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亨反应极快,立即道:“本官正愁呢,这么大一个湖,建的好了,能造福一方;若偷工减料,将成隐患,不定什么时候就爆发,那时下游一片汪洋!”

林巡抚坚定道:“就依梁县令,给他一百万!”

王亨道:“巡抚大人高瞻远瞩!”

彭布政使急忙插嘴道:“那六安府别的县怎么办?”拨这么银子给梁心铭,别人喝西北风去?

王亨眼中厉色一闪,冷笑道:“陶知府利欲熏心,公然勾结贼人拐卖治下女童,他家的银子怕都带着血。若不抄没他的家产,将来个个官员都会效仿他。”

林巡抚点头道:“抄了陶家,救济灾民。”

彭布政使赔笑道:“是该抄!”

潜县,杜家。

梁心铭足足睡了一天一夜才醒来。醒来后吃了些东西,有洗了个澡,换上改好的王亨的衣服——非常合体——又恢复了俊雅的君子形象,就是有点偏瘦。

她问明王亨等人去了潜山湖了,也不管他们,自去办公。

她命人将县衙废墟清理出来,又找了工程建设等各路人来,商议重建县衙;又命人去挑选民工,以工代赈。

忙了一天,第二天依然忙乱。

近午时,王亨等人回来了。

“一百万?!”梁心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百万是她开的价,他们竟然都答应了?

她不由看向王亨——这样公然偏袒好吗?

第238章 第二次被动接吻

王亨道:“这是林巡抚,看了潜山湖后,觉得事关重大,造得好了,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你那预算太谨慎,五十万怕是不够,因此额外添加了二十万。至于别的项目,则要削减,省省点,再将抄没的赃物变卖了,赈济灾民。”

林巡抚一派威严道:“梁青云,潜山湖水库非同小可,建好了,可造福这一方百姓;若是决堤,潜水下游府县将成汪洋。因此,本官同钦差大人商议后,拨一百万给你。你要好生监造水库工程,争取‘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梁心铭朗声道:“下官遵命!”

一百万就这样到手了。

等只剩梁心铭和王亨两人时,他们去了梁心铭的书房,坐下后,王亨便盯着梁心铭不语。

梁心铭被他看得心里毛毛的,不知他是发现了什么,还是有什么特别的嘱托,面上却含笑不语。

王亨轻笑道:“青云厉害得很呢,为师都有些嫉妒你了。”

梁心铭微笑道:“学生是恩师教出来的,恩师还嫉妒?”

王亨道:“别奉承为师,为师可没教过你什么。能造出一个潜山湖,难道也是为师教你的?”

梁心铭恍然,笑道:“恩师虽没有教学生造湖,却赠送了学生《大靖工艺录》、《大靖农书》等珍贵书籍,临行前还为学生准备了潜县的风俗民情、山川地理资料,学生因此才能迅速了解潜县,因地制宜,造出潜山湖。”

王亨摆手道:“罢,我不敢领这个功劳。若人人都能凭借一本书、一摞资料做出成绩,事情就简单了。”

梁心铭笑了,不再和他争。

王亨又道:“这样也好,为师也放心了。”

梁心铭心一暖,故意问:“恩师不放心学生吗?”

王亨道:“可不是。为师得罪人多,就怕连累你被人给害了,整日都提着一颗心呢。”

梁心铭笑道:“说到这个,学生还真有一件事要求恩师。”

王亨忙问:“什么事?”

他很喜欢听梁心铭要他帮忙。

梁心铭道:“那天学生被刺杀,虽说有惊无险,赵大哥也很尽心保护学生,小子们也都能出力了,但学生还是觉得性命不由自己掌握,睡觉都不踏实。”

王亨嗤一声笑了,道:“原来青云也怕死?”

梁心铭道:“看恩师说的,谁不怕死呢。”

王亨便问道:“你想要什么?”

梁心铭道:“恩师可否帮学生弄到一些暗器?就是袖箭弓弩之类的,要精巧,可藏在身上。别人以为我不会武功,不防备我,紧要关头我便可以用来杀敌自保。”

王亨听了,盯着她不语。

梁心铭纳闷,怎么又不说话了?

这些东西,她算定他有。

王亨忽然长身而起,朝她走来,边走边解腰带、脱官服。

梁心铭瞪大眼睛——

怎么说着说着就脱上了!

