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雨听了,赶忙就去换了。

从此她和慕晨再不戴那繁复的耳坠。有时不戴。若戴的话,必定是简洁的一粒珠宝,贴在耳眼上。

她们算是王亨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了。

然这两天来,各种各样的美人不断进出这德馨院,她们不由感到威胁,觉得地位受到挑战。再者,她们也了解王亨的性格和脾性,那是最不喜欢丫鬟们主动献殷勤、勾引主子的,一旦发现,再美好的人也要赶走。

两人跟王亨久了,说话行事自有一套功夫。

前天和昨天来的人,都被她们给打发了。

今天来的人,都打着长辈的名义,她们没办法违抗,只好让到偏厅等王亨,结果王亨还是不肯见。

一夜无话,第二天清晨出事了。

第55章 进一个收一个,来两个收一双

思雨正为王亨准备热水,小丫头就来叫她,说大爷让她和慕晨立刻去书房。

两人忙匆匆赶去书房,半路碰上王亨。

他简断利落地吩咐道:“书房那人交给你们了。愿嫁就替他们办喜事,不愿嫁就撵出去!完了把书房换到西厢去,书都搬过去。”说着,脚下不停地回卧室了。

这话说得不清不楚,两丫鬟却都没再追问。

若连这点办事能力都没有,要她们做什么?

她们来到书房一看,只见护卫梁锦云正站在书房门口,一张方正的脸冷得结冰,书房内传出女子嘤嘤哭声。

思雨和慕晨交换了个目光。

思雨先问道:“锦云大哥,这是怎么回事?”

梁锦云脸红了,掩饰不住尴尬。

他眼前闪过昨晚的事。

昨晚,王亨在书房看书看得好好的,忽然把他叫进去,问道:“锦云,你今年多大了?”

梁锦云道:“回大爷,属下二十一了。”

王亨沉吟道:“二十一了?该成家了。”

梁锦云楞了会,小心问:“大爷想给属下指一门亲?”

王亨斜眼道:“怎么,不相信爷的眼光?”

梁锦云急忙道:“属下不敢。要是大爷没眼光,那谁还有眼光?”

王亨又问:“我平日对你怎样?”

锦云道:“大爷对属下极为看重。”

王亨道:“那就好。今晚我便为你定一门妻。”

锦云吃惊道:“今晚?不知爷究竟想把哪位姑娘许给属下?”总要请人说媒吧?还有下聘礼呢?

王亨道:“不用多问,等会儿来了你就知道了。你不大会说话,待会还是少说话,免得唐突了佳人。她若对你有意,你别像木头似得,得主动点。男子汉大丈夫,美人在怀,别扭扭捏捏的。我王亨手下的人,不能窝囊!”

他好似把男女幽会当成了对阵杀敌了。

锦云终确定:大爷要他跟女人在这书房幽会!

他脸红了,小声问:“这,合适吗?”

王亨道:“怎么不合适!你记住:今晚你就歇在这书房,等会儿进来的女子就归你了。进来一个你收一个;进来两个你收一双。只要进门就归你…记得把灯灭了!”

锦云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大爷这是玩什么呢?

有这么撮合说媒的吗?

不过,他也挺期待的。

再说了,大爷一片好意为他,不能拒绝。他便怀着忐忑紧张的心情,躺在了王亨的床上。

夜里,果然如大爷所说,有女人进来了。

梁锦云谨记王亨嘱咐,闷不吭声。

那女子想是脸皮薄,也闷不吭声。

她虽不出声,行动却大胆的很,先是试探地摸上他的胸口,轻轻揉捏,轻一下、重一下;见他没躲,四肢就缠上来了,软绵绵的身子依偎在他怀里,销魂蚀骨。

梁锦云不知是谁,心里害怕,正要推开她,忽想起王亨不许他窝囊,于是改推为搂,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两人就像干柴烈火,一点就燃!

好事成了,等早晨起来,怀里的女子见了他却尖叫起来,一面喊来人,一面扑打他,骂他淫*贼,玷辱她清白。

他认出来了,这女子是老爷书房伺候的青梅。

他终于明白了:分明是青梅想爬大爷的床!大爷不愿收她,就将她许给自己。现在青梅希望落空,竟赖他玷辱她。

锦云气极了,当他是好欺负的吗?

哼,大爷昨晚说了:只要进了这书房门的女子,都归他梁锦云。来一个收一个,来两个收一双!

他看着坐在床上捂脸痛哭的青梅,恼火地想:若非大爷事先吩咐,就凭青梅这爬床行为,他还懒得要呢!

自己送上门来的,怨得了谁?

