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恩师一向强势,且家世官职摆在那,若对他低头,不但收不到效果,反助长了他的气焰。学生就不同了,学生出身低微,官职低微,向他低头是礼数。说是救他表妹,却并非因他而起,而是学生心怀百姓,无损人格和官威,现在正好挟恩图报。

“更重要的是,有这件事引以为戒,朱雀王妃不会轻易答应世子娶孟清泉的。这就为恩师争取了时间。”

她不慌不忙一番话就像灭火器喷出的药剂,迅速浇灭了王亨的怒火。他先是错愕地看着她,渐渐嘴角浮现笑意;等她说完,也不发表意见,却煞有介事地看向窗外,一面问道:“天好晚了。欢喜做的什么宵夜?”

梁心铭道:“不知道呢。”

心里知道他听进去了。

王亨道:“我饿了。也不挑了,有什么吃什么吧。”

梁心铭道:“也对,吵架是很耗费精神和体力的。恩师今天连着吵了两场,自然又累又饿。我叫欢喜快点。”

王亨道:“跟那莽夫有什么好吵的!”

梁心铭笑吟吟地看着他不语。

欢喜将宵夜端上来,又温了酒,三人边吃边聊,梁心铭盯着赵子仪问:“大哥就没什么说的?”

赵子仪莫名其妙道:“说什么?”

梁心铭道:“身世啊。”

赵子仪看她十分感兴趣的模样,摇头失笑道:“也没什么可说的,都是长辈的恩怨。我也不愿回去。”

王亨急忙问:“等等,你们说什么?”

梁心铭道:“大哥出自朱雀王府。吃惊吗?”

王亨岂止吃惊,还担心。

虽然大家族内部多倾轧和争斗,但也十分注重血脉延续和传承。朱雀王和世子但凡有点胸襟和远见,都不会任由赵子仪这样的杰出子弟流落在外,给一个县令做护卫。而赵子仪若有抱负,也会选择回王府,跟着朱雀王父子,前程更远大。况且他又是习武出身,去战场更能发挥所学。

王亨心系梁心铭,也不便阻止好友往高处走,若赵子仪有这打算,他就要重新为梁心铭物色合适的护卫。

他问赵子仪:“朱雀王府就没人找你?”

赵子仪道:“之前他们根本不知道我。不过,今天世子应该发现了,听他口气像是清楚我的底细。”

王亨道:“那大哥可打算回去?”

赵子仪摇头道:“没打算回去。”

王亨明显松了口气,又有些不相信。

梁心铭便将赵寅招揽他、被他拒绝的事说了一遍。

王亨这才彻底放心,笑道:“若大哥要走,我和青云只会替大哥高兴,我也要为青云再找个护卫。这次我在江南闹的动静太大了,潜县这里断不能少人保护。”

赵子仪道:“贤弟放心,有为兄在,谁也别想伤害青云。”

梁心铭道:“虽然呢,小弟很想装模作样劝大哥跟世子走,但心里实在舍不得,所以请容许小弟自私一回。”

王亨和赵子仪都呵呵大笑起来。

梁心铭也笑了:一个痴心不改的夫君,一个不离不弃的好友兼属下,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定。

她笑靥如花时,令人不敢逼视。

赵子仪看得眼花缭乱。

王亨则慢慢敛去笑容。

他发现,梁心铭在两种情况下会笑得很灿烂:一种情况就像眼下这样,真正开心;还有一种情况就是她生气了,这么灿烂的一笑,也意味着有人要倒霉了。

这和狡黠的馨儿真很像呢。

虽然早证明梁心铭是男人,王亨还是困惑了。

梁心铭端起酒杯道:“来,小弟敬大哥和恩师。”

第273章 新的要求

次日,梁心铭审理唐家案子,查明唐二少爷是被慢性毒药侵蚀而死,凶手是唐大少爷和弟妇;婉儿在他们唆使下杀了陆君如的丫鬟小桃,一干人犯全都伏法。

陆君如在赵寅的支持下,与唐大少爷和离。

案子结束后,赵寅郑重向梁心铭道谢,并道:“这个人情,本世子记下了。昨晚你的要求本世子也答应了。”

梁心铭却道:“不,下官收回之前的话。”

赵寅疑惑道:“为何?”