他想干什么?

王亨解开腰带,随手一撂,撂在梁心铭旁边的矮几上;然后将官服前襟敞开,从腰间摸出一样东西,“当啷”一声也扔在矮几上;再从衣袖里掏摸,一边一个褪下两个镯子样的黑家伙,也“哐啷”一声扔在几上;然后撩开衣袍下摆,抬腿往矮几上一架,从足踝处解东西…

不一会儿,矮几上就堆满了。

梁心铭惊喜,就说么,豪门世家的人谁没点保命的手段,哪那么轻易就被人害了,瞧瞧王亨这一身装备!

王亨道:“为师也准备给你弄些防身的东西。眼下先把我的分给你,回头再让人送些适合的来。”

梁心铭躬身道:“学生谢过恩师。”

王亨道:“来,我教你怎么使。”

梁心铭上前,拿起一个黑镯子。

王亨逐一帮她戴上,执手时,大手捏着她的手腕,感到肌骨伶伶,心里不舒服,皱眉道:“瞧你这瘦的,我一用劲都能掰断了。回头别再蠢了,事事亲力亲为…”

梁心铭忙截断他道:“学生知道了,不会再如此劳累。恩师先教我用这个吧。”

王亨便不再多说,转到她身后,双臂伸到她身前,握住她手腕,道:“这是类似于袖箭的装置,比袖箭更轻巧。你只要一摁这机括,里面便会弹出三寸来长的细针,能射中一丈之内的人或物,极为厉害…”

他微微低头,靠近她左耳畔,呼吸间一股幽香沁入肺腑,不由心一荡,说话声音顿时飘渺起来。

梁心铭几乎被他抱个满怀,他说话的热气喷在耳边,痒痒的让她很不自在。她急忙转移心神,努力集中到暗器上,按照他教的方式轻轻一摁,就听见轻微一声细响,一根明晃晃的银针激射而出,扎在前方书柜壁板上。

她忘了窘迫,惊愕之下猛一抬头,后脑勺便撞在王亨的鼻子上,王亨觉得鼻子酸痛,放开她倒退两步。

她忙转身,歉意道:“恩师…”

王亨捂着鼻子恼恨地看着她。

梁心铭尴尬问:“出血了?”

王亨道:“你盼着出血?”

梁心铭道:“啊不,学生刚才一激动就忘了神。请恩师恕罪。学生瞧瞧,可撞狠了?”

王亨悻悻道:“少见多怪!”

说罢放下手,和她走到书柜前看那针,已经没入一大半进了壁板,可见劲道之足。

王亨道:“若扎在人身上,可致命。”

梁心铭欢喜道:“这个好!”摸着那冰冷的镯子,感觉十分的踏实,仿佛生命多了一层保障。

王亨又将腰带为她系上。

梁心铭半举着双臂,看他低着头在自己腰间窸窸窣窣地忙,一颗心不禁提起来。她想说“让学生自己来吧”,可这不是普通的腰带,须得他示范一次。

好容易系上了,两人都暗暗松了口气。

然后,王亨依然站在她身后,教她使用机关。

因为有了之前的体验,他这次几乎一靠近她便闻见那幽香,忍不住心头激荡,如醉如痴。

梁心铭等了半天,也没听见他说话,诧异地回头,“恩师…”这一侧首,脸颊擦过他的唇,和他脸对脸。

这是第二次被动接吻了!

梁心铭心中想道。

第一次是在贺城别苑。

第239章 实在太重视了!

这么近在咫尺地对视,双方眉眼都纤毫毕现,眼中的神情一览无余,王亨心神失守,喃喃道:“馨儿!”

梁心铭又慌又内疚,轻声道:“恩师,是我。”

她心里艰难地挣扎着,告诉自己:现在还不能和他相认;若认了,他一定无法自控,到时候他们都有危险。

王亨猛然惊醒,涨红了脸,一面努力平复激荡的心情,一面寻思借口,要化解眼前尴尬。

他心思敏捷,灵光一闪,便嬉笑道:“为师记得青云曾说过:只要能让为师开心,你愿意牺牲色*相。”说罢,老着脸皮伸手勾起梁心铭的下巴,凑近她,凝视着她的眼睛,直看进她眼底,柔声问:“青云可还记得?”