她寻死觅活的,那他吃的亏怎么算?

他便硬邦邦地对思雨道:“大爷昨晚说了,凡是进这书房门的所有女人,都归我。来一个收一个,来两个收一双!”

思雨和慕晨听了面面相觑。

大爷这一招,太狠了!

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得善后。

两人便走进书房里间,在床沿上坐下来,先叫一声“青梅姐姐”,打点了一肚子话要劝导她。

青梅双手捂着脸,哭道:“我没脸活了!”

思雨看着床上凌乱的被褥,脸也羞红了。

慕晨从袖内扯出帕子,为青梅擦泪,柔声劝说:“姐姐先冷静,咱们来商量个办法。怎么能寻死呢。”

青梅哭道:“我不死,还有脸活吗?”

思雨咳嗽一声道:“青梅姐姐,你别怪妹妹说话难听。你半夜进大爷书房,本就不该。你若死了,人骂你不检点,活该!你死了不要紧,你老子娘在府中怎么做人?”

青梅的哭声戛然而止,松开双手,露出一张泪脸。

那脸上,双目红肿,正惊愕地看着思雨。

思雨冲她点点头,很肯定道:“你死了名声也臭了。你若不死,由大爷做主,把你嫁给梁大哥,欢欢喜喜一门亲,就没妨碍了。你好我好大家好。”

青梅尖叫道:“我死也不嫁他!”

慕晨道:“梁大哥的人品、长相都好,怎么不能嫁?”

思雨也道:“梁大哥跟在大爷身边,一向得大爷重用。咱们府里不知多少丫鬟倾慕梁大哥、想嫁他呢。这是你运气好,大爷才把你许给他。若非见你品貌还过得去,就凭你昨晚大胆行为,你以为大爷会容下你?打一顿卖了都可能。还把你许给梁大哥?!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青梅心中也明白,只是还不甘心。

她哽咽道:“你说得他那么好,你怎不嫁他?”

思雨“嗨”了一声,拍小手道:“我是很想嫁他,可我不知道啊!我要知道大爷昨晚那样说,我肯定飞跑来了,哪轮得上你!别说我,要是别人知道,昨晚这屋子要挤破了!”

慕晨差点笑出来——这死丫头,脸皮比砖都厚!梁锦云还在外头呢,也不怕他听见笑话。

梁锦云在门外也听见了思雨的话,也忍不住微笑。他可不认为思雨真的倾慕他。思雨这小丫头,在大爷的调教下,鬼心眼子多着呢,那嘴里的话是不能当真的。

最后,青梅权衡利弊,不得不屈从命运。

接下来,思雨和慕晨就紧赶着忙起来,找媒人、下聘礼,说是奉王亨的命令,为梁锦云和青梅办喜事。

第56章 下雪,过来瞧瞧你

晚上王亨回来,问道:“那件事如何了?”

慕晨道:“婢子们幸不辱命!”

思雨笑嘻嘻道:“老爷这次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王亨接了慕晨端来的茶喝了一口,闻言呛了起来。

慕晨忙上来替他捶着,又对思雨嗔道:“你胆子越发大了,连老爷也敢打趣。若叫人听见了,大爷也护不住你。”

思雨吐了下舌头,忙向王亨请罪。

王亨摆摆手,笑道:“办得好!都有赏。爷的丫鬟也能出口成章了,都是受了爷的熏陶。”

他吩咐为梁锦云风光大办亲事,要叫合府上下共事的人都来观礼,真正用意是给那些丫鬟一个警告。青梅胆子这样大,肯定是有人授意的。这个人,除了王谏没旁人。王亨若是赶走青梅,怕父亲脸上下不来,说不定还阻拦,所以才让梁锦云出面,让父亲吃了个哑巴亏,还没处说理。

这件事自有人去执行,无需他操心。

因书房昨晚被梁锦云当洞房用了,他不要那书房了。新书房还在收拾,他便只在卧房内看书。看了一会,似想起什么来,从胸前掏出那对血玉鸳鸯,用手指轻轻摩挲。

两枚玉鸳鸯又交颈扣在了一起!

为什么他和馨儿还是天人永隔?

可见,这灵物并不灵验。

或者,它是灵验的,鸳鸯相聚,预示着他和馨儿要团聚了,只是还没到时候,时候到了自然就相聚了?

他被这想法振奋,不由很期待。

没来由的,眼前浮现梁心铭的面容。

慕晨进房来,见他手上的鸳鸯,问:“大爷原只有一只的,怎么又得了一只?可要奴婢打个络子穿起来?”