梁心铭道:“本官救陆姑娘,出于公心,若是携恩图报,有违初心。再者,有些事勉强不来的。娶不娶孟姑娘,那是世子自己的事,不该被外人左右。”

赵寅非常意外,半晌才道:“梁大人果然不俗。”

梁心铭笑道:“不过,下官有个新的要求。”

赵寅问:“什么要求?”刚兴起的那点感动又消散了,有些扫兴,心想这人真不经赞,就知道没这么简单。

梁心铭认真道:“此去溟州,还请世子保护恩师。”

赵寅楞了下,便哂笑道:“他还用本世子保护…”

梁心铭打断他道:“若恩师有任何意外,而世子却好好地回来了,世子难辞其咎。别人会以为是世子下的手。下官也会作证,你们起过争执。所以,此行还请世子与恩师能同生共死、不离不弃!”

赵寅:“…”

这个梁心铭,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他,他都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郡王世子?为何不被这县令尊敬。

赵寅的护卫都怒视梁心铭。

赵子仪又亮出了小虎牙。

梁心铭接着道:“还有一件事?”

赵寅问:“什么事?”

梁心铭道:“还请世子留下两个亲卫,护送陆姑娘回京。下官不便久留她,她住在这里也不会快乐,还是早些离开的好。再者,也免了王妃牵挂。”

赵寅道:“本世子会安排。”人家都赶人了,他还能死皮赖脸地将表妹留在这吗?走就走吧。

梁心铭微笑道:“如此便好。也不用太急,神医正为陆姑娘调养,等她好些了再上路不迟。”

赵寅讥讽道:“好人恶人都让你做了,真亏你这口才。”说完,拂袖而去。

次日一早,梁心铭和赵子仪送王亨赵寅上路。

经过一晚,赵寅又恢复如常,临去时对梁心铭抱拳道:“本世子的表妹就劳烦梁县令安排了,在此谢过。”

梁心铭道:“请世子放心。”

陆君如,她当然要关照。

当着赵寅的面,梁心铭和王亨并未表现出太多的离别之情,该说的话,昨晚都说了,况且王亨此去追查孟远翔的老底,打一出城,他就将目光投向溟州了。

梁心铭看出他的迫不及待,反催他上路。

他此行是为林馨儿奔波,实际就是为了她。

梁心铭也顾不得儿女情长,为了将来,她也必须努力,王亨对馨儿再好,她也不会完全依赖他。

回城后,她便投入忙碌中。

晌午饭前,惠娘带着陆君如来了。

梁心铭抬眼,打量陆君如:穿戴整齐的陆君如看上去依然不健康地白、瘦,腮颊瘦的凹陷下去了,毫无少妇该有的风韵。她坐在椅子上,两只手紧紧交握放在腹部以下,手上青筋凸显,显然情绪激动并且紧张。

惠娘对梁心铭道:“陆姑娘一定要来当面谢谢你。”

梁心铭微笑道:“陆姑娘客气了。本官是潜县县令,为民做主,这是本官分内事。”

陆君如猛抬头道:“不是!这不是大人分内事——没人来告状!要不是大人明察秋毫,我那天晚上就没命了,也见不到表哥了。”她一激动,声音又尖利起来。

梁心铭温和道:“本官既然发现了,自然要管。”

陆君如拼命摇头道:“不是这样的!要是有人犯法,大人当然为民做主,可不是我没有,没找大人告状。”她语无伦次,竭力表达对梁心铭的感激之情,又觉得说的不清不楚,表达不够,急得呜呜哭起来。

惠娘忙劝她,一面用手帕子帮她擦泪。

陆君如擦了把泪,又道:“要不是大人,谁肯来管这个闲事?他就是愿意管,也不会相信我,只会相信唐家那个畜生和贱人!唐家表面都是好人、善人,我才是坏的…不贞洁、不贤良、不知耻,只有大人肯相信我…我没告状,大人也肯帮我,私底下悄悄地查…”

梁心铭静静地听着,没有再自谦。

这也是给陆君如一个机会发泄。

她看出来,陆君如压抑太久了。

陆君如哽咽道:“连表哥都没看出来…都相信那畜生和贱人,要不是大人,我就…大人就是我的再生父母。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忘记大人的恩情!”

梁心铭道:“世子也是被蒙蔽了。”

说着,瞅了惠娘一眼。

惠娘忙道:“这都是坏人太会装样了,不能怪世子。”一面探身靠过去,不住抚摸陆君如的脊背,安慰道:“姑娘歇口气,好在都过去了。往后就都好了。”

陆君如又笑了,脸上还挂着泪,眉飞色舞道:“对,都过去了!我太高兴了…大人真厉害,把那畜生和贱人堵了个正着,一点没费事,自个儿把丑事全说出来了。还让表哥也听见了看见了,公公也听见了看见了…”