梁心铭笑容僵住了,一动不敢动。

她小心翼翼道:“学生自然记得。不过,恩师玩笑两句、以解相思之苦可以,万不可当真,误人误己。”

王亨逼问道:“为师若当真呢?”

他也不知自己为何要这样问。

梁心铭觉得自己已经石化了,管不住自己的嘴,也抓不住自己的声音:“学生恐难胜任呢。学生身上没有女人味。那天审问纵火犯,他还骂学生表里不一、心肠歹毒呢。”

王亨轻声道:“为师不嫌弃。”

梁心铭无力道:“惠娘会伤心。”

话一出口她便恨不得捂住自己的嘴,瞧她都说了些什么,难道不是因为她自己抗拒,竟是怕惠娘伤心?

她惶恐地看着王亨。

他会顾忌惠娘吗?

顾忌就不是王亨了。

她不敢想下去,觉得这太荒唐了!

王亨却噗嗤一声笑了,松开手道:“为师看你确实表里不一。嘴上说的好听,心里是否骂为师?”

梁心铭也恢复自如,笑道:“怎会。恩师为人,学生最信任的。恩师不过是同学生开玩笑罢了。”

王亨摇头,转身走到矮几旁,又拿起绑在腿上的一件利器,再转过身来,问道:“刚才都听明白了吗?”

梁心铭诧异,听明白什么?

关于腰带,他什么都还没说呢。

她不敢点破他,怕他想起刚才的尴尬场景恼羞成怒,因此很明智地回道:“都听明白了。”

王亨瞅着她意味深长地笑了。

他将手中的东西交给她。

这次,他没有贴身帮她,而是指点她自己使用。

全部都试了一遍,王亨道:“这些东西,若是没了准头,便难以发挥作用。所以,你要练习射击。”

梁心铭道:“学生明白,回头请赵大哥帮忙训练。”

王亨点头,又吩咐道:“明日为师将和几位大人先去别处察看灾情并赈灾。你要好生安置灾民和督造潜山湖水库,一个月以后为师再来你这里,查看水库进度。”

梁心道:“明天就走吗?”

王亨道:“不错。陶知府被罢官,我们必须赶去六安府,查抄陶家,并派官员署理六安府。”

梁心铭道:“但不知派何人?”

王亨笑道:“不管是谁,青云是别想了。你刚来,资历太浅。不论如何也要熬过三年,将来才好升迁。为师也是在翰林院熬了几年,才有机会升迁的。”

梁心铭道:“学生明白,只想知道新上官是谁,先了解其品性手段,也好预做准备。”

王亨道:“林巡抚心里已经有了人选,是六安府下一个年纪很大的知县。没两年官做了,就算正式接替了陶知府,过两年也要告老,到时你便能补上去。”

梁心铭惊讶道:“林大人真这么说?”

王亨点头道:“是。”

这时,一安领着赵子仪和一个身材魁伟的汉子进来。

那汉子见了王亨,忙行礼,并叫“大爷”。

王亨抬手,为他引见道:“这位是梁大人。”又向梁心铭道:“这是为师府上的护卫,赵九。为师之前派他来徽州办事的。今日起,赵九便留在潜县,暗中保护你。”

梁心铭忙道:“恩师费心了。”

王亨道:“为师也不瞒你:为师派他在徽州,是为了查吴家和孟家的过往底细。这件事还没完,索性就留他在这里保护你,偶然抽空去徽州一趟就可以了。”

梁心铭道:“学生谢过恩师。”

这次她没有推脱,她真的缺人手,再说赵九原本待在京城,并不认识林馨儿,不容易认出她的身份。

王亨又对赵子仪道:“自今日起,大哥和赵九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定要护青云周全。”

赵子仪点头道:“贤弟放心。”

梁心铭问道:“赵护卫不住县衙吗?”