王亨道:“不用。我那个海东青啄雁,上面的络子你帮我拆下来,再把这个穿上我戴。”

干嘛拆旧络子用?

慕晨虽觉得诧异,还是答应了。

青梅嫁梁锦云的消息在王府传开后,想凭“本事”打动王亨的丫鬟们花容失色,再不敢到他面前放肆。

不是说梁锦云不好,只是青梅被王亨无情地赐给一护卫,这话要被人好一阵说道,谁能丢得起那个脸面?

王谏听后心凉半截。

他确定了儿子“无能”。

侏儒症留下了严重缺憾!

王亨对青梅的处置,他不敢发一句话。若承认青梅是受他指使,他老脸上挂不住;训斥王亨,他又狠不下心。他不敢面对儿子,怕戳穿儿子伪装出来的坚强。

他喃喃道:“天罚我王家!罚我王谏!”

王府的事很快传到外面,证实了王亨不是男人的流言。

流言泛滥,王亨不可能不知道。

不过,他根本就没当一回事。

此后数日,王谏天天命人跟踪王亨,打探他行踪。他每日不是在宫内,就是在翰林院。落衙后,若不回府,就会和洪飞等同僚去吃酒,还叫歌女弹唱作陪。

十一月初,京城降下今冬第一场大雪。

这天王亨落衙后,骑马往德政路去了。

跟踪的人见他进了梁家,忙回去禀告王谏。

王谏听后半响无言。

再说王亨,原本要回家的,走在大街上,看着纷纷扬扬、漫天飞舞的雪花,心念一动,强烈想见梁心铭。

他遵从自己心意,就去了。

到梁家,一安上前敲门。

乔老爹开门,见是他们主仆,十分高兴,忙热情地往里让,说“梁公子就在里面。”

王亨隔着院墙,便听见内院笑声阵阵。

转过福字大影壁,进了垂花门,只见绵绵密密的雪花世界中,梁心铭和女儿头戴红帽,正满院子奔跑。许是跑动的缘故,他们脸上如搽了胭脂一般粉艳,一团团白色雾气从他们口中喷出,清脆的笑声和雪花共舞。

乔老爹跟过来,正要叫梁心铭,王亨抬手制止。

他静静地站在垂花门内,望着这一幕。

他脑海中浮现另一幕雪中嬉戏的场景,是他和林馨儿打雪仗的情形,两人在雪地里追逐、打滚,红艳艳的小脸被白雪衬得格外的粉艳。那时他便觉得,馨儿是世上最美的女孩,是他心中最爱、最疼、要一辈子呵护的女孩!

“爹,来人了!”

小朝云发现了王亨。

梁心铭停了下来,转头看向门口。

“恩师!”她很意外王亨会来,忙迎过去。

“好大雪。恩师怎会来?”

“就因为下雪,过来瞧瞧你。”

“多谢恩师记挂。”

梁心铭打量王亨:里面还穿着官服,外面罩着青色缎面水獭大氅,站在雪地中,丰神如玉、光彩照人。

王亨也打量他:头戴绒线编织的红帽,身穿青灰色短袄和长裤,腰部扎得紧紧的,不像书生,倒像山上砍柴的樵夫。只是这樵夫的脸色,比大姑娘的脸色还鲜艳。

小朝云过来,冲王亨福道:“师爷爷好!”

王亨忙道:“免礼。起来。”

他有些别扭,觉得自己好老了,就冲这声“师爷爷”,他该捻着胡须才对,然没有胡须可捻。

梁心铭仿佛看出他心思,笑了。

当下一面寒暄,一面让他进上房。

李惠娘正和乔婆婆在东边起居室大炕上做针线,不时看一眼地上的炭炉。炭炉上熬着姜汤,预备给那父女俩玩累了回来喝的。两人正说着闲话,便听见外面声音。

李惠娘略一听,便知是王亨,暗自噘嘴。

心里虽不满,面上却不敢露出来。

她忙起身下炕,出去招呼客人。

梁心铭将王亨让入西边书房,请他宽了外面的大氅,除了官帽,上炕坐下,自己去套间换一身灰棉袍来相陪。

炕桌上有他之前写的文章,王亨正看。

看完问梁心铭:“这是你写的?”