她将唐大少爷对她的欺骗、被诬陷的屈辱、被幽禁在小院的非人折磨,反复说了又说,眼泪擦得手帕子都湿了,哭了又笑,笑完又说哭了,嗓子都说哑了。

惠娘趁她换气的工夫劝她喝口水。

梁心铭也趁她喝水的工夫插嘴道:“既然都过去了,姑娘也该学着放下,不但要将身子养好,人也要开朗起来。这样等见了王妃,王妃才不会难过。”

惠娘道:“对。要我说,姑娘少想那些混账人和事,该吃吃,该喝喝,把自己养得精精神神的去见王妃姨妈。有王妃做主,姑娘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陆君如苍白的脸上起了一丝红晕。

梁心铭道:“惠娘,你带陆姑娘歇息去吧。要多帮陆姑娘补补身子,不然,进京这一路就够她受的。”

惠娘忙道:“这还用你说。”

一面起身,拉起陆君如。

陆君如便对梁心铭告退。

第274章 姐妹相称

梁心铭起身,含笑目送二女离去。一来呢,没必要在一个弱女子面前摆官威,该体现亲和力;其二,将一个被渣男摧残的女子解救出来,并助其获得新生,她很有成就感,因此看陆君如的目光充满了鼓励和安慰。

陆君如心跳加快,不敢正视她。

梁心铭那鼓励和安慰的目光,如一盏明灯指引着她迷失的灵魂,温暖着她冰冷的心;梁心铭温润如玉、优雅谦和的形象,让她体验了从未有过的悸动,为之沦陷,不能自拔;梁心铭不计回报地解救了她,让她感激终身。

进内院的路上,惠娘拉着陆君如的手,很是亲热地鼓励了她一番,“夫君说,女人就是要对自己好一点…”

陆君如道:“梁奶奶真是好福气,嫁了梁大人这样才貌双全的美男子,又体贴又温柔。”

惠娘谦虚道:“她还好啦。陆姑娘,别叫我‘奶奶’,太生分了,咱们姐妹相称吧。我今年二十,姑娘呢?”

陆君如叹道:“我二十一了。”

深觉虚度了年华,不如惠娘幸福。

惠娘忙道:“那我就叫陆姐姐了。”

陆君如忙道:“李妹妹。”李惠娘不嫌弃她,和她姐妹相称,她心里着实感动,何况梁心铭还是她的恩人。

惠娘安慰地拍拍她手,笑道:“陆姐姐,你说我们家那位才貌双全,你世子表哥和王大人才出色呢,又是世家公子,年轻轻就做那么大官,不知多少闺秀想嫁他们呢。”

她家这个是假冒的!

陆君如道:“世子表哥自然没的挑,王大人我没见过。”

惠娘道:“夫君说,世子是武将世家的少年英雄,王大人是书香门第的风流才子,都是人中龙凤。”

陆君如道:“他们俩凑一块,文武双全了。”

惠娘噗嗤一声笑道:“文武双全?是针尖对麦芒!”

陆君如忙问:“怎么了?”

惠娘道:“他俩一见面就大吵了一场。”

陆君如道:“为什么吵?”

惠娘压低声音道:“是这样的:世子要娶王大人退亲的未婚妻。那天我在后面听见了,吵得可厉害了。”

陆君如瞪大眼睛,不可思议道:“世子表哥怎会这样糊涂,捡人家退亲不要的媳妇?他和那女子有情吗?”

惠娘道:“这件事我也不太清楚。孟姑娘对王大人情深意切,王大人也对妻子情深不悔…”

她大概说了几句,都是外面公开了的事实。

两人说着话,已经到了后院上房,在东次间窗前坐了,樱桃过来回道,饭好了,问什么时候开饭。

惠娘道:“现在吧。”

樱桃忙道:“是。”转身出去了。

惠娘对陆君如道:“我叫人给姐姐炖了鸽子汤,是神医配的药膳方子,最是滋阴补气的。姐姐把身子调养好了,就凭这副花容月貌,又有王妃做主…”

陆君如爱听惠娘的鼓励,自来到梁家后,时时都爱和惠娘在一起。惠娘性情爽快、热心,那些不堪的往事经她一说,都不算事了。在她口中,人生充满希望,未来都是美好的,可以预期的。跟她聊天,不知不觉会被她感染,被她带动,心情轻松,甚至激情满怀。

可是眼下,陆君如却没心情听惠娘“展望未来”,她惦记刚才说的赵寅要捡王亨退亲的未婚妻一事。

女人有心情关注八卦,也是精力旺盛的一种表现。

陆君如刚从自己人生的沼泽中挣扎出来,听见这桩奇事,立即表现出强烈的好奇心和求知欲。再者她也关心赵寅,生怕他被人骗了,之前他不就被唐家人骗过吗。

她和惠娘敷衍了几句,再问道:“到底孟姑娘有没有害了王大人的小妻子呢?还是被人冤枉的?”