王亨道:“不。若他跟着你,必定会引人注目,从而被人查明身份,知道他是王府的护卫,反而不美。”

梁心铭觉得他说得有理。

王亨道:“为师本来不打算告诉你,又怕他暗中关注你,被子仪给发现了,以为是敌人,到时解释不清。所以,今天特地叫他来见你。他自会在城里寻住处。”

接着,他又将刚送给梁心铭的各样暗器展示给赵子仪看,要他训练梁心铭使用。

赵子仪都一一答应了。

王亨反复叮嘱赵子仪和赵九保护梁心铭,不厌其烦。

赵子仪还没怎样,他早已把自己当成了梁心铭的下属,以保护梁心铭为己任,那天梁心铭被人刺杀,令他警惕不已,巴不得多一个人在暗中保护,他才更放心。

赵九就不同了,觉得大爷对这个门生实在太重视了,实在不能不令人怀疑,往那方面去想。

说定后,几人喝茶闲话。

才说了几句,便有衙门的人来向梁心铭回禀公务,梁心铭忙对王亨告罪一声,起身去了,赵子仪也随她去了。

王亨打发了赵九,带着一安和两个护卫出了杜府。

梁心铭在前堂忙了会,忽想起一件事,便命流年去请王亨。流年去了一会,回来道,王侍郎出去了。

梁心铭问:“去哪了?”

流年道:“听门房人说,去找神医了。”

梁心铭心中“咯噔”一下,暗道“糟了!”

刚才王亨与她亲密接触,触动情怀,难道发现了她的异常,所以去找东方倾墨询问了?

她顿时无心办公了,草草交代了一番,便匆匆出了门。

第240章 老夫没让你忌男人哪

到外面,赵子仪看见她,急忙过来问:“大人去哪?”

梁心铭道:“去医馆。”

赵子仪道:“大人找神医?让流年跑一趟叫神医来就是了,何必大人亲自去。”

梁心铭道:“不是。恩师去了医馆,我担心他身子不舒服,刚才他脸色就不大好的,因此去瞧瞧。”

赵子仪听说这样,也担心起来,也要跟去瞧瞧。

两人便往东方倾墨的医馆行去。

梁心铭心里七上八下的,一路上百姓们跟她打招呼,她都心不在焉地点头,不像往常含笑从容。

眼看医馆就在前面,她心急跳起来。

王亨知道了吗?

怎么办?

她竟猜不出他会作何反应,又会对她怎样。

医馆就在县衙不远处,进门便看见又宽又长的柜台,后边整面墙都是柜子,密密麻麻的药材抽屉,扑鼻的药味。

后堂,东方倾墨和王亨坐在桌旁喝茶。

东方倾墨问:“大人怎有空来看老夫?”

王亨只“嗯”了一声,并未解释。

东方倾墨很开心,因为王亨肯来看望他。他觉得,王亨肯定是受王夫人所托,当然,也不排除王亨念旧情。这给了他勇气和信心,哪怕和王夫人永不相见,也值得了。

王亨不说话,他便静静地陪着。

王亨喝了一口茶,便展开折扇轻轻摇着。

东方倾墨也拿了把大蒲扇轻轻摇晃。

寂静中,外面来抓药的和看病的人说话声就格外凸显:

“神医不在吗?”

“师傅正会客呢。”

“那我等会儿。”

“容我帮你把把脉先。”

“你会看病吗?我这个腰疼是老毛病了。我还指望神医帮我治好了,我还能挑担子呢。你能行吗?”

“我先看,不行师傅再来。”

东方倾墨像没听见一样,一点不急。

王亨忽然把扇子一收,手一伸,搁在东方倾墨面前。

东方倾墨盯着那手看了眼,又抬头纳闷地问:“大人这是…哪里不舒服了?”

王亨淡淡道:“前辈看了不就知道了。”

东方倾墨顿时慎重起来,想他出门在外,可不能生病。于是放下大蒲扇,拿了小迎枕来垫在他手下,替他号脉。

摸了半天,疑惑不已。

他问道:“大人到底哪里不舒服?”

王亨道:“前辈说呢?”

东方倾墨一头雾水道:“这脉象并无不妥。大人说说哪里不适,老夫再仔细斟酌。”

王亨盯着他问:“本官没病?”

东方倾墨道:“没病。”

王亨道:“前辈确定?”

东方倾墨道:“确定。应该是没事——”说着凑近他面前瞧了瞧,道——“看你这气色也很好。”

王亨眼神就不善起来,道:“你不是说我有隐疾吗?”

东方倾墨笑容一僵,很快又恢复正常,道:“那是心病,非身体残缺,或者五脏不宁…”

王亨道:“心病也会导致心情不愉。”

东方倾墨忙问:“你有什么不对?”

王亨道:“本官要你说啊。”

东方倾墨头疼了,明明就没病嘛,非得说自己病了。唉,都是当初骗人惹的祸,如今难圆其说。

东方倾墨头疼,王亨也不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