梁心铭回道:“是。请恩师指点。”

王亨便拿起笔,蘸了墨汁后写起来。

李惠娘泡了茶送来,梁心铭接过去放在炕桌上;惠娘又倒了红糖姜汤来给梁心铭喝。

梁心铭喝罢,将碗递给她,她并不离开。

她站在那,看着低头写字的王亨。

王亨忽然抬头瞅了她一眼。

惠娘顿时觉得,自己在这有些多余。

可是眼前这两人…

她实在不放心他们单独在一起。

第57章 新欢和旧爱

王亨写一会,递给梁心铭看。

梁心铭看了,道:“谢恩师指点。只是这样措辞,显得观点模糊。恩师这样改正,定有用意。”

王亨道:“不错。沿海通商税收,朝堂上已经争执多日了。朝廷大臣尚且不能下定论,你一个赶考的举人,若提出明确的观点,不论是否合适,恐怕都不得好。”

梁心铭问:“那恩师以为学生写的如何?”

王亨道:“很不错。还有几点不够完善。我想你是对沿海通商了解还不够,所以才没能考虑周全。等将来你了解其中内情,恐怕就不会提出这样的建议了。”

梁心铭点头,表示受教。

这篇文章是她练笔用的。再天才的人,也要勤学苦练,才能修成正果。她每隔几天就要写一篇文章,有些是分析历史和经义,有些是议论当前时政,都是为了练笔。

两人说着话,惠娘又端了茶果上来。

梁心铭觉得惠娘和王亨之间怪怪的。惠娘是因为听过林馨儿的遭遇,所以讨厌并防备王亨;王亨呢,则是本能就讨厌惠娘。唉,新欢和旧爱,天敌!

梁心铭便对惠娘道:“你去准备几个菜,请恩师留下来吃晚饭。但不知恩师可肯赏脸?”最后一句话是看着王亨说的,征询他的意思。同时也提醒:若留下来吃饭呢,他们这就去准备;若不留下来,是不是该告辞了?外面天快黑了呢。

王亨“嗯”了一声,道:“如此,叨扰青云了。”

梁心铭忙道:“学生荣幸之极。”

然后看向惠娘,示意她去准备。

那无奈的眼神仿佛说,他不走,我也没法子。

惠娘觉得,王亨就是故意的。

梁家这么穷,这饭有什么好吃的?

惠娘不情不愿地走了。

王亨分明看见,心情很好。

他一边和梁心铭谈讲文章,一边等晚饭。

面对他直视的明亮目光,梁心铭有些心慌,总是不经意地垂眸,不便与他对视,也不敢与他对视。

王亨则有些迷惑。

梁心铭的眼睛太像林馨儿,可是馨儿才不会这样内敛,动不动就垂眸掩盖自己的心思。林馨儿是狡黠的,笑意盈盈地看着人,不知不觉就把人哄得团团转。

他不是林馨儿!

他告诉自己。

可不知怎么了,他依然像被磁石一样吸引着,不断靠近梁心铭,来看他,还留下来吃晚饭。

天黑了,惠娘饭也做好了。

她先端了一个锅上来,热气腾腾。

在炕桌上支好炭炉,放上锅,然后满脸歉意地、吞吞吐吐对王亨道:“恩师…这是一品锅。穷家小户…没什么好东西…中午剩的菜,我就一锅炖了…我们乡下常这么吃。恩师怕是吃不太习惯。还望担待!”

王亨本来闻着那香气觉得还不错,听了她这话,不由瞪起眼睛——她竟然把中午吃剩的菜炖给他吃?

他朝锅内看去,里面有肉、有豆腐皮、蛋饺、菜干、笋干、还有灰色的一块块不知是什么,搅和在一起,一锅糊,他顿时觉得恶心,哪还有半点胃口。

梁心铭诧异,中午她忙着写文章,根本没顾得上吃饭。她不吃,那娘俩便也随便糊弄,只把剩饭煮一煮、就着咸菜吃了。根本没烧任何菜,哪里来的剩菜?

她喵了惠娘一眼,忽然明白了:

这是故意恶心王亨呢!

虽然有些不厚道,但是她必须帮惠娘。

她便拿了大汤勺,满满地舀了一勺汤菜,放进王亨碗里,微笑道:“所谓一品锅,这是文雅的名儿,大户人家都这么叫。乡下还有个俗名叫‘大杂烩’。就是把所有的菜一锅炖。虽然卖相不好,味道却一样鲜美。恩师且请尝尝我们小户人家的大杂烩,看比你们的一品锅如何。”

她没有解释这不是剩菜。

但是,她也没有否认。

惠娘顿时身心舒畅,果然梁心铭还是向着她的。

王亨看看碗里的菜,又看向梁心铭。

梁心铭目光期待地望着他,他只好强笑着拿起筷子,搛了一片豆腐吃了。觉得味道还不错,他一咬牙,又搛了一只蛋饺吃了。因为他觉得蛋饺这东西,要吃就吃一只,没人会将蛋饺咬一口再放回去,就算是中午剩的,应该还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