惠娘道:“这个妹妹不晓得,也没人能说的清。就好像唐家这事,外人哪能清楚呢?没有证据,连夫君也无法为你做主。你世子表哥不也被骗了么!”

陆君如被触动心肠,激动道:“可不就是!妹妹,听你这么一说,姐姐敢肯定,那姓孟的贱人不是好东西!”

惠娘忙问道:“妹妹有什么根据?”

陆君如道:“姐姐有经验的。这女人哪,心狠起来你都想不到的,表面还装的比谁都正经。像我那弟妹,就是唐家二少奶奶,那个贱人,又无耻又狠毒,谋害亲夫啊!”

惠娘连连点头,又道:“可是孟姑娘很深情的…”

陆君如急道:“妹妹,你就是太善良了!你想想,那王家的小媳妇当年才多大?好好的怎么会晚上跑出去,被虎咬死了呢?这边人一死,那边王家就要和孟家结亲,要说这里面没文章,打死我也是不信的!”

惠娘道:“可是王大人也没查出来呀。”

陆君如痛恨道:“那是贱人狡猾!”

她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被人冤枉了几年,差点连命都搭上了,赵寅来也没能解救她,辛亏有梁心铭。

她对林馨儿同病相怜,还没见面就把孟清泉给恨上了。

惠娘故意道:“姐姐,没有证据,咱们不能乱说。”

陆君如道:“这是王家的事,表哥跟着掺和什么?姨妈怎么也不阻止呢?不行,我不能再让表哥被骗了。”

她也不顾自己的事了,急切要进京,告诉王妃。

惠娘急忙劝她,说这事王妃肯定有主张,让她别冲动,又兴致勃勃地说起在京城的朋友,“苏相的女儿苏姑娘,人很聪明大方的,也没架子。还有许多姑娘,你这一进京,肯定能交许多朋友,渐渐的心情就开朗了…”

送陆君如上京的事,都是惠娘一手操办的,梁心铭从那天后,就没有再见陆君如。她是县令,又是男人,若是太过关注陆君如,会被误认为别有用心。

陆君如后悔了,不想走。

她私心里想着,若是能和惠娘一块伺候梁心铭,做妾她也甘愿的。可是,梁心铭根本不见她,显然看不上她;惠娘对她又好,她怎能给惠娘添堵呢?

唉,她残花败柳之身,哪配得上梁县令!

陆君如走的那天,梁心铭和惠娘送到城门外。

回来后,惠娘问她:“你觉得她能帮到我们吗?”

梁心铭道:“多少总能起点作用。”

第275章 进宫

陆君如此去京城,是否能助她促成一些事,她没有绝对把握。若能,可算是意外之喜。

转眼几个月过去,到了年底。

朱雀王府派人送来年礼和陆君如的书信,一是感谢梁心铭的救命之恩,二是接应赵寅。

陆君如的信是写给惠娘的,她让惠娘转告梁心铭:说王妃听了她的事后,也很触动。世子这样容易被女人骗了,王妃很警惕,对孟清泉戒心加重。她还说,暂没见到孟清泉,不然大耳刮子扇那贱人。

惠娘看后,噗嗤一声笑了。

她亲自将信送给梁心铭看。

梁心铭询问赵家来人,得知王亨和赵寅一月前断了音讯,王家和赵家都派人南下接应,担心警惕不已。

溟州路途遥远,她除了等待,别无办法。

非常时期,她更要保护好自己。

梁心铭高声叫:“赵护卫。”

赵子仪忙进来:“大人有何吩咐?”

梁心铭吩咐道:“即日起,全县戒备,外松内紧!”

目前,除了县衙的衙役们,她手上只有赵子仪等十来个护卫,还有一个赵九在暗中保护。想惜命,必须发动最底层的百姓。因此她在全县各个交通要道、大小村镇、码头都发展了眼线,归卿陌管理。有任何可疑情况,都第一时间报给赵子仪。为此,她专门拨了一笔银钱用做眼线的活动经费。

有钱就是好办事,她也有自己的“爪牙”了,县衙对面卖馄饨的邱伯、酒馆的五嫂,都是眼线。

年后,靖康帝接到威海大将军耿忠的奏报,确认了王亨和赵寅在一次海上行动中失踪,下落不明。

靖康帝大惊:王亨和赵寅,一个文臣,一个武将,都是朝廷首屈一指的年少有为官员,他绝对不能失去这两个人。他一面下旨责令溟州地方官员全力寻找那二人,一面派出一队龙禁卫,赶赴溟州追查下落。

