跑去了。果然,六王爷果然在秘密养在外头的女人身边享受软玉温香。管家寻来,和美人午睡未起的六王爷这才得信儿,并匆匆起床穿戴好了出来。

六王爷火冒三丈地带人去了长公主府,可长公主府府门紧闭,无论他的人如何敲、如何喊,竟然半点动静皆无。这种情况,并不稀奇。周伯彥长年不在京,长公主府长年便是紧闭府门的状态。而且周伯彥遣散了许多下人,诺大个长公主府,底下做事的奴才不超过三十人。守门的还是个耳背的五十多岁的老头,不应门是常有的事。

六王爷猜测,周伯彥大概绑了他的宝贝儿子后躲起来了。于是,他火冒三丈地让人打听周伯彥的下落,并闯进宫去,找太后娘娘要人。

太后娘娘是个消息灵通的,早已知晓今日轰动京城的丑事。她无法原谅周伯彥,她愤怒。周伯彥竟敢纵容一个孤女当街把堂堂的世子爷给打了。事后,周伯彥不担不主动进宫认罪,竟抓走了世子,还包庇了那个粗野的孤女!

与之相比,她更加无法原谅眼前的六儿子,以及六儿子养出的废物。堂堂世子爷,调戏人不成,反倒让一个孤女给打的抱头鼠窜,还让人给踩在了脚下,真真是丢人。他们皇家没有这样的废物!于是,她厉喝一声,“滚出去,哀家不想见到你。”

六王爷吓了一跳,“母后……”

太后娘娘再难维持尊贵、优雅及从容的姿态,拿起手边的茶杯砸向六王爷,并大骂一句,“草包养草包,滚。”

六王爷低头及时,茶杯自头顶飞过,啪一声落地碎了。而他的头顶上多了一片茶叶,是仙子引,是周伯彥孝敬给太后娘娘的。六王爷第一次见到太后发这么大的脾气,一时吓到,不敢停留,逃也似地退出了太后的宫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