王家和赵家更不用说,高手尽出。

二月,左端阳还朝。

三月,吴慈进宫,封为贵人。

吴慈去年十月中旬去松山慈安寺借了一静室,为生病的祖母抄经、斋戒祈福,不是抄三五天,而是整整三个月。冬至那日,靖康帝在松山祭天,一切闲杂人等全部清出,吴慈也暂时回避,出城到水月庵继续抄经。

祭天后,靖康帝在慈安寺斋戒三日。斋戒诵经期间,他发现了吴慈供在佛前的经文,乃欧阳询的欧体楷书。

靖康帝最爱欧体书法,见那字迹甚为秀气,便问方丈,此经文是何人所抄,方丈便告诉皇帝说是吏部尚书吴珪的女儿吴姑娘在此为祖母祈福所抄。

靖康帝听说吴慈斋戒三个月,暗赞她孝心可嘉,不由来了兴致,命人将她抄的所有经文拿来翻看。看后发现,吴慈的书法功底很不错,且抄的极认真。若是连续看,看不出字迹变化;但若将某天的经文和几天后的对比,便能看出明显长进,由此可窥见她抄经虔诚,而非做样子。

吴慈的字在她那个年纪的女孩子里算出类拔萃了,但靖康帝见多识广,便是每三年的殿试墨卷,哪一个字不好?他感兴趣的是这经文背后的女子。不禁浮想联翩,脑海里浮现一个贞静的少女临窗写字的画面,还有灯下抄经的剪影,心生一股冲动,想见见这个少女。

皇帝斋戒结束,吴慈重新回到慈安寺,继续抄经祈福。

某日,她正在窗下抄经,忽有强烈的被窥视感,抬头一看,窗外站着一贵气青年,正目光炯炯地看着她。她先是一怔,接着,脸颊不可遏制地飞红一片。

吴慈完全符合靖康帝对她的想象:凝神抄经,心无旁骛,一切红尘俗事都不能干扰她,画面极美。一股无言的暧昧流淌在窗内和窗外,吴慈脸上腾起的红晕给这暧昧增添了旖旎的气氛。一直以来,都是别人将美人装扮好了送到靖康帝面前,让他享用。这天,他初次尝到了邂逅的美妙滋味,放下帝王的身份,去追求一个女子。

他的追求当然不会顺利,吴慈是大家闺秀,不可能与他暗通款曲、私定终身,百般躲避。

可是,这能难住一个皇帝吗?

最终,吴慈被靖康帝拿下了,顺利进宫成了新宠,这当中的美妙滋味,不可对人言说,只有他二人知道。

左相还朝后,并未有大的动作和措施,在他处理过的大大小小无数政务中,有一条很不起眼:徽州赈灾,光给潜县就拨了一百万,主要用在潜山湖水库的建造上。这不是一笔小数目。左相建议:由徽州地方官员加强对潜山湖水库工程监督、检验,确保水库造福一方。

这个要求合情合理,无人反对。

因此,梁心铭的潜县热闹起来。

二月二,梁心铭搬进新县衙。

新县衙的格局和老县衙一样,分大堂、二堂、三堂和后花园,三堂带东西跨院,梁心铭一家依然住在东跨院。

朝云在屋子里跑来跑去,从厢房跑到正屋,从厅堂跑到起居室、卧室,从外间跑进套间,穿过一道道门洞,洒下一串串清脆甜美的笑声,“爹爹,屋子好大哟!”

梁心铭微笑,屋子还是和原来差不多大,朝云觉得大,是因为心理原因,新屋子总给人感觉耳目一新;况且,梁心铭也确实改动了一些地方,安装一些机关。

三月初二上午,欢喜要上街采买,朝云要跟去玩。

李惠娘被闹不过,便让璎珞带她一块去了。

欢喜和璎珞牵着朝云,挽着篮子便上了街。

正是春光明媚的好时节,小城内也呈现生机勃勃的景象:百姓人家院内桃花开了,衙门前两棵柳树枝条如金黄丝带般飘扬;小孩子像春燕出巢,在青石巷道中飞窜;商贩们更加活跃,各种吆喝此起彼伏,朝云两个眼睛不够看了。

她穿着粉色上衣和裙子,外罩藏青色绣粉红桃花的小比甲,梳两个包包头,戴粉色桃花环,整个人粉嫩嫩的,引得街上人纷纷侧目,两旁铺子的人也纷纷招